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以前在老家,羅棋在周末是過的很懶散的。忙碌了一周——雖然搞不清自己都忙什了——周末就是放鬆的時候:睡懶覺,上網遊戲,或者窩在沙發裏看籃球比賽。羅棋在家就是這過的。
有時候羅爸爸看不過去說他兩句,他全當做耳旁風,嘴裏應著,實際上什都沒聽進去。
現在離了家,什事都得靠自己動手了,羅棋才漸漸改了以往的習慣:雖然比賽還是要看的,懶覺卻是很少睡了,遊戲時間也快短到能忽略不計了。多出來的時間,羅棋用了一部分在看專業書上,另一部分則用來應酬。
而在沒有應酬又不想看書的時候,羅棋就會逛到站臺坐著。
什都不幹,就是坐著。有時候坐兩分鐘,有時候坐幾小時。
站臺上等車的人來來往往,沒有誰會留意枯坐的羅棋。倒是站牌裏的鬼會時不時地飄到他旁邊一起坐著。
“你在等車嗎?坐這久,你都不熱嗎?”
前幾次鬼還會無聊地撐著下巴問他,後來看到的次數多了,便也懶得自言自語自問自答了。一人一鬼就那傻乎乎地坐在大太陽底下,對著條啥也沒有的街道發呆。
偶爾羅棋自己也奇怪:“爲什我要跑到站臺跟個鬼坐一起啊?”他琢磨了好久,終於找到答案;而這個答案卻不是他樂見的。
他在這座算不上熟悉的城市裏沒有朋友。
羅棋自認不笨,但他在人際交往上卻有不小的問題。這倒不是說他對社交有什心理障礙,只是……他那慢好幾拍的反應實在不能用“憨厚”來搪塞。
“打籃球被球砸,玩遊戲被怪砍,聽個笑話我都笑的比別人慢一拍……”羅棋很無奈,“我怎就這倒楣啊……”
“切,再倒楣,你有我倒楣?”
旁邊有誰接腔。羅棋一愣,這才反應過來自己剛才不小心把想的內容說出來了,而接腔的那個“人”自然就是他旁邊坐著的鬼。
鬼抖著腿,一臉的無所謂:“反應慢怎啦,我反應這快不還是被車撞死了?我冤不冤哪!”
羅棋又一愣,原本保持直視前方的視線不自覺就歪到身邊。
不過那鬼正在憶當年,倒也沒注意他:“明明就差告白一步了,突然就這死了——誰有我倒楣啊!”
鬼的表情很平靜,靜的沒有一點波瀾。
羅棋告訴自己不能這光明正大地盯著他看,會被他發現的。可身體動不了,視線移不開,羅棋也沒辦法。
那鬼似乎在看什東西,又好像什也沒看在眼裏。他對著空氣突然開始笑,笑得全身都在顫。
羅棋知道什叫“強顔歡笑”,因爲這事兒他現在經常得做;但笑成身邊的鬼這樣,他還從來沒有過。
“笑的跟哭似的。”他偷偷在心裏頭嘀咕了一句,原本粘在鬼身上的目光倒是收回來了。
夏天的大太陽懸在頭頂,即使有遮陽棚,站臺上也熱的厲害。
羅棋默默看著被陽光曬得發白的路面,耳邊是歇斯底里的大笑。
站臺上有幾個在等車的乘客,他們都聽不見鬼的笑聲。
只有羅棋能聽見,只有他能看見。
鬼笑夠了,垮下肩膀,轉過臉來瞪羅棋。
羅棋咽了口吐沫,忍著沒動。
“都是你……”鬼惡狠狠地磨牙,“我都好久沒想起來這事了——都是你,害我又想了一遍!”
羅棋無語望天。
“都是你的錯!”鬼貼著他腮幫子“咯吱咯吱”磨,磨的羅棋的牙都酸了,他才退回去。
“反正你也看不見我,”鬼忿忿不平,“用說的還不如直接動手!”
這宣告完,他就從羅棋的身邊突然消失了。
羅棋被他嚇了一跳,剛要扭頭找他,眼前就挂下兩條半透明的腿。
“哈哈哈!”
三聲大笑從羅棋的頭頂傳來,羅棋就是再遲鈍也明白發生什事了:那個小心眼的鬼,坐到他頭上去了……
羅棋的臉頓時青了:雖然鬼是沒有分量的,雖然鬼是不可能真的碰到他的身體的,但只要想象一下鬼坐在他頭上的畫面,羅棋就有打架鬥毆的衝動——而這樣的衝動在羅棋的人生中原本是從未出現過的。
換句話說,羅棋抓狂了。
“是鬼了不起!我有的是辦法收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