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27

　　方澤析這才發現，夏揚的瞳孔並不是漆黑的墨色，而是微帶點棕，在明亮的陽光下便成了讓人怦然心驚的琥珀色。

　　難怪總覺得他眼神銳利，黑色讓人覺得沉穩內斂，棕色則帶著動物般原始的警覺和犀利。

　　這樣的眼睛讓人不敢直視，但又忍不住被吸引著去窺探。

　　方澤析移開目光，看著微微起伏的水面，等著夏揚繼續說。

　　「明天我生日。」

　　「啊？」方澤析抬起頭，露出一個驚訝的表情。

　　「三十週歲。」夏揚歎了一口氣，笑得微有些落寞，「真老。」

　　看他那個樣子，方澤析忍不住安慰道：「您看起來比我還年輕，真的。」

　　「……」夏揚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竹籤兒到底是出於什麼心態才莫名其妙地把敬語都給用上了的？

　　「你想找人陪你過生日？可是……」方澤析猶豫了一會兒，「就算你這人人緣太差沒有朋友，但怎麼也不該找我吧？」

　　夏揚都快被他氣得笑出來了，這傢伙，怎麼就一直沒忘了到處找機會損自己呢？

　　他歪過頭看著方澤析道：「是啊，我選今天去探班就是特地去找檸樂陪我過生日的。」

　　「然後呢？你被拒了？」

　　看方澤析那表情，明顯是已經做好了仰天大笑的準備。

　　夏揚也沒有讓他失望，憂傷地抬起下巴，呈四十五度角仰望天空，落寞地呢喃道：「他完全不記得我的生日了，我好傷心好傷心。」

　　方澤析立刻低下頭，像是無語般地扶住了額頭。

　　「你在偷笑？」

　　「絕對沒有。」方澤析馬上抬起頭，撿了句耳熟能詳的台詞語調溫和地安慰道，「別傷心，你還有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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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說完這坑爹台詞之後，兩人面面相覷了一會兒，夏揚率先笑出了聲，哈哈哈哈哈地都把他家花園裡的動物們嚇壞了。

　　他一邊笑一邊從水裡出去，拿了浴巾裹著，顫抖著雙肩去邊上淋浴房沖澡。

　　方澤析懊惱地跳進水裡又游了一圈，等夏揚穿戴整齊出來了才上岸。

　　次奧！那台詞到底是哪冒出來的！

　　夏揚家的廚師是從酒店直接調過來的，他在家吃的時候就讓廚師上來做頓飯。

　　晚飯的菜式並不算太多，但對於兩個人來說還是相當豐盛的，且精緻可口。

　　夏揚開了一瓶紅酒，方澤析認得那酒的金貴程度，但實在品不出酒本身的優劣高低。

　　「我不喝，還得開車呢。」

　　「晚上別回去了，留下來陪我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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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澤析覺得一定是自己出門之前沒有先翻翻黃歷的緣故。

　　今天在吹哪股邪風？他們之間的對話台詞風格怎麼會如此詭異！

　　餐廳裡燈光很亮，所以剛開始方澤析沒覺得有什麼不對，但在此時看來，怎麼都覺得異常詭異。

　　美味的菜餚，精緻的餐具，高檔的紅酒，長型的餐桌，對坐的兩人。

　　氣氛太柔美了。

　　簡直就像一堆情侶的燭光晚餐。

　　還好，點的是明亮的頂燈，而不是低垂昏暗的吊燈，更不是蠟燭。

　　很值得慶幸。

　　飯桌上又是一片沉默，幸好方澤析的手機鈴聲響起，打破僵局解救尷尬。

　　是一個客戶打來的，說是之前有個實習理財專員很多問題解釋不清，所以想具體地問問方澤析。

　　方澤析看了夏揚一眼，見他微笑著示意了下就只顧自己吃東西，也就沒有站起來，直接坐著回電話。

　　畢竟只有兩個人，站起來躲一邊去接電話反而顯得小氣。

　　方澤析認真詳細地回答著，夏揚則默默地吃菜喝酒。

　　他不止是回答問題，還在有技巧地引導對方購買理財產品。

　　這個電話講了接近半小時。

　　掛斷電話後，方澤析長歎一口氣，揉了揉額角。

　　在夏揚的記憶中，方澤析上一次露出倦意，是在和自己簽協議那天。

　　「累？」夏揚記得自己上次也是這樣問的。

　　不過方澤析的回答不太一樣，這次他繼續揉著腦袋說：「嗯。」

　　這種放下心防的態度讓夏揚莫名地覺得滿足。

　　他知道銀行每個員工都是有存款任務的，也不具體問，只是說：「我都忘了你是銀行人員，我有一小筆私房錢，之前股市情況不太好就取出來了。剛好，你幫我看看有沒有合適的理財產品，過兩天我去你行裡跟你細談。」

　　方澤析放下手，用探究的眼神看了他一會兒，最後點了點頭，很禮貌很公式化地說：「好的。」

　　滿屋子只剩下餐具輕微碰撞的聲音。

　　為了不讓氣氛太過古怪，方澤析開始沒話找話，說：「你的孔雀挺好看的。」

　　「嗯，可惜不是春天，不然開屏時更好看。」

　　「春天？」方澤析有些疑惑，「不是有漂亮的東西在它面前就行麼？我以為你去跳個舞的話它就會開屏。」

　　夏揚差點被魚刺卡住喉嚨，垂著眼瞼沉默良久，才說：「雖然很感謝你的誇獎，但……你還能再沒常識點麼？」

　　「啊？」

　　「孔雀一般只在春天求偶時才開屏，不過它感受到威脅時也會開屏，如果你穿一身紅衣服綠褲子，再拿個不銹鋼臉盆在他面前蹦蹦跳跳敲敲打打，應該會有效果。」

　　「……」方澤析腦補了一下那個畫面，瞬間黑了臉，裝作漫不經心地說，「孔雀挺傲嬌女王受的。」

　　夏揚果然順著回答道：「是啊。」

　　「聽說什麼樣的主人就會養什麼樣的寵物。」方澤析意味深長地看了夏揚一眼。

　　這話說得，太有技術含量了，夏揚突然就恨得牙癢，非常想一叉子釘在方澤析嘴上。

　　就像是某根發條被啟動，兩人同時開啟了吐槽模式，又開始互相冷嘲熱諷，每句話裡都私藏暗器。

　　似乎不止夏揚忘了方澤析是銀行人員，方澤析也總是不記得面前這人是一家大型企業的總裁。

　　他們都不是什麼表裡如一的人。

　　夏揚覺得自己的情緒好像有點兒不對勁。

　　在生日前夕得知喜歡的人不喜歡自己，明明追了七八個月卻追到了別人懷裡被後來居上捷足先登，和所謂情敵綿裡藏針爭鋒相對地斗了那麼久結果鷸蚌相爭漁翁得利。

　　怎麼想都覺得應該很傷心很難過很悲哀很想哭，應該借酒澆愁愁更愁才對！

　　可是，他現在好像挺開心的……

　　看著方澤析喝過酒後微微紅起來的臉頰和那不僅僅只有微笑的豐富表情，他就覺得心情特別好。

　　吃完飯他們在花園裡散了會兒步，那花園有假山有魚池有涼亭有鞦韆，鵝卵石迤儷鋪展，草木鬱鬱蔥蔥，還有小紅木板橋橫臥水上，幾盞形狀漂亮的路燈呈不規則排列，昏暗的燈光照得花園更加漂亮。

　　雖然正值盛夏，但入夜後樓頂風大，吹起魚池裡植物上的水汽，很是涼爽。

　　這樣的環境，真的相當舒適。

　　才三十歲的人，就這麼懂享受。

　　好敗家的感覺。

　　他們吃得慢，天色已暗，孔雀們睡覺了，方澤析想要逗一逗雄雀讓它開屏的希望落了空。

　　他只好給池裡的鯉魚投了點不知道哪摸出來的麵包屑，看著它們爭先恐後地湧上來吞食。

　　夏揚無奈地笑了一聲，說：「你把我家當動物園了麼？難道我還得豎個禁止投喂的牌子在這兒？」

　　「我一直以為高帥富的房子裡面都像原始森林一樣，」方澤析推了推眼鏡，「原來我錯了，不是像，你根本就是住在熱帶雨林裡。」

　　夏揚的酒店佔地面積很大，樓頂大部分都做成了花園，對比之下室內空間反而不算特別大，也就兩層樓的別墅，每層五六個房間而已。

　　方澤析站在這裡，越想越覺得，這個酒店的承重力太強了，鋪這麼多泥土在頂樓還種大樹，真的不會塌下去麼？……

　　這不科學！

　　跟眼前的人一樣不科學！

　　方澤析看著這麼大的空間，忍不住問：「你父母呢？不住一起麼？」

　　「他們退休回鄉下老家過閒適田園生活了。」夏揚回答，想了想又補充一句，「我哥去南方嫁人了。」

　　方澤析驚了一下，道：「他也是？」

　　夏揚笑道：「不是，對方財大氣粗，只有一個寶貝女兒，不入贅不結婚，我哥就拋棄我們，嫁過去了。」

　　「……」方澤析突然想起自己以前腦補的兄弟相爭情節，摸了摸鼻子默默無語，把麵包遞給夏揚，將手插在兜裡，繼續散步。

　　夏揚乖乖地接過，覺得應該在這裡裝幾個垃圾桶才對。

　　他們在涼亭裡坐著吹了會兒自然風，方澤析盯著那個鞦韆，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

　　夏揚看著他的表情，忍俊不禁，說：「想蕩鞦韆就去唄，沒人笑話你的。」

　　「誰想了！」方澤析立馬否認。

　　夏揚笑不可抑，伸手勾住了他的肩膀，一副很親密的樣子在他耳邊說：「說實話，我還挺喜歡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