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傷情
斯年沉默地打開地圖,看著這個完全不熟悉的地界,以深紅色為底的世界地圖讓他略微疑惑,難道妖界與人界不是同一個世界嗎,不然怎麼會連世界地圖都不同了,倒是只有幫會家園神奇地靜靜在地圖的中央,與哪塊地界都不相連。
他看著自己所在的地方名鳳梟宮,可惜他那個故事只看了小半,竟是對妖界毫不熟悉,更何況葉妤初入妖界去的並非這左上角一看都是鳥類所佔據的地方,而是左下角的妖修城市,妖界的左邊瀕臨界河,想必是這樣凰翧才會越過界河去到羅嶼島上。
地圖上的所有地名都暗著,只有這鳳梟宮和幫會家園亮著,不過斯年想,他如果離開了是絕不會再想回來的!
門上有禁制,斯年卻並不是會局限思維的人,看小地圖他可以發現鳳梟宮通向外面的那面牆壁。
他深深吸了口氣,直接將清筠給他的五枚三級裂石符全部拿了出來,至於一枚二級裂石符就可以炸毀一座城鎮,這三級裂石符會造成什麼樣的毀滅性效果自不用問,這座華麗昂貴的宮室恐怕不能存,不過——誰、在、乎!
斯年知道自己這具遊戲資料中來的身體有許多詭異之處,卻不知道若真是受到了致命一擊到底是重傷還是真的死亡,他是怕真的被這群妖修吸幹,倘若當真自己是不死的,而又恰巧被這群妖修發現的話,那後果真是恐怖到讓他難以想像。
這三級符籙是清筠親手畫的,或許清筠的資質比之君清明或者斯年要差上許多,但是于符籙一道,卻是無人能出其左右,比之尋常修士所畫的三級符籙,威力更要大上一籌不說,發動起來也更迅速乾淨俐落,哪怕是化神修士,怕也畫不出如此品質的符籙。
斯年深深吸了口氣,退到最遠處,給自己套好坐忘無我,將那五枚三級裂石符直接全部引爆!
轟!
巨響開始的刹那,他就給自己落了一個鎮山河。
玄劍化生勢。
幸得有鎮山河的無敵效果,他感到整座鳳梟宮都震顫崩塌然後自己整個屋舍都朝自己倒來,甚至是那巨大的轟鳴聲,都足以將他震傷,至少才這八息之內,他全然無事。
裂石符他尚是第一次用,卻完全感受到了這三級符籙的恐怖效果!
哪怕這鳳梟宮重重禁制,又是都用的最為堅固的材料,也抵受不住這樣大的破壞力,一下子引爆五枚三級裂石符,這是哪怕化神修士都忌憚的力量,任誰也不會這樣大手筆——或者說,任誰也不敢如此不要命地毀天滅地!
一時天地震顫,日月無光,這便是五枚裂石符帶來的爆裂反應。
幸得鳳梟宮不是尋常宮殿,這裏有鳳凰羽的庇佑,否則這一炸恐怕整個鳳梟宮都要被夷為平地,除卻那些個如凰翧一般妖修中的大修士,旁的低階妖修或都會因這一炸而死於非命。
鳳凰羽性溫,乃是最佳的庇佑材料,但除了鳥雀一族的妖修,無人能得,這鳳梟宮裏,便有足足二十一根鳳凰羽。
爆炸發生的瞬間,雷光火光並起,斯年便聽到一聲鳳凰的長鳴。
鳳凰出自傳說,斯年從未見過真正的鳳凰,而那時他見一抹紅從火光中飛出,拖著長長的尾羽,一雙溫潤明亮的眼睛柔和地看了他一眼,便沖天而起。
鳳凰的叫聲竟是這樣的。
音調說不出的美妙悅耳,更有安撫人心靈的寧和之意。
轟轟轟!
在那不時爆裂的聲音中,鳳凰的長鳴顯得如此安寧溫暖。
斯年的耳中漫出了一點血跡,鎮山河的效果過後,引爆裂石符的地方離他太近,畢竟還是受了傷,不過讓他欣慰的是,這鳳梟宮果然讓他給炸開了!
呃,應該說是炸成了一座廢墟……
只是有鳳凰羽的保護,鳳梟宮中的妖修倒是大多沒事罷了。
“給我把他找出來!”凰翧憤怒冰冷的聲音撕破天空。
斯年悄悄躺在一根橫木下,他的身上還佩戴著障息佩,一時倒是未被發現,但左腿似乎是被壓得骨碎了,疼得厲害,口齒裏都是鮮血的鹹澀味道,傷得並不算輕,要造成這樣大的破壞,不付出代價是不可能的。這裏空間狹小,他甚至不能從乾坤袋中掏靈丹來給自己救治。
鳳梟宮裏足有近三千的妖修,他們展開地毯式搜捕,斯年知道用不了多久自己這裏就會被發現,於是不再猶豫,伸掌驟然擊在面前的橫木上,那截橫木飛起一下子砸暈了附近的一名低階妖修,斯年躍起,手掌一翻——
烈火符。
讓你們這些鳥雀喜歡到處都是樹啊林啊什麼的,放把大火燒光你們!看你們是先抓我還是先救火!
凰翧自是看到了斯年,他一見斯年手上符籙,就暗自覺得不好,單手一張,一片綠茫茫的碧網當頭朝斯年罩去,厲聲道:“抓住他!”
斯年早已經布下生太極,自己行動不受控制便也罷了,踏入他周身數十丈的妖修速度以眼睛可見的程度慢了下來。
只一瞬,大火漫天,映得周圍妖修們的臉色都是一片恐懼慘澹!
斯年此時還不知道,他正身處一棵巨樹之上,這是鳥雀類妖修的母樹,已存在不知數萬年,是大多數鳥雀類妖修的故鄉,鳳梟宮毀了也便毀了,這母樹卻絕不能被燒毀!
“救火!”凰翧的臉色變得無比難看。
因這一場災難,可以說是他帶來的,心中更是對斯年深恨不已,恨不得啖其肉喝其血!
斯年卻借著大火的掩護,喚出君子劍疾飛而出。
“咳咳。”他吐出兩口暗紅色的血,知道凰翧那一擊還是打中了自己,卻不知是什麼手段,現在也無暇看,更嚴重的是他的背後還插著兩支雪白的羽箭,應是那白嵐所射,恐怕是對方刻意避開了要害,射在偏離心臟兩寸之處,卻讓他一咳便劇痛不已,發現鳳梟宮毀滅後他終於能和君清明等人聯繫了不禁心中一喜,更讓他歡喜的是君清明竟然就在不遠處!地圖上的藍點讓他的心底驟然一安。
“師兄!”
君清明看到狼狽萬分的斯年,神色一松,卻見他唇邊血跡和慘白的臉色,不禁神色劇變,趕緊上前接住搖搖欲墜的斯年,這才看到他背後的兩支帶著淡淡瑩白光芒的羽箭。
“快走!”他一把抱住昏迷過去的斯年,對秦夙夷道。
秦夙夷咬咬唇,“你先走,我將這些人引開。”
君清明深深看了他一眼,知道在妖界實則秦夙夷比他更適合行動,於是點頭道:“你自己小心。”
“放心吧。”秦夙夷勉強一笑,卻知道不能不如此做,若是斯年死了,自己也活不成,只能拿出壓箱底的本事來應對了。
君清明駕著飛劍化作一道白光消失在天際,秦夙夷重重地歎了口氣,只覺得命運弄人,翻身化作原形,朝旁側的林子裏奔去。
妖界並非都是窮山惡水,恰恰相反,這裏比人界更山清水秀,充滿自然的獨特韻味,只是比起人界,這裏山林雖美,湖泊雖清,卻偏生靈氣要愈加稀薄。
因人類修士會用各種聚靈陣彙聚靈氣,妖修卻不會,這天地間靈氣有限,被那人界聚集了去,原就靈氣荒蕪的妖界自是一天天地衰敗了下來,也難怪界河逐漸乾涸,妖界便打起了人界的主意。
斯年醒來的時候只覺得腦袋昏昏沉沉的,唔,恐怕是失血過多,眼前都有些發黑,眨了眨眼睛才適應了瞬間的明亮。
然後就感到自己的身下真柔軟,嗯,為什麼自己是趴著的?
他扭了扭腦袋,就僵硬地看到自己赤`裸的胳膊然後就徹底感覺到了自己渾身都是赤`裸的!只腰部以下似乎蓋了一條柔軟的皮毛毯子,柔軟溫暖。
“醒了?”君清明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斯年寧願自己還沒醒……
“你背後那兩支羽箭很邪門古怪,恐怕是那妖修自己的原形尾羽所化,生有倒刺緊緊附著在你的皮肉裏便也罷了,還在不時吸食你的鮮血,若是不拔出,恐怕不出七八個時辰,你渾身的血液都要被它吸盡了。”
斯年一個激靈,這才想起自己是受了重傷的,君清明一說頓時覺得鑽心得疼。
“師兄?”他努力轉過頭,終於看到一身青袍正在煉製丹藥的君清明。
或許是為了在這妖界不能過於醒目的緣故,君清明隻身著尋常妖修喜愛的簡易袍子,窄袖,領口一圈白色皮毛,看著相當俐落保暖。
但他臉上的神情太難看,斯年頓時不太敢開口。
君清明淡淡瞥了他一眼:“這山洞我布下了禁制,尋常妖修難以發現,卻也不能呆太久,恐怕那妖修會順著這羽箭的氣息追來,所以要儘快拔去才好。”
“嗯。”斯年努力笑了笑,“快拔了吧。”
君清明歎了口氣,將煉丹爐收了起來,他的心太亂,恐是這一爐即便煉了也是廢丹,便索性不煉了,身上還有一枚許久以前掌教師兄給的九轉丹,乃是最佳的保命靈藥,比自己煉製的要更好些。
他看向臉色蒼白到毫無血色的斯年,看著他那頭白髮下冰清通透的眉眼,卻無法壓制下紊亂的心情。
斯年感覺君清明微涼的手摸了摸自己的頭,然後蓋住了自己的眼睛,“……可能有些疼。”
“沒事。”斯年勉強笑笑,到這世界之後,他覺得自己早已經不怕疼了,上輩子過得太安逸,哪怕感情上吃過苦頭,卻平平順順長大,莫說受傷,就是割破手指都沒幾次,這輩子說來修真了,本事大了,卻總是受傷吐血骨頭都不知斷了多少根了,疼便疼吧,總能忍的。
君清明淡淡苦笑,這白色羽箭哪里是那麼容易拔出的,竟是吸食鮮血的靈箭,他想了想,捂著斯年的眼睛,輕輕咬破了自己的另一隻手,暗運靈氣,將自己的精血慢慢逼出。
修士不同于常人,流血便也罷了,只要精血不失,便無大礙,如斯年這般,雖是失血過多,但他體內靈氣牢牢護著精血不失,才會撐到現在仍未失去生命。
修士也是會死的,若是精血流盡,神仙也救不了他。
只逼出一滴兩滴精血,君清明的臉色便變得如紙一般白。
那兩根羽箭卻輕輕顫了顫,顯然是抵受不住精血的誘惑。
君清明神色沉靜,趁機抓上一支白色羽箭,狠狠拔了出來,倒刺帶出一蓬鮮血,斯年悶哼一聲,咬緊了牙才沒疼得昏過去。
他甩手扔出那支邪門的羽箭,直接一簇靈火燒了個乾淨,又趁勢拔了另一支。
兩支箭被順利拔出,他卻也失了七八滴心頭精血,一時便稍有暈眩,恐是要養數月才能養得回來。
卻還是鎮定地給斯年止了血包紮了傷口。
“師兄?”斯年不是瞎子,自是看到了君清明十分不對勁的臉色。
君清明卻柔和微笑,“無事。”
斯年還待再問,君清明卻將斯年裹住抱了起來,直接往外走去。
此時的斯年已不是數年之前的少年,而是有了成年男子的身形輪廓,君清明卻似是仍將他看做那個削瘦的少年,緊緊將他摟在懷裏。
不知為什麼,斯年的喉嚨仿佛被一團柔軟的東西堵住了,竟是一個字都說不出來,心中微微酸澀。
飛劍穿過雲層,君清明的臉色越來越白,神色卻堅毅,直到唇邊溢出了血跡。
失了精血,又強自飛了數千里,才在一處深山中停了下來,好不容易找到一個山洞,將那妖獸殺了,又清理了下,才將斯年小心翼翼地安置好。
這一次,以斯年這種不正常的身體,都恢復起來極慢,看來是那凰翧那道綠茫茫的光造成的,可見凰翧手段之毒辣,若是尋常修士,恐怕早就撐不下去,必得去找他才行,幸得斯年的身體恢復能力本就變態,雖傷口總是不能癒合,不時便汩汩流出鮮血來,慢慢養著卻也能漸漸好起來。
每次在一處停留不超過三天,君清明便帶著斯年輾轉千里,他知道界河邊已被妖修重重封鎖,暫時回不去了,便索性往妖界的腹地裏走,只他自己的身體也需精養,這樣每每強自提氣,鐵打的身體也會撐不住。
斯年終是忍不住,“師兄,無事的,我們在此處歇一歇吧。”離得夠遠了。
每次君清明總是冷冷吐出兩個字:“不行。”將斯年所有的話都直接堵回去。
那夜,斯年睡不著,卻不想君清明擔心,還是閉著眼睛假寐。
君清明在他的身旁打坐休養,深夜裏,斯年正朦朦朧朧有些睡意,便覺得君清明微涼的手指仿佛拂過自己的眉眼。
他的手太輕,輕到斯年差點以為是自己的錯覺。
然後,便聽到君清明低低歎息。
“……師弟,你若是出了事,我該怎麼辦。”
斯年只覺得他的心尖都是一顫,似是被紮了一針,微微的疼,微微的癢。
山洞之外,月色清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