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三
「程容的養父母有一個家族企業,但結婚多年膝下無子,所以就從鄉下的遠親那裡把程容過繼了過來,當作繼承人培養。」
「這麼說來你們都是富二代咯。」難怪許國齊年紀輕輕就能做到這個位子。那麼程容呢?原本屬於他的人生軌道又是怎麼發生偏移的?
「算是吧。」許國齊倒也不推搪,「程容很聰明也很早熟,小時候,他就是我爸媽口中那個『別人家的孩子』。他一直被非常嚴格地管教著,但在我這個外人眼裡,名義上的父母並沒有真的把他當成兒子疼愛。那時他身體就有點弱,但因為不明顯,也就沒被當成一回事。沒想到進入青春期以後,各種毛病一下子嚴重起來,他這才開始吃藥調養。
「高考那年他很拚命,進了大學之後又馬不停蹄地接手家族企業的事務。再加上那時候,可能是確認了性取向,心理壓力很大,還要瞞著養父母——種種因素加在一起,他把自己累垮了,大病了一場。以他的身體狀況,已經不能承受高負荷的工作了。別說是管理企業,任何普通的公司都不會僱傭這樣的員工。
「後來發生的事,你也能想像出來吧。程容的養父母是把他當作一個項目投資的,到頭來血本無歸,他們自然失望,對他也冷淡了很多。這件事對程容的打擊很大,他也是一時沒想開,就到養父母面前出櫃了。結果跟他預想的差不多。他們給了他一筆資產,然後徹底跟他斷絕了關係。」
沈冀做夢似地聽著。許國齊口中的程容離自己太遙遠,像一個模糊的影子,怎麼也看不真切。
「後來呢?」他恍惚地問。
「後來……他過了有生以來最放縱的一段日子,把自個往死裡折騰。再後來,他大概是發現了自己還不想死吧,就安定下來開了一家甜品店。」許國齊笑了笑,「再後來,他就遇到了你。」
「……」
「我跟你說這些,不是希望你可憐他、原諒他。僅僅是想向你說明,程容是怎麼成長為今天的樣子的。他很早就學會了商場上的種種博弈,卻從來沒有機會理解親情的重要性。對於他來說,家人是一個很抽像的概念。我爸媽每次邀他到家裡吃飯,他都帶著禮物來,弄得我爸媽很受傷。天知道他們可是巴不得有他那樣的兒子呢。」許國齊酸溜溜地加上最後一句。
沈冀被逗笑了,胸口卻酸澀得不行。「難怪他會把戀愛當成生意談。」
「精闢啊。」許國齊狗腿地附和,「你能看清這一點真是太好了。在程容心裡,能和你在一起就圓滿了,又想當然地覺得你也會這麼想。他不是有意算計你媽媽——好吧,他是有意的——但也是因為感覺到威脅,本能地不想處於弱勢,想把你拉攏過去增加自己的勝算。他不明白感情這東西不是非此即彼的。其實如果他當時誠懇一點,好好跟你媽媽溝通,憑他的口才說不定就成了。」
沈冀點頭:「很有可能,反正我媽耳根子軟。就算沒成,如果他跟我說實話,事情也不至於發展到這一步。」他歎了口氣,「我也有錯,說了那麼傷人的話……」
許國齊乾笑:「程容總不會怪你的。」
「他都生病了。」沈冀眼圈有點發熱,「可是事已至此,我爸媽已經把他當成洪水猛獸了。就算我去向他道歉,他會願意對我爸媽服個軟嗎?」
「你以為他這一個月什麼都沒做?」許國齊反問。
「——哈?」
「他趁你不在家的時候都登門好幾次了,每次都被你爸攔著不讓進門。剛開始還要轟他走呢,後來可能是他態度太好,你爸都拉不下臉了,又怕鄰居聽見個隻言片語,乾脆不應門了,就把他晾在外面。」
沈冀的心臟被狠狠捏了一把。他想像不出程容小心翼翼賠不是的樣子。視線慢慢模糊了,沈冀掩飾地別過臉去:「他、他在哪兒?」
許國齊如釋重負地笑了:「在家裡躺著呢。我帶你去看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