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8番外
對於權術,林永裳頗具天分。
福州知府楊善如接手調查林永裳與福安侯世子遇險一事,原本還是六神無主,不知該從何下手,誰料福安侯世子主動暴料幫忙,一幅難為情外加斟酌再三的口氣道,「也不知是不是看錯了,總覺得那幾個強有些眼熟。」
楊善如連忙問,「世子是哪兒見過?」
福安侯世子眉間緊皺,忽而又面露恍然,卻是三緘其口,連連搖手道,「不不,是記錯了,是記錯了。打擾楊大了,告辭告辭。」不待楊知府再問,福安侯世子起身一拱手,就此離去。
只要長眼的都能瞧出福安侯世子是知道些什麼,卻不好啟齒。
這豈能不叫楊知府心生疑惑。
帝都來的劉大與新上任的總督大接連福州城遇刺,福州城的父母官楊善如難辭其咎,眼瞅著福安侯世子這裡似有線索,他怎肯輕易放棄。
楊大三登侯府,終於自吞吞吐吐的福安侯世子口中探得內情,福安侯世子艱難啟齒,「瞧著那位刺傷總督大的刺客似是閩靖伯伯府裡見過。」又歎道,「唉,也不知是不是眼花,瞧錯了。」
福安侯世子此話一出口,楊知府就知此事難度上又上了一個台階。不過一想,卻也水到渠成。大家都知道,閩靖侯事涉謀反,帝都已被鳩殺。福州城閩靖侯府跟著被抄,皇帝陛下看同宗的份兒上,沒有株連,還賞了閩靖侯府其他一些銀兩度日。
但是,巧不巧的,抄沒閩靖侯府的事皇帝陛下特特交給林永裳負責。
牆倒眾推,閩靖侯府福州城多年,底子就不乾淨。如今閩靖侯府壞了事,有冤報冤有仇報仇,閩靖侯的幾個年長的子孫都涉他案而下了大獄。
要說閩靖侯府與林永裳有仇,也能說得過去。
閩靖侯府雖是宗室,不過,今非昔比,落架的鳳凰不如雞。楊善如以往是惹不起閩靖侯府的,這會兒倒也不懼他,只管照實上報。
林永裳府裡聽了楊善如的匯報,輕歎一聲吩咐道,「此事,事關重大。陛下將閩靖侯府後續之事交予本官,是陛下對本官的器重。既如此,就把大牢裡的那幾個審上一審。只是有一點,畢竟是太祖皇帝的子孫,體面還是要給的。」
楊善如連連稱是。
林永裳溫聲道,「再者,本官遇刺是小,福安侯世子遇刺是大。這事,少不得要上折具報,想著,劉大少年英才,又是陛下心腹。正好邵春曉之案又與閩靖侯府多少有些轉拐兒的關聯,不如就叫劉大與楊知府一併會審,到時陛下問起,還能請劉大為描補一二哪。」
林永裳之令,楊善如怎會拒絕。
徐盈玉不大明白,事後問道,「跟福安侯府有聯繫?」不然,福安侯府怎麼還會給落魄的閩靖侯府落井下石呢。
林永裳微微一笑,握著徐盈玉的手讓坐自己身畔。以往林永裳面對徐盈玉,雖心裡渴望,舉止上還是要注意的。如今那層窗戶紙捅破,林永裳就覺著與徐盈玉再親近也不為過了。
「盈玉,忘了是福州城長大的。」
「不過是住了幾年而已。」徐盈玉深知林永裳的底細,林永裳淺笑,「雖說只是住了幾年,也知道福安侯府與閩靖侯府不過是面和心不和而已。十幾年前,兩家還爭過田產。不過,福安侯府只是侯爵府第,以前閩靖公府卻是公爵府第,生生壓了福安侯府一頭。還知道,閩靖侯帝都出了事,閩靖侯家的四公子捧了幾十萬的銀票到福安侯府,結果,福安侯世子硬是沒收。」
「這位世子,倒不簡單。」徐盈玉道,幾十萬兩銀子,不是誰都可以拒絕的。福安侯世子有此定力,倒讓刮目相看。
林永裳剝了個桔子遞給徐盈玉道,「福安侯膝下二子一女,皆是繼室所生。這位繼室夫出身低微,乃是丫頭扶正,先時閩靖公夫最瞧不上福安侯夫,還曾當面羞辱過福安侯夫。為子者,母親受辱,哪能說忘就忘呢。再者,閩靖侯四公子往福安侯府走動送銀子的事兒,都能聽說一二,說,是誰洩露出去的?」
「福安侯世子?」
林永裳欣悅一笑,攬住徐盈玉的肩讚道,「不愧是林永裳的夫,慧質蘭心。」
徐盈玉嗔他一眼,「別沒個羞了,這種話都說的出口。」又轉身問林永裳,「那豈不是被福安侯世子當槍使了。」
「大家互惠互利而已。」林永裳不想沾上宗室這樁大麻煩,自然要借一借福安侯府的東風與劉影之手了。
「看,還是小心著福安侯府些。閩靖侯府已經落敗,他們還能不死不休的下手,倒比閩靖侯府難纏百倍。」
林永裳笑,「與宗室不會有過多牽扯。再者說了,陰謀詭計總是難登大雅之堂,哪,不要與天下大勢為敵,方能保有一世平安。」
徐盈玉自來對政事有興趣,兩指捏著桔瓣喂林永裳吃了一瓣,方問,「那說說,什麼是天下大勢?」
林永裳順勢含住徐盈玉嫩白的指尖兒,笑瞇瞇的調戲了一番,直到快把徐盈玉惹火,才擺正臉孔,一本正經道,「天下大勢,說簡單也簡單,就現說,跟著陛下走,這就是天下大勢。」
徐盈玉瞪他一眼,這不是廢話麼?
「盈玉,說閩靖侯府為什麼被削爵抄家?」
「閩靖侯不是謀反麼,這有什麼好說的。」
林永裳搖頭道,「不止如此。要知道,謀反絕非小事,沒有些許才幹的,焉敢談得『謀反』二字?再者說,謀反之罪,勝者看來,自然是罪無可恕,百死難消。但是,反回來說,當年太祖皇帝逐鹿天下,造的就是前朝的反。不過,太祖皇帝勝了,自此稱王稱帝。而前朝末帝敗了,喪送大好江山。所以說,有本事謀反的,必定是當世強者。而謀反,是強者與強者之間的較量。對於等而言,要勝利的結果出來之前推測出誰會是勝出的那一個,然後依附於強者,實現自己的報負。追隨於勝者,才叫順應天下大勢。」
「永裳,早知陛下會勝?」
「當然。」林永裳道,「陛下之英明果決,胸襟氣度,絕非尋常。這二十年,們只要追隨著陛下的腳步,就絕不會錯。」
「永裳,有把握嗎?」徐盈玉問。
「什麼?」
徐盈玉輕歎,「為家翻案的事,有把握嗎?」
「自然。」
林永裳神態從容自若,沒有半分破綻。徐盈玉卻不由擔心,「為范家翻案容易,只是若是想認祖歸宗,先時趙青怡狀告之事,就是現成的欺君大罪。其實,不論是姓范,還是姓林,看中的並不是的身份地位家鄉來歷。」
「明白。」
不幾日,劉影就拿來了閩靖公四公子的供詞。
林永裳瞧過後,欣慰笑道,「劉大果然是少年英才,如此,咱們才算不負聖恩。」
他一番算計落空,為謀生路,反是被林永裳借為刀用。不過,他也算得償所願,對林永裳並無怨懟,反是敬服。劉影微微一笑,謙道,「都是林大籌謀之功,下官不過是跟著出些力氣長些見識而已。此間事已了,下官打算擇日便回帝都覆命。」
「也好。」劉影終於學會上道兒,林永裳恢復了以往的溫文爾雅,微微笑道,「廉政司剛剛籌建,劉大初次經手的就是邵春曉的案子,此次,劉大立此功勳,陛下定有嘉賞。聽說廉政司連吃酒席都有規定,就不單單設酒送別劉大了。索性劉大今晚寒舍用飯,也算林某一番心意。」
劉影含笑應下。
送走劉影,整個福州城進入備戰狀態,但是很可惜,鳳景明並非來犯疆域。
林永裳開始起草一份關於組建江南海軍的計劃,於年前,密送帝都。
明湛私下對阮鴻飛再三感歎道,「林永裳不但泡妞兒的手段一流,還有這樣的才幹,真是難得。」
阮鴻飛道,「天津港的一期工程,明年年底就能造好了。要的大船也建,船造好,港口建好,自然要出駛海外的。此之前,必然要靖平海域,別的不說,一支海上軍隊是絕對需要的。的心思並不難猜。何況,難道平白就任命林永裳為江南總督不成?這折子,林永裳上的及時。」
「說的簡單,既然心思好猜,滿朝文武,也只有林永裳猜到了。」
「別不見得是猜不到。」阮鴻飛瞟明湛一眼,「阮鴻飛未至不惑之年就任江南總督,江浙閩三省何其富庶,他這差使,縱使六部尚書也得眼紅一二。若是將來靖寧海域的差使也交給他,林永裳必建戰功,拜相封侯指日可待。他這樣的運道,誰不嫉?他們提籌建海軍,豈不是現成的功勞送給林永裳去。索性大家閉口不言的好。」
「叫說,這朝中就沒個大公無私的了?」明湛瞪阮鴻飛一眼。
阮鴻飛歎道,「縱使有,建立軍隊乃重中之重的大事,一年銀糧花費就是不小的數目。這種事,不開口,沒會挑頭兒說的。」
「這就更顯出了家林總督的可貴之處啊。」反正明湛是瞧中林永裳了,怎麼看怎麼順眼。
阮鴻飛微微搖頭,林永裳的性子,他還是略知道的。林永裳所求,阮鴻飛也能猜得到。合適的時機,阮鴻飛不介意幫林永裳一把。但是,明湛永遠是排第一位的。
明湛將此折發至內閣,命內閣諸傳閱。
組建海軍之事,明湛做太子時就提過,甚至阮鴻飛給他做過一份詳盡的預算。
那會兒,們都當明湛腦袋有病。
如今,舊事重提,諸臣卻有些底氣,甚至,慎之又慎的對這份組建海軍的計劃書進行了分析調研。
要組建一支海軍,兩樣東西必不可少,第一,;第二,錢。
的話,江南那些軍隊足夠了。錢的話,吏部自然是重中之重。
吏部尚書徐三忙的腳不沾地,當然,儘管這樣忙,徐三覺得忙得有意義啊。林永裳是誰,那是自個兒的準女婿。
徐三早想過了,三個兒子估計是培養不出來了,女婿倒是可造之材。這次把江南的事辦妥,林永裳賜爵封侯指日可待。介時,將這香餑餑搶回自個兒家,林永裳除了沈拙言一個外甥,再無親。嘿嘿,好處就都是他們老徐家的了。
這樣一算,徐三怎能不盡心盡力做好林永裳的後勤。
大鳳朝轟轟烈烈的海軍計劃由此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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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年後。
林永裳的才幹得到了所有的見證。
但是,說句公道話。
林永裳太平盛世能建此奇功,明湛胸襟寬闊,敢任之用之,這是林永裳成功的前提。
再者,林永裳能有今日,徐家父女更是功不可沒。
當然,還有林永裳三年的殫精竭慮,日夜籌謀。
林永裳捧著鳳景明的頭顱回帝都覆命的同時,也正式卸任了江南總督的職位。幾乎所有的朝臣都已預設,封侯事小,林永裳進內閣已是板上釘釘之事。
甚至徐三已經讓妻子悄悄的為女兒準備嫁妝,徐盈玉已經二十八歲,這幾年,並不是沒有作媒提親,都被徐家婉拒。
如今林永裳回帝都接受封賞,兩年紀不小,徐三打算提前退休,畢竟內閣沒有翁婿同的道理。徐三琢磨著退一步,把機會讓給自個兒女婿,也沒什麼不好。
帝都一派喜氣。
如今天津港工程全部峻工,鳳景明伏誅,剩下的殘匪遠遠遁走,再不成氣侯,再加上林永裳回帝都獻俘,明湛這性子,愛熱鬧又喜歡顯擺。
有這大喜事,他早早的發帖子請鳳家兄弟來帝都共襄盛典。
鳳景乾是既感歎又欣慰,都是做過皇帝的,他對明湛的感情的確是愛若親子。不過,自己做了近二十年的皇帝,勤儉自制,卻比不得這小子做三五年帝王的政績,怎能不令氣悶?
明湛一大早就坐著御輦,浩浩蕩蕩的堵城門口兒接。遠望見鳳家兄弟的車馬陣勢過來了,明湛撩開簾子,直接從御輦上蹦下去了。
何玉簡直不知該如何是好,只好跟皇帝陛下屁股後面追了上去。禮部尚書沒來得及勸諫兩句,明湛年輕,腿腳快,已經撒腿跑過去了。
明湛的熱情向來讓吃不消,鳳景南隔簾子見明湛前面不遠處一路揮手跑來,簡直想掉頭回雲南算了。
好丟臉。
鳳景南板著一張臉,鳳景乾倒是笑呵呵,「明湛越來越精神了。」
「看是越來越神經。」鳳景南低聲道一句。
皇帝陛下不按理出牌,鎮南王府一干也都懵了,連忙跪下行禮,明湛躥到鳳景乾的輦車裡,探出只手擺了擺,何玉心有靈犀,高聲唱道,「免禮。」
大家這才從地上爬起來,輦車裡已傳出皇帝陛下的笑聲來。
做皇帝做到明湛這份兒上,也是罕見。
明湛臉上根本看不出有啥煩心事兒,這幾年皇帝做下來,明湛愈發流光水滑,可見日子過的舒心。鳳景乾暗歎,真是同不同命,坐至尊之位,有愁的未老先衰的,就有明湛這種順風順水的。
「瞧著,像高了些似的。」見到明湛,鳳景乾還是很開心的。
要不說明湛怎麼與鳳景乾關係好呢,鳳景乾隨便一句話就說到明湛心坎兒上,明湛十分開懷,得意道,「現跟飛飛也就差兩指了。」
鳳家基因好,衛家也沒矮子,明湛少時生長速度緩慢,跟同齡一比簡直就是矮矬胖,明湛對自己身高也一直郁卒至極。這幾年卻是忽然開了竅,個子蹭蹭的往上長,把明湛喜的,一天必要喝一斤純牛奶滋補。
補來補去,就補出這樣白裡透紅的好皮膚好氣色來。
「父王,怎麼瞧著您臉色不大好的樣子,是不是哪兒不舒坦哪?」明湛關切的問。這幾年日子順心,以前的事,明湛就心胸寬大的給忘了,況且鳳景南年紀漸老,他也就不再氣他了。
鳳景南瞟明湛一眼,「什麼眼神兒,哪兒不好了。好的很。」
有句俗話說的好,最瞭解的不是的親,而是的敵。
這話,其實很適用於明湛與鳳景南的關係。
唉喲,倆臭了十幾年,互相盤算的次數算都算不清了。明湛對鳳景南進行過詳盡的研究,見鳳景南這臭臉,立時就唧唧咕咕的笑起來,「知道,父王是瞧不順眼了。您可真能挑啊,往咱們祖上數數,誰要有這樣出息的兒子,那真是上輩子燒的高香,上上輩子積的福氣。就您,還有啥不知足的。大早上的來接您,您還這樣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然後自袖管裡摸出塊兒繡小鳥兒的帕子,往臉上一蓋,沒臉沒皮的痛哭一聲,「傷死的老心啦。」
頓時,鳳景南想死的心都有了。
鳳景乾忍半天沒忍住,大笑出聲。
鳳景南無數次的疑惑,依自己與衛太后這種再正經不過的個性,到底怎麼生出明湛這樣的怪胎來的?
當然,明湛這樣子也沒什麼不好,起碼很會哄開心。
頭一天晚上,明湛跟鳳景乾兩個唧唧咕咕的說了半夜的朝政,若不是阮鴻飛派搖光來要,說不定明湛就跟鳳景乾一道睡了。
鳳景乾心裡那叫個熨帖,忍不住私下勸兄弟,「說好幾年不回帝都,這剛見明湛一面兒,也不知道擺什麼架子臉色呢。」
「皇兄這話打哪兒來的,哪裡擺架子了。」鳳景南是死都不會承認,自己心裡的確有幾分不好受,老婆兒子越混越好,實顯著他這爹當的有些憋屈。
鳳景乾也不爭執,打趣一句,笑道,「說沒就沒吧。現今是皇帝的親爹,可不得罪。」鳳景乾能說這樣一句,完全出自他與明湛深厚感情的積累上的。鳳景乾覺著,雖說鳳景南是親爹,不過,明顯他與明湛更加投機,有父子之情。
哪裡像鳳景南,天生一幅冷臉,兒子能喜歡才怪呢。
其實,鳳景南也有自己的判斷。聽鳳景乾說這樣的話,鳳景南歎道,「說明湛這不正經的性子像誰呢。」抱怨一句,「都是太小把他送到帝都,被皇兄給教壞了。」
鳳景乾聽了倍覺得意,大言不慚道,「那是,若沒有,明湛也這樣出息不了。」
鳳景南點評,「吹吹搭搭的毛病,尤其像。」
若不是鳳景乾拒絕,明湛還打算著同鳳景乾一道早朝呢。
鳳景乾是何等聰明,如今明湛登基堪堪五年,朝中一代新換舊,縱使還有舊,忠心的對象怕也變了,他又何必再去早朝。
退,就退的漂亮。
做皇帝做,一個道理,萬不能失了風度。
這個早朝,明湛早已準備好了給林永裳封侯的聖旨。
明湛摳門兒出了名,為卻並不小氣,有功必賞。
早朝時大家先議事,再議賞。明湛瞧著林永裳是怎麼看怎麼順眼,反正爵位這東西向來是削一批再賞一批的,林永裳這幾年是出了大力氣了,一個侯爵,不算過分。
明湛早盤算好了,正巧如今歐陽恪年邁力不支,幾次上書請辭禮部尚書一職,他命林永裳堂解職江南總督,調回帝都,就有讓其接替禮部尚書一職的打算。誰知,明湛剛讚了林永裳幾句,林永裳撲通跪下了,沉聲道,「臣有一事,請陛下做主。」
明湛覺得他看錯了林永裳。
林永裳多圓滑多聰明的哪,結果做起蠢事來,卻比蠢更蠢三分。
林永裳的身世,明湛早一清二楚。並且,明湛秉承著「難得糊塗」的原則,重用林永裳。他再也未曾料到,林永裳會這個時候這個場合讓他下不來台。
聽著林永裳道來自己的身世范家的冤屈,明湛臉若玄冰,未發一言,最後明湛冷冷道,「這樣說來,隱瞞身世,參加科舉,混入朝綱,欺君罔上!」
「林永裳,把朕當做傻瓜麼!」明湛忽露怒容,騰的自龍椅起身,指著林永裳吼道,「這等目無君父之徒,就該千刀萬剮!來,拖出去斬了!」
御林軍忽喇喇的進殿,眼瞅著林永裳就要沒命,李平舟連忙道,「陛下,陛下請三思!林大縱使先前有過,且陛下看來林大為國效力多年,於江南屢立戰功的面子上,暫饒林大一命吧!」
林永裳為官多年,朝中亦有知交好友,再者,李平舟身為首相,他站出來為林永裳求情,自然有附和。一時間,諸臣紛紛為林永裳求情。
明湛氣的不成了,怒道,「當年范家滿門流放,林永裳亦其中,如何偷逃出去。刑部,是怎麼做事的?還有,科舉之事,何等嚴密,爾等任這等目無君父之徒混跡科考,金榜題名,位列朝綱!歐陽恪,們都是瞎子嗎?御史台,朕當年特命右都御史親去淮揚驗明證身,們是怎麼看的,回來口口聲聲對朕說林永裳清白出身,們的眼珠子是做什麼用的!合著,現是眾皆醉朕獨醒了嗎!」
明湛怒不可遏,把朝中百官罵了一半進去,最終並沒把林永裳宰了,但是,林永裳也未能好過,直接下大獄,三司會審。
其實這昭德宮之上,除了明湛一幅要把林永裳剝皮抽筋的模樣,另有一,也恨不能一刀砍死林永裳。此,非徐三莫屬。
江南這三年容易嗎?
徐三為了抬林永裳上位,戶部精打細算穩定後勤。現今,林永裳得勝歸來,徐三身為近臣,知道皇帝陛下連封侯賜婚的聖旨都擬好了。
這是何等的榮耀。
難道林永裳以為他的爵位真是他一之功嗎?
下朝後,徐三回到府裡,徐夫歡歡喜喜的迎上來,笑問,「老爺,林大可封爵了?」不怪徐夫會知曉此事,徐家上下早把林永裳當準女婿看來。林永裳素來會做,幾年下來,雖無緣前來拜會岳母大,禮品卻從來不缺,很會討岳母大的喜歡。林永裳得勝歸來,全帝都近皆知,徐夫早就跟自個兒丈夫打聽過了。
徐三換了輕便衣衫,接過溫熱適宜的茶水,低頭喝了幾口,思量著要如何開口與妻女說林永裳之事。
見丈夫只是喝茶,徐夫笑瞇瞇的絮叨著,「盈玉的嫁妝都準備的差不多了,他們年紀都不小了,擇個好日子,把婚事辦了是正經。」
徐三聽到這話怎能不刺耳,一想到愛女多年癡情,如今落得如此下場,徐三怒從中來,啪的將茶盅撂几上,冷聲道,「此事不必再提,林永裳下獄了。盈玉那裡,另給她尋摸一門好親事。」
徐盈玉很快知曉此事,她倒沒要死要活,也沒刺激太大暈倒地啥的。徐盈玉怒極反靜,淡淡道,「可見他心裡,家族冤仇始終是第一位的。若他對有心,事前總該與商議,可見是看錯了。母親不必擔心,林永裳的前程已經完了,這個年紀,不要再耽擱了,母親只管為另尋親事即可。」
徐盈玉這樣冷靜,倒是徐夫,三個兒子只此一個女兒,百般嬌養長大,結果女兒於婚姻一途卻這樣坎坷、百般不順、遇不淑,不禁悲從中來,握著女兒的手哭了起來。
徐夫這樣一哭,引得徐盈玉心裡跟著發酸,她一片真心都是為了林永裳,結果……證明是一片真心餵了狗。徐盈玉心下大慟,只是強忍住,半點兒不流露出來,還得拿話來安慰母親。徐盈玉眉尖兒微蹙,忽而腹下一痛,有什麼東西緩緩的流了出來。
「母親母親——」緊緊的抓住母親的手,饒是徐盈玉素來鎮定,此時也慌亂起來。
有時,生活就是一盆狗血。
徐盈玉早三年前便與林永裳發生關係,這事兒雖有些不符合主流社會道德觀。但是,徐盈玉又不是啥黃花大閨女,林永裳正當壯年,食髓知味,**的,也是難免。
先前徐盈玉都會喝湯藥防範中獎,直到林永裳勝期將近,徐盈玉便將藥暗中停了,卻不想這個時候有了身孕。
幸好來徐府的太醫是徐家慣用的,醫術好,口風緊。
徐夫給驚的六神無主,這可怎麼辦?就是成了親,到時生出孩子來,家一算月份兒不對,這也不好聽哪。何況現下自家閨女是絕不會嫁林永裳了,偏偏肚子裡又有了林永裳的孩子。饒是徐夫慣來寵愛徐盈玉,私下也難免抱怨幾句,「真是糊塗,怎麼被那佔了便宜。」
徐盈玉臉色發白,淡淡道,「沒什麼便宜不便宜的,當初林永裳還是童男之身,說起來,還是佔了便宜呢。」
徐三心裡那叫一個煩燥,愈加痛恨林永裳,強壓住心中的火氣,低聲問,「打算怎麼辦?若是再嫁他,這孩子絕不能留。」
徐盈玉一時沒說話,低頭不語。
「還是落胎吧。」徐三替女兒拿了主意。
「父親,今年已經二十八了。」徐盈玉眼圈兒微紅,「縱使再嫁,也是給做填房繼室。但凡有出息的男,哪個願意娶個和離過的女。再者,這個年紀,那種藥到底傷身,若是沒了這個孩子,將來還能不能有孕尚且兩說。縱使嫁了,難道就一輩子守著繼子繼女過日子不成?」
徐三道,「難道還想嫁給那姓林的?」
徐盈玉將手放小腹的位子,輕聲道,「是絕不會嫁給林永裳的,或許就是沒有與白頭偕老的命數。但,這個孩子,想生下來。日後,不管是做為過繼之子還是養子,都是的依靠。父親,既然男靠不住,也只有靠兒子了。」
「這,萬一是女兒呢?」
「一定是兒子。」
徐盈玉家裡休養一段時間,待胎像安穩,便坐車去了郊外別院修養。
林永裳下獄,最急的莫過於沈拙言夫婦了。
沈拙言先去牢裡打點一二,以免林永裳獄中吃苦。好林永裳這犯來頭兒不小,刑部給了他個單間兒,待遇算是不錯了。
林永裳獄裡還惦記著徐盈玉呢,跟外甥打聽,「有徐大的消息嗎?」
「啊?徐大天天按時上朝,按時回家。」沈拙言將家裡的東西帶了一套兒來給林永裳,被褥鋪蓋,茶杯茶具什麼的,一應俱全。
「問的是徐姑娘。」林永裳沒好氣道。
沈拙言一時啞口,半晌方撓撓頭道,「都忙舅舅的事,徐姑娘那裡,叫婉娘去看看吧。」又悄聲問林永裳,「舅舅,徐家不會反口悔婚吧?」
林永裳的眼神一下子就黯淡了許多,當日朝上,徐三並未替他求情,可見已心生惱怒,再加上徐盈玉的脾性,悔婚的可能性相當大。何況,他們並未過禮訂婚,本無媒灼之言,又哪裡來的婚約可談。
沈拙言瞧著自家舅舅的臉色,連忙安慰他道,「舅舅,別太擔心,看徐姑娘不是那種嫌貧愛富的。」
「是對不住她。」林永裳微歎。
「舅舅,別擔心,讓婉娘去徐家瞧瞧,若有徐姑娘的信兒,明天帶來給舅舅。」
林永裳是個聰明絕頂的,明湛當朝雖恨不能宰了他,但是,林永裳看來,這並不是件壞事。若是帝王隱忍怒火,反是危險。
丟了爵位固然可惜,林永裳依舊是將為家族申冤做為生中頭等大事來看待。
林永裳這種選擇,說不上對,也談不上錯。他半生坎坷,若沒有一個堅定的信念,絕走不到現。林永裳獄中,卻無時無刻不盤算著外面事態的發展。
直到沈拙言給他帶來了徐盈玉的訊息,「聽說是徐姑娘身子不好,到莊子上養病去了。」
「聽說?」林永裳心下一沉,「媳婦沒去徐家。」
「去了。」沈拙言真不想說,生怕哪裡刺激了舅舅大,但還不能不說,「就是徐家沒讓進門,婉娘是托打聽的。」
林永裳長眉微皺,身子不好?要到莊子上養病?
他與徐盈玉相處日久,彼此非常瞭解。依徐盈玉的性情,縱使生氣,也應該火速另尋貴婿才是,怎麼到莊子上去了呢?依徐家夫婦對徐盈玉的寵愛,徐盈玉生病,更應該帝都調理才算周全。
「真病了?」
「真的。婉娘說前幾天徐家連連請御醫過府呢。」
林永裳忽然想到一種可能,他臉色大變,良久歎道,「是對不住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