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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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揚從謝家定那兒出來,回了趟總公司,然後帶著助理和集團的幾位高層一起前往銀行。
他之前以工作忙為借口,已經放了人家好幾次鴿子。倒不是姿態端得過高,而是這之間有很多利弊需要權衡,更有許多人際關係得慢慢處理好。
金融機構過多,為著公司他們必須好好篩選,所以討論的次數必然增多。
在銀行的會議室裡,他看到了意料之外的人。
竹葉青一身正裝,白襯衫黑西褲,熨燙得筆直服帖、乾淨利落,襯得他整個人修長挺拔、斯文優雅。
尤其是站在這位中年發福的行長身側時。
他穿西裝的樣子,比穿休閒服要引人注目許多。氣質絕佳,儒雅俊秀。
他看到夏揚,微微頜首,露出一個彬彬有禮的微笑。
夏揚先和行長握了握手,然後又向他伸出了手。
竹葉青很得體地回握,用他那迷倒上千粉絲的磁性嗓音一派溫和地說:「夏先生你好。」
夏揚的嘴角不受控制地抽了抽,他不知道這時候是該說竹君你好還是竹籤兒好……
還裝成一副毫不認識毫不在意的樣子,這讓夏揚很不爽。
能和他夏揚有所交情的,哪個不是眼巴巴地自己湊過來!
夏揚故意挑起眉仔仔細細地將他打量了一番,微帶點驚訝地說:「原來你在這兒工作。」
聲音語氣表情都聽不出到底是驚喜呢還是單純的驚訝或是談不上友好的驚奇。
聽到夏揚的話,行長轉過頭看了方澤析一眼。
方澤析保持著微笑,親切自然讓人如沐春風,完全看不出情緒,內心卻是無比糾結,實在不知道夏揚這招呼打得究竟是福是禍。
行長點名要他陪同的時候他真是滿心的不情願,他實在不想在職場上和二次元熟識的人打交道,尤其是那個人還是他非常狗血的所謂情敵,更是知道他的性向。
敵在明我在暗才有安全感。
但他是信貸部的負責人,將來大部分合作都要經他之手,被要求一起去也是很正常的事情,除非他感冒發燒胃出血。
可惜他精神抖擻得很。
幾人簡單寒暄幾句,各自入座進入正題。
方澤析一直面帶微笑,認真專注地聽著他們說話,在需要的時候及時遞上資料,動作幅度小而流暢,果斷幹練。
夏揚看了看自己的助理,雖然做事也認真周到,但是這面無表情一臉嚴肅的樣子真的讓人生不出太多好感來啊!
方澤析頻頻收到夏揚掃過的眼光,只得默默陪笑,並禮貌地注視著正在說話的夏揚。
這位夏氏天揚的總裁,和網絡上的Jan差別很大,甚至和那次聚會時看到的也完全不同。
依舊是那樣英俊的臉龐,鼻樑挺直,輪廓深邃,眼神卻更加銳利,說話擲地有聲鏗鏘有力,器宇軒昂氣勢強盛,並不怎麼咄咄逼人,但總是能夠一針見血,全然不復網絡上的慵懶戲謔。
他穿上正裝內斂而深沉,連表情都似乎變得更加剛毅冷峻嚴肅認真。
這個才是夏揚。
網絡從來算不得真。
幾人從下午一直談到傍晚,才終於走完了所有流程,方澤析鬆了一口氣,跟著行長站起來,和對方一一握手。
等會兒還有一場逃不掉的飯局。
方澤析去洗了個手,站在洗手槽前摘掉眼鏡揉了揉太陽穴。
手沒擦乾,還有點濕,在額上擦出一小片水跡。
夏揚進洗手間的時候,方澤析立刻把手放下,明明是眼角餘光看到人影才做出的動作,卻自然得像是本來就該這樣。他的臉上又恢復成一貫的溫和表情,嘴角微揚,眉眼舒緩,似乎無時無刻不在笑。
好像每次見到他,他都面帶微笑,剛才那鏡中一閃而過的疲憊就彷彿幻覺,是自己眼花看錯。
夏揚走過去站到他邊上,問:「累?」
「不累,」方澤析下意識地回答,抬頭看到是夏揚,就無所謂地笑了笑,說,「還好。」
夏揚挑了挑眉。
為什麼原本是不累,見到他就成了還好?他有這麼難相與麼?
他不問,方澤析也就不說話,繞過他準備離開。
「給我一張你的名片。」
方澤析回過頭,表情變得有些古怪,但還是從口袋裡掏出名片盒,抽了一張雙手遞給夏揚。
「方澤析。」夏揚輕輕地念道,然後說:「和你的網名很相襯。」
都是很溫雅的感覺,就像他的人一樣。
只不過,他還有毒舌和粗俗的一面,大概,很少有人見過。
想到這裡,夏揚輕笑一聲,也回贈了一張名片。
夏揚的名片是燙金的字體,咖啡色的磨砂紙質,飛揚跋扈的設計感,拿在手上就覺得極有檔次,而方澤析的名片是銀行統一的款式,白底黑字外加銀行LOGO,怎麼看怎麼覺得土逼得不可堪言。
方澤析盯著那金燦燦的名字看了三秒,然後塞進襯衣口袋。
兩人就這樣在銀行的廁所——哦不,文雅一點說,洗手間裡,完成了一次非常正式的名片交換。
晚飯定在一家檔次挺高的中式餐廳,民國時期的裝修風格,長長的過道裡點著歐式的街燈,種滿綠色灌木,每隔幾步就有一個巨大的鳥籠,養著各個品種的漂亮小鳥,每籠兩隻,啾啾地叫著。
夏揚想起某天竹籤兒和他說的熱帶雨林,忍不住勾起嘴角笑了。
方澤析剛好走在他側面的後方一點點,轉頭和同事說話時剛巧看到了那詭異的一抹笑,忍不住心裡打了個寒顫。
出了會議室的夏揚褪去嚴肅,變得優雅隨和,與人談笑風生。
又是另一種夏揚。
不過無論是哪種樣子,他都是眾人的焦點,話題的中心。
他酒量極好,上菜還沒吃上幾口就開始應付各種敬酒,總是酒到杯乾,大有千杯不醉的勢頭。
方澤析暗暗咂舌,自己在各種應酬裡錘煉了三年,酒量相當不錯,卻也自認做不到這樣的面不改色,膽敢放開了直接接招。
他是後天修煉的推杯換盞大法,夏揚那壓根就是先天長成的酒囊飯袋之身。
方澤析附和著他們的話題,並不怎麼喧賓奪主地低調敬酒,偶爾說一些符合時宜的輕鬆笑話,不掌控氣氛,但調節氣氛。
晚上一頓飯吃得賓主盡歡,當然,這一定只是表面上而已。
喝的都是名貴的紅酒,卻用喝啤酒的牛飲方式。
互相間不停勸酒,都恨不得將對方喝趴下。
這慣例不僅適用於協議前,同樣也適用於協議後。
好像醉過一回,關係就能拉近好幾大步,將來的合作才會更加順利熱絡。
酒過半巡,夏揚開始給銀行眾人敬酒,最後輪到方澤析,他笑著說:「澤析和我也是老熟人了,以後合作愉快。」
他將酒杯放低了一些:「你隨意就好。」
夏揚這一番話說出來,行長看方澤析的眼神似乎又變了一些。
方澤析一向將自己的位置擺得很好,在別人眼裡,他謙恭有禮,文質彬彬,和上司一起時並不搶眼,但必要時總讓人隨時隨地地想到他,和下屬一起時也總能以禮待人,懂得體恤,為人處事非常到位的一個人。
名牌大學畢業,雖然只是普通的學士學位,但工作認真,能力很好,交際風格相當婉轉,不走長袖善舞路線,而是潤物無聲。
任何工作,人脈都很重要,他和夏揚是老熟人卻一直不動聲色,在以往或者可以說是低調,在這次的事裡卻算是藏著掖著了。
方澤析咬牙切齒,恨恨地想著:次奧,澤析也是你叫的!那麼親密是想幹什麼!這不是故意給我使絆子還能是什麼?!
他一邊內心抽搐,一邊面帶微笑著把自己的酒杯壓得更低。
酒是夏揚敬的,本就理該他的杯子位於下方,但方澤析習慣使然,下意識地就做出了反射動作。
夏揚倒是沒有再糾結這個位置問題,他勾起嘴角笑了笑,給了方澤析一個意味不明的眼神。
謙恭有時候也是很要不得的毛病。
你愛在下面,那就讓你在下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