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11

　　夏揚抬頭看到了門口站著的男人，穿著普通，長相平和，戴著一副無框的眼鏡，表情有些呆滯。

　　他漾起一個笑容，伸手打招呼：「嗨，竹籤兒~」

　　方澤析覺得自己一定是眼花看錯了，天揚集團的總裁夏二少怎麼可能會出現在這一群二貨之間？他的二和這群二根本就不是一個世界的好麼？！重點是，夏二少已經三十歲了，可眼前這人卻打扮成當下最流行的青春模樣，毫無違和地擠在這些孩子們中間。

　　他忍不住想要摘下眼鏡揉揉眼，好把幻覺給驅除掉。

　　可這臉，這酒店，都告訴方澤析，他完全沒有看錯。

　　難怪得知地點的時候覺得挺耳熟，原來是因為前幾天剛看過他們公司產業的資料。

　　這一切太狗血了。不，這已經不止是狗血可以形容的了。

　　中抓圈怎麼可能會有這樣的人？他怎麼也算半個公眾人物，接受過採訪刊登過照片，混在網配這個圈子裡就不怕被人肉嗎？

　　這樣的人應該每天都像機械一樣面無表情地穿梭在總公司與子公司之間，每分鐘一百萬上下，對合作夥伴談笑風生意氣風發，對下屬職工嚴肅冷酷認真苛刻，表面光鮮年輕有為，實際上每天奔波勞碌為一堆等著分紅的親戚們打拼賺錢，應酬多吃得少，娛樂多玩得少，夜生活多睡得少，每一秒都緊繃著所有的神經，從身到心由內而外地累。

　　他怎麼可能每天晚上準時出現在YY上唱歌，還抽時間來配點狗血廣播劇？重點是，他唱的都是時下最新的流行歌曲！

　　夏氏天揚的老總不是應該喜歡聽管絃樂古典樂才對嗎？那樣才能算得上優雅有底蘊，襯得起他們雄厚的資產高貴的身份。

　　很久以後方澤析把這個想法告訴夏揚的時候，夏揚用一種看土逼的眼神看著他，哭笑不得地說：「你當我底下養的那些人都是吃白食的？還什麼事兒都去親力親為？而且，我也年輕過，啊呸，我還年輕著，我的愛好就是通俗流行樂，難道你有意見？」

　　此時的夏揚和方澤析才不過是第一次正式見面，夏揚一直記著方澤析那張平和溫潤的臉和臉上那莫名其妙有些呆滯的搞笑表情，而方澤析則在很久以後逐漸淡忘了夏揚當時是用什麼姿勢什麼聲音叫出了那句「竹籤兒」。

　　「竹子快過來坐！」檸樂也向方澤析招手，順便幫他將椅子拉開了一些。

　　吃飯的時候方澤析有些沉默，脫去正裝的夏揚顯得比自己還要年輕，眉眼張揚，雖然放低了身段努力融入大家之中，可舉手投足之間依然自帶強大氣場。

　　曾經遠遠看過那是一回事兒，畢竟聽到的描述總是不會太去當真，也不會深入細想，看自己和Jan在網上那幼稚二脫的無聊對話，完全不能把他和坐豪車的高富帥腦補在一起。

　　但真正得知了身份，方澤析覺得自己一時間有些承受不來。

　　和這樣的人爭檸樂，他的勝算簡直就是0！

　　他是親眼見過對方的資產負債表的，也親自核算過對方的平均利潤盈餘，和部門裡那些信貸員們一起，每日每夜地埋頭在數字的海洋中，算計著合作協議簽訂後可以為銀行爭取到的利益和潛藏存在著的風險。

　　方澤析很想大喊一聲，這不科學！

　　而且，當初，就是檸樂生日那天，他們銀行請了天揚集團的夏總，結果那夏總說公司有事推了那場飯局。

　　那個夏總，不就是夏揚嗎？！

　　他說的有事，就是在YY上跟檸樂唱情歌？

　　次奧！

　　雖然說酒水不免單，但社裡諸位都是成年人了，聚在一起無酒不歡，於是讓服務員上了幾箱啤酒。

　　檸樂一副左擁右抱的得瑟樣，窩在位子上一會兒要吃海蜇一會兒要吃魚片，也難為了夏揚這家星級酒店，還得做出街邊小吃攤上的烤花菜和茶餐廳裡的蛋黃南瓜……

　　方澤析在檸樂的指示下幫著夾菜，夏揚對此似乎有些接受無能，瞪視著方澤析，最後喊來了服務員，直接將檸樂喜歡的菜重新排布了一份在精緻的小餐盒裡。

　　「哇，特殊服務！」檸樂得意地搖頭晃腦大笑起來。

　　眾人對檸樂的炫耀非常鄙夷，吃飽了好撐用他那與體型完全不符的少年音說：「不免單喲親~」

　　「嗯，小費！桃花，掏票子！」

　　「我擦，秀恩愛死得快啊！」

　　禁止騷擾憂傷地說：「小檸檬，把你的攻君分我一個吧，你這樣太讓人羨慕嫉妒恨了，容易招黑！」

　　「對對，回去就掛你牆頭黑了你！標題寫什麼好呢？」有人附和道。

　　江水無竭說：「標題：驚天大咪咪！XX腳踩兩隻船，同時勾搭了高帥富X和精英男XXX！內容：此XX一向偽清新，如今才看出真娘炮，眾目睽睽之下對兩位攻君撒嬌賣萌，飯來張口衣來伸手！」

　　「噗！」

　　「臥槽！衣來伸手是什麼東西？！你妹才是娘炮！」

　　檸樂憤怒了，瞬間拍案而起，非常不雅地蹲到椅子上，壓低嗓音嘶啞著說：「勞資要雄起！勞資是攻！攻攻攻！勞資要用霸氣攻的姿勢跟你們搶完這一桌好菜，看你們還有什麼話說！」

　　爾纏牌厚漆無力扶額：「你那是土匪受……」

　　夏揚被窒了一下，悄悄揮手讓房內的服務員們都退了下去。

　　方澤析看著他的臉色，覺得他一定很後悔說出「提供場地一切免單」這種話。

　　富麗堂皇的大包間，就這樣被眾人整成了亂七八糟的大排檔……

　　眾人還在起哄：「既然你是攻那咱就把你的攻君瓜分了啊！來來，J大竹君，這邊小受排排坐，隨你們挑。看看你們家檸樂，那粗糙的樣子，太糟蹋你們了……」

　　「你們還有沒有廉恥有沒有義氣啊！朋友妻不可騎懂不懂！」

　　禁止騷擾說：「那新歡留給你，舊愛讓給我吧！」

　　「我就知道，啊，我就知道，你一直都在覬覦我們家竹子！不行不行！竹子溫柔又體貼，會唱歌會擼劇，他是我的是我的！」

　　方澤析覺得應該把桌面上桌底下的啤酒們都退回去了。

　　江水無竭說：「那你把J大讓出來吧！」

　　「不行不行！桃花霸氣又多金，會賺錢會送禮，也是我的是我的！才不給你們！你們這群狼崽子，會把他碾碎搾乾的！」

　　「一人獨吞不道德啊親！」

　　「不管不管，我們要3P~是吧？竹子？桃花？」

　　方澤析將自己的椅子往邊上挪了挪，微笑著說：「我不認識你。」

　　夏揚也跟著玩起來，笑說：「你是誰？」

　　眾人大笑：「瓜分瓜分，不要檸樂，瓜分瓜分，來挑小受！」

　　夏揚假裝很認真的樣子，目光在房內眾人臉上一一掃過，最後說：「算了，我還是和竹籤兒湊合湊合吧。」

　　方澤析「噗」地一聲，一口酒全噴到了衣服上。

　　吃過飯後眾人去唱K，大家都是聲控，唱歌自然是從來都必不可少的娛樂項目。

　　他們都秉持著「寧可晚飯吃不飽，也要唱K唱得好」的偉大信念。

　　檸樂已經有了八分醉，他左手勾著夏揚，右手搭著方澤析，一路大唱著「我的我的都是我的」。

　　方澤析苦笑著任他勾搭，以往和檸樂出去，根本就沒有喝過酒，完全不知道他的酒品會差到這個地步，偏還要逞強，喝了又喝。

　　夏揚也是一臉無奈，任由著檸樂胡作非為都快將他自己那張老臉丟光了，這浩浩蕩蕩的一撥人東倒西歪地鑽進電梯前往十八樓，酒店裡有些工齡較長的服務員認得夏揚，看到自家老闆混跡於這一幫三教九流的人之間，都露出不知所措的表情，不知道該不該打招呼。

　　夏揚決定，接下去起碼一個月內，他要留在總公司裡處理些事物，就不來這裡了。

　　順便，估計這一個月裡，酒店的生意會無比慘淡。這幫人能直接把五星級酒店拉扯降低到三星以下的水準，嚇跑一大堆住客。

　　絃歌永樂裡唱歌好聽的大有人在，一個接一個地霸著麥克風。

　　而且他們點的歌，都讓夏揚覺得匪夷所思。

　　點了一首日文歌，夏揚正驚訝著此等人才是哪位高手時，對方拿起話筒就唱：誰家的情敵漸想漸怨……

　　又點一首愛情買賣，夏揚正覺俗透了無言以對，卻聽對方豪邁地大聲唱道：昂首西北旺……

　　夏揚想了又想，終於想出了一個形容詞。

　　這是一群奇葩……

　　眾人又叫了幾箱子啤酒，在如魔似幻的歌聲中搖起了骰子，簡直是群魔亂舞烏煙瘴氣。

　　有人塞了一個話筒給夏揚，說：「J大你也來一首！」

　　夏揚搖了搖頭，第一次覺得自己真是老了。

　　「哎這首歌J大你會唱嗎？」

　　夏揚看了看屏幕上的標題，回答道：「會是會……」就是不太熟。

　　對方馬上說：「那就歸你唱了！這標題我們見都沒見過，誰點的！是不是醉死過去了！」

　　夏揚只得接過話筒。還沒唱上兩句，突然有人說：「哎這不是那首那啥嗎？經典情歌對唱啊！不過伴奏好像有點兒不一樣啊。檸樂，上上上！陪你家新歡翻唱一曲！」

　　這歌很經典？沒覺得啊。

　　檸樂迷迷糊糊地接過話筒，瞇著眼睛很費力地盯著屏幕，唱了兩句又把話筒遞給方澤析：「沒氣兒唱了，你接著來。」

　　方澤析搖骰子輸了幾局喝了幾杯，酒精有些上頭，摘了眼鏡正閉目養神，聽到還算熟悉的旋律，也就沒再戴眼鏡看歌詞，隨口就唱了。

　　於是一個唱：「夢裡慢慢受罪，不如永遠都不睡。」另一個和著：「一劍揚起塵埃，是非恩怨逃不開。」

　　雞同鴨講，驢唇不對馬嘴。

　　兩人連韻都不在一處，囧囧有神地對望一眼。

　　夏揚突然嚴重懷疑起屏幕上的字是錯的，為什麼方澤析唱的和他看到的字幕完全就不是一回事兒？

　　這好好的一首現代流行樂，劍與恩怨又是什麼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