39、
燕黎明原本滿心歡喜,以為今晚和徐遠航的關係會有一個質的飛躍。誰料想突然被對方莫名其妙抖擻起精神,一竿子打回了原點。他是從社會底層的泥濘中一步步爬上來的人,走的不是正道但從不坑蒙拐騙更沒有殺人放火,掙得也算是血汗錢。而且他掙到的錢裡很大一部分都得拿去孝敬楊志雲父子之類的有權階級。大家互相利用各得其所當然沒什麼,但是聽到從徐遠航嘴裡說出嫌棄的話,心裡特不是滋味兒。
“你……”他揪住徐遠航的衣領用力地搖晃了幾下,眼睛裡凶光畢露,嘴裡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徐遠航以為他要打人,趕緊閉上了雙眼。儘管他認為自己的決定是正確的,但如果燕黎明打他,他絕對不會還手。說實話,他此時胸中激蕩的是一種二了吧唧的悲壯情緒,有點像某種犧牲小我成就大義的感覺……
正在胡思亂想,只聽見“哐啷”一聲,隨後感到脖子上一松。他睜眼一看,遙控車被踢飛到很遠的地方不停地翻滾著,燕黎明一言不發鑽進自己的車裡飛馳而去。
徐遠航渾身無力地靠在電線杆子上想了一會兒,蹲在地上開始把遙控車散落在四處的零件撿拾起來,小心地裝在紙箱子裡。幾個在樓底下閒逛的半大小子好奇地圍著他看:“叔,黑燈瞎火的別撿了,現在廢品不值錢。”他連頭都懶得抬。
明明是給了燕黎明重重一擊,自己卻被震得五臟六腑翻攪難受——這叫什麼事兒啊。還有這車,從小就渴望的生日禮物,也不知還能不能修好。心疼死了。
從來金秋十月都是個好季節,徐遠航正式被提拔為新華分局經偵支隊的副隊長,徐媽媽的風濕病在溫神醫堅持不懈地治療下大有好轉,拄著拐棍兒都能自己下樓了。
但他依舊每天緊鎖著眉頭悶悶不樂。徐媽媽傅姐她們認為是物件的事鬧的,樊翔倒不這樣想,他覺得徐遠航是工作壓力過大。
“當領導最應該學會的就是用人之道,你不要什麼事都攬在自己身上次次衝鋒在前享受在後。你以為大家會感激你尊敬你?錯。只會瞧不起你,覺得你沒能力好欺負。”連著第三天了,徐遠航又要去犯罪嫌疑人家樓下蹲坑,讓樊翔一把給薅進了自己的車裡。
“不都是有家有孩子的人嗎?我一個人閑著也是閑著。”徐遠航憨厚地笑。“大家對我都挺好的,淨幫我。”
樊翔不說話了。可能是頭髮留長了的緣故,徐遠航看上去比剛來報到的時候憔悴了一些,眼睛裡的光彩也黯淡了不少。
“今晚我帶你去放鬆一下吧。”
“我可不想去,在酒桌上說話比上學時候寫作文兒還難呢……”很長時間了,徐遠航還是適應不了一個接一個的飯局。
“咱去一個自在的地方,喝酒說話全憑自己樂意。”
這是一間叫做“琥珀”的酒吧,藏在一條不起眼的小胡同裡,裡面的裝飾卻是現代派的風格。徐遠航當然不懂這個,只覺得跟樊翔這樣的人很搭。看上去樊翔是這裡的常客,一邊輕鬆的和服務生、客人們打招呼,一邊領著徐遠航向裡面走。
“阿翔!”
靠近吧台的角落裡有一個用沙發擺出的相對獨立的空間,有人沖著樊翔招手。
“曉峰姐也在這裡。”徐遠航有點驚訝,看了看樊翔。
“過去坐吧。”樊翔低頭摸了摸脖子。“她和她的朋友都有點瘋瘋癲癲的,你不要介意。”
“我知道。”徐遠航很緊張,事實證明這不是沒有來由的。
“丫頭你看,這就是我上次跟你說的警官。”田曉峰介紹徐遠航和一個帶著黑框大眼鏡的姑娘認識。徐遠航想這位大概就是田曉峰所說的攝影師朋友,大眼鏡跟照相機似的,把他前後左右地哢嚓。徐遠航趕緊跟著樊翔坐下,他不想讓她哢嚓自己的屁股。
“不露臉可不可以警官?”丫頭遞給徐遠航一杯酒,在他另一邊坐下。
徐遠航端著酒杯搖頭。
“沒人認得出來。”丫頭不死心。
“有人。”
“誰?”
徐遠航端起酒杯一飲而盡。面對沈修那樣溫柔的女孩子他會害羞,樊隊的老婆他惹不起,但丫頭這樣的他不怕。
“你說今天喝酒說話全憑自己樂意是吧?”他問樊翔。樊翔笑著不住點頭,很高興的等著看丫頭吃癟。
“我只喝酒不說話。”
在座人聊的話題徐遠航雲裡霧裡,索性站起身端著杯酒在酒吧裡閒逛,有一面貼滿了照片的牆吸引了他的注意力。上面貼了足有好幾百張照片,男女老少或哭或笑,黑白彩色應有盡有。匆匆流覽著,右下角一張照片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一個梳著齊劉海兒披肩髮的紅裙女郎拿著一隻檯球杆靠在球臺旁,正在若有所思地看著檯面上的球。
“怎麼樣,心情好點嗎?”樊翔不知什麼時候走過來,把下巴擱在徐遠航的肩頭輕輕問。
“你有姐姐或妹妹嗎?”徐遠航指著那張照片。
“我是獨生子。”樊翔走過去扯下照片端詳。“和我很像嗎?”
“有點。”
“哎,如果我有這樣的姐妹介紹給你做老婆要不要?”
“不要。”徐遠航回答得很乾脆。
“為什麼?這不挺漂亮的嘛。”
“我這輩子不想結婚了。”
“真的?”樊翔認真看了下他的臉,把照片又貼回去。“太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