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死亡之審判

　都說人死的時候，這一生的一切都會在眼前重演一變。不管你是不是老年癡呆到已經忘記了一切。據說，那是審判！

　小雞要死了，頸動脈被割，血噗噗的往外湧，她離死只差一點。於是，過去的種種全都出現。

　從小到大！已經忘記的一切，全都冒了出來。

　她媽是妓女，她從小就被關在衣櫥裡，看著她媽在外面的床上跟男人翻滾。

　她開始會哭，結果被揍，後來就不哭了。大一點了她被丟外面，欣賞了紅燈區裡的種種醜陋。

　對門兩口子，女的賣，男的吸毒。小雞看過男人毒發的樣子，可怕。他還會打女人，往死裡打。但不打她的臉，因為他要靠她賺錢去買毒品。

　後來有一天，兩人又打起來，打得狠了，女人頭破血流。男人打爽了，女人拿了切菜刀，拚命砍那男人。小雞從頭看到尾，沾了她一腳的血。男人死了，女人被抓。

　在那之後，對面搬來一個男人，長得挺好。那個男人也是賣的，他的客人有男有女，小雞看過，兩個男人，像狗交配。她依舊沒感覺，就像看到那些血一樣，面無表情，不驚不懼。

　小雞很少說話，她學說話那會兒，最先學的是她媽叫春的聲音，後來是學她媽罵她，婊子養的，賤貨。她還學對門的男人，毒發時的哀求，打人時的歇斯底里……

　她有時也會出去，可對著外面那些乾淨的人，她開不了口。於是越發沉默，到後來，她不說話了。樓裡的人都知道，小雞是個啞巴。

　她沒戶口，也沒上過學。

　在小雞十三歲的時候，樓下賣白粉的被抓了，那間房子空了下來。她媽也開始考慮這個女兒的未來，她覺得女兒做她這一行也沒什麼不好。

　於是便替小雞找客人。可惜小雞長得太寒磣……她很瘦，除了骨頭就是皮，臉上兩隻眼睛特別大，有點突出，沒神，其他的……實在沒法看。臉上沒法看，身上更沒發看，十三歲了，胸口比飛機場還平，連個旺仔小饅頭都沒有。

　好幾個男人看了，都失望而歸，哪怕她是個處，也絲毫讓人提不起半點性趣！

　小雞媽試了兩回，也就放棄了。至於這個女兒將來……她自己的都管不過來，哪有精神管別人。

　也是這一年，樓下賣白粉的房子又租了出去。是個瘸子，看著挺壯實，一臉的鬍子。

　小雞又一次被她媽拎出來的時候，正好碰上那人搬家。她難得還剩一點好奇，就去看了。結果那人將東西搬進房間，把她也給拎了進去。

　瘸子給她吃喝，還不打她。比她媽好，她就不願走了。

　小雞沒看懂瘸子是做什麼的，他隔幾天就會出去一趟，有時候會受傷。但小雞確定，瘸子很有錢。

　再後來，瘸子帶她出去，開始讓她做一些奇怪的事情。

　讓她背著很重的石頭去爬山，讓她用拳頭撞一些砂袋，讓她將自己扭成奇怪的樣子。再後來，他讓她去林子裡殺一些東西，殺蛇，殺狼……

　小雞跟了他兩年，受過很多傷，有時傷很重，她好幾次以為她要死了。可她沒死，還長胖了點。長胖了小雞還挺好看……有一天，她跟瘸子從外面回來。被她媽看到了，她媽立刻抓著瘸子不放，要瘸子付錢，要她回家替她接客……

　小雞沒說話，只是跟著瘸子回了他屋裡。

　那天晚上，瘸子問她，「回家還是跟我？」

　小雞直接撞瘸子懷裡去。

　第二天，瘸子又帶她出去，這一次，她知道他是幹什麼的了——他殺人。

　小雞嚇了一跳，可一點也不討厭。她覺得，看他殺人，跟她殺那些狼的感覺差不多。於是她也跟著殺人，她不知道為什麼要殺，反正他讓她殺她就殺。

　二十歲的時候，瘸子死了。

　他們去殺人，結果那人太厲害。她受了重傷，瘸子死了。她記住了仇人的模樣，一直找機會殺他……直到今天，二十三歲，整整三年，她終於殺死了那個仇人，同歸於盡，她也要死了！

　她聽說過，人死前會審判。她不知道她想起這些算是什麼，也不知道審判的結果！瘸子死前，帶她看過心理醫生，那個傢伙說，她有很多病。自閉症，厭食症，社會交流障礙症，厭世症，情感缺失症……這樣的人殺人不犯法。

　血越流越多，她的意識也越來越少。她睜著大眼，靜靜等待，等待審判的結果。等待死亡的來臨……直到失去意識，她也沒看到結果。

　……

　小雞沒想過會再醒來，因為她知道，她那傷是必死的。可這一次，她又醒了過來。

　然後，她發現，她不是她了。

　她已經二十三了，瘸子讓她牢記著自己的年紀，告訴她，等她三十歲的時候，就可以不再殺人。所以她一直記著……可現在，她還是個孩子，看起來只有兩歲。

　這肯定不是她，但確實是她主宰著這個小小的身體。

　她眨巴著眼，目光顯得有些呆滯，靜靜的望著眼前的那一小點。

　有人進來，好些個。一個中年女人在前面：「這六位就是適合領養的女童。但按規矩，你們必須獲得她們的喜愛，才可以領養她們中的一人。」

　小雞這才轉頭看了看周圍。果然，她的附近還有五個跟她一般大的女孩子。她們有的高興，有的好奇，有的害怕……

　小雞不解，領養？她在孤兒院嗎？

　看向那些來領養的人，全都是男人。既然要領養，為什麼不讓他們的妻子來？而且，這些人太多了，被領養的女童只有六個，可男人卻有二十個之多。

　男人們很快看了她們六個，然後很快就排成六隊。再然後，每一隊出來一個人，走向她們。正好每個小女孩面前一個男人！

　小雞看著走到她面前的男人，看起來二十來歲，很年輕，長得也不錯。可他看起來太弱，她可以輕鬆殺死他。

　「嗨，小天使，我叫傑克。」傑克露出一個十分溫和的笑容，更讓小雞不喜歡了。邊上的小女孩開始哭，那個在她面前的男人有些驚慌失措……然後被那個中年女人叫到了一邊。

　小孩子哭會傳染，很快，另外的小女孩都開始哭。小雞歪著頭，想著自己要不要也哭呢？可是，她不會哭！

　傑克很得意，因為六個孩子裡，只有他面前的沒有哭。他又拿出一個棒棒糖來，繼續哄她：「我可愛的天使，跟傑克回家好不好，傑克一定會好好保護你的。」

　「時間到。」中年婦人突然開口。傑克也有些著急：「小天使，我們來握個手，好不好？」

　小雞靜靜回望，沒答理他。

　傑克失望的離開，只是臨走，他伸手摸了摸小雞的頭。小雞沒躲，這讓傑克又露出笑容來。

　有人進來哄那些女孩子，小孩子，很好哄，不一會兒，就又不哭了。

　然後，又換六個男人進來。

　依然是又哄又騙，其中一個長著一頭淺金色頭髮的像個洋娃娃的小女孩被一個長得很俊俏的男人抱走了。小雞注意到，那個男人伸出了手，小女孩將自己的手伸了過去。於是似乎就完成了某種儀式，小女孩就被抱走了。

　那一隊裡剩下來的人，重新站到其他隊伍後面去。

　小雞好奇，這樣就算領養成功了麼？

　第二個走到她面前的男人個子很高大，看起來很厲害。他站在她的面前，直直的向她伸出手。小雞必須用力仰高自己的頭才能看到他的臉，這人有一雙棕愛的眼睛。她不喜歡這樣的眼睛，瘸子就是被擁有這樣一雙眼睛的人殺死的。

　第三個男人不是走到她的面前，而是推到她的面前。這個人坐在輪椅上，這讓小雞有點好奇。這個男人長得很好看，有一雙藍色的眼睛。他面無表情，眼神也淡淡的疏離。小雞看著他的腿，好奇的伸手戳了戳。戳完去看對方的臉，再戳，他一動不動。可半晌之後，他向她伸出手來。

　小雞望了望男人身後，在她的那一隊裡，還剩下一個男人。小雞望了那人的眼睛，最後還是伸出了自己的手。

　然後，她被他抱起，放在他的輪椅上，坐在他的腿上。

　他的腿是溫的，他的身上也是溫的。她喜歡，因為她身上總是冷冰冰的，她以前一直待在瘸子那裡，就是因為他身上很熱乎。不像衣櫥裡，冰冷的，黑漆漆的。

　「我叫歐陽青靈。」男人說。

　小雞怔怔的看著他，半晌才努力張嘴：「青——靈——」

　男人有些怔愕，傻傻的看著她，半晌，才淺淺的笑了起來。

　小雞不懂，她覺得，這個男人笑起來也很溫暖，像太陽。

　歐陽青靈辦了領養手續，然後小雞發現，原來她的名字叫秦笑笑，而她是有父母的。在她被歐陽青靈抱去辦手續的時候，她就看到了她的父母，她的父親是一個看起來很年輕的男人，長得很帥，她的母親長得也很漂亮。她還有兩個哥哥……他們全都在。

　小雞很不解，既然他們都在，為什麼她要被別人收養？他們很窮嗎？所以要將她送給別人家養？

　但很快，她看到另外五個小女孩的家人，他們和收養她們的人相處愉快，看起來一點沒有家人分別的傷感。他們交換各自的信息，約好以後什麼時候可以互相拜訪！

　小雞，不，秦笑笑越發不懂。

　歐陽青靈辦好手續，來接她。她的父母看到歐陽青靈的時候，臉色有些不好。但並沒有說什麼，像其他五人一樣，他們交換彼此的信息，約好以後拜方的計劃。只是他們的相處並不像其他五人那樣愉快，歐陽青靈一直不笑，她的家人臉色一直不好。

　她的那個比她稍微大一兩歲的二哥甚至偷偷捏她的臉，埋怨道：「笑笑，你怎麼會選一個殘廢！」

　她覺得他挺好！很暖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