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終於打算出手了嗎?」趙洪晉輕輕說道,嘴角揚起一抹嘲諷,不覺走進書房,停在書架前,伸手在書架上觸摸幾下。
「轟!」一聲輕響過後,書架從中間裂開一道暗門,淡淡柔和暗黃的光線從裡面折射出來,趙洪晉抬腳邁了進去,暗室並不大,約莫一間屋子大小,靠牆邊擺了張雕花沉木大床,上面鋪設鵝黃絲被,鵝黃帷幔垂落洩了一地,木床前擺設張書桌,書桌後是兩個很大的書架。
書架中間,書桌正後方懸掛一副畫,畫中是一名女子倚窗獨立,瞭望遠處綻放的紅蕊寒梅,女子約莫十七八歲,面容艷麗,髮髻高聳,身姿豐腴妖嬈,衣著華麗雍容。
香檳色香緊身袍袍袖上衣,下罩淺黃煙紗散花裙,身姿艷逸,體態儀靜,腰間用銀絲軟煙羅系成亮眼蝴蝶結,鬢髮斜垂斜插血玉瓚鳳釵,垂落珍珠串子,體態修長妖艷勾人心神。
畫的右下角提著一首詩,曰:天生麗質難自棄,一朝選在君王側。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宮粉黛無顏色。柳體紛飛,自成一體,筆鋒恣意瀟灑。
在詩的側邊落筆:承臨。
趙洪晉眼神複雜看著牆壁上懸掛的畫,臉色深沉透著陰鷙。嘴唇微啟低低喚道:「娘,娘……十八年了,那個狠心人依舊沒有替你平反,兒子恨他,恨不得他死。」
東盛天子李懷安,字承臨,國號東盛。
平齊十年登基,改國號為東盛。
東盛十年征戰周邊諸國,東盛發展到頂峰,四方諸國前來朝聖。
五歲登基,由前朝賢德皇后親自輔佐,如今過去四十八年,東盛繁榮富強。
趙洪晉靜靜看著畫,趙洪晉目光閃爍,糾結、複雜各□緒紛紛湧現,最後化作厲芒沉在最深處。掏出脖頸處的玉珮,細細摩挲。
「雲逸,那邊準備如何?」趙洪晉冷聲問道。
空曠的暗室,瞬間閃出一道身影,半跪在趙洪晉身前。
「六爺,林侍郎手中掌握當年東宮確切的證據,不過當年周嬤嬤身邊那個宮女下落未明,林侍郎讓主子再等等,林侍郎還說唐皇后與當年那事無關,相府唐家並未插手當年那事。」雲逸,面容清俊,約莫二十上下,一襲黑色緊身衣袍,身姿挺拔。
「讓他聯繫內閣施壓,當年除了蕭氏肯定還有別人從中得利,盡快查清此事。」趙洪晉聲音清冷空洞,在暗室之中迴盪,很是駭人。
「六爺,趙妃那邊傳回訊息,讓六爺不要著急。」雲逸說道:「六爺都等了這麼多年了,沒必要在這時候打草驚蛇。」
「……我知道。」深吸口氣,趙洪晉收起駭人的氣勢,「朝堂風起雲湧,太子與榮王勢均力敵,這時候貿然打破平衡,估計那人都會插手,再等等……」
「六爺明鑒。」
「對了,給我查一件事。」趙洪晉眉頭一皺,想起一件事,說道:「給我查查當年趙夫人跟前大丫頭秦雨的身世,以及這些年出入趙府的蹤跡,越具體越好。」
眼神冰冷摩挲手中扳指,要不是唐嫣出聲提醒,他真沒想到秦雨會是別人的眼線,趙夫人待他極好,八歲那年不知為何跌入水塘,此後一直病魔纏身,連神醫薛炳章都無法根除。
卻不想被唐嫣治好,想著唐嫣送來那些藥膳,趙洪晉身子一抖,他懷疑唐嫣是不是打擊報復,藥膳極苦,苦也就算了,苦中帶澀,澀裡夾著惡臭腥味。
要不是薛炳章說藥膳對他身體很好,他完全不想喝。
「秦雨,林繼雲屋裡的秦姨娘?」雲逸詫異抬頭,跟在趙洪晉身邊多年,秦姨娘這人他還是知道的,吃驚為何趙洪晉突然讓他出手,難道這人不安分?
印象中秦姨娘敦厚溫和,話不多,性子溫順極好說話。
林繼雲入府後,被相中做了姨娘,極少出現在眾人面前。
怎麼?
趙洪晉拉開抽屜丟出一堆信件,冷冷道:「爺這麼多年承蒙她照顧,真是感激不盡!」
陰冷的語調,讓雲逸後脊發寒,上前兩步隨意打開信件,瞬間臉色慘白。
趙洪晉身體不好,一直以來眾人都以為是十年前落水留下的病根。不想今天才知道,竟是中了毒,慢性劇毒,讓趙洪晉十年生活置於水火之中,好殘忍的手段!
雲逸眼裡殺氣一閃,臉色甚為狠辣。
「六爺中了毒,怎麼回事?」驚詫上前截住趙洪晉的命脈,細細查探。
趙洪晉身子一退,揮退雲逸的手,說道:「無事,我也是一個月前才知曉,薛炳章已經治好解藥,不用多久就可痊癒。」
淡淡解釋,雲逸跟在他身邊時間不短,但唐嫣的事,他還不想洩露。
直覺讓他不想太多人知道唐嫣的存在,那個淡雅空靈的人兒,他並不想讓她捲入十八年前的是非,摸不清唐咸寧的態度,三月前貿然將唐嫣嫁入趙府,這讓趙洪晉十分忌諱。
十五年前,蕭皇后被廢,唐皇后入主東宮,唐家平步青雲。趙家有皇商稱號不假,但相府唐家身份何等尊貴,為何將嫡女下嫁商賈趙家?
這事不僅世人疑惑,就連趙洪晉自己都十分詫異。
閉眼思索,這事由趙夫人一手促成,可趙夫人早已去世,唯一知曉這事的只有相爺唐咸寧,看樣子他確實該回京城了,趙家這一脈脫離宗族太久。
一縷精芒閃過趙洪晉眼底,轉瞬消失。
「你先下去,香柳的下落查的如何了?」
「在漠河失了消息,怕是凶多吉少。」雲逸臉色冰冷,他們的人趕去時,所有線索都被抹去,這讓雲逸覺得怒火高漲。
「沒有旁的線索?」聽了雲逸的話,趙洪晉多少覺得震驚,香柳是秦姨娘屋裡的二等丫頭,一月前突然被趕出府,這不過短短一月,後院女人意外讓趙洪晉覺得可怕。
「我們的人趕到時,線索全被抹去了。」雲逸說道。
「算了,先追查秦雨。」趙洪晉淡淡道。
「是。」雲逸點頭應聲,旋即就從暗室消失離去。
驕陽似火,月華院安詳靜謐。
雅苑,半夏亭前,搭乘的葡萄架子下,擺著一張搖椅,唐嫣坐在搖椅上,身上蓋著半截大紅繡著錦鯉的絲被,花彫搖椅右側擺著張桌子,上面擺設各色瓜果和糕點。
桌子下邊擺著張小矮桌,上面放著筆墨。
慶哥兒挺著小身子,端正坐在小矮桌前,白嫩肥短的小手緊抓著手中的毛筆,衣襟臉頰上沾染少許黑墨,宣紙上歪歪唧唧寫著幾個大字,嘴裡清脆念著三字經。
不時偏過頭看著唐嫣,癟嘴有些不滿,骨碌碌的眼珠滴溜在桌上的糕點打轉,很是委屈。
想吃又不好意思開口,彆扭的模樣,讓立在旁邊的丫頭婆子抿嘴輕笑,礙著慶哥兒故作老成,不好出聲,只得拚命捂著肚子,扭過頭不忍看下去。
這一幕,月華院每日都會上演。
唐嫣本打算出府遊玩,然,隨著賽花節臨近,五湖四海的人都湧入蘇州,人潮湧動,唐嫣不喜吵鬧,便只得推遲外出的時間。
在府裡養養藥草,逗弄慶哥兒,在空間修煉五禽修身法,偶爾從翠柳和其他人口中談論府裡雜事,日子也算悠閒。
「娘,我寫好了。」慶哥兒高興放下毛筆,顧不得雙沾滿墨汁,拿著宣紙興沖沖朝唐嫣走去,小臉白嫩,帶著嬰兒肥,聲音柔糯清脆。
「真……的。」放下手中的書,扭過頭看向慶哥兒,見慶哥兒狼狽樣,忍不住笑了起來。
嘖嘖……真像剛出籠的肉包子,不過這回肉包子臉上沾了不少墨汁,咧嘴大笑正朝自己走來,走路有些顫抖不穩,手中抓著宣紙。
接過慶哥兒遞來的宣紙,看著上面歪歪扭扭寫著幾個字,「小蝌蚪,小螞蟻……」
中華文化源遠流長,博大精深,瞧著慶哥兒亮晶晶看著自己,唐嫣伸手摀住抽搐的嘴角,伸手將宣紙藏到一邊,笑道:「不錯。」
話落,身後摸了摸慶哥兒頭頂,還是小不點好玩。
哪像趙洪晉,說實話唐嫣並不想跟趙洪晉打交道,總覺得那人不好惹,喜怒不定,難以捉摸,越是接觸越覺得可怕,她不過是個凡人,陰謀詭計什麼……不擅長啊!
喜兒利落端來銅盆,捏著帕子為慶哥兒擦拭貓臉,本打算帶慶哥兒下去換身衣服,可慶哥兒等不及想吃糕點,唐嫣開口讓慶哥兒吃了再去換,左右不過沾了些墨汁,不是濕了身子會感冒,晚些換也沒事。
看著慶哥兒貓著身子,一臉滿足吃著糕點,一旁奶娘不時為他擦拭沾染在臉上的殘渣。
側臉,半起身。
望向翠柳,說道:「翠柳,蘇英閣這幾日可好?」
突然,唐嫣想起高氏,府裡最近安靜過了頭,唐嫣心裡有種不好的感覺。
總覺得會有什麼不好的事發生,揉了酸澀的額角,不覺朝翠柳開口問道。
翠柳捋著散亂下來的發角,翠柳六歲入宮,家中親人早已去世。
如今二十三歲,早過了婚配之齡。
面帶淺笑,欣慰看著唐嫣,夫人還是這般懶散,不過這些腌臢事有她擋著就好。這段時間出入月華院的髒東西可不少,當然這些她沒打算告訴夫人,回道:「高姑娘這幾日很安分,蘇英閣也很安靜,聽府裡下人說,二房秦姨娘這幾日去蘇英閣倒是勤快不少。」
「又是秦姨娘?」唐嫣不渝皺著眉頭,秦姨娘在趙府這些年安分守己,性子純良敦厚,可唐嫣總覺得有絲違和,說不清道不明,如鯁在喉。
「嗯,秦姨娘每日都會去蘇英閣,跟高姑娘小聊半天。」翠柳輕聲說著。
她也有點摸不準秦姨娘的心思,出入蘇英閣這本身就透著怪異,偏生秦姨娘什麼都沒做,這就更加讓人詫異。高氏入府時,秦姨娘就身在趙府,不過這也不能說明什麼。
「就這樣?」唐嫣皺眉。
「是的。」
「其他了?」往日會串門的穆元薇,這幾日異常安靜,孫氏那邊從高思柔趕出聽風院後,便安靜做事,二房從聶氏有雙身子後,似乎也歇了火。
按說該高興,可唐嫣總覺得不自在。
這種暴風雨前的寧靜,讓人很難真正平靜。
「沒事。」翠柳也覺得奇怪,府裡最近安靜過了頭。
想著想著,翠柳眉頭皺的更緊,等會回去得再去好好檢查出入月華院的東西,免得被人鑽了空子,「夫人別擔心,府裡任何風吹草動都逃不過我們的眼,貴婆子也看著,出不了事。」
「……盯緊點,娘那邊可傳了消息。」前些日子聽聞大嫂有了雙身子,她差人送了不少小孩的衣服、香囊,及蘇州這邊的特產。
想在趙府站穩腳,相府那邊不能斷,憑翠柳的本事趙府遲早會被她拿捏住。
「回了,老夫人給夫人捎了不少東西,估摸這會也該送到了,我讓他們送去耳房,夫人待會可以去看看。」翠柳笑道。
「真的。」聽了翠柳的話,唐嫣驚愕,連忙起身就朝門口走去。
「嗯。」翠柳點頭,看了眼左右的丫頭婆子,對唐嫣輕搖頭,袖中信件遲遲沒有拿出來,她並不信任這些人,這些丫頭有些是爺那邊的人,並非夫人陪嫁丫頭。
見翠柳舉動,唐嫣知道心急了,隨之放緩步伐,再過半個時辰,慶哥兒該去上課,想著唐嫣讓人準備午膳,打算用膳送慶哥兒上課後,再去耳房。
瞇眼遮著眼,瞭望頭頂火熱的太陽,唐嫣腳步輕快兩分,不知道娘有沒有找到香柳的下落?那晚發生的事讓唐嫣心有餘悸,不弄清楚總覺得心中有根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