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貔貅之宿主
東邪西毒講完,菜差不多也上齊了。
「來,這是饅頭,這是紅燒肉。吃吧!」
阮昧知話音尚迴盪在半空中,自己已是身先士卒地下筷,夾起塊油亮亮的紅燒肉迫不及待地塞進了嘴裡。不巧,紅燒肉是剛剛端上來的,那個溫度……你懂的。
「嘶……」阮吃貨縱然被燙得齜牙咧嘴也捨不得把肉往外吐,只管亂嚼著拚命往肚裡咽,最後張開嘴吐出一聲滿是肉味的喟歎:「爽!」
美美地嘬了口小酒,一扭頭,卻見殷尋問盯著滿桌子菜無動於衷,阮昧知詫異道:「怎麼不吃?」
將竹筷攥在爪爪中,殷尋問滿臉糾結:「我不會用這個……」
阮昧知樂了,晃晃手中的筷子,欺負小孩道:「現在你有兩個選擇,一是,我教你用你自己的筷子。二是,我用我自己的筷子餵你。」
殷尋問臉上的糾結之色更濃,滿眼掙扎之意。
阮昧知饒有興致地逗孩子:「趕緊選一個啊?」
殷尋問苦思良久,取捨不能,紅著臉嚅嚅道:「……都要。」
「……」阮昧知唇角狂抽。喂喂,難道不該是都不樂意嘛?!你這樣逆來順受哥欺負起來很沒有成就感的有木有!
嘴上雖惡劣,阮昧知本質上卻也是一個愛護正太的好叔叔。拿了殷尋問的筷子,挑了塊肥瘦適宜的紅燒肉湊到唇邊,輕輕吹涼,捧到殷尋問唇邊,笑道:「吃吧。」
殷小包子嗷嗚一下叼走筷子上的肉,腮幫子鼓鼓地嚼著肉,臉卻是越來越紅,待得肉嚥下去,小臉蛋幾乎已經變成了一個紅彤彤的大蘋果……喂之前,這人特地先把肉湊到嘴邊,附上自己的吐息,這代表什麼呢?
孩子你真的想太多了……
「怎麼,哽住了?」阮昧知看小包子滿臉通紅,以為他被卡主了,趕緊送上水。
殷尋問含糊點頭,就著阮昧知的手喝水不語。
阮昧知見小傢伙的氣息慢慢穩了下來,這才放了心,開口道:「對你而言,這紅燒肉確實切得比較大,不過這菜,要的就是那一口下去滿口流油的味道。切小了,反而不美。」
「這就是你說的紅燒肉?」殷尋問咂咂油汪汪的小嘴。
「是啊。」阮昧知說著掰了一小塊饅頭湊上去:「這是饅頭。」
殷尋問乖乖吞下,評價道:「味道寡淡了很多。」
「餿饅頭跟這個比,味道倒是要更酸些,不好吃。」阮昧知不等殷尋問詢問,拿筷子蘸了點醋抬手點在殷尋問舌尖:「這就是酸。」
殷尋問抿唇,開口:「我大概明白你之前說的是什麼意思了。可是,凡人之物無一樣堪與我界之物相提並論,那豈不是只要我等站在他們面前,都得算不厚道?」
「……」阮昧知琢磨良久,決定放棄這個教起來很麻煩的地區性歧視問題,轉而道:「筷子用起來比較難。來,我教你用勺子。」
阮昧知張臂,將小包子攬入懷中,雪白細膩的指掌覆上小小的肉爪,握起瓷勺。
「卡嚓。」殷尋問激動下一個手抖,苦逼的勺子出師未捷身先死。
殷尋問羞澀垂頭:「我……我並非故意。」
「我明白。」阮昧知汗噠噠,趕緊銷毀罪證,另換了一柄小勺。
教學繼續……
殷尋問有些不自在地扭了扭,卻到底捨不得那環抱於自己身後,覆蓋於自己手上的溫度,於是帶著微妙的雀躍心情,任由阮昧知擺弄,腦子裡亂哄哄地反覆響著一句話:不要失態,不要失態……
於是殷尋問的包子臉變得越加嚴肅正經,儼然就是一個專心上課的好學生。
可惜,阮昧知教了好幾遍,只要一放手,殷尋問依舊舀菜無能。
阮昧知不解地撓撓頭:這孩子看起不笨啊,怎麼這麼簡單點事兒就是學不會呢?
殷尋問學不會,絕對不是他笨,也許恰恰因為,他太聰明了。親密接觸什麼的,才不要它結束呢!
阮昧知這個吃貨自然捨不得因為教學原因放任飯菜變涼,當即定下了一手喂自己,一手喂小孩的吃飯方針。
鬆開手,阮昧知改喂起飯來。可殷尋問這回卻是不肯開口乖乖配合了。
「怎麼?」阮昧知不解。
「你……」殷尋問小小聲到:「你怎麼不先吹吹了?」
沒常識,真可怕。阮昧知哭笑不得:「……菜燙才需要吹吹來降溫。」
殷尋問果斷吞下阮昧知送到嘴邊的菜,一本正經地開口:「燙。」
「……」阮昧知啞然良久,方才開口:「孩子你真的知道燙是什麼意思嗎?哥剛剛餵你的那是涼拌菜……」
「燙。」殷尋問面不改色。
「好吧,我會記得吹吹的。」面對救命恩人——的孩子,阮昧知只得無奈妥協。話說,這孩子到底什麼嗜好啊?!
正吃著,那胖小二段譽端了最後一道菜上來,笑嘻嘻道:「公子,菜上齊了,您慢慢用著。若有什麼需要,喊小的一聲就是。」
「行,多謝了……」阮昧知正想叫段譽下去,卻忽見一穿著碎花裙的漂亮妹子手執竹板裊裊娜娜走上樓來,眼睛立馬直了。這莫非就是傳說中的,酒樓必備吉祥物——賣唱女?
段譽身為小二,哪裡能看不懂客人的眼色,立馬曖昧地笑著介紹道:「那是南又姑娘,咱樓裡的女先生,她那出《紅杏牆外香》凡是聽過的公子沒有不叫好的,說一段不過一百文錢,您要不要喚她來給您講一段兒?」
黃段子?那是必須滴啊!阮昧知張張嘴,餘光掃到一旁的殷小包子,又立馬閉上了,揮揮手,忍痛將段譽遣走。算了,咱不教壞小孩。
阮昧知正悻悻地舉杯咽酒水,那南又姑娘卻是走到了跟前:「公子您叫我?」
阮昧知一呆:姑娘您連我內心深處的呼喚都聽到了啊?
雖然捨不得,阮昧知還是揮手道:「沒叫你。」
順著阮昧知揮手的動作,南又忽而驚叫出聲:「啊!公子你……不要!」
阮昧知愕然抬眼時,花姑娘已然雙手捂胸,泫然欲泣。
阮昧知僵硬扭頭,問殷尋問:「我碰到她了?」
「沒有。」殷尋問堅定搖頭,他一直盯著呢。
南又姑娘後退兩步,含淚大聲道:「公子,我南又雖是個說書的,但也不是那任人輕薄的妓子,公子你自重!」
剛脫離任人輕薄的妓子這一職業的阮昧知同志無言以對:您這台詞是不是背得略早了點兒,姑娘你好歹等我佔點兒便宜再說啊!
「我自重,你走吧。」阮昧知不欲糾纏,直接趕人。
南又抹去眼淚,冷笑道:「公子說得倒輕巧。」
「你還想摸回來怎麼滴?」阮昧知雙手捂胸,一臉警惕。事實證明,當了八年的偽妹子,這心理陰影不是那麼容易消解乾淨的。
「……」南又哽住。
殷尋問跳下板凳,擋在阮昧知身前,怒目而視,大有你要敢摸我就敢殺的凶殘意味。
阮昧知終於意識到了自己剛剛說了什麼了不得的台詞,趕緊補救道:「算了,你一個女兒家也不容易。這些錢你拿去吧。」
阮昧知說著取出二兩銀子放到桌上,盡顯大男人風度。
「你這是在羞辱我麼!」南又面上悲憤之意更重,咬著牙,淚珠兒滾滾落下。
妹子你以為你在演瓊瑤啊,阮昧知都要氣笑了:「要是給錢就算羞辱,那我也來求個羞辱。來啊,你來羞辱我啊!」
「……」南又再次哽住。
忽而,阮昧知感到有人在扯自己的袍袖,一低頭,只見殷尋問捏著一把靈石,往自己手裡塞,還一本正經道:「這是你要的,別求她。不夠我還有。」
聯繫上下文,阮昧知欲哭無淚:哥還沒賤到求真·羞辱的地步。富二代弟弟,您這會兒就別來添亂了成不?
阮昧知躬身捏著殷尋問的手,將靈石強塞回了小傢伙的儲物袋中。
這邊正僵持著,周圍卻是有食客鬧了起來。
「你這小毛孩好不知恥,你以為咱南又是你家裡的丫鬟啊,想怎麼樣就怎麼樣?」
「就是,你以為有點臭錢就能為所欲為了?!」
「哎,如此鮮廉寡恥,真是……」
「可憐的南又姑娘喲!怎麼遇上這麼個色胚子。」
……
環視一圈,那鬧起來的是幾個大男人,從臉到打扮倒都是一副四肢發達頭腦簡單的武夫的模樣,三三兩兩地就坐在自己不遠處,大有要為了妹子挺身而出匡扶正義的架勢。
聽著那亂七八糟的話,阮昧知的臉沉了下來:「姑娘,你到底想怎麼樣?」
南又卻是抹著淚抽抽噎噎,泣不成聲。
「你要再糾纏,我就叫這酒樓掌櫃來處理了。相信任何掌櫃都不會喜歡一個訛詐客人的說書先生的。」阮昧知寒聲道,他還不信了,這第一酒樓還能是家黑店不成。
阮昧知見這女人還哭個沒完,眉頭皺起,高聲喚道:「小二,把你們管事的叫來!」
不多時,一個中年男子走上前來,客氣道:「在下是此間酒樓的東家,穆雲舒,不知公子您找鄙人所為何事?」
阮昧知鬱悶道:「這女人非說我碰了她,糾纏不休。」
周圍的食客很給力地拆台道:「分明是你輕薄在先,羞辱在後。」
「這……」穆雲舒為難道:「南又姑娘在我樓裡說書也有些日子了,還從未發生過這等事。」言下之意竟是阮昧知這貨嫌疑最大。
我擦,這還真是黑店啊!欺負外地人啊你!阮昧知怒不可遏:「就算是真碰到了又如何!你看看她那村姑樣,到底是我佔她便宜,還是她佔我便宜呢?!」
「……」眾人看著阮昧知那花嫣柳媚的臉,都默了。
在一片靜默聲中,殷尋問開口:「接著吃飯吧。」殷尋問雖然看不太明白目前的形勢,但被投喂的福利他還是要堅決捍衛的。
看著殷小包子那搞不清狀況的懵懂小模樣,阮昧知僅存的一點點耐性也徹底消失,抬頭惡狠狠地威脅道:「我數到三,穆老闆你要是還沒把這女人弄走,哥就立馬走人,讓你知道什麼叫吃霸王餐!」
「客官,你冷靜……」穆雲舒冷汗連連。
「嗚嗚嗚……」南又哭鬧不休。
「喲,這小子還挺橫……」食客哄笑。
「我信這位公子!」一個清朗的聲音忽而響起。
阮昧知循聲望去,卻見一個錦衣華服的男子正從單間走出,向自己含笑走來。周圍的聲音一時間也為之一靜。
慕雲舒趕緊躬身道:「見過艾爺,沒想到您也在。鬧出這等事,擾了您的興致實是對不住。」
被喚作艾爺的男子,走上前,輕哼一聲道:「慕老闆你尚未老朽,眼神怎麼就如此不濟了?看看這位公子,如此氣質,又怎會是貪花好色之輩。這分明是那女人欺他年少,想要訛詐錢財!」
「可是……」慕雲舒期期艾艾。
艾爺扭頭盯住南又:「你這樣的女人,爺見得多了!若當真是個高潔的,怎麼偏要跑這酒樓裡來說書,身為女先生,專作那些後宅婦人們的生意豈不更好?還有,你這身上似乎搽了香吧?按我朝規定,除妓子外,女需為人婦後方能抹香,待字閨中者僅可佩帶香囊。你梳著少女的髮髻,卻搽著香,你不是妓子又是什麼?說啊!」
「我,我……」南又吶吶不能言。
「滾!」艾爺一字吐出,那女人如蒙大赦,垂著頭趕緊溜了。
見此情景,慕雲舒扭頭對著阮昧知連連躬身道歉:「這位公子,對不住。是鄙人識人不清,冤枉了您,這桌子菜全當賠罪,還請您多多海涵。」
阮昧知只挑著唇,並不說話。
艾爺凌厲的眼神掃向周圍那群起哄的食客。
那幾個食客趕緊道:「對不住,對不住……」
艾爺這才收回視線,轉頭看向阮昧知,拱手道:「在下艾紫稟,不知公子如何稱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