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君心似我心
漫華決別後,同為長相思。
此情已根深,何止絆汝心。
外面的雨勢漸漸由微變為傾盆大雨,鳳傾雅抱著那禮匣直向宮外步履踉踉蹌蹌地奔去。
一路逢人就問著北漠王世子的行宮在哪裡,宮人們個個驚然詫異地看著淋得一身狼狽毫無半點平日翩翩儒雅的大皇子,慌忙失措的伸手指了方向,下一刻便只見雨幕裡鳳傾雅奔然遠去的身影。
鳳傾雅就這樣頂著雷電交加,狂風暴雨,一路不曾遲疑,跌跌撞撞地奔至了北園驛宮。
“君清絕,他是不是在這裡?”
跑得上氣不接下氣的腦袋一片暈沈的鳳傾雅一到北園驛宮外,便連忙向驛宮外守門的侍衛軍詢問道。
“放肆,亂闖驛宮不說還竟敢直呼世子名諱。”
為首的侍衛長斜斜地瞟了一眼淋得一身狼狽不堪的鳳傾雅怒聲喝斥道。
接著便揮手對侍衛們下令道。“來人,把他給我轟出去。”
鳳傾雅雖衣衫盡被雨淋濕一身狼狽,但此時此刻的神色卻是平日從未有過的肅然與威嚴,他示出自己隨身所帶的金禦名牌,對著守門的侍衛們聲音威嚴地斥道。
“大膽,本殿乃晝國皇長子,誰敢攔我去路?”
饒是先敬羅衣後敬人,三分狗眼看人低,但一看過這金禦名牌,侍衛長立馬嚇得趕忙跪下叩首行禮道,“小人有眼無珠,恭迎殿下大駕。”
“我等參見大殿下,殿下千歲千歲千千歲。
隨之,在場的侍衛都紛紛齊聲尊呼跪下行禮。
顧不得這烏泱泱跪倒一片的人,鳳傾雅連忙直向裡奔去。
剛奔至院內正不知往哪個殿裡去時的鳳傾雅,這時身後忽然傳來一聲熟悉的輕喚。
“昀舒……”
鳳傾雅驀然轉身回首,只見宮殿外的廊下,赫然玉立著一襲墨竹色長衫依舊溫潤儒雅的慕笙。
“你怎麽竟淋成這樣,快隨我進屋。”
慕笙趕忙上前拉著怔站在雨幕裡的鳳傾雅往屋裡走去。
步入屋內,鳳傾雅頓時覺得一陣暖意襲來。
比起屋外的灰沈陰暗的天色,屋室內是燈火通明,亮若白晝。
慕笙瞧見鳳傾雅已是凍得臉色蒼白,渾身抖瑟,心痛極了說道,“走,我帶你先去換身乾淨衣服吧,不然會受風寒的。”
“慕大哥,我沒事,我想……”
“我知道你很想見他,但總不好就這樣去見他吧。”
鳳傾雅低頭看了看自己,如此狼狽不堪的模樣實在不好去見君清絕。
當慕笙遞過來君清絕的衣服時,鳳傾雅虔誠地接過捧在手上出神地怔看了許久。
“一件衣裳且就看那麽久,等一會兒看到人了,豈不是要癡了麽。”
鳳傾雅羞赧地臉紅地低下了來,小心翼翼地捧著衣服去了更衣里間。
換好衣裳後的鳳傾雅,緩緩從屏風後走出來。
慕笙看著穿著君清絕衣裳的鳳傾雅,倒像是看到了判若兩人的另一個溫順謙和的君清絕。
滿室的燈盞閃爍,漫步走過重重輕煙薄霧般的幕簾紗帳。
鳳傾雅終於走到床塌前,那安然躺在床塌上閉目沈睡的人,是他朝思暮想也萬萬想不到會有再見之日的心上人。亦如在灼華山桃花樹下時的那一瞥,只教他再也無法移開目光,如癡如醉地深情凝望。似乎消瘦了許多,臉色也有些蒼白,卻還是一樣的令他神魂顛倒,心砰然跳動不已。
從別後,憶相逢,幾回魂夢與君同。今宵剩把銀釭照,猶恐相逢是夢中。
鳳傾雅伸手小心翼翼地輕觸向君清絕的臉頰,從指尖裡傳來的溫度,和胸口悸動的心跳都是再真實不過的感覺。
“昀舒,有些事情君清絕斷然是不會與你說的,但我覺得與其讓你一直心有鬱結,不如攤開來解釋清楚的好。”
鳳傾雅聞言轉首望向身後的慕笙,眼神驚異又好奇。
“當日你所中的冥泉之水是海棠教的至毒,又豈是那般容易就能治好的病。除了要武功高強之人畢生的內功修為渡給你綿延性命之外,還須用極好的藥物除盡體內毒液。這天下再好的藥材君清絕都能為你尋來,只是這藥的藥引卻是至為重要,需用君清絕百毒不侵的血來作藥引。”
轟隆一聲,不是屋外雷聲陣鳴,而是鳳傾雅的整個世界刹那崩然傾塌。
他恍惚間突然憶起,當初他曾因為嫌藥太苦而偷把藥倒掉被雨橋撞見之事。
“你怎麽可以把藥倒掉?!”
“再怎麽樣你也不可以倒掉它啊,你知道不知道這碗是少主……”
滿是傷心痛楚的淚水潸然而下,鳳傾雅已然一片哽咽,泣不成聲地哀傷地說道。
“原來,那個時候我每日喝的藥就是……”
原來,那個時候所有人都知道,都知道君清絕在用他畢生的內力修為和鮮血作為藥引來救自己的命。
眼水模糊了他的雙眼,鳳傾雅只覺得喉間像是被堅硬無比的石頭堵塞了,心口疼得像在被一刀刀地淩遲一樣。
“武功盡失倒是小事,只是一連三個月,每日都要取他的血為藥引,若是他尚有武功還能保命,只是武功一失,便如何也撐不下去。”
說到此處,慕笙也甚為君清絕對自己的狠心而感到不寒而粟。
“他也當真是對自己夠狠的,一步步算好了一切。說什麽閉關不過是騙你的,他一早就知道晏清霜在找你,也知道了你的身份,不過是在等你完全復原,而逛廟會那夜是計畫好了故意讓不居山莊的神影衛找到你,不著痕跡地送你離開。他也算好了你定會回來,所以那日才如此狠絕地逼走你。這樣,你便永遠不會知道真相。就如他所願的那樣,從此以後,你還是會幸福。即使他離開人世,也與你沒有任何關係。”
鳳傾雅此刻再也忍不住俯在君清絕的身上傷心地痛聲長哭。
“不過,你且放心,那日逼走你之後,他本該是大限將至。不過,他命不該絕,他的師父及時趕到,好不容易才將他從鬼門關拉了回來。偏偏他這沒心沒肺的人,傷都沒養好一句謝都不說的不告而別,千里迢迢跑過來尋你。”
雖然慕笙是希望鳳傾雅早日解開那日的心結,也認為哭出來心裡會好過些,但卻想不到的是,鳳傾雅這一哭,竟足足哭了一個時辰。他是在一旁說盡了好話來勸慰,可卻怎麽都勸不住。
“你們是什麽時候進宮的,為何,不來和我相見?”
好不容易鳳傾雅在停止了哭泣,一雙眼眸哭得腫紅。慕笙瞧了心裡直打顫,若是明日君清絕瞧見了,指不定還怎麽鬧。
“說來說去,還不怪他自己作孽,當初對你說得那般絕,怕你心裡還在怨恨著他又擔心著你已經變心,明明心裡想見你想得快瘋了卻就是不敢去見你。”
難以置信,君清絕竟然也有不敢的一天。
“那日他只說想去看看桃花,卻不巧看到了一個女子枕靠在你的肩上,以為你真的已經變心覓得所愛,直到之後聽了你的《長相思賦》失魂落魄地回來了。”
原來那日的桃花春宴上,他見的那人真的是君清絕。
“第二天他本想去見你的,卻又聽說你已贈了定情信物給了昨日那位公主,頓時氣血攻心地寫下了那酸氣十足的拜帖叫人送給你,之後便一直昏迷不醒。”
朝歌思舊人,暮又結新歡。寡情薄幸人,妄言長相思。
原來,那拜帖竟是他寫的,他竟然為自己吃醋了。鳳傾雅實在無法抑制滿心的開心,歡喜地笑了起來。
看著鳳傾雅笑容燦爛,慕笙覺得自己省略了君清絕那前後兩次咳血之事是相當正確的決定,免得鳳傾雅又是淚水氾濫成災,一發不可收拾。
“後來我聽人說那禮並非你所贈,我想你心裡應該還愛著他,所以自作主張叫人送去了同心結。這同心結原本就是桃緣節那日他要送去給你的,最後卻因為不明不白地吃了醋就沒送成。雖說這詩句是我代筆的,但這廖廖幾句也根本不足以表達他心裡對你的情意。”
鳳傾雅拿出禮匣裡的那只同心結,攤在手心滿心歡喜地癡看著它。
驟然想起君清絕還在昏迷之中,頓時變得高興不起來了。
“慕大哥,他怎麽樣了,嚴不嚴重?……”
看著鳳傾雅又是一副快要哭出來的樣子,慕笙連忙緊張地擺了擺手說道。
“你放心,他明日就能活蹦亂跳地下床了。”
“沒事就好。”
鳳傾雅這才放下心來地輕歎了口氣說道。
他伸手緊握住君清絕微涼的手貼覆在自己溫熱的臉上,目光癡癡地望著君清絕,癡癡地笑道。
君心似我心,不負相思意。
作家的話:
好不容易見面了,但是還沒說上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