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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湛是登基第二年了,他的生日在三月份,轉眼即到。
原本沒想大辦的明湛,忽然之間改變了主意,責令內務府,一定要辦的盛大。
而此時距明湛生辰就只有一個月的時間了,接到帝王此聖旨,內務府的新任總管潘壽春覺得好生坑爹哦。
感到坑爹的不僅僅是內務府總管,他不過是忙些罷了。更加坑爹的是那些接到聖旨,宣他們來帝都為新君賀壽的各地宗室。
媽媽的。
各人俱在心底罵娘。
老子們兩個月前就上了本,想著來帝都為您賀壽。
結果呢,您一臉裝B聖君相的回了,說是不大辦。這忽而之間變了主意,離的近的還好,譬如太原的平原侯、上原侯;山東的魯安公、濟安侯、虞侯、韶侯;河南的豫肅公、東順侯、長順侯、永順侯;這些有爵宗室,與直隸毗鄰,哪怕某些宗室年紀大了,腿腳兒不俐落,來也不過是三五日的車程。
但是,那些離的遠的,兩湖兩廣浙閩陝甘遼東,這年頭兒沒火車沒汽車更沒動車,當然,坐馬車更有安全保障,起碼出了安全事故,人存活的可能性會更高一些,也不會突然穿越啥的。
不過,馬車速度有限啊。
而且這些宗室個個身上有爵,排場頗大,動身就不是一人兩人的事兒。
忽然之間接到帝都聖旨,個個兒心底罵娘,還不敢不去。關鍵是,你人去,禮也得到啊。
明湛登基時連各地總督都沒宣旨進帝都共襄聖舉,那會兒關鍵是朝廷沒銀子,你來一堆人,內務府得接待啊。各類宮宴國宴,親戚排場,一樣不能少。
依鳳景乾時期的宴會排場,明湛想到那個數目就心疼的直抽抽兒。
所以,明湛沒叫他們來。
當時的登基典禮,其實並不算盛大。
但是,宗室們是非常有眼色的。
起碼的規矩,他們是明白的。哪怕皇帝登基時未宣他們到帝都,他們人沒到,禮也到了。
省下了排場的銀錢,明湛照樣得打賞。不過,皇帝的打賞相對於宗室們的孝敬,那就非常有限了。所以,一個立儲大典,一個登基大典,雖然朝廷賞出了一大筆銀錢。可是,收的禮更多,而且絕對不會賠了。
著重突出的是,這些都是送給明湛的,皆入了明湛的小金庫兒。
明湛再從裡面挑出上好的孝敬了太皇太后與衛太后一回,然後,宮裡那些老太妃啥的,也跟著沾了光。青鸞公主那裡自然也都是上好的東西。
所以,明湛著實發了筆小財。
如今雖前有韃靼人入關,朝廷又撥出不少銀錢安撫百姓。
不過,朝廷現在的銀子還寬裕的很。
就是內務府,雖然分了三成的產業給鳳景乾,也比人們想像中的要寬裕許多。明湛腦袋靈光,內務府無數能工巧匠,別人送的字畫兒不好拿出去賣。但是寶石珍珠黃金玉器,皇朝這些年的積累,堆滿幾個庫房。明湛瞧過,秘密的命內務府的匠人們製成各式巧奪天工的工藝品,然後拿到阮鴻飛的拍賣行去拍賣。
再者,明湛超會過日子,自打他登基。皇室在帝都郊外有著最肥美的皇莊,明湛圈出一個皇莊,叫他們種糧食種菜,不但供給皇室,另外多的明湛就拿出去賞人。
故此,如今大臣們經常收到皇上的賞賜:皇家御米、皇家青菜、皇家青豆角兒、皇家白菜、皇家白蘿蔔、皇家胡蘿蔔、皇家土豬肉啥的。家常的很。
其實,按明湛的主意,他原是想叫內務府拿出去賣的,無奈此話一提,李平舟當下就說了:皇上若是命內務府行商賈事,就是他這個首相失職,他就以死謝罪!
實在受不了了啊啊啊!李平舟內心咆哮。
雖然是因為皇上手段得當,朝廷如今頗是富裕,可是你堂堂天子,也不要掉進錢眼兒裡鑽不出來啊啊啊!
明湛生怕因為些青菜蘿蔔的逼死首相,史上留下惡名兒。故此,他也只能把開舖子的心息了,轉而大手一揮,賞賜朝臣。
沾光的遠不止於這些高官,其實一些蘿蔔蔬菜,明湛就跟他們意思意思。再多的東西,多是賞了那些低層的小吏。
一時之間,帝都上下皆開始沐浴帝王恩澤。
話歸正傳。
明湛這樣會賺錢,雖然內務府的產業分了一部分給鳳景乾,但是明湛算盤打的精,他的小金庫兒裡的銀錢,明湛只要想起來,夜裡都會笑出聲。
並且,明湛還時不時的找機會坑阮鴻飛一頭,算是外快。
如今不過是一場萬壽節,內務府還預備的起。
何況明湛登基後厲行節儉,將國宴標準正式的改為六菜兩湯,且這六菜一場都是固定的,四素兩葷。就是太祖皇帝剛建國時,啥都沒有,也沒節儉成這副模樣。
李平舟都有些不忍,在私下勸明湛道,「陛下,若是陛下內庫吃緊,暫且挪用一部分戶部銀錢也不是不可的。」
明湛不明白哪裡事呢,好奇的問李平舟,「沒事,內庫還算寬裕。李相這麼善解人意,實在難得啊。」
受到調戲的撒嬌李露出尷尬的形容,低聲道,「陛下,是不是國宴的標準太簡陋了?這個,有損陛下龍威哪。」就是李平舟自以為並不是個奢侈的人,不過,他家宴請,也比國宴豐盛的多了。
明湛哈哈一笑,「無妨,誰進宮是真正來吃朕這頓飯呢。做幾百桌山珍海味,大都糟蹋了,何苦這樣勞民傷財。朕這裡省了,下面就會跟著省了,有了銀子,修橋鋪路,做什麼不好。再者,大家都是有身份的人,哪個還要雞鴨魚翅的折騰了,沒的像那些暴發的商人一樣了,倒失了品味。」
李平舟誠心誠意道,「陛下聖明。」
明湛擺擺手,笑道,「只要李相別總跟朕撒嬌就是了。」
李平舟囧。
明湛與阮鴻飛商議,「看跟著善棋侯聯名的這些王八蛋們,湖南安徽忠義侯、福州閩靖公、陝西西寧侯、甘肅敦侯,這幾個是打頭兒的,擒賊先擒王哪。」
阮鴻飛問,「善棋侯呢?」在阮鴻飛看來,這幾個比起善棋侯來,還算不得一個「王」字。
「我寫信給明淇了,叫她幫我解決了那老東西。」明湛對於阮鴻飛向來無所隱瞞的。
阮鴻飛玩味的問,「你們關係還不錯啊。」這個時候,明湛不與鳳景南求助,反是找了明淇,其中意味兒,倒讓人頗多琢磨。
「我們本來就關係不錯。」明湛與阮鴻飛低聲道,「我支援她在雲貴掌權,這點兒小事兒,她自然會幫我料理的。」
「你別叫人在中途截殺啊,父皇不會回來的。」明湛又不放心的叮囑了阮鴻飛一句。
「這麼有把握,大賤不會回來?」阮鴻飛可不是什麼善茬,甭以為鳳家兄弟隱諱的服軟兒,他們之間的恩怨就能一筆勾消。這麼些年過去,若是鳳家兄弟還以為阮鴻飛是當初的熱血少年,那就是腦抽了。一些事,發生了,過去了。如今鳳家兄弟拿喜兒抵債,大好江山拱手相讓,阮鴻飛眼不見為淨,可以不與之計較。
不過,就阮鴻飛本身,他的底限也就在此了。
若是鳳家兄弟再使出什麼手段,這樣擠兌明湛,妄圖再臨帝位,阮鴻飛絕不會再給他們第二次活著的機會。
明湛剝了桔子給阮鴻飛嘴裡塞一瓣道,「他既然走了,你在這裡,於情於理,他都不會再回來的。我之所以放任善棋侯與襄儀太長公主他們折騰,不過是想瞧瞧,究竟還有誰對我執政心存不滿,想著讓父皇復政呢。」
曲指扣了扣那二十三個人的名單,明湛道,「吶,這就是了。」
「你不讓我下手,萬一大賤非要回來呢。」阮鴻飛把嘴裡的桔子吃了,自明湛手裡接過那大半個,也剝了一瓣送到明湛的嘴裡,說道,「政治可不是想當然,有良心的人玩兒不了政治,更做不了皇帝。」
明湛享受著愛人的溫柔,歎道,「即便父皇回來能有什麼?永寧侯掌握著九門兵馬,後宮早在母親的掌握之中,他回來,我頂多是蓋處宮殿奉養父皇罷了。」奉養,如同唐肅宗奉養被逼退位的唐玄宗。
明湛不喜歡見血,雖然一刀下去,一了百了,但是鮮血容易讓整個朝廷蒙上一種恐怖陰晦的氣息。他身為皇帝,也要考慮一下朝臣的心情。
殺了太上皇,雖然他可以將皇位坐的更為牢不可摧,他仍然不是皇室嫡系。而且,譬如李平舟等朝臣,必然要對他加以懷疑指責,介時,為了穩定朝綱,朝中必然會有一次徹底的大清洗。
政治清洗,比一切勾心鬥角的陰謀都要殘酷與血腥。
這種政治手段,面對的並不是一人一家之榮辱,更多的是一個家族。
九族、十族,血流成河,染紅江山。
明湛不希望至此局面。
所以,當衛太后提醒他做兩手準備時,他拒絕了。
若是在以前,或者他真要惶惶然不知所措。
別看鳳景乾提議立他為儲時,明湛幾番推辭。這並不是說他沒有野心啥的,關鍵是,名不正則言不順。而當時明湛在雲貴的地位已經極是穩固,他並不想放棄雲貴的地位,來帝都做一個不安穩的儲君。
待鳳景乾拿出誠意,明湛登基。
明湛有野心,但是野心並沒有人們想像中的那麼大。
當然,他也不是聖人。
他說了,要做滿二十年的皇帝。
二十年後,他放棄江山,還能保全自己。
如果現在鳳景乾想奪回江山,那麼明湛將面臨一種莫測的結局。
人為刀俎,我為魚肉。
你的將來,要等著別人安排,要等待別人的憐憫,別人一息之念,或者可決定你的生死。
這種滋味兒,明湛早早嘗過。當初,他被送往帝都為質,便是如此。
這種滋味兒,他早已嘗夠,再不想再嘗。
他已經是皇帝了,哪怕鳳景乾來搶,現在,他也不能放手!
他與鳳景乾有著不錯的感情,這種感情在皇位面前牢靠與否,明湛並不在乎。經韃靼一戰,明湛已經抓住了民心,連李平舟對於鳳景乾回朝之事都不置可否。
明湛亦沒有太過在意。
並且,明湛風度翩翩,他將選擇權交到鳳景乾的手裡。
不論鳳景乾回來與否,明湛都有了萬全的準備。
阮鴻飛望著明湛清秀五官,如今明湛早養回了原本的滋潤,小小的雙下巴似有似無,摸上去溫溫軟軟。他與明湛日夜在一起,竟也不知道明湛何時有了這種慈悲而殘酷的心機。
明湛將選擇權交給鳳景乾,他任鳳景乾自拿主意,在這一點上,明湛成全了父子之情。若是鳳景乾識趣明白,自不必多提。可若鳳景乾真的敢回來,明湛另有一番手段運作,來成全他的帝位。不論如何,明湛已處於不敗之地。
阮鴻飛喜歡這樣的明湛,忍不住摸一把明湛的圓臉,笑道,「胖,看不出你還長進了幾分哪。」
明湛嘿嘿直樂,得意坐在椅中的屁股扭了又扭,還裝模作樣的裝謙遜,道,「那是,要不怎麼能配得上杜國主呢。」說著,明湛又哼了哼,跟阮鴻飛念叨,「林永裳把太祖寶劍的劍鞘丟了,看他窮成那樣,賣身也還不起,我就算你頭上了。什麼時候算了現銀給我。」
阮鴻飛簡直不能理解明湛的腦袋,詫異的問他道,「難道林永裳是我的臣子?」自個兒臣子做事不地道,還能算他頭上?這是哪國的規矩?
「他不你學生麼?一日為師,終身為父。」
阮鴻飛打趣道,「你這不是正經的師母麼?」
明湛眥眥牙,皺皺鼻尖兒,伸出胡蘿蔔一樣的手指,道,「我可給你記著呢,說好了一人一回的,你這傢伙不守信用,欠我快一百回了。」
阮鴻飛笑笑,捏一把明湛的胖腰,指著明湛手裡的名單,轉移話題道,「這些事晚上再說。既然已經解決了善棋侯,接下來,忠義侯於湖廣之地,素來有名聲。且忠義侯與湖廣付家互為姻親,付家你還記得吧?」
「嗯,你說過,有個第一高手叫付寧啥的,就是他家吧?」明湛嘀咕道,「付寧還是少涼的師傅呢。」
少涼?叫的還真是親熱,阮鴻飛心裡醋一回,不過此人會裝,並不會醋到臉上來,反是溫言笑贊,「是啊,少涼是不錯。模樣武功都極不錯的。」
明湛翻個白眼道,「再好,那也是我的侍衛,你可不許打他的主意。」
「你想哪兒去了,胖。」
「還沒聽你這樣讚過誰呢,除了我。」明湛道,「你想想我對你的心意,就算看到什麼美人兒,也只當他們是癩疤頭就是了。」
阮鴻飛忍笑,「明白明白,你還要不要聽忠義侯的事兒。」
「說吧。」
明湛這裡正在想著如何把那些心懷叵測的宗室弄下去,大同城卻發生了載入史冊的鬥毆案,朝綱震動。
這年頭兒,政府禁兵,意思是除了下地的鋤頭與切菜的菜刀,鐵製武器不能存在民間。
但是,此禁令與如今現代社會天朝禁槍的道理是一樣的。
禁,卻不止。
似一些幫派啥的,總有些刀槍箭戟的私藏。
邵帆寧知府事先並不知道和平幫與四海幫火拚之事,待到邵知府得了信兒,派了捕快去維持治安,結果那幾十個捕快還不夠這些幫派塞牙縫的呢。
聰明的趕緊遁了,有些笨的上去一盡職責,結果給誤傷的頭破血流,更兼有十三人在混亂中失去了性命。
邵帆寧聽到屬下回稟,頓時急了,不顧夜黑風高,急忙去了將軍府求援。
大同府的政事自然是大同知府處置,宋遙等雖是駐軍,其軍糧餉銀卻並非自大同府出,而是國家戶部直接撥款撥糧。
端誰的碗,服誰的管。
哪怕宋遙是代將軍,品級依舊高出邵帆寧許多。
這一場火拚自早上拼到半夜,還在刀砍槍刺,傷者死者就不必提了。
宋遙早就聞了信兒,不過邵帆寧是個私心頗重的人。大同城守軍,防的主要是關外的蠻人。如今大同城的幫派之事,本是他這個知府的責任,他若是有求於宋遙,豈不顯得無能麼?
所以,在最開始邵帆寧並未向宋遙救援,他覺著有自己的人馬,足夠了。
但是,很顯然邵大人並不瞭解幫派的概念。
甚至他的新夫人鄭氏並未得到夫家的信息,這場火拚來的莫名其妙,並不在鄭家的掌控之內。
手下死了這些人,如今朝廷御史就在大同,邵帆寧的心都涼了大半。這時候,也顧不得什麼面子不面子的事兒了,他能做這個大同知府本就是僥倖,再不捨得丟了官位的。
於是,倉皇皇來到將軍府。
時已至夜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