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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難為》第10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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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今天氣轉涼,明湛搬到了另一處有溫泉的行宮裡。他在關雎殿起居,此時,他坐在關雎殿書房裡,聽著方慎行的回稟案情。

  除了嗑藥發狂的青城道人,還有鍾道人事涉其中。

  鍾道人到明湛跟前兒猶在喊冤。

  當然,鍾道人不同於一般人,喊冤的方式也絕不等同於一般百姓哭喊大鬧,號啕一聲「道人冤枉」啥的。

  明湛以為,從喊冤的方式既可看出鍾道人絕非俗流。能混到這一步兒,鍾道人頗具道行。雖然經受審訊,容顏不整,衣衫髒舊,鍾道人的臉上仍保持著自若淡然的神態,說出的話也頗有些苦口用心的味道。「陛下,青城道人與崑崙子為您煉的不過是絕頂春藥,陛下為龍體計,萬不可錯信了賊子!」

  明湛已經看過方慎行審訊的證詞,淡淡的看鍾道人一眼,「這麼說,此事與你無關了?」曲指輕叩桌間證詞,反問,「那這又是什麼?」

  鍾道人實乃神人,他供認不諱,「此事與道人有關,道人與方大人所說俱是實情。藥,的確是道人放在青城的茶水中的,但是藥是青城自己的藥。」

  「陛下龍體,身負億兆百姓。」鍾道人悲天憫人的一歎,「陛下誤信奸邪,且青城頗會些不三不四的道法,煉些不堪入目之丹藥。陛下深信青城道人,道人能說什麼呢?千辯萬辯不如一證,青城此丹為回春丹,道人曾聽家師言及此丹素來為邪亂之人所用。陛下若誤服此丹,天下危矣,道人怎能不急!」

  「自道人入宮,得見龍顏。道人看陛下龍姿天表,只是觀陛下面相,實乃慈悲太過,則易為小人所乘。」鍾道人完全不似一將要受罰之人,他侃侃而談,「道人為天下人保全陛下龍體,縱使有些過錯,也亦為蒼天所恕!」

  看人家這自辯道行,明湛心下頗是佩服,只是明湛的臉上不見絲毫動容,更兼在聽到鍾道人所言「蒼天可恕」四字時,眼中露出莫測之意。

  鍾道人心下一是,最後,他暗暗咬牙,一臉大公無私道,「道人既已下山,便是塵寰中人。既是塵寰中人,但要受國之律法所束。如今道人塵緣已了,再祝陛下萬壽無疆!」

  說完這句話,鍾道人緩緩的閉上眼睛,長呼一聲道號,闔目而逝!

  初始,誰也沒發現鍾道人死了,只是看此人閉著眼睛站在地上不見動靜,錢端玉大著膽子喚了一聲,「鍾道人!」

  鍾道人並不應,最膽小的何玉先是變了顏色,護駕一樣擋在明湛跟前兒!

  明湛皺眉,「邊兒上去!朕沒事。」

  何玉又退下了,他事不妙急忙擋在明湛跟前兒,一是忠心護主;二則他還記得當年帝都地動時,皇上就說了,天子有百靈護體。何玉見鍾道人說死就死,實在太神奇太讓人毛骨悚然了,所以,他覺得他離皇上近些,天子身邊兒的神靈興許見他忠心,隨手將他也順便護上一護呢。

  明湛兩眼直盯著鍾道人站立而死的身體,在心中有著隱隱的了悟。

  如今殿中,內侍不算,就錢端玉品級最低。一事不面二主,他再次大著膽子到鍾道人跟前兒,伸出的手都微微的發抖,將玉一樣的指尖兒放到鍾道人鼻下,面色大變,聲音都變了,「皇,皇上?」

  明湛打民錢端玉的話,當即沉聲道,「鍾道人欺君惑主,朕賜他一死!」

  沒人敢說話。

  在這個年代,神鬼之術給人產生的震懾力,還在帝王威儀之上。明湛見沒人動,直接到鍾道人面前,伸手摸了摸鍾道人的脖頸,尚是溫的。再拉起鍾道人的胳膊,摸住鍾道人的脈象,身體還沒僵,只是沒了脈象。

  看起來,的確是生機全無。

  明湛這樣的膽魄,讓方慎行的臉都有些泛白。

  明湛冷笑,「怕什麼!一介神鬼道人而已!這世上假死藥多了去,只有你們沒見過的,沒有他們不知道的!莫非沒了呼吸沒了脈象就是死人了?」眼睛帶著三分寒光掃過錢端玉與方慎行,「你們的見識,還是太少了!」

  「何玉,叫陳盛進來!」

  陳盛如今已是明湛身邊侍衛的大頭目,明湛吩咐道,「你親自,將鍾道人送到煉屍爐裡去!化成飛灰!」

  陳盛領命,明湛接著命令道,「何玉,搖光,你們隨著陳盛一道去。」

  「方慎行,將丹房的崑崙子,還有關押的青城道人,一併送至菜市口,斬首示眾!」

  明湛的處置不可謂不快不狠,令方慎行與錢端玉都微微白了臉,領命退下。

  陳盛欲要帶著鍾道人的屍身下去,明湛將陳盛喚住,寒聲道,「帶足二十名侍衛,如果鍾道人詐屍什麼的,當場格殺勿論,哪怕剁成肉泥,若是讓他跑了,朕要你的命!」

  陳盛不敢問原由,只是明湛鮮有此動怒之時,陳盛沉聲領旨。為求妥帖,他伸手扣住鍾道人的後頸,不見什麼動作,就聽卡的一聲骨頭折斷或錯位的聲音,鍾道人原本僵直的頭無力的聳拉下來,唇角緩緩滴下一滴血,落在地磚之上,形成一個骯髒的深色印跡。

  「去吧,看著燒完了,再回來覆命。」

  阮鴻飛自外歸來,見到明湛面色陰沉盤腿於榻上打座,便知這是有事兒,水都沒喝一口,趕緊關心明小胖。

  明湛端坐於榻中,面色冷硬,「我受騙了。」

  「那個鐘道人,他就是進宮來送死的。」明湛淡淡道。

  阮鴻飛不知道自己出去這麼一會兒,明湛已經把三個裝神弄鬼的道人送上了西天,聽完明湛說的話,阮鴻飛擰緊長眉,說道,「反正人已經死了。」

  「他不得不死,我也必要他死的。可是,這樣處死了他,又是成全了他!」明湛垂下眼睛,輕聲道,「實在是太高明了。鍾道人的死,簡直是摸準了我的脈息。」

  「你既然知道他是假死,何必還要燒了鍾道人。」阮鴻飛摟住明湛的肩膀。

  「不論是真死假死,若是他死過一回再活了,再加上適當的手段,世人豈不要將他奉為神明。」明湛的脊背微微放鬆,靠在阮鴻飛的胳膊上,歎道,「世人都去拜神仙了,我這個皇帝,還有何用處呢。」

  阮鴻飛並未安慰明湛,反道,「當初我能扮做魏寧,也必人有可扮做鍾道人。明湛,幕後之人並不簡單,你可是有一場硬仗要打了。」

  「奇不勝正。」明湛歎道,「如今,也只有一條路可走了。」

  見明湛心中已有主意,阮鴻飛微微放下心來,笑道,「知道今天這樣熱鬧,我就不出去了。」

  「劉影走了嗎?」明湛問。

  「原本想著明天就走,不過這幾天一直下雨,海上風也比較大,只得再耽擱幾日了。」阮鴻飛笑道,「聽說你召逍遙侯、臨江侯、錦衣侯、善仁侯來帝都了?」

  明湛點頭,「他們都是宗室,我登基後還未見過呢。雖然血緣關係遠了,見一面也好。」

  「是太后給你出的主意吧?」阮鴻飛笑,明湛對於公主等近親宗室,初始還算熱絡拉攏。且自明湛登基,隨著明湛漸漸的收攏大權,就是對公主們也分了遠近親疏。

  這並不能說明湛忘恩負義,明艷明雅畢竟與明湛血親相近,而且自幼關係不差,若是為了個大公無私的面子便提拔外人,反壓制自己人。

  那就不是皇帝,而是聖人了。

  自從上次天津港招商會的宴會之後,阮鴻飛有所耳聞,說衛太后在宴會上時提起了逍遙侯夫人。阮鴻飛那時便已知衛太后之意。

  明湛登基,到底不是鳳景乾嫡支,外頭那些宗室雖然血親較遠了,還是要見一見,恩威並用的好。再說,如今朝廷又有銀子。

  阮鴻飛道,「如今三位皇孫皆在你手裡,太上皇還活著,且你父王遠在西南有著數十萬的兵馬,想要顛覆你的皇位,並不是件輕而易舉的事情。」

  「就是因為不容易,所以才有人布下這樣驚天大局,想著一步步殘食掉我的威信。」明湛冷聲道,「如今說這個也沒用,我已經做了皇帝,自然要繼續做下去。」

  太上皇是什麼做法兒?

  自己主動退位還好,如鳳景乾。若是被逼退位,明湛是死也不能甘心的!

  對於神鬼道人——鍾道人之事,阮鴻飛也沒有什麼太好的應對法子,畢竟人家要暗,他們在明。

  如同明湛所說,鍾道人是當著明湛的面兒沒了呼吸,死了,而且這種塵緣已盡,呼一聲道號,站立而死,頗有幾分神秘莫測的氣息。

  明湛為何要燒了鍾道人的屍身,就是因為怕鍾道人假死,若是將此人屍身丟出宮外。若干天後,如阮鴻飛當初,鍾道人再活過來。明湛當然不信有人會死而復生,但是在這個篤信神仙道法佛祖菩薩的年代,明湛不信,有著無數的人願意篤信。

  鍾道人「死而復生」「成仙成聖」,那麼將帶給明湛無窮無盡的麻煩。

  哪怕是一國之君,若與神仙對抗,百姓們絕對會一邊兒倒的傾向於神仙那邊兒。

  這個年代,就是這樣風俗社會。

  當初,英明如漢武帝尚且為方士所騙,何況區區百姓。

  若非明湛內裡有一個最與眾不同的靈魂,那麼,會不會對鍾道人的死亡心存敬畏。不論是帝王還是普通人,但凡對於某種事物心存敬畏,被人可乘就再容易不過了。

  明湛的慧敏絕非一般人可比,當他看到鍾道人這般神秘的沒了呼吸。脾性中的多疑頓時便讓明湛有所了悟:鍾道人所為何死!

  不論鍾道人是假死還是真死,此刻,明湛已經意識到,他想著順籐摸瓜,結果卻被人將計就計的做了這神鬼一局。所以,絕不能讓鍾道人活了。

  只要鍾道人死透了,死的徹底,那麼,不管日後再出現多少個「鍾道人」,起碼,那是假的!

  而且,明湛已經有了對付這個神鬼局的辦法。

  此刻,皇家報刊再一次發揮了它舉足輕重的作用。

  明湛以自己的親身經歷加以潤色親筆撰寫了一篇「有關道人如何行騙」的文章,然後再全國的範圍內推展民間巫術騙局的揭穿批判活動。

  鳥語花香的庭院中,一架蒼翠的籐蘿下,依舊擺置著精美的棋枰,棋枰旁只有一把椅子,那人閒適的坐在椅中,背對朝陽,地上留下一抹清透的剪影。秀美的掌中捏一圓潤的黑子,他頸項微低,正在觀量棋枰間的僵局。

  「我們的皇帝陛下,實在是非同凡響哪。」此人的手邊兒除了黑白子,還放著一份最新版的皇家報刊,不吝讚美道,「英明果決,世所罕見。」

  「公子焉何逞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呢。」

  「並非逞他人志氣,實在是實情。」微不可聞的一歎後,「我們的計劃被皇帝陛下看穿了,可惜了鍾山子。」

  「山子赴帝都時,已有為公子犧牲之心。」

  「我不會讓山子白死的。」這人淡淡的吩咐下去,「不要輕舉妄動了,既然皇帝陛下已破此局,暫時不要讓南子露面兒。過些日子,必有用他之處!」

  「公子,您這些天的心血豈不是白費了嗎?」

  「如今天下太平,皇帝陛下的權位牢不可破,南子若是露出面,不過是以卵擊石而已。敵進我退,若是此時讓南子出去,正是撞到了皇帝陛下的心坎兒刀刃上。」摩挲著掌中黑子,「所有的棋子都是有用的,只是看你放在哪兒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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