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迷障(上)
「……」韓硯沉沉默了許久,終於說道:「謝義父厚愛,硯沉定不叫你失望!」
他不知無那為何一定要不顧眾意將自己逼上這個風口浪尖,不知是出於愛意還是別有用意,不知未來等待著他的會是什麼,但是罷了,只要能夠報仇,他什麼都不在乎。
自從十多年前的那一夜,他便已走入無邊地獄,未來再多些凶險風波,不過是多墜下一層而已,又何需掛懷?
若是不慎身死,剛好可以早些解脫洗清這一身罪孽,又何嘗不是一件幸事。
希望那時,九泉之下的爹娘能夠看在自己是為了報仇的份上,原諒他所犯下的一切罪孽……
所以在這之前,他一定要趁著這次與白道對決的機會一舉除掉蘇家剩下的餘孽!
韓硯沉心中千回百轉,最終定下心來,目光更加冰冷,週身散發出一股冷冽的殺氣。
無那朗聲長笑道:「好!不愧是我的兒子!為父就等著你凱旋歸來、傳位與你!你們幾個須得聽從硯沉的安排,好好叫那些跳樑小丑見識一下描金谷的威風!若是因為私慾不合而輸給了小丑、讓自己蒙羞,這樣的蠢事,相信各位聰明人不會做吧?」說完,他仍舊看著勾魂。
勾魂感受到刺目的眼光,深吸了幾口氣,躬身道:「是,屬下遵命。」
破雲見狀立刻跟著說:「屬下遵命。」
流波和秋水對視一眼,終於也忿忿地說道:「屬下遵命。」
「很好——都退下吧。硯沉,你也好好回去休息,接下來可是一場大仗!」無那滿意地勾起嘴角。
「是。」眾人紛紛退去。
無那望著韓硯沉長身玉立的白色身影退出大廳,眼中閃過複雜的情緒。
這是他的兒子,那個人的兒子——
他閉上眼睛,眼前彷彿又出現那個人如玉一般秀雅的容顏,斯文的氣質,溫文的微笑,那個人更適合做個文人吟詩作畫的,誰曾想卻是譽滿天下的武林盟主。
二十年前,他還是描金谷的四大護法之一,奉前任谷主的命令前去刺殺當時的武林盟主,夜色沉沉,那人的出眾姿容卻亮如星辰,令他不敢逼視。
他敗了,毫無懸念的敗了——不是他武功太差不堪一擊,而是他不知中了什麼邪,竟然不忍出手。
那人在空中挽了一個漂亮的劍花,身似輕燕,驚鴻照影,他看著冷冽的劍光挾著內力襲向自己,本可以一手用劍格檔,另一手直取對方脖頸——那人一出手他便看出來,他的內力和速度都勝過對方很多,穩勝無疑。
但是他沒有,他居然不忍出手。
所以他只是蕩去了那人的長劍,然後收劍,抱胸而立。
那人似乎也是一愣,兩人一交手,他已經發現對手的武功遠勝過自己,又明明是來者不善,本以為凶多吉少,卻不知對方為何又忽然停了手。因此也收劍靜立,無聲地看著他。
他們二人在月下靜靜地對立許久,直到東方微白,那人終於客氣地拱手道:「兄台若無他事,在下可否先行告辭?」連聲音都是溫潤好聽的。
他愣一愣,突兀地說道:「盟主請便。……不知盟主尊姓大名,可否告知?」他平日說話本不是這樣斯文有禮的,可是見到面前如玉一般的人,不由自主地就注意起措辭來,生怕唐突了對方,或是被對方看輕。
「……」那人顯然是愣住了,沒想到這人半夜來訪,一言不發地就和自己對打起來,卻居然連自己的名字都不知道,現在居然又要相詢。不過他很快反應過來,溫文地答道:「在下沈陌白,不知兄台高姓大名,又為何事而來?」
「……」無那也愣住了,他後知後覺地想,自己該怎麼回答呢?總不能說,我是描金谷的人,奉命來刺殺你吧。
沈陌白等了片刻,見無那仍然沒有開口,便微微地笑了笑:「若兄台不方便說便算了,在下無意強人所難。若無其他事,就先行告辭了。」說完轉身欲走。
「等等!」無那脫口而出。
沈陌白轉過頭來,無聲地用眼神詢問著他。
無那靈光突現,一咬牙說道:「在下無那,常聽人說盟主文武雙全風采無雙,特地前來拜訪。山野粗民不懂規矩,驚擾了盟主,還請見諒。」他自認曾說過無數謊話,卻唯有這一次心虛不已,忐忑不安。
「……」無那之名,一聽便是化名,沈陌白卻似並不在意,含笑說道:「原來是無那兄台。在下武功粗淺,實在及不上兄台的十分之一,真是慚愧之至。至於文采也是稀鬆平常,不過是朋友們謬讚,讓兄台見笑了。」
無那出神地望著他溫文的微笑,不覺說道:「盟主,不知我以後是否還能有幸拜見盟主?」
沈陌白笑著說:「當然可以。在下著實佩服兄台的武功,正是求之不得。——不過下次再來可不必再這樣深夜來訪了,到我山莊門口遞個名帖即可。」說完翩然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