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
春節的時候銀行放假,方澤析回老家,夏揚幫他一起收拾行李。
方澤析要帶的行李很多,都是各種零零碎碎的東西,夏揚覺得奇怪,他解釋說那是母親讓帶的,回家後要分給村裡的鄰居們。
這種回鄉帶禮物分發的習俗在年輕人看來是非常土冒的,大多數人都不願意去做,而方澤析卻還是那麼聽話,扛著大包小包回家。
夏揚覺得心裡刺痛了一下,他的竹籤兒那麼孝順,究竟會為父母做到什麼程度,又能為他做到什麼程度呢?
他看著忙忙碌碌的方澤析,忍不住就把人壓在了行李箱上。
「夏揚!」方澤析氣息不穩,在夏揚的胳膊上咬了一口。
被咬的人非但沒有撒手,還壓得更緊了一些,落下吻來,唇齒交纏。
方澤析抬手抱住他,聽著他在親吻的間隙中漏出的話語:「竹籤兒,我不想和你分開,一天都不想……一想到你要回去七天,我就覺得……竹籤兒……」
他的吻和撫摸纏綿而火熱,鑽進衣內將皮膚點燃,綿延出一片迷亂。
溫度不斷攀升,方澤析勉強保持理智,猶豫著說:「可是,我等會兒坐完兩小時飛機還要再坐三小時的汽車,路上顛簸……」
夏揚的動作頓了頓,抱著方澤析打了個滾,咬牙輕聲說:「那你來。」
腦中有什麼轟然炸開,雖然不是第一次,但方澤析還是對主動躺平的夏揚毫無抵抗力,全身立刻就熱得像著了火一般,欲-望鼎盛。
「來啊。」見他發呆,夏揚又面紅耳赤著催促了一遍。
方澤析再也忍不住,狂風暴雨般撲了上去。
「你到底哪溫柔了……唔……」
「沒辦法溫柔,夏揚……我恨不得把你揉碎了吃進肚子裡,然後就再也不用分開。」
「方……呃……方澤析……」
太過縱慾的後果是方澤析差點趕不上飛機,夏揚打電話叫了司機,一路狂飆著去機場。
那個司機腳踩油門臉色煞白,心中哀嚎著:難道因為上次不小心窺破了夏二少的性取向,於是被故意叫來飆車扣分從此吊銷駕照然後就可以名正言順地被直接辭退了嗎?!
他們做得有點激烈,趕著時間卻又像是怎麼也不夠似的不停糾纏,夏揚坐上車後還在偷偷揉腰,強烈懷疑自己的腰是不是被方澤析不小心折斷了。
那些以前只用在別人身上的姿勢,現在都在自己身上一一重現,實在說不上是個什麼心情,只覺得對方是他的竹籤兒,就沒有那麼難接受。
不知道為什麼,知道方澤析春節要回家,他心裡就一直惶惶不安,總有一種空落落的感覺,怎麼填都填不滿。他從來沒有過這種感覺,和方澤析在一起之前,他以為那種時時刻刻都要和對方粘在一起的想法是只有小女生或者娘炮受才會有的,可他現在就是不想和方澤析分開。
愛情裡從不分強弱,一旦遇見,心便有可能柔軟到一塌糊塗。
同居的生活太溫暖太甜蜜,一起吃飯一起睡覺,起床後搶著上廁所,一個洗臉一個刮鬍子,在車庫裡偷偷接吻,各自開車去上班。
雖然彼此都很忙,但偶爾閒下來也會一起上上網,方澤析沒有什麼狀態錄劇,就掛上了暫不接新的簽名,但會去聽他唱唱歌,不必再顧忌什麼地用他的麥克風和粉絲們打招呼。
而忙起來的時候他翻閱文件,夏揚加班回來,也會陪著他再坐一會兒,只是靜靜地看書,一句話也不說,卻能讓夏揚感到溫暖和放鬆。
如果這樣的生活可以延續一輩子那該有多好。
出發前方澤析戳了戳他的腰說讓他躺在床上休息不用送的時候,他哼笑一聲拒絕了。
其實不是為了什麼攻君的面子,僅僅是想方澤析呆在一塊,哪怕只多出那麼一小會兒也好。
除夕的機場人流量很大,方澤析提著大包小包的行李去托運,夏揚則兩手空空地跟著,他本想幫著拿點東西,方澤析卻阻止了他,嗤笑道:「注意保養,別等我回來了發現你在醫院裡住著養腰傷。」
夏揚額角冒起青筋,惡狠狠地威脅道:「等你回來,我送你進醫院!」
「你捨得?」
夏揚沉默了一會兒,抬起眼睛,眼神憂鬱地說:「還真不怎麼捨得。」
整個機場裡都開了空調,比外面要暖了很多,夏揚將大衣脫下來搭在手上,故意走出了一派氣定神閒。
於是在別人看來,他就是一個丰神俊朗氣宇軒昂的大老闆,方澤析則是幫忙拎東西的小傭人。
這讓方澤析非常抑鬱,為什麼總是這樣,他練了好幾年的氣度,到了真正的高帥富面前卻頓時土崩瓦解。
登機之前,夏揚突然抱住了方澤析,在他耳邊說:「竹籤兒,我會想你的。晚上到家了給我打電話,不,每天都要打電話。如果不方便的話……那就發短信給我,好嗎?」
方澤析被他抱在懷裡,心跳一陣錯亂,幾乎想要不顧一切地扳過夏揚的臉,狠狠地吻他那張性感的薄唇。
夏揚卻只是抱了一下就立刻放開,在他肩上捶了一拳,表現得就像一對好朋友好兄弟一樣自然。
方澤析莫名地就覺得難過,這些委曲求全般的事情,本不該是夏揚做的。
他點了點頭,努力擠出一個笑容,說:「好。」
經濟艙裡熙熙攘攘的人,一個個找著座位放著行李,空姐走過來提醒他們繫好安全帶。
方澤析想起一個月多前他和夏揚的那趟航班,安靜得彷彿整個飛機就只有他們兩個人。那些記憶太甜美,甜得讓人覺得不真實。
他拿著登機牌找到自己的座位,對邊上的人友好又疏離地微笑,然後拿出手機給夏揚發了條短信:「夏揚,我愛你。等我回來。」
發完短信他立刻關機,拿出前座後袋裡的書本,掩飾性地蓋在了莫名發燙的臉上。
方澤析的家鄉是南方的一個小鄉村,飛機降落之後他還要轉三趟車,從市到縣再到一個三面環山的小鎮,然後坐著小三輪才能到達他家所在的小村。村子不富裕,很多年輕人都外出做生意,但這些年經濟不怎麼景氣,每個行業都有一堆人在競爭,沒幾個做得特別發達的,也有一些回了老家,每天迎著寒風騎著電瓶車去鎮上那幾個廠子裡工作。
在同齡人中,方澤析算是最年輕有為的。
坐上三輪的時候他抽了個空給夏揚打電話。
夏揚那邊嘈雜而熱鬧,兩人沒說幾句話就掛了。
方澤析到家的時候恰好是晚飯時間,南方的空氣冷而潮濕,寒氣並非撲面而來,卻是悄悄地從四面八方滲透進來,凍得人連骨頭都一直酸麻。
村口掛上了大紅的燈籠,一間挨著一間的矮屋裡也透出了昏黃的光芒,門上貼了對聯和福字,家家都在吃著年夜飯,喧嘩歡快的聲音從窗戶裡洩漏出來。小孩子們已經耐不住,不懼寒冷地跑出來在水泥路上放煙花,辟里啪啦地很是熱鬧。
有人吃過晚飯瑟縮著出來到別人家串門,看到拖著行李的方澤析,當即露出一個笑容,親熱地說:「哎喲,阿析你可回來了啊!」
「嗯,三嬸過年好,吃過年飯了?」方澤析準確地記著對方是誰,溫和禮貌地回著話。
「可不,剛打算去你家坐會。你爸媽他們還都等著你吃飯吧?趕緊的,別讓他們等太久了。」
農村裡總有這樣那樣的規矩,方澤析吃好年夜飯,又和母親一起去給鄰居們送禮物。他家半年前重新裝修過,方媽媽特意將一樓的一個大房間裝得好一些,還安了空調,便有很多人搬了凳子擠過來一起看電視。
但其實那是留給方澤析的臥室,方媽媽甚至已經考慮到要拿來將來結婚用。
方澤析旅途勞累,卻沒法休息,送完禮物後回家,也只能打起精神陪著鄰居們一起看電視聊天。
他們總喜歡把話題集中在方澤析身上,問完了工作就開始問婚姻,方澤析慢慢地和他們打著太極,覺得特別疲累。
他們村裡還有一個算得上比較出色的人物,三十來歲,當兵後考了軍校,現在升到了副團,三年前在鎮上娶了個媳婦兒,熱熱鬧鬧地擺了場酒席,如今兒子都兩歲了,隨軍去了部隊駐地。媳婦兒雖然沒有工作,卻據說是寫書的,時不時帶兒子回娘家,一般住鎮上,但天氣好的下午就會回村裡,說是鄉下太陽好空氣新鮮,孩子玩起來健康。每次他們一來,村裡就特別熱鬧,而方澤析也不免被拿著和人做對比。
大城市的銀行副行長聽起來似乎不比邊遠山區的副團差,但方澤析少了媳婦兒和兒子。
方澤析忍不住和他們說了抱歉,說自己得給客戶們發短信祝福,才終於抽出身來,躲在角落裡安安靜靜地給夏揚發短信。
短信箱裡躺著夏揚之前發來的回復,方澤析看著捨不得刪,卻又狠下心刪掉了。農村人沒多少觀念,手機這種東西,說不準就會被拿去亂翻。
刪完了不該留的東西,他發道:「吃完飯了,你呢?」
「在大床上躺著,少了一個人,好空虛寂寞癢。」
「……還癢著啊?我還以為你應該是從癢變疼了才對。」
「我想你。」
「我也一樣。新春快樂。」
發完後方澤析匆匆把短信刪了,剛好有個伯伯走過來,讓他轉點祝福短信,幫著也群發一下。
臨近深夜,鄰居們都散了,各自回家守歲放炮,方澤析去洗了澡,穿著棉睡衣出來和方爸爸一起等著點關門炮。
方爸爸總是揉著腦袋,他一向熬不得太晚,一熬夜就容易頭痛。
方澤析說:「爸,你先去睡吧,關門炮我來放。」
方爸爸擺擺手,說:「一起放,等會把你媽也叫出來。澤析啊,剛才這麼多人,我都沒什麼機會跟你說話,你現在工作算是很不錯了,打算什麼時候結婚啊?」
「爸,我才二十五。」
「不小啦,我二十五的時候你都會跑了。不過現在的年輕人結婚確實不早,大俗話我也就不再說了。但你總該開始談朋友了吧?」方爸爸指了指方澤析的衣兜,後者會意地給他抽了根煙點著,他才繼續說,「你們總說自由戀愛,可對像哪那麼容易找的,感情可以慢慢培養。我覺得,還是門當戶對比較重要。找一個人,各方面都談得來的才行,家境,學歷,職業,都得考慮,不然處在一起,剛開始覺得什麼相愛啊,到後來就不行了。生活裡畢竟都是柴米油鹽,結婚結的從來都不是兩個人,而是一大家子啊。」
「我……我知道。」方澤析悶悶地回答,他和夏揚就總是好像只有彼此,蒙上腦袋什麼都不管不顧地纏在一起。可,最後呢?他們會怎樣?
「不過,雖然我們是這麼希望的,但你要有喜歡的女孩子,也可以帶回來給爸媽看下,我們都還年輕,二十年以內都不會住到一起,就算是城裡姑娘嬌氣一點,只要你喜歡,我們也不是不能接受,更不會妨礙你們。就是婚得回來結,這裡條件再怎麼比不上那些所謂的大酒店,也必須回來結。」
方澤析默默地聽著,卻滿腦子的夏揚。他是有喜歡的人,但不是女孩子。
「要是沒有,其實沒有倒也更好,你媽早幾個月就開始給你找人物色了,初三四的時候你去看看,有一個在縣裡工作,就是不知道肯不肯跟你北上,兩地分居倒也不是不可以,但年紀輕輕就這樣總是會影響感情。我建議你還是看看別個,要不,你找個機會調回來也行。阿析啊,大城市雖好,可背井離鄉的肯定過得累,你要是覺得我說得有道理,試著爭取一下調動,從大城市往回調應該挺容易的吧?」方爸爸說著把抽完的煙摁在可樂灌裡,「這些話是你媽讓我跟你說的,她怕她一開口就嘮叨。我說得已經很透徹了,你再想想。工作忙歸忙,也得有個家。走吧,時間差不多了,去放炮。」
方澤析沉默地跟著出了空調房,四下滲透的寒冷將他凍得打了個哆嗦,他直吸了口氣硬挺著,又點了一根煙。
煙頭貼上引線,哧啦啦地燒著,終將爆竹點燃,辟里啪啦的聲音跨過一年,最後留下一地煙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