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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木狼馬》第77章
第七十七章 十年

  電話裡傳來的盲音在付一傑耳邊迴盪了很久,他站在客廳裡,抓著電話聽筒愣著。

  「哥?」儘管電話已經掛斷了,他還是下意識地想在一聲聲的盲音中尋找付坤的聲音,「你說話……」

  沒有回應。

  付一傑慢慢蹲下,靠著沙發坐在地板上,手裡緊緊抓著電話聽筒不敢掛,就好像掛掉了,他就會失去付坤的最後一點音訊。

  走廊裡傳來了聲響,付一傑這才回過神來,發現糰子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跑到走廊裡去了。

  他趕緊跳起來,把聽筒掛了回去,光著腳在地板上差點摔了一跤。

  「你媽還沒回?」老爸拿著一兜麵條走了進來。

  「沒呢,」付一傑跑過去接過麵條,有些心虛地進了廚房,放好麵條之後不敢出去,站了一會兒回過身的時候,卻看到老爸還站在廚房門外,他頓時有點兒緊張,又轉回身拿過鍋,「我先煮飯吧,媽說這兩天想吃米飯。」

  「行。」老爸應了一聲,腳步聲往臥室走過去,進屋的時候,付一傑聽到了他長長的一聲歎息。

  從那天的電話一直到過完年,付坤都沒再打過家裡的座機,付一傑開始覺得那天接到的電話是個幻覺,或者真的只是一個打錯了的電話,付坤從消失之後就再也沒有出現過。

  他知道每個月一號付坤都會給老媽打電話,簡單地匯報,每次打完電話,老媽都會情緒低落好幾天,他無數次鼓起勇氣想問問老媽,又無數次地把這種念頭給壓下去。

  無論自己怎麼想念,怎麼妄想,怎麼掙扎,都像是坐在了漸漸開遠的車上,付坤的一切都越來越淡,枕頭上衣服上那些付坤的氣息也越來越難以捕捉。

  這些都讓付一傑心慌,他害怕,晚上越來越難心入睡,安眠藥從一顆增加到兩顆,天氣轉暖之後,他失眠的時候需要吃三顆才能合眼。

  而更讓他無法忍受的是,那些想念,那些隨著付坤漸漸遠去卻越來越強烈的思念。

  實習快要結束,付一傑開始準備論文,診所的前期準備工作已經都做好,資料都批了,裝修也都完畢了,呂衍秋也已經按他的想法把設備都調了過來。

  付一傑全力投入到這些事裡,只有讓自己腦子不停地轉動,他才能獲得片刻的安寧,才能從讓人窒息的對付坤的想念裡稍稍透一口氣。

  可是一旦停下來,哪怕只有十分鐘,付坤的笑容就會從他眼前晃過,把他重新推入看不到邊際的思念裡。

  「郭宇明天到,」蔣松坐在治療台上,「我去接他,護士你上回是說下周開始過來?」

  「嗯?」付一傑坐在椅子上,拿著一摞資料。

  「護士,什麼時候來上班。」蔣松重複了一次。

  「下週一。」付一傑說。

  「印的那些貼牆上的圖呢?什麼時候拿?」蔣松又問。

  「嗯?」付一傑抬起頭。

  蔣松有點兒無奈地又重複了一次:「牆上貼的畫什麼時候拿回來?」

  「明天我去拿。」

  「付一傑,」蔣松從檯子上跳下來,踢了踢他的椅子腿,「你這樣不行,你這狀態能幹活?」

  「這兩天睡不好。」付一傑皺皺眉,起來拿杯子喝了兩大口水。

  「我先回去了,得把另一間屋子先收拾出來讓郭宇住,」蔣松往診所外面走,「你的安眠藥該停了吧。」

  「嗯。」付一傑咬咬嘴唇,是得停了,這麼吃下去人都會變遲鈍。

  肖淑琴輕輕推開付一傑和付坤那間臥室的門,付一傑還沒回來,付建國同志在廁所看報紙,她很輕地沒發出任何聲響。

  付一傑放內衣的抽屜裡有個瓶子,她伸輕輕地摸了出來。

  這是個安眠藥瓶子,她把瓶子裡的藥片倒出來,放在桌上一粒粒數著,數完之後皺著眉把藥片又裝回瓶子裡,小心地放回了抽屜。

  轉過身剛要往外走的時候,猛地看到付建國同志站在臥室門外,她嚇得捂著胸口叫了一聲:「付建國你幹嘛呢!」

  「你幹嘛呢?」付建國看著她,「快出來,一會兒一傑回來了看到該怎麼想!」

  「他加量了,」肖淑琴按著胸口跑出了臥室,眉頭一直擰著,「現在每次肯定要吃兩三顆,我都數著呢,這樣下去怎麼行!」

  付建國重重地歎了口氣,坐到了沙發上。

  「我要不要跟他談談啊?」肖淑琴坐到沙發上,手緊緊捂著臉,眼淚有些忍不住,她想到兩個兒子就會哭,最近滴眼藥水都不管用了,「坤子一年沒回家了,也不知道現在什麼樣……一傑每天魂不守舍的樣子我都不敢跟他說話,聽見他說媽媽對不起我就想發瘋……」

  付建國摟過她,在她肩上輕輕拍著,沒有說話。

  「家裡現在變成這樣,連糰子都不愛叫了,我每天都不想回家,」肖淑琴哭出了聲,靠在他身上,肩膀抖得很厲害,「為什麼會這樣?為什麼偏偏是我的兒子?兩個兒子?」

  付建國還是沒說話,只是按了按自己的眼角。

  牆上的掛鐘響了一聲,肖淑琴跳了起來往廚房跑:「我去炒菜,我去炒菜。」

  付一傑中午回家吃了個飯,回屋躺了一個小時。

  肖淑琴一直站在臥室門外,她經常這樣站在臥室門外,站不住了就蹲著,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這麼做,聽到付一傑起床了她就會跑回屋裡。

  她從自己屋門縫裡往外看,付一傑一臉疲憊地從屋裡出來,洗了臉換上衣服出門了,整個人都很消沉。

  她坐回床上,愣了很長時間。

  「我出去走走。」她站起來換上衣服,拿起小包。

  「你不上班?」付建國愣了愣,他有輪休,肖淑琴是坐班。

  「我跟鄭姐說一聲就行,下午不去了,我悶得慌,我要出去轉轉。」

  「我陪你。」付建國從床上坐了起來準備換衣服。

  「不要你陪,」肖淑琴抱著包跑到走廊上換鞋,「我要一個人呆著。」

  肖淑琴不知道自己要去哪兒轉轉,她只是不想在家裡呆著,家裡的每一個角落都是回憶,一家四口的歡樂回憶,壓得她沒有辦法好好思考。

  她站在小區外面的公車站,隨便上了一輛車,坐在靠窗的位置上看著窗外。

  車開到終點站,她起身下車,沒有目的地又換了一輛。

  隨著公車不斷地到站,出發,她在起點和終點之間來回地坐著。

  一個起點,終點,另一個起點,終點。

  下午四點,她坐上了又一輛不知道開向哪裡的車,在最後排的窗邊靠著。

  每次停站都會有人上車,但是人很少,停了幾站之後,還是有不少空著的座位。

  又有人上車,她抬頭掃了一眼,目光從上車的人身上隨意地掠過,再繼續投向窗外。

  但很快她又收回了目光,盯著一個正往車後面走過來的男人。

  已經十年沒見過了,她還是一眼就認出了外貌沒什麼太大變化的張青凱。

  張青凱沒有看到她,確切說他沒有看任何人,只是走到肖淑琴前面兩排的位置上坐下了。

  肖淑琴一直盯著他看,十年,讓一個人變得成熟,內斂,但除了這些,她感覺更深的卻是……消沉。

  張青凱坐下之後就偏過頭看著窗外出神,看上去整個人的狀態都不太好,往下走的感覺。

  這感覺肖淑琴很熟悉。

  已經快一年了,付一傑一直是這樣,越來越消沉,話越來越少,開始臉上還有強裝出來的笑容,現在好像連裝都裝不出來了,每次看到他的眼神都是游離的,不知道在看哪裡,在想什麼。

  她不知道張青凱這是要去哪,回家,還是去上班,她往車廂裡的站名上看了看,看到終點站的時候她猛地愣住了,又掏出手機看了看日期。

  十年了……

  付一傑從診所回到家的時候,老媽還沒回來,只有老爸一個人,正在廚房裡試圖做飯。

  「媽還沒下班?」付一傑有些奇怪。

  「嗯,她……大概是有事,」老爸拿著條魚,「清蒸還是紅燒?」

  付一傑對老爸完全沒有信心:「你會哪種就做哪種吧。」

  「清蒸吧,」老爸點點頭,「都不會,但這個不就是扔鍋裡蒸就行了麼?挺簡單的。」

  「要不……」付一傑想說要不我來吧,他起碼還看過老媽做飯。

  話還沒說完,老爸的手機在客廳裡響了起來,他放下魚跑了出去。

  「喂?喂?怎麼了?你怎麼了?」老爸接起電話,聲音一下提高了,「你先別哭,你跟我說怎麼了?出什麼事了?你在哪兒?」

  付一傑一聽趕緊也衝進了客廳:「是我媽?」

  老爸點點頭,又對著電話說:「你去那兒幹嘛……誰?張……」

  老爸看了付一傑一眼,轉身走進臥室,把門關上了。

  付一傑站在客廳裡愣著。

  老媽的電話,老媽哭了?為什麼?不是在上班嗎?碰上什麼事了要哭?

  張?張什麼?誰?

  過了幾分鐘,老爸走了出來,付一傑撲過去抓過老爸手上的電話:「我媽怎麼了?」

  他把手機放到耳邊:「媽?」

  「掛了,你媽沒事兒,」老爸拍拍他的肩,「剛下了車,馬上到家了。」

  「她怎麼了?我媽哭了?為什麼?」付一傑一連串地問,他最害怕就是看到老媽傷心,老媽的每一滴眼淚都像是砸在他心裡的重錘,他咬咬牙,「是因為……我麼?」

  「不全是,」老爸在他肩上捏了捏,「等她回來吧,別擔心,你媽是個樂天派,不用擔心的。」

  付一傑一陣心悸,他已經扛不住再有什麼事了,無論是老爸老媽還是付坤,他的承受已經快到極限,現在隨便什麼一個小小的變故,就能把他擊倒。

  糰子哼哼唧唧地從客廳沙發上跳了下去,一遛煙地跑進了走廊,對著房門一邊搖尾巴一邊叫著。

  付一傑跟著跑過去,打開了房門,看到老媽正站在門外低頭掏鑰匙。

  「媽,」付一傑看到了老媽通紅的雙眼,一下急了,「你怎麼了?」

  老媽低頭沒說話,半天才突然把手裡的包往地上一扔,撲到付一傑身上摟住了他的腰,帶著哭腔喊了一聲:「兒子啊……」

  付一傑被撞得退了一步才站穩了,老媽喊完這聲之後就說不出話了,哭得像個小姑娘,完全不像平時那樣默默壓抑著,而是整個人都爆發了似地哭得天昏地暗。

  「媽!」付一傑緊緊摟著老媽,他能感覺到老媽哭得全身都在發抖,心疼得不行,摟著老媽在她背上用力搓著,「媽,你怎麼了,你別嚇我,媽……」

  老爸走了過來,拉了拉老媽的胳膊:「回屋跟我好好說說。」

  老媽轉身撲到老爸身上,被老爸拖進了臥室,老爸回過頭看了看付一傑:「你等一下,我跟你媽一會兒有事跟你說。」

  「嗯。」付一傑胸口的衣服都已經被老媽的淚水浸透了,他有些茫然地點了點頭,心裡有隱隱的不安。

  老爸老媽進了屋很長時間都沒出來,付一傑到廚房把那條魚給處理了,學著老媽的樣子切了點兒蔥姜蒜的拿個盤子把魚一塊裝好,放進了鍋裡,又對著一堆瓶子看了半天,挑了瓶生抽往魚身上倒了點兒。

  魚蒸上了以後他站在廚房裡發呆,有些害怕,家裡已經很長時間沒有任何波瀾,平靜得像是個深潭,他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已經習慣了這樣壓抑著感情的生活,現在老媽突然這樣爆發,讓他很不踏實。

  鍋裡開始冒出蒸汽的時候,老爸老媽臥室的門打開了,老爸眼圈也有點兒發紅,拿著茶壺喝了兩口,在沙發上坐了一會兒,才往廚房這邊叫了一聲:「一傑啊。」

  「嗯。」付一傑走出廚房,站在了老爸面前。

  老媽也抹著眼睛從屋裡出來了,坐在了桌子旁邊:「放鹽了嗎?」

  「啊?」付一傑沒反應過來。

  「你蒸魚放鹽了沒啊?」老媽揪著袖子擦了擦眼淚,鼻音很重。

  「沒,我去放,」付一傑趕緊回頭往廚房走,「我就放了生抽……」

  「肯定很難吃,你別弄了,先蒸著吧,一會兒我調個味碟得了,」老媽叫住了他,「媽有話跟你說。」

  付一傑回到老媽身邊站著:「嗯,媽你說吧。」

  老媽沉默地看著他,過了一會兒才輕輕說了一句:「我沒有你哥的電話號碼。」

  付一傑身體晃了晃,他扶了一下桌子。

  這是一年時間以來他第一次從老媽嘴裡聽到「你哥」這兩個字,這麼長的時間裡,付坤就像是從家裡消失了,除了每月一號的那個電話,他就像是個不存在的人。

  每個人都小心翼翼,從不提及。

  現在猛地聽到老媽這句,付一傑幾乎有些站不住。

  「他給我打電話都不顯示號碼,」老媽拉過桌布一角來回揪著,「我去查過,查不到。」

  「媽,我……」付一傑不知道老媽這話是什麼意思,他咬著牙想說我不需要我哥的電話,但被老媽打斷了。

  「你別說話,聽我說,」老媽繼續揪著桌布,「我只知道他弄了個苗圃,做花木生意,但是……在哪裡弄我也不知道,他沒有說。」

  「不過,」老媽狠狠地揪桌布,這桌布用了好幾年了,因為花色是老媽很喜歡的茉莉花,所以一直沒換,桌布在老媽兩手之間發出了「嘶啦」一聲響,被撕出了一條口子,老媽嚇了一跳,「哎喲我的寶貝桌布!」

  老爸伸手握住她的手捏了捏,看著付一傑:「市郊都是做花木的,付坤沒有出城,上回給你媽匯錢的時候還是市區的櫃員機,如果要找……總是能找到的。」

  一直低著頭的付一傑呆住了,猛地抬起頭看著老爸:「爸,你什麼意思?」

  「我的意思就是……如果你等不及下個月一號他打電話回來的話,」老爸說得很艱難,最後一句話像是下了很大地決心,「你去找他吧。」

  這句話說出來之後,老爸老媽的身體同時向後靠在了椅背上。

  付一傑愣在原地,沒有動,也沒說話,沒有任何反應,只是定定地看著老爸。

  「我今天出去轉了轉,」老媽抬手在額角一下下按著,「碰到張青凱了,在公車上,那個車是去……墓園的。」

  付一傑沒有動。

  「十年了,」老媽歎了口氣,「那孩子還是那樣,我覺得他也許永遠都走不出來了。」

  「媽……」付一傑終於發出了聲音,他感覺自己整個人都像是被捲進了一陣狂風當中,這力量拉著他瘋狂地旋轉著,眩暈,迷茫,難以置信……嗓子眼兒有什麼東西堵著,他說不出來更多的話,甚至開始有些站立不穩。

  「我突然很害怕……我不想……我不想最後我兩兒子都沒有了,」老媽閉上眼睛,「你們是我這輩子最在乎的人,我害怕這一輩子就這樣了,我的兒子就這樣……你去找付坤吧,我們不會攔著了。」

  付一傑的嘴唇動了動,但卻沒有說出話來。

  他的膝蓋慢慢向下沉,最後緩緩跪在了老媽面前,已經很久沒有流過的淚一下全都湧了出來,滾燙。

  對不起,媽媽。

  對不起,爸爸。

  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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