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三
李林從拘留所裡被放出來的時候,外面陽光燦爛,他的眼睛一下子有些適應不了這麼強烈的光線,忙抬手微微的擋著前面。
原地站了半天,才有些失魂落魄的順著路邊看邊走,路過一個又一個商店的門口,突然的他有一種想落淚的衝動,本來以為,這輩子他再也出不來了,當獄警對他說:你可以走了的時候,他真的有些不相信自己耳朵聽到的。
直至現在這一切才有了一種真實感,他確實出來了,他真的出來了,不是在做夢,因為這個世界他伸手可以觸摸的到。
他延著一個又一個路口走著,腦子裡很亂,他想來想去,因為沒有實在的朋友,也沒有親戚,除了一個被他傷透了心,多年沒跟他聯繫的哥哥,好像再沒有別人會願意救他,他心裡隱約的猜到,大概是他哥求了馬辰一幫的自己這個忙吧。
他眼眶有些濕潤,想起多年前,父親去世的那年冬天,天也是這樣刮著北風,才十六歲的李弦涼帶著十歲的他站在自己家的大門口卻進不去的情景,那麼多年,他們相依為命,每天李弦涼在租的舊屋子裡起早為他做煎蛋,頭幾次因為沒做過,油還濺傷了他的手背,後來還給他做自己最喜歡吃的西紅柿炒雞蛋,見自己吃得很香,李弦涼總是露出開心的笑容。
可是這一切,都被自己親手給催毀了,連同自己的初戀和親情一起毀滅。
他還哪來的臉去投奔李弦涼,甚至見著面連聲哥都不配再叫出口,因為他是個無可救要的混蛋,連親人都能出賣的畜生,他做的事簡直不是人……
沮喪及絕望不斷充斥著他,已經忘記了自己走了多少個路口,走到了哪裡,只是突然間的停下腳步,抬頭看了看天,原來不知不覺天已經黑了。
雪紛至沓來,紛紛揚揚,腳下有些累,挪動了幾步便再也走不動,只好就身坐在台階上,又不知過了多久,待他身上積滿了雪花,甚至雙手雙腿已經凍的沒有了知覺,感覺不到冷的時候。
一個男人出現在他面前,那個人穿著厚厚的紫色羽絨服,頭髮有些零亂,但是眼神卻出奇的明亮,他看著李林小聲的說:「累了嗎?到我家裡坐坐吧,家裡生著爐子,很暖和。」
生命中,總是有一個人會出現,他來時不是你最得意的時候,卻是你最落魄的那一刻,此時,李林無處可去,無家可歸,有這麼一個人對他說,到我家裡來吧,家裡暖和,這句話就彷彿是一種致命的誘惑,讓他生生的搜遍了腦子也找不出能夠拒絕的理由。
雪依然下著,沒有一點停止的跡象,李林隨著這個男人進了家門,房子不大,似乎是臨時租來的,屋裡只有一張床,和一個櫃子,還有一張吃飯用的矮桌,沒有男人自己住時的邋遢,收拾的很乾淨。
大概只有他一個人住,所以沒有椅子,這個男人讓李林坐在床上,他從外面拿進取暖用的煤生起了爐子,爐子很好生,不一會兒火便燒的很旺,室內溫度漸漸升高,李林凍僵的手腳都暖和過來,但他卻坐在床邊一動也沒有動。
那個男人有些靦腆,不似之前邀請他進來時的大方模樣,他有些拘謹的說,他叫王輝,在附近做工,他問李林,你餓不餓,他可以做飯兩個人一起吃。
李林聽罷突然起身,他低著頭說:「不用麻煩,我要走了。」
王輝被他的舉動弄的一愣,接著有些侷促的勸說:「這麼晚了,外面還下著雪冷死人,不如留下來過一夜,明天再出去找住的地方也不急。」
見李林沒有作聲,他有些尷尬,他似乎自言自語的說,你是不是嫌我這裡太過於簡陋,這真沒辦法,因為最近手裡的錢都拿去給妹妹治病了,可是妹妹還是去世了,他現在只能靠著每個月的工資勉強生活,沒有多少積畜,住不起好一點的房子,他說,他願意把床讓給李林睡,自己打地鋪。
李林登時握緊了拳頭,他一把把王輝推到了床邊,他說:「你為什麼這麼好心?有什麼目地?我只是個路人,我也不過是個路人,跟你沒有任何關係,你何必要這麼討好我,別跟我說你是個爛好人,我最煩爛好人,為了一個沒有血緣的妹妹傾家蕩產給她治病,這樣的事說出來你不覺得很噁心,也很蠢!」
王輝似乎被李林的話嚇呆了,他喃喃的儒弱的反駁說:「不是的,我對你沒有目地,我怕你在外面凍死了,而且她是我的親妹妹,我只有這一個妹妹,再沒有別的親人了,我很愛我妹妹……」
李林腦中一根弦像是突然被人狠狠的撥動,發出了讓他再也無法忍受的低鳴,他把這個男人用力的推倒在了那張簡陋的木床上,摁住他,陰鬱的對這個男人說:「你個蠢貨,笨蛋,你以為我是男人,所以就對你做不了什麼嗎?我告訴你,我是個同性戀,我喜歡的就是男人,而且是剛被人從被拘留所裡放出來,你有記性嗎?有記性的話,以後就要記住,別再當什麼濫好人,沒有人會領你的情,也不要把別人都當作你那個妹妹,以後想著,尤其在下雪的這種垃圾天氣裡,再也不要收留像我這樣莫名其妙的陌生人……」
說完,他便在那個男人驚恐的目光下吻了下去,彷彿是一條奄奄一息的魚被扔進大海一樣變得生龍活虎。
他扒開那個男人的衣物,狠狠的吻住他的尖叫,進入再退出,不斷的循環,不斷的重複,任憑那個男人聲聲的求饒仍然不肯停止,當他再次進入時,突然間發現,這個男人在張開嘴時下巴特別的像李弦涼,這讓李林身體猛然一頓,他突然神經質的抽出身,可憐兮兮的跪在床上,抱著那個男人開始語無論次的道歉,說了幾百遍的對不起,眼淚流的一塌糊塗,沾濕了那個男人的胸膛。
那個男人原本是怨恨他的,但看到李林這麼痛苦的樣子,卻又軟下心來,他用手撫著李林的頭髮,連說不要緊,最後,李林在他的杯抱裡慢慢的睡著,很多年李林還是第一次睡的這麼甜這麼香,像是回到了母親的杯抱裡。
再醒過來已經過去兩天一夜,那個男人正在燒的很旺的爐子裡炒菜,炒的是西紅柿炒雞蛋,當那個男人笑眯眯的給他遞過去碗筷,李林坐在床上看著碗裡的飯菜突然的精神崩潰,大哭了一場。
他邊罵著自己是個混蛋,邊將一鍋的西紅柿炒雞蛋全部吃了進去。
吃罷他擦乾了眼淚,第二天在附近的一家酒吧找了份工作,當第一個月的工資二千九百塊錢交在那個男人的手裡時,那個男人愣了。
因為李林對他說:「以後,我們兩個一起生活吧,我的錢歸你管,你可以隨便花。」
那個男人想了半天,才點頭有些憨憨的笑了。
日子雖然過的很平淡,李林卻第一次覺得這種滋味也很不錯,有個人會擔心自己的冷熱,會幫他保管錢,在冬天裡會給他暖被窩,這個人不是自己的哥哥,不是他日思夜想不能碰的人,這個人現在便在他的身邊,在他伸手可及的地方,可以隨時得到並傾注自己所有的愛意。
他突然間有些釋懷,人總要經歷後才會長大,你愛的人未必會愛你,愛你的人不是你的所愛,可是能夠一直陪伴在自己身邊的,卻是跟自己沒有什麼關係,偏偏是出現在最恰當的時間裡的那個人,這似乎就是他人生中的一種圓滿。
五年後,兩人用所有的積蓄買了一座不太大,但卻交通方便夠兩個人很好生活的一間小房子,往後再也不用每個月向房東交房租,大冬天也不用生那麼黑的煤,有暖氣有自來水,以後這裡便是他們的家,他們從此相濡以沫的地方,不會太過奢侈,但卻是溫馨的讓人想流淚。
李林找了藉口進了衛生間,對著衛生間那面大鏡子,哭的幾乎紅腫了眼,他在心裡說,哥,我長大了,我有自己的家了,你不要為我擔心,雖然你可能已不會再掛念我,但是,我永遠都還是你弟弟,真希望有一天遇見你,而我可以坦蕩的再叫你一聲,哥……
過了年開春後,王輝公司有個同事結婚,王輝帶著放假無事的李林打算去蹭頓飯,在婚禮上,李林正大口吃著醬牛肉,嘴裡嚅動的,掃了一圈後,他的視線突然定在了一處,一動不動。
咬碎的牛肉渣差點從嘴裡掉了出來,那個人……那個讓他內疚,讓他想念的夜不能寐的男人,李弦涼,他的哥……哥。
李弦涼穿著一件華而樸實的淺灰色呢絨外套,顏色和褶皺處及有些圓滑的領子顯得他的臉依然面白如玉,一條米白色柔軟的羊毛圍巾隨意的圈在脖子上,眼神依然如多年前那般明亮而清澈,五年的時間,歲月沒有在他臉上留下任何痕跡,甚至只是站在那裡便比以前顯得更加的耀眼,他的旁邊那個下巴留著短短的鬍鬚,顯得非常有男人味的金領人士亦然就是現在風雄集團的總裁馬辰一。
馬辰一牢牢牽著李弦涼的手,不斷的給他盤子裡加著蝦仁,李弦涼吃了幾口擺手抿著嘴角說不要了,馬辰一才放下手裡的筷子,他拿過餐巾紙,仔細的給李弦涼擦著嘴角,李弦涼任他擦著,手裡挾了口海螺遞給馬辰一,馬辰一看都沒看笑著一口含進嘴裡吃掉了。
這時有人跟馬辰一說話,馬辰一沖李弦涼擺手讓他等著自己,李弦涼點點頭,他幫馬辰一挾了點他喜歡的菜放進盤子裡,接著剛要伸筷子,突然察覺到什麼,抬起頭疑惑的看過去。
與李林的視線突然相撞,讓李林尷尬的無處可躲,李弦涼的視線裡有震驚有驚喜。
李林隔著人群不自覺的向李弦涼走近了兩步,他猶豫不決的開口輕輕叫了一聲:「哥……」
周圍嘈雜的聲音,李弦涼只能看到他的嘴型,他先是頓了下,突然明白了什麼,衝著李林嘴角微微微揚起,輕輕的淡淡的笑了。
有的時候人與人之間,只是一個笑容便能解開千言萬語的思念,在他的笑容中,李林心情漸漸平靜下來,他知道,他跟李弦涼之間再無隔膜,一切事情終於過去了,再沒有什麼好埋怨和可怨恨的,人生短短的幾十年,無法去計較的太多,徒留下遺憾。
他仍然是李弦涼的弟弟,李弦涼依然是自己的哥哥,這份親情永遠無法割捨,這便已經足夠了。
他按住胸口隔著人來人往的人群,用口型無聲的對李弦涼說著:哥,謝謝你,讓我還能做你的弟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