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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雲陛下說——
「書庫很多古籍,請蔚先生以最快的速度教我上古文字。」「這些是以上古文字撰寫的絲卷、石刻拓本,有關上古大洪水前,御金、御魂、御獸三族之戰,以及雪巔的古史,請蔚先生從相關記錄中,挑選些最有參考價值的。」「請蔚先生直接把這些古文字口譯給我聽就好,我自己對照原文字。」
「我其實還不很理解上古文字,但單純記憶每個符號的意思還能應付。」「我可以自己看了,蔚先生可以同時讀另一本給我聽嗎,這樣快一些。」
「天亮了嗎?我去祭旗,回來繼續。」
……
蔚思夜的心情無以言表,這是他值得紀念的第一次「公務」,只是一個開始。
***
祭旗,亂世烽煙,言勝利。
拜相,心意無聲,為知己。
禮部按典,準備了祭旗儀式,這在戰爭頻發的年代,不知舉行過多少次。
第二天的拜相,君王盛裝執禮,鄭重欽封。一國之相,輔江山社稷。
說起來,拜相儀式中,容雲陛下的欽封是「宮廷首樂兼左相」。群臣對此,一陣沉默,但也就是沉默了,主君的一系列行為——親臨敵國,還屠了寒光營,默認身世,與雪巔西弘同時開戰……他們覺得,相比之下,封一個兼職的左相而已,很「正常」。至此東霆朝野皆知,左相蘭昭,與司徒右相同樣,雖然來歷成迷,但在君主心中份量極重。
***
拜相之後,決戰雪巔。
七日前,荒郊小店中,容雲對沈傲天狂草寫下的戰表是:半月後,決戰。
然而,讓沈傲天沒有想到的是,容雲當時九劍懺心,身受重傷,又一路奔波處理各種事務,居然只用了十天便趕到了北方。容雲隨後追趕軍隊,卻不是跟大軍同行,而是越過中軍,直接到北境接收已經到達的軍隊。容雲過北境邊關的速度,比沈傲天,更快。
容雲到達後,片刻沒停,也沒客氣,揮軍進攻。
君王親征,披甲執銳,烏馬長槍,和戰鼓號角爭鳴,戰槍指處,攻城掠地。
當沈傲天回到雪巔,坐鎮中軍時,容雲已經兵臨城下。
沈傲天很意外,非常意外。他沒想過,景烈居然會採用如此決絕,甚至堪稱殘忍的打法。邊緣的要塞還好,越靠近中心的城池,景烈在奪城之後,不僅不安民,反而把民眾跟俘虜一樣,直接驅趕違禁到一處。確實,這樣大大加快了進軍速度,但是,就算是敵人,這樣的做法未免太過了。
在沈傲天眼中,景烈年輕,囂張,能力非凡,但不像會做出這樣的事啊。不過,不管怎樣意外,既已兵臨城下,唯剩一戰。
這一戰,真正坐實了景烈暴君之名。
景烈以雪巔的戰俘甚至普通民眾,作為前鋒攻城。雪巔很多將士看著自己曾經的兄弟家人,葬身自己的滾木弩箭火油之下,堆積成敵人的進攻的階梯,悲慟的怒吼貫空,看著遠處立馬橫槍的景烈,目眥欲裂。
那個龍旗之下的黑衣君王,宛如死神。目光深明無波,冷靜地看著眼前的修羅血獄。在敵人因不忍而猶豫的一瞬間,戰槍高舉,號令攻城。
那一日夜,雪頂之巔化為火海。
昏紅的風暴,千萬年的堅冰在戰火中燃燒,煙炎張天,熱氣中混合著人體與物品燒焦的味道,撲面而來。
攻城機械撞擊著城牆,城牆散落,然後,城市坍塌。
破曉的晨光也沒有火光明亮,撕心裂肺,捨生忘死,直到忘卻了時間。
當喊殺的嘶鳴漸漸細碎,當長空的焰火漸漸止息,容雲的戰馬踏入了幾乎已成一片瓦礫的雪巔行宮。
擎王沈傲天一代梟雄,拄劍而立,他的身邊一地屍骸,都曾是他的心腹,包括玄冰魔劍燕寒風。
容雲在馬上俯看沈傲天。
「擎王,又見面了。」
「是啊。陛下,果然夠狠。」沈傲天道,「要不要,最後來一場決鬥?」
容雲沒有再說話,下馬,將手中長槍戳進血泊,抬手卸掉戰甲。
「哈哈,多謝。」
容雲緩緩抽出了腰間佩劍,此劍,似乎暴戾魔魅,卻又彷彿靜如秋水。
進攻,不過三招,容雲劍指沈傲天的要害。
對視。
容雲手一動,沒有說半句話,直接貫穿了沈傲天的心臟。
「咳咳……」沈傲天靠在斷壁頹垣之上,聲音虛弱,鮮血在身下聚積,「陛下還真是無情,勝利者不都應該說些什麼嗎?」
沈傲天看著破曉的天空,面容平靜道:「我輸了,本以為我為了報仇,可以以狠破敵,卻不成想……咳咳,陛下更恨,沈傲天心服口服啊……」
他的一生,為報當初霆皇騙取家產,惡毒誣陷的仇,幾沉幾浮。他恨東霆,恨東霆用他們家的錢財與血肉,繼續腐敗。他曾經飢寒交迫,也曾權傾天下,到最後,一切,都,無所謂了。
「哈哈哈——」
梟雄落幕,狂笑,如哭。
「……陛下,就真的什麼也不想說嗎?」沈傲天道。
容雲收劍還鞘,想了想,對臨死的敵人傳音入密了一句話:「家父是烈親王,你錯了。」
「……」沈傲天已經彌留,卻還是愣了一下。
「咳咳……這還真像陛下會說的話,算了……」
「陛下……的佩劍,是,魔劍血獄嗎?」沈傲天的聲音已經越來越弱,若非容雲耳力過人,恐怕無法聽到。
「是血獄,更是夕陽聽雪。」容雲。
「……呵呵,是麼……原來如此。」
這是沈傲天的最後一句話。
……
雪巔之戰,在霆皇景烈殘暴至極的手段之下,疾如迅雷般,開始又結束了。
人們記得,當那位黑衣君王踏平敵人城池後,立馬揚手,一條鮮血染就的紅色祭帆被掛上城頭,隨著戰場的冽風飄動。
東霆將士,再見君主,在欣喜勝利與生存的同時,看君主的眼神,不由都多了一絲之前所沒有的恐懼。
容雲道:「嚴加看管俘虜,已被後用。□的雪巔平民,可以釋放了,但素來與軍隊接觸密切的預備軍,殺。」
「陛下!三思!」帳下諸將軍聽聞這樣的聖旨,再也忍不住,紛紛下馬分甲冑跪拜進諫。
不是他們婦人之仁,但攻城掠地時,為了減少己方軍隊傷亡也就算了,如今大局已定,何必徒造殺孽。說實話,都是戰場上血裡爬出來的,主君之前的手段雖然殘忍,不過考慮到保護了同袍,他們甚至是有些支持的,感到主君恐怖的同時,又不得不心生佩服。
可是,蓄養戰俘,屠殺平民,這個,真的有些過了!
眾將拜首請命,現場是仿若窒息的寂靜。
半晌,大將軍見主君依然沒有回應,不禁抬頭想再次進言,卻不想,剛一抬頭,就被驚得一身冷汗——
主君一身黑衣,坐於馬上,原本深沉的黑眸,此時竟然泛著淡淡的金色!
他頭一次看到主君這個樣子,當真比元帥還要恐怖。
那是,「影目」嗎?主君什麼時候居然有了如此登峰造極的武功!?
眾將被容雲的君威與恐嚇,壓得無人再敢輕言。
容雲看在眼中,若有所思道:「好吧,平民先行保留下吧。」
「陛下仁慈。」眾將齊道。
***
當右相司徒楓出現在前線軍營時,是塵埃落定後的第二天上午。而這時,眾將也才知道了,右相大人原來一直在北方,他們的後勤線能如此安定,便是右相大人親力的結果。同時,右相大人還在邊城組織了商會,牽制西弘。
「右相,陛下……」大將軍知道司徒楓是主君心腹,說出了心中的擔憂。
他覺得,主君似乎有種說不出的變化,依舊英明,但太過殘暴了。
事實上,這時整個軍營都在小聲地傳聞:陛下目現金色,會不時是被奸人蠱惑?這次陛下親征,身邊帶了一名隨身軍師蔚思夜,據說此人原是西弘國舅,荒淫無恥。但在寒光營事件中,似乎又很神秘。
陛下說,他在蔚思夜的幫助下,研讀過古籍,殺那些跟雪巔軍隊一起訓練的雪巔平民,可以平定雪巔的殺孽,乃至平定整個天下的血光之災……這,也太牽強了吧。
大將軍告訴司徒楓,說他曾經暗暗找過蔚思夜,蔚思夜證實了,陛下確實,「在他的幫助下研讀古籍」。
陛下會不會是為蔚思夜這個奸人所蠱惑?不是傳聞寒光營的禍亂就是蔚思夜的傑作嗎?
「……」司徒楓。
司徒楓聽了眾將敘述,沉默了一下,皺了皺眉,又笑了笑。
「陛下現聖駕何處?」司徒楓問。
「隨侍的副將說,陛下口旨要練功,要大家不要打擾。陛下應該在大營後面的山腳。」大將軍道。
「好,本相知道了。給我準備一套便利的衣服。」
「右相這是打算……?」大將軍愣了一下。
「去跟陛下『聊天』。」
「右相大人,陛下現在的內功,已經是影目……」大將軍的話戛然而止。
司徒楓看著他,手中寒光一動,一把彎刀已經貼上了大將軍的脖子。
大將軍這時才知道,原來,自家文官之首,亦武功絕頂。
「武功,不是光有內功吧。」司徒楓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