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3、風雪大會（下二）

　　晚膳後，眾人各自休息。

　　容熙坐在自己的房間裡，正擺著棋局，便聽到有人敲門。

　　「進來。」

　　容雲端著一個托盤走進父親的房間，將一碗藥膳放在了父親的手邊。

　　容熙很自然隨意地端起，喝了一口道：「謝謝，很好喝。」

　　「是容雲應該做的。」容雲微笑道，從他的微笑中能看出來他的高興與滿足。

　　接下來，容雲盤膝席地而坐，用真氣為父親按摩疏導腿部的舊傷。

　　浩然平和的真氣，撫過常年的傷痛之處，有一種溫柔舒服到讓人心軟的感覺。容熙低頭俯看著容雲，暈黃的光線下，容雲臉上是平靜的溫和與專注，垂束的黑髮被映得愈發溫馴柔和。容熙看著容雲的發頂，不由伸出手……

　　然而，伸到一半，容熙突然停住，慢慢握拳，把手又收了回去。

　　「我這舊傷，果然很麻煩啊。」沉默了片刻，容熙歎道。

　　「是，以後……也請您至少每月按摩一次，慢慢會好的。」容雲聲音溫柔。父親這麼多年都沒有調理好，自然是很頑固的舊傷，他會抓緊三個月時間為父親調理。等他離開時，父親應該早就能掌握要領，可以不需要他了吧。

　　「好。」

　　此時的容熙，並沒有深刻地認識到他眼前微笑的孩子，溫柔的話語中，對於父母與家是怎樣傻傻地愛與付出，傻傻地幸福滿足。

　　「剛剛血楓來過了，他現在應該在你房間，不要讓人久等了。」容熙笑了笑道。

　　「是。」

　　「不問問他來見我做什麼嗎？」知道容雲挺「笨」，容熙這麼說著也沒等容雲回答，有些意味深長地繼續道，「血楓過來表態。」

　　表態？果然，容雲茫然了一下。

　　「……」容熙。

　　說實話，剛剛，當那個魔教小子進來，摘了面具，規規矩矩地雙膝跪禮，自稱「血楓」，對他拜見時，就算有所預料，但他還是驚訝了。無論是魔教前教主便是司命「血楓」這件事，還是，這樣的年輕人又把容雲當生死兄弟，還特意拜見他「表態」這件事。

　　是的，跟尹昭雲一樣，拜見他其實是一種拋開身份的「表態」——表明因為容雲的關係，敬他為長輩。給他最大的誠意，請他認可……其實，也是避免他為難容雲吧。

　　那個血楓很直接地對他說了，「晚輩來表態，誠懇表示我不是『壞朋友』，順便，向您解釋幾個問題，免得您誤會容雲」。血楓解釋說他會出現，完全是自作主張，跟容雲沒有關係。至於有關他們的行蹤情報來源……

　　想到血楓隨後的話，容熙看著容雲，有些無語。

　　血楓說，行蹤情報的來源，「因為寒音剛剛拜見過您」。司命親自見過的目標，追丟是沒道理的。

　　「尹昭雲就是『寒音』嗎？」事實太過意外，容熙不由問了句廢話。

　　「阿楓告訴您了？」

　　「嗯，說了。」換句話說，他在短短十天之內，被兩大司命前後拜見了是吧。

　　「血楓」「寒音」的真實身份一直是天下機密，他理解容雲沒說是對朋友的道義與禮貌，而血楓告訴他這些，當真是相當大的誠意。只不過，魔教教主跟前武林盟主的公子，這個……

　　咳，算了。

　　***

　　當容雲為父親療傷結束，回到自己的房間，果然看到了好友一邊喝茶一邊等自己的情景。

　　司徒楓並沒有帶面具，見好友坐到自己對面，提起茶壺給容雲也倒了杯茶。

　　「你氣色不錯，心情也不錯。」司徒楓笑道。

　　「嗯。」容雲微笑點頭。

　　「不過，聽說寒跟莊儀那個痞子都看過了啊。」

　　「？」容雲一臉疑問。昭雲跟阿閒看什麼？

　　「要不……你把衣服脫了，也給我看看吧。」司徒楓。

　　「……」容雲。

　　容雲無語地看著好友……大眼瞪小眼。

　　司徒楓一本正經地說：「雲呆，你沒有馬上脫給我看，我突然很欣慰啊。」

　　「……」容雲。

　　「我開玩笑的，說正事吧。」司徒楓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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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說起來，以司徒楓的性格，就算是開玩笑，他也不太可能單純只是浪費時間。就拿他在八寶客棧大堂中，以魔教前教主的身份，當著眾人的面跟容雲一行打招呼來說吧，或許有些有趣的成分在內，但卻不是單純的「有趣」。

　　從白道來說，西弘烈親王微服東霆，這其實不是件小事，只不過，知道此事的幾大勢力都不會說而已。以擎王沈傲天與景烈關係惡劣的程度，擎王不可能傻到洩露消息讓景烈給他添麻煩，弘帝容承同理。從黑道來說，容熙一行來路不明，要救人，現在來看，至少要成為最後的七隊二十八人之一，如此勢必會招人惦記。對付小勢力的惦記雖然不難但也挺麻煩，司徒楓出面，更多的是為了讓一些勢力短時間內觀望摸底、不敢輕舉妄動。這一點，容熙大概也能想到。

　　而司徒楓拜見容熙，除了是「表態」，其實更重要的是——司徒楓在用自己給容云「探路」。

　　司徒楓用自己的秘密，來試探烈親王對這種秘密的態度。看看烈親王是不是一個心思纖細敏感，容不得人隱瞞的人。司徒楓很清楚，世上有一種自我中心的人，只能看到別人的不對，卻既看不到別人的立場態度也看不到多方利害關係。現在看來，烈親王大概不是個小心眼兒又自我中心剛愎自用、不懂得思考的人。所以，總體上司徒楓還是比較放心了。

　　另一方面，司徒楓出京有很多公事。

　　尹昭雲去雪顛之後，花三天時間證實了當時在寒光營猜測的水淹東霆。於是，司徒楓勢必開始接手「循序漸進」地處理這件事。按他的計劃，從打壓北方的毛皮貿易入手，這樣既能妨礙擎王進一步獲取毛皮，又能隨後順理成章地達到在北部水淹範圍內的望江城開放貿易的目的，名正言順地邀請「商友之國」西弘的大豪商，讓容承與擎王不敢輕舉妄動。——這其實就是容雲當時對莊儀說的腹案，只不過要「溫柔」多了。

　　需要動用他民間經商的手段，司徒楓自然是出京微服比較方面行事。而同樣是在寒光營時的議事，容雲為了減少司徒楓歲末的繁瑣公務，決定滅了周邊小國改郡，如今元帥宣明旭為此也離京在外。此時，正好可以用滅小國的行動作掩護，暗中調備兵馬，讓軍隊保證隨時能出兵雪顛的最佳狀態。

　　宣明旭多處總統兵，統籌安排事宜。換句話說，其實宣明旭本身人在哪裡是比較自由的。事實上，目前是宣明旭在親自看著蔚思夜，並且，宣元帥就微服暫留在離雙遙不遠的地方。

　　尹昭雲認為蔚思夜很危險，帶到安瑞可能會讓蔚思夜察覺什麼，他也建議司徒楓出京來處理蔚思夜。尹昭雲在入安瑞前，把蔚思夜順路交給了宣明旭，而司徒楓是在宣明旭那裡與蔚思夜見面的。

　　司徒楓用一天時間跟尹昭雲交接了宰相公務，不得不說，雖然他們是老搭檔了，但這麼干還是挺「過分」的。嚴老國公在一旁看著自家年輕的主君所拜的兩大輔相，很有些哭笑不得，但他既然已經認了主君，那還是幫襯到底吧。他也知道，正因為有他在，司徒楓才敢只用一天時間交接。

　　該說不說，尹昭雲明事理夠朋友，他爽快地接下了司徒楓的「爛攤子」，包括司徒楓很不擅長的工部。他之所以整了司徒楓一下，其實並不是因為被一下子栽了海量亂七八糟的公務，而是對於司徒楓跟容雲提及自己，有意拉他下水，而他自己還真的「愉快地跳了火坑」，表達下「感激」而已。

　　「陛下英明，蔚思夜確實是個值得綁架的人，很有用也很危險。」司徒楓說。

　　昨天蔚思夜跟他見面時，說的那幾句話，「容雲是故意的嗎？為什麼綁架我啊？」，「我知道的很多啊，你們想知道什麼，不說得詳細點，我怎麼知道要說什麼，說得對不對啊」，「我們可以交換提問」，「我不是不說，而是與其說了你們不信，不如循序漸進嘛」。這些話，看起來很普通，卻句句雙關，既強調了他自己的「價值」，又變相套他們的信息，好在……

　　「好在，蔚思夜對陛下你很感興趣，總之，昨天從他口中，可以比較相信的消息是：攝心蠱主與傀儡蠱幕後是一個人，並且與武林盟主蕭淵有關係。剩下的，再說吧。」所以，他來這裡也是查這件事，要知道，與其讓他家好友兼主君出手，還是他來做吧，比較容易讓人接受。

　　「好，麻煩了。」容雲說。

　　至此，正事算是告一段落。

　　「對了，你以前的部下，他們沒有認出我嗎？」容雲問。

　　聞言司徒楓笑了：「認不出來。就你當年那個樣子，誰敢仔細看你啊。」

　　「……」容雲。

　　「說起來，那是我見過你最生氣的一次吧。當初你追殺我，然後被我連累讓人追殺你也沒有動怒，卻在那時對我動怒到那種程度，我當時是被你『嚇暈』的吧。」談及往事，司徒楓半開玩笑道。他當然知道好友為什麼會動怒，因為……他當時逼容雲出手殺他，他對好友毫無顧忌地任性了一次。

　　「那是因為你……」傷得太重了，「不，抱歉。」容雲不知道該怎麼說，最終他道了個歉。

　　「……不用。那今天就這樣吧，你休息，明天擂台見。」

　　「好。」容雲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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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翌日清早，眾人還沒有前往會場，八寶客棧便來了一位找「文三爺」容熙的女客。她的到來並不讓人意外，畢竟天下父母心，容熙已經知道她會來了。

　　來人是葉欣兒的母親——李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