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4、坑爹感情戲
即將踏上會場,阮昧知遠遠地便鬆開牽著殷尋問的手,先行一步拜見殷函子,為來遲告罪。
殷函子尚未開口,那清微峰主白漣嫿已是開口涼涼嘲諷道:「畢竟這是有功之人嘛,讓大家等等也是應該的。」
「啪嗒、啪嗒、啪嗒……」
頗重的腳步聲一下又一下地響起,被刻意放慢了的步速帶著淡淡的壓迫感,不經意間便掠去了在場者的視線。是殷尋問!
看著殷尋問那張面無表情的臉,白漣嫿心頭一緊,隨即又很快釋然,不過一個孩子而已,就算樣子長大了些又如何,不過空架子罷了。
殷尋問理所當然地在殷函子身邊坐下,居於各位長老之上。殷尋問過去一直是這麼坐的,幾位長老都沒什麼意見,畢竟那時他是小孩,掌門需要近身照看著也說得過去。可現在殷尋問儼然已是一個成人模樣,再這麼坐。不免讓人多想幾分。大長老凌煥的面色當即便沉了下來,但就算他的臉沉到海溝裡去殷函子和殷尋問也不會在乎,誰讓這爺倆都信奉不服就比劃比劃的流氓原則。
眼看人都到齊了,殷函子也不再耽擱,直奔主題道:「此次小尋歷劫,不僅順利取得了《攝生要義》,更是成功剿殺第一魔宗數百弟子,奪得神霄宗兩掌門首級,除魔衛道,匡扶正義,大揚我混元宗威名。但小尋能有如此成績,卻也不能全算他一人之功,此次召集大家前來,便是要就此一事,做個表彰。」
阮昧知衝著在場諸位露出一個羞澀的小笑容,等著聽表揚。
「金丹期修士阮昧知委身於小尋身邊擔侍者之職,為的是報小尋當初救他之恩。名為侍者,實為益友。正如這幾日流言所說……」殷函子微微一頓,似笑非笑的目光掃過一圈,凡在這期間動過手腳的人,不禁都微微僵起了身子,略有些緊張地看向殷函子。殷函子這才繼續道:「此次,阮昧知在剿滅魔門上出力甚大,出謀劃策,血戰魔門,甚至以己為餌為小尋贏得制敵之機。他雖並不貪那功勞,我們卻不能因此就輕待了他。是以,我決定解除他與小尋的主僕契約,許他以混元宗客卿之位,諸位可有意見?」
凌煥一系心裡那個憋屈啊,這有功應賞的聲勢是他們造的,阮昧知的功勞是他們給吹上天的,這會兒殷函子直接拿了之前的造勢給阮昧知當晉級的台階用,他們能拒絕嗎?能嗎!
不過嘛……你即是要借我方的台階,往高層裡插自家的釘子,便別怪我家台階搭得太高!
凌煥眼神一閃,當即笑瞇瞇道:「就老夫看來,只許阮小友以區區客卿之位,未免薄待了他。且不說阮小友這些年為保護少主殫精竭慮。單說此次,少主被那陸瀟汜打入谷底時,是阮小友以歌擾局,才給了少主躲避之機;少主被那陸瀟壽出手碾殺時,是阮小友以命相搏,才給了少主逃生之機;最後少主被那陸瀟壽很明追殺時,是阮小友以身相代,才給了少主與掌門匯合之機,得建此功。此番行動,阮小友居功至偉,實乃頭號功臣,客卿之位,不過一個虛名,如何配得起他。」
區區幾句話,簡直要將殷尋問踩成個靠著阮昧知混飯吃的二世祖。既是要表功,索性秉承之前的原則,將功勞全推給阮昧知,讓他功高蓋主。能不能交好阮昧知且不說,削了殷尋問的功績才是最重要的。
凌煥含笑的目光不著痕跡地移向殷尋問:讓個侍者搶了風頭,殷尋問縱是涵養再好,怕也要惱了吧?
殷尋問面色如常,一點不快的痕跡都沒有,反而隱隱顯出幾分得瑟來。阮昧知,這人厲害吧?我媳婦!
打死凌煥也想不到這兩人的關係早已超越正常水平,這番挑撥,實在是媚眼做給瞎子看,白費勁兒。
但,殷尋問可以不在乎,阮昧知卻不能不在乎。他家熊貓只有他能揪毛,哪有別人路過順手擼一把的道理,更何況還是拿自己當借口。好在他早已算到此番情境,事前也已準備充分,當即便要出手了。
阮昧知起身,步入場地中央,深深一揖道:「昧知有罪,還請殷掌門責罰。」
居譽非遠遠站在人後,看著場中身影,狹長的狐狸眼不懷好意地瞇起。果然,要出手了!以阮昧知一貫的風格,多半是要以請罪為名,上報凌煥等人聯繫他共謀抹煞少主之功的事。這會兒凌煥才大力褒獎了阮昧知,反水正是時候。縱然那些人從未聯繫過阮昧知,奈何阮昧知所轉述的話將句句屬實,有天道在上,他們便是想抵賴也無法,只能被活活冤死。除非……
居譽非自儲物袋中取出早已刻好的幾道傳訊玉符,只等阮昧知一開口,就將玉符全給那些被掛了竊聽分機的倒霉蛋們送去。到時,窺伺同門長輩,且指使自家侍者誣告同門的雙重罪名足以讓殷尋問永遠錯失少主之位。便是殷函子有回天之力,怕也沒法為自家兒子辯白了。
「你何罪之有?」殷函子按照一般流程順暢地接了台詞。
阮昧知深吸一口,仰頭看著凌煥那故作慈愛的面孔,張開了口……
就在此時,殷尋問忽而大步走到阮昧知身邊,撫開衣擺,衝著殷函子直直跪下,大聲道:「尋問有罪,還請殷掌門責罰。」
阮昧知愣住了,居譽非愣住了,殷函子也愣住了。
殷尋問卻是繼續道:「我歷生死劫時,身側有阮昧知拚死相助,身後有父親您威名庇佑。實在算不上獨力解決此劫,有違門派規定,理應受罰。」
阮昧知不可置信地扭頭瞪著殷尋問,這熊孩子發什麼瘋,哪有沒事往自己身上潑髒水的道理。
其實殷尋問這會兒腦子還真不怎麼清醒。親眼目睹那一對倒霉鴛鴦慘遭圍毆,殷尋問方才第一次體會到自己和阮昧知在一起意味著什麼。正如殷尋問之前對阮昧知所言,他在告白後的所做作為僅僅是為滿足阮昧知要求,他卻並非真的明白這些事的必要性。直到剛才……現實用鮮血洗他的眼,讓他看清腳下的荊棘。
瞬間醍醐灌頂,之前被殷尋問無心忽略的許多事,齊齊於腦海中爆開,炸得他幾乎找不到北。比如,父親對此事的態度……殷尋問此前一直天真地以為父親就算不喜此事,最終也會看在自己的面子上包容下阮昧知。但現在他不這麼想了,看了那對男鴛鴦的遭遇,他有充分的理由相信,面對這種會引來無數苦難的關係,父親對自己的寵愛有多深厚,對阮昧知就會有多厭惡。
少年人嘛,一不小心就中二了,看到點社會的黑暗面,就覺得整個社會都完蛋了;看到點人性的齷齪面,就覺得整個人類都髒透了。於是年僅十三的殷尋問少年,就這麼理所當然地把自家爹給黑化了。
這會兒阮昧知主動請罪,這不上趕著往狼嘴裡送嗎?為防自家爹趁機對小綿羊愛人下毒手,殷尋問腦子一熱就這麼衝出去了。殷尋問絕對想不到,自己這完全打錯方向的一記亂拳,竟是無意間將一場大禍消弭於無形。
在好戲開場前,一場小衝突將事情的發展微微帶偏了軌道,卻在此時將那直奔絕壁的曲線拉回了平安大道,只能說……好人有好報,不是不報時候未到!(咦,好像有哪裡不對。)
殷函子被自家兒子這番亂入攪昏了腦子,一時間傻在那裡,不知說什麼才好。
好在阮昧知素來有幾分急智,趕緊插話挽回道:「敢問諸位,少主的生死劫任務是什麼?」
殷函子雖不知阮昧知想說什麼,卻也知道阮昧知斷不會害自家兒子,於是接話道:「取得完整的《攝生要義》。」
「那麼請問少主,您逼得陸瀟汜主動交出《攝生要義》是在什麼時候?」阮昧知轉頭看向殷尋問,眼含警告。死小孩,要這樣還不知道下台階,回頭哥哥就把你搓成糰子當球踢。
殷尋問不是傻子,縱是一時衝動才跑出來請罪,也並非真是在胡亂行事,是以此時態度倒也淡定:「是在和陸瀟汜單挑之時。」
阮昧知挺直了背脊朗聲道:「那時在場的所有人應該都聽到陸瀟壽那句『殷尋問,你明明已經收下了我兄長給你的《攝生要義》,為何還不罷手!』不信者可自去問。魔宗掌門親口所言,金口鐵證。少主孤身入魔宗大陣,以築基期之身單挑元嬰後期魔頭,最終憑實力取得《攝生要義》,其間並無任何人出力,完全符合門派規定。還請各位明鑒。」
殷函子這會兒氣也順了,背也挺了,肝也不顫了,高聲道:「諸位可有不同意見?」
事實面前,便是要做手腳也不帶這麼明目張膽的,是以也沒人上趕著當壞人,紛紛點頭表示同意。但附和歸附和,不代表就不能找茬。凌煥仗著自己身份頗高,主動跳出來道:「生死劫歷程中有無違規,殷尋問你自己該是最清楚的,既是完全符合門規,你又為何要出來請罪?」
殷尋問冷冷一笑道:「只因最近聽這門內言談,對我此番生死劫竟是多有非議。父親向來賞罰分明,既是門下有人不服,我自是要主動請罪,讓大家好好品評一番我這次歷劫是功是過,該罰該賞。免得有人說我能身居此位,不過是仗著父親蔭庇。」
凌煥被殷尋問這直白的話當場哽住,竟是無言可駁。
殷尋問自問行的正坐得直,索性將一切都攤開來,讓大家好好看看,將賬算個清楚。
殷尋問起身深深一揖:「混元宗堂堂道門領袖,我身為混元宗少主若羽毛染污,宗門亦不免蒙羞。是以,今日,我以少主之名請求掌門嚴審在下歷劫之事,予在場諸位議事之權,有功者獎,有錯者罰。」
「好。」殷函子遙遙看著跪在下方的兒子,心中百感交集:看來小尋這是要提前發動之前和自己說好的計劃了。
殷尋問既是說了會解決那些門派內部螻蟻,自然不會全無籌備。這會兒也勉強算是天時地利人和,索性提前出手,將人都解決掉。
這會兒基本已經沒人記得阮昧知請罪的事兒了,場中人心思全集中在了首次強勢發言的少主身上。阮昧知計劃尚未展開就被打斷,站在場邊的居譽非好不寂寞,他默默地將傳訊玉符又揣回了儲物袋,一身落寞。擅自搶戲改劇本什麼的,最討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