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
本以為會直接上課的,但進來的不是教授,而是我們那一年來只出現過一次,永遠神出鬼沒來去匆匆的班導師。
說有新同學加入我們,班導師衝門外點了點頭,一個人走了進來,所有女生的眼睛隨著他進來而漸漸變亮。
來人身材高挑,從遠處看似乎和林浩差不多。黑色牛仔褲微微抱住修長的雙腿,白色休閒襯衣,由於天氣熱而把袖子捲到了手肘處,露出白皙卻結實的雙臂。英俊的臉上眉毛微微皺著,帶著些不耐煩,似乎不太習慣這樣的注目。
「啊,跟魏寒不同類型的帥呢。」
「是啊,不過酷酷的這點讓我覺得他更帥呢。」
喂喂喂,我聽到了啊。
我尷尬的咳嗽了兩聲,但沒起什麼作用。
「……我叫厲陽。」
底下掌聲一片,並伴隨著歡呼尖叫聲。我納悶,人家不就說了個名字嗎,怎麼比看建國大業,毛爺爺宣佈中國成立時還激動。
班導師不耐煩的揮了揮手,叫道:「班長!」
「是!」班長陶麗麗以光速站起。
「下課後安排個人帶厲陽熟悉熟悉學校,新同學你們多照顧著點。」
陶麗麗流著口水點點頭,瞪著厲陽的眼睛就快瞪出桃心了。
厲陽卻好像不關他事似的,自顧自的環視教室。視線落到我身上時,感到他眼睛一亮,道:「老師,就魏寒吧。」
「哦?你們認識?那更好了。魏寒!這事就交給你了,我走了。」
我慢慢悠悠不情不願的站起,答了聲「哦」。再看班導師,早沒影了,果然是神龍見首不見尾。
坐下後,旁邊的林浩小聲問我,「你們認識?」
我點了點頭。算是認識,但僅僅是認識,因為我們只見過一面,在一個月前姥姥的葬禮上。
守靈那些天,我一襲麻衣呆滯的跪在姥姥靈體前。
沒有親人,沒有朋友,葬禮舉辦的很有姥姥生前的風格,冷清而安靜。
方姨和傑哥過一段時間就來陪陪我,可我當時就如同丟了魂般,不哭也不說話,只是一動不動的跪在那裡,盯著姥姥的遺體發呆。
沒有了姥姥,我再次變得無依無靠。
而這時,這個男人出現了,姥姥性格孤僻,生前鮮有朋友,所以他的出現無疑讓我感到意外。
強烈的存在感讓我的視線緩緩匯焦在這個人身上,我記得很清楚,那天他穿了一身黑色西服,胸前別著一朵白花。俯視著我的眼睛裡閃著讓人琢磨不透的光芒,似乎帶著激動帶著興奮又有些疼惜有些傷悲。
按照習俗我慢慢朝他跪下,然後將頭重重的磕在地上,一個一個,緩慢卻有力量。我的意識只有一個:有人來看姥姥了,我應該給他磕頭。
他單腿屈膝跪在地上,一把將我從地上撈起,緊緊地擁進懷裡。他把頭埋在我的頸窩,肩膀微微顫動。
他哭了,有人為姥姥哭了。
我的姥姥不在了,我又是孤單一人了。
眼淚滑下我的臉頰,我緊緊抓住他的臂膀,嚎啕大哭起來。
背部被一隻溫暖的手輕輕安撫,力道溫柔卻傳來讓我心安的力量。此刻的我,就像個孩子般,除了哭似乎什麼都不會了。
停不下來了,積壓了多年的淚水,彷彿決堤了般在這個陌生男人面前湧出來。
不知過了多久,我緩過勁來。男人坐在地上摟著我,胸前早已濕了一片。
那天他離開時我問過他跟姥姥的關係,而他只是告訴我,他是姥姥的舊識,他叫厲陽。
也是在那天晚上,傑哥一臉堅定地跟我說:搬到我家來吧,從今天起讓我來照顧你!
看到方姨肯定的點了點頭,我含著淚答應了。
方姨家自從方叔過世冷清了不少,我覺得他們或許需要我。但我明白,其實是我更需要他們,需要他們這個家。
「啊~~~」
思緒被身後的連續尖叫聲拉回,才發現厲陽坐在了我正後面的座位上,叫聲是旁邊的女生們發出的。
我皺了皺眉,不明白為什麼女生的嗓門可以這麼尖,刺得我耳朵疼。
尹泉回頭狠狠瞪了她們一眼,凜冽的眼神掃過之處立刻安靜如初。
我佩服的豎起個大拇指表示厲害厲害,她胸前一抱拳意思承讓承讓。
林浩跟我咬耳朵:「你可認識了個厲害的人了,看見沒?阿瑪尼的襯衣,夠你一學年學費的。」
阿瑪尼?那是啥?
下了課,我收拾好東西。回頭敲了敲厲陽的桌子,率先向外走去。
一路上,我指指東指指西,走到哪介紹到哪,他只是不時點點頭或「嗯」一聲,算是響應了我,讓我知道自己確實是在跟個人說話而不是空氣。
但當我們走向學生會樓後面那片小樹林時,他突然望著一個方向停住了腳步。
我順著他的目光看去,那是一間不起眼的小木屋。但或許是夏天的陽光穿透力比較強,陽關穿透樹葉打在木屋上,泛起一片金黃色,看得人心裡暖洋洋的,不禁對它心生好感。
「那是間琴室。」我照舊介紹著,「是原樂器部的活動室。」
「……原樂器部?」
「嗯,樂器部在前年就解散了。」
見他終於有了反應,我偷偷噓了口氣。
怪了,我似乎從剛剛開始就很緊張。
再一抬頭發現他已經向木屋走去,我不緊不慢的追上他。
木屋裡面比從外面看來寬敞許多,正中心放著一架被白布蓋住的鋼琴,周圍堆砌著各種樂器。
厲陽掀開白布,露出一架已有些陳舊的鋼琴。儘管曾蓋著白布,但上面還是積了一層薄薄的塵土。他用手抹了一下,露出原本的酒紅色。如果在以前,這應該是架非常漂亮的鋼琴吧。
「學過嗎,鋼琴?」聽到我問,他怔了一下,然後緩緩點了下頭。
他拉過凳子,坐下。
已有些發黃的琴鍵隨著他雙手撫過,響起優美但並不流暢的音樂。學過音樂的我,可以聽出他相當的厲害,不流暢只是因為許久不用的鋼琴已經走音了。
我環視屋內,下意識尋找著曾經屬於我的那部分節奏。
向屋子角落裡的那個櫃子走去,打開它取出裡面的小提琴。琴上同樣積了一層土,我用袖子擦擦,登時黑了一片。
我揚起胳膊,看著自己的袖子愣住了,隨即嘴角揚起個不易察覺的弧度,自嘲且無聲的笑了。
我擦它做什麼,難道到了現在仍想重新抓住早已失去的嗎?明明捨棄了,明明決定這輩子都不會再去碰它,可為什麼拿著它我的心裡竟還會有一絲興奮感。
「為什麼不學了呢?」不知什麼時候他站在了我身後。
「什…什麼?」
「小提琴,為什麼放棄了呢?」
他怎麼知道我曾經學過小提琴?姥姥告訴他的?
他站的離我很近,不亞於林浩的身高,好似把我罩在底下。我不自然的轉過身,微一抬頭正好對上他的雙眼。
可下一瞬間,我望著他的眼睛呆住了。
那是一雙怎樣的眼睛啊,我從未見過如此漆黑的眼睛,那能包容一切的黑彷彿可以洞察所有,主宰所有,深邃的好像要將我吸進去一般。
心不可控制的突然慌了,以狂亂的頻率不規則跳動。我彷彿被電到了般的錯開眼珠,看向旁邊。
「沒…沒興趣了,所以放棄了。」
他沒有說話,只是探究的盯著我的臉,看的我心更慌了。
我抬起手,裝模作樣的看了看表,並驚訝道:「啊,你看看,都快12點了,餓了吧,我們去吃飯。」
沒等他回答,我恰到好處的輕輕繞開他走了出去。
轉移話題可是我的強項。
一走進食堂,就聽到有人在叫我們。我循聲看去,是林浩已經佔了一張四人桌招呼我們過去。我們剛剛坐下,尹泉也端著盤子湊了過來。
「我是尹泉,你很帥,我們交個朋友吧!」
尹泉開朗的向厲陽伸出手,漂亮且陽光的笑容讓人不忍拒絕。
厲陽先是一愣,隨即笑了,回握住那隻手,「謝謝,你也很漂亮。」
林浩不屑的哼哼兩聲,「花癡花到食堂來了,人家不被你嚇跑了就好。」說完他立刻擺出自衛的姿勢,等著尹泉的暴風雨來臨。
誰知尹泉根本不去看他,仍是對著厲陽甜甜的笑。
「厲陽啊,旁邊這頭長相似豬,體型似豬,頭腦似豬,動作似豬,嗓音似豬的龐然大豬你還不認識吧。但說出他的名字污了我的口就算了,只怕也會污了你的耳朵。所以對於這頭認識不認識都兩可的豬,你還是選擇無視吧。」
話是對厲陽說的,但眼睛卻拐了個角度異常詭異的彎,死死的瞪著林浩。林浩當然不示弱的瞪回去,空氣中瀰漫著硝煙味,一場口水戰即將開始。
我無視這戰火繚亂的鏡頭,默默打開我的飯盒,用筷子夾了一塊蛋糕放進嘴裡,好甜。
突然想起有個人似乎是頭一次見到這陣勢,我抬頭想看看他有沒有被嚇壞,誰知他也正在看著我。
「不管管嗎?」他問。
我無奈的搖搖頭,「不用,馬上就結束了。」
「啊~~~~~~~~~~~~~~」
殺豬聲再次響起,厲陽奇怪的看看張著大嘴嚎叫的林浩,又看看一臉得意的尹泉,然後茫然的虛心向我求教。
「又踩住了,唉~」
我歎了口氣,拍拍林浩疼的直抖的背表示安慰,然後對尹泉微嗔道:「他早晚讓你踩成鴨子腳。」
林浩轉身抱住我,哭道:「還是寒子夠兄弟。」
尹泉衝我們一吐舌頭,低下頭老老實實吃飯。
飯後,我突然想起了個問題:「厲陽,你今年多大?」
「嗯?18歲。」
啥?我們仨同時抬起頭瞪著大眼睛看他。
「嘖嘖,竟然比我還小兩歲,真是可惜了。」尹泉不顧形象的撅撅嘴,表示不滿,惹得我們一陣惡寒。
不過說真的,他和姥姥是舊識,我還以為他至少會比我大一些。
18歲就上大學了啊~~~
這張臉看起來挺成熟的啊,怎麼才18歲。
「喂!」
這腿長的,嘖嘖,18歲卻比我還要高,真是讓人嫉妒啊。
「喂!」
「啊啊?」我回過神來,才發現自己已經盯著人家很久了,真是太不禮貌了。
「我聽說你很厲害,是不是?」
「啊?」我詫異的左右看看,確定他是在問我。
林浩攬著我的肩,接過話頭,「不是我誇我家寒子啊,他可不是一般的厲害。學生會的學習部部長,班級學習委員,成績專業第一,一等獎學金得主,可都是他啊。」
白了他一眼,我什麼時候成你家的了?
「是嗎?那你可要小心嘍。」厲陽雙臂交叉抱於胸前,嘴角一勾,笑瞇瞇的看著我,「因為我也很厲害。」
挑釁!絕對的挑釁!
林浩的手從我肩頭滑落,嘴一張一合說不出話來。
相對於他,我卻冷靜得多。收拾好飯盒筷子,放進包裡,起身欲離開。
走之前突然想起什麼,我回身,對上厲陽笑瞇瞇的臉,冷冷道:「你的挑戰我接受了,希望你別讓我太無聊。」
開玩笑,沒了獎學金我拿什麼交學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