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5、更新 ...
閩靖侯一直在琢磨魯安侯的話。
陛下久病,衛太后為祈皇帝平安,什麼法子都用了,連民間愚婦愚夫想的蠢招兒——大婚沖喜都信了。
衛太后是多理智多有手段的人哪,這一點,閩靖侯身有體會。
衛太后也只有皇帝陛下這唯一的兒子,因皇帝陛下的尊位,而成全其太后尊位。甚至,皇帝陛下沒有子嗣,若是皇帝真有個好歹,哪怕衛太后仍能保全其尊位,但是,她這個太后就已名存實亡了。
不論是感情,還是地位,衛太后哪怕不天天守著兒子哭泣,也不該是這種反應:外頭焦灼,內裡冷漠。
莫非……
不,不是。
若是陛下有個萬一,這麼熱的天,就算衛太后秘不發喪,臭味兒也掩飾不住。總不能學當年的秦始皇,弄一屋子鹹魚進去啊。再者,他也沒聽說,宮裡大肆進鹹魚的消息。
可,若是陛下安好,怎會這麼久的不露面兒?
再者,就算陛下裝病試探,更不至於連自己的母親也瞞下?何況如今的情形,衛太后都搬到了宣德殿去住……
想到這裡,閩靖侯的心跳一陣加快,他那樣的惶恐,卻又那樣的興奮。
難道……
哈哈,如果真是這樣,衛太后母子也太膽大妄為了。
天賜不予,反受其咎啊。
閩靖侯興奮的搓了搓手,漸漸的冷靜下來,不,這件事不急,且,這件事,只他一個人是做不成的。
閩靖侯喚了心腹奴才進來,右腳尖兒輕輕輾著地面兒,面上故作冷淡道,「去,拿我的帖子,送到慎王叔府上,說我明兒去給慎王府請安。」
奴才領命去辦。
閩靖侯的臉上不禁再次露出一個志在必得的微笑來。
宣德殿。
衛太后正在與原忠義侯夫人、自己的姐姐衛氏說話。
自從兒子襲爵,哪怕是降襲,衛氏的臉色心情都早非往昔,如今的安寧恬淡,以及種種舒心能從眼角眉梢流溢出來。衛氏道,「立哥兒性喜安靜,又沉迷書本,現在他跟著一幫子書生們修書修的都要入迷了。咱們自幼都在帝都長大的,現在我老了,也想著落葉歸根。立哥兒說了,過幾日也把他媳婦小子的接過來。」
「姐姐若在帝都長住,咱們姐妹也能多來往,省得我宮裡寂寥了。」衛太后笑道。
衛氏笑,「我也是這樣想。大姐遠在湖北,三妹四妹都是川蜀,我就說她倆也不知道哪兒來的運氣,現在倒是一個巡撫夫人,一個同知夫人,湊到一處兒,多麼難得。」
說到姐妹,自一嫁相別後,數十年不得一見,先時閨中時的些許小摩擦早已漸消雲散,衛太后笑道,「是啊,我們姐妹,也就她倆挨的近。聽說五姐身子不大好,豫肅公倒是帶了他家大小子來,我看眉宇間與五姐年輕時的神韻有幾分相似。倒是六姐,一如既往的執拗,縱使來了帝都,我這壽安宮,她也只單獨來過一回,平常都是隨大溜兒。」
家裡七姐妹,大的與小的不存在摩擦,往往年紀相近的,則容易各種計較。
尤其女人,心細。
衛太后說的六姐,還真不是外人,正是衛太后一母同胞的親姐姐。只是一母同胞的姐妹,反倒是不如衛氏與衛太后這同父異母的走的親近。
老永寧侯七女一子,嫡出的並不算多,忠義侯夫人乃元配所出,衛六娘與衛太后為繼室所出,衛穎嘉為丫頭扶正所出。
衛六娘生性好強,且少時便生的容貌姣好,說句老實話,相貌的確比衛太后要出眾。
且,衛六娘行事,生就帶著三分聰明伶俐的模樣。
她自認比妹妹強千百倍,結果,運氣卻無論如何都比不上衛太后。
她們的生母方氏在懷著衛太后時,方皇后在宮裡久病不起,眼瞅著要嚥氣兒,遺囑都交待好了,就等著死呢。結果,一方士入宮,神神叨叨的在坤寧中轉悠了一圈兒後,指著入宮陪伴方皇后的妹妹——永寧侯夫人方氏道,「這位夫人人品端貴,其腹中更將有貴女下降。只要這位夫人久伴於皇后身畔,皇后娘娘之病,則不藥而癒。」
鬼神之事,向來莫測。
反正方皇后是沒死成,倒是方氏在生衛太后時難產,不日而亡。
方皇后出於種種考慮,將襁褓中的衛太后接近宮裡,愛若親生。
衛六娘比衛太后大了三歲,永寧侯府再如何的富麗堂皇,與皇家氣派完全無法比擬。何況衛太后生就撫於方皇后身畔,與皇家公主待遇無二,容貌雖比不得衛六娘,氣度上卻甩衛六娘三條街。
真是叫人不恨也難。
姐妹倆的不睦,的確是從少時開始。
至如今,衛六娘已是做祖母的人了,來了帝都,也不願多進宮請安。
衛氏聽衛太后說起衛六娘之事,笑歎道,「六妹是屬牛的,真就是牛脾氣。什麼時候我去瞧瞧她,年紀大了,也不能總這樣窩在家裡。」
衛太后笑了笑,沒說話。
衛氏道,「還有件事要與娘娘說呢,前天,家裡的小姑子回去了一趟,我瞧她的意思,倒是有意回去的。拉著我說了半晌的話,多是表述忠心,倒也沒別的什麼。」
「凝雪向來是個聰明人。」衛太后道。
衛氏無奈笑,「是啊,姐妹兩個,一個眼明心明,一個自作聰明。」
想到衛氏的婆婆方老夫人,衛太后無奈一歎。
其實衛氏進宮,亦是為了表述忠心,她歎道,「朝廷的事,我不大知道,只是現在外頭亂糟糟的。咱們是親姐妹,有什麼事,立哥兒雖說不大歷練過,出膀子力氣還是沒問題的。」
「我知道,二姐姐。」
聽到這一聲舊時稱呼,衛氏笑了笑,又陪衛太后說了好半天的話,才起身告辭。
衛氏走後。
直至晚間,衛太后一頁頁的翻看送上來的密報。當衛太后翻到閩靖侯府那一頁時,指尖兒輕輕的按在上面,暗暗一歎。
看來,明湛的事,有人發覺了。
天下沒有不漏風的牆,能瞞這麼久,已是僥天之悻。現在算算時日,估計明湛也快回來了。
衛太后眼睛輕瞇,隨他們怎麼懷疑,她就不信,還有人敢強闖宣德殿一探究竟不成!
衛太后正在惦念的寶貝兒子,此時,正唉唉喲喲趴床上,讓阮鴻飛給他按摩。
這次為了回帝都,明湛極其謹慎,甭看出來時好出,回去時就不一定好回了。依著明湛的心機,自然要做一番喬裝打扮,最好能神不知鬼不覺的回去。
明湛想了個餿主意,他要求阮鴻飛扮成女人,給他裝老婆,搖光是小廝,一家人趕往帝都探親。而且,他們不是自己走,是雇了鏢局,送他們回帝都。
這年頭兒,走遠路時間長,路上也不大安全,雇鏢局倒是常用的法子。而且,鏢局保的不只是他們主僕三人,還有幾撥兒男女老少。
明湛打的好主意,結果實際動起手來,才發現現實與理想還是有一定差距的。就拿阮鴻飛的身高來說,一八零的身段兒,肩寬臀窄,即便阮鴻飛再如何俊俏,也不像女人。倒是明湛,個子不高,圓圓潤潤,喉結也不大明顯,稍稍修飾,就是一富態貴婦。
起初,明湛死活不樂意,掐著自己的柳樹老腰道,「哪個女人有我這麼粗的腰來著?」
阮鴻飛偷笑,「有,有身子的女人,哪個腰不粗的。」
反正,阮鴻飛總有辦法叫明湛點頭。
明湛非但要裝女人,還要裝孕婦,一路下來,心氣兒不順,時不時就要使喚阮鴻飛。阮鴻飛樂了一道兒,其實明湛扮女人倒不說多醜。
就明湛本身來說,雖然沒能遺傳到父母相貌上的優點,不過鳳景南與衛太后都不是醜人,明湛也只是生的一般。鵝蛋臉,淡眉毛,單眼皮,細長眼,白皮膚,尤其明湛長的不咋地,皮膚超級好,摸一把水嫩水嫩的。
只是,明湛時不時不痛快的小模樣,阮鴻飛瞧見就樂,尤其明湛當著外頭人捏著嗓子,尖聲細聲的喚他「相公」時,阮鴻飛真心覺得,受些差遣倒也甘之如飴。
慎親王府。
慎親王年紀大了,腿腳有些不俐落。因他也無後人,府中略顯寂寥。哪怕在百花盛開的花房,彷彿都更襯托出慎親王的老邁與衰敗。
但是,閩靖侯卻不敢有半分不敬。
甚至,閩靖侯根本沒賣官司,直接將自己的懷疑大大方方的說了出來。此舉倒不是閩靖侯實誠,如今魯安侯就在慎親王手裡。他能知道的事,慎親王只有比他知道的更早的。既如此,索性直接說了。
慎親王坐在搖椅中,發須皓如霜雪,聽閩靖侯說完,慎親王仍是閉著眼睛,沒絲毫動靜,以至於閩靖侯以為老爺子打了個盹兒,直接睡過去了呢。禁不住喚了兩聲「慎王叔」。
慎親王睜開眼,淡淡地瞟閩靖侯一眼,「你既然懷疑陛下之病有假,敢去宮裡一看真假嗎?」
「王叔,沒有太后娘娘的話,誰能見到陛下龍體呢?」言下之意,是不敢了。
慎親王不置可否,冷聲道,「是啊,一個女人,把你們的膽子都嚇破了。」
閩靖侯沒說話。只是心下不服,暗道,你老爺子不也被罰俸三個月麼,連屁都沒敢放一個嘛。這還是仗著你老爺子的輩份呢,如今何五十步笑百步了。
慎親王似乎沒有考慮閩靖侯在想什麼,依舊闔了眼睛,輕聲道,「真假又如何?只要太后娘娘一直攝政,有永寧侯府掌兵權,帝都就在太后之手。退一萬步說,哪怕太后迫於壓力,立了儲君。再退一萬步說,哪怕我們支援儲君登基。儲君也自有母族可倚重,你我宗室末流算什麼呢?」
慎親王噓聲一歎,「不過是為他人作嫁罷了。」
這些話,一字一句重重的敲在閩靖侯的心頭,閩靖侯臉色微變,低聲道,「侄兒謀略有限,就是沒了主意,想著請王叔指點一二呢。王叔放心,您是宗室中最年高德韶者,您有吩咐,無人不服。」
慎親王搖頭笑道,「我一無後之人,又是這把年紀,還求什麼,還圖什麼呢。」
慎親王是仁宗皇帝的兄弟,那代老人,活到如今的,除了慎親王,就是中風在家的襄儀太長公主了。慎親王年輕時也是一瀟灑俊氣之人,如今,滿頭白髮一把長鬚,依舊是風度翩翩。哪怕偶爾身子不大好,哆哩哆嗦時,明湛亦認為,慎親王哆嗦的比其他老頭兒好看。
其實,閩靖侯也不知道慎親王圖什麼?
慎親王無子,當時仁宗皇帝就想給慎親王過繼個後嗣,慎親王死活沒應。後來,太上皇鳳景乾登基,舊事重提,慎親王依舊沒應。
但是,不是什麼事都要有理由的。
就像皇宮裡的太監,那也是無後的。但是,太監卻生性愛權貪財.有人也想不通,你一太監,弄那麼多銀兩做什麼,留給誰啊?
拿宗室親王與太監相比,這種想法實在有些大不敬,閩靖侯胡思亂想著,就聽慎親王不緊不慢道,「如今太上皇生死未卜,皇帝陛下久病不起,正是迎立新帝的好時機。諸皇侄雖年幼,若有周公輔佐,則天下無憂。」
「只是,自大局看,西北軍對朝廷忠心耿耿,東南軍在陛下未登基時就開始整合,韃靼人進關都打不破的九門兵馬。所以,若打著靠蠻力取勝的主意,最終只會被當成亂臣賊子誅殺。」
「而今若想在太后、陛下與皇侄外家中,脫穎而中,贏得這一局,唯有火中取栗!閩靖,你可想好了?」
敢造反的人,一般都有些膽量,閩靖侯正色道,「我不過是不想落個魯安兄的下場。」復皺眉道,「王叔,若是陛下忽地回來呢?」
慎親王微笑,「只要天下人都認為陛下薨逝,哪怕他能回來,也不過是個死人了。再者,我自然有叫他進不了帝都城的法子。」
「當然,更得有逼迫衛太后與內閣,不得不選立太子的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