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藥吃了!”沈徹把水杯和藥遞給秦修,又麻利地從床下翻出行李箱,挑了最厚的一件羽絨服給秦修披上。
秦修隻穿了一件淡藍色的襯衫和一件淺灰西裝馬甲,有夠清涼的。
秦修看着手心那顆藥,伸手道:“把藥盒給我。”
沈徹不明所以地把藥盒遞過去,秦修看了看适應症,這才吃了藥。
沈徹不高興,心說我又不會害你。
秦修吃了藥,把水杯往寫字台上一擱,擡手扳住沈徹下巴,來來回回看着小麥卷臉上大大小小的創可貼:“痛嗎?”
沈徹不當一回事地笑笑:“你來了就都不痛了。”
秦修掃了眼沈徹手上的狗項圈:“你才過來多久,項……手環就髒成這個樣子了。”
沈徹低頭看着被恐怖分子幾腳踩得髒兮兮的手環,有點委屈:“演戲的時候不得已脫下來的,後來被恐怖分子踩了幾腳。沒關系,洗洗就幹淨了。”
這會兒都是晚上了,也不好找酒店旅館,沈徹就在地上打了個地鋪,讓秦修睡床上。
本來已經很累了,但是看到秦修現在就在自己眼前,就怎麽都睡不着了,沈徹在地上翻了幾個身,趴起來小聲問:“你睡着了嗎?”
“……沒有。”
“那我們聊天吧,”沈徹躺在地闆上,歪頭看着秦修的背影,真是怎麽看怎麽喜歡,想起這驚魂四十八小時,不由有種活着真好的感慨,“……我做了個夢,夢見這個世界上沒有你了,誰都不記得你,除了我……”
“挺有創意的夢。”秦修說道。
沈徹盯着巴掌大的天花闆:“還創意呢,我都被吓壞了。你想象不出來那種感覺,一覺醒來發現跟你發生的一切都是虛假的……那感覺真是太可怕了。”卷毛青年皺皺眉頭,又釋懷地翹起嘴角,“還好是個夢。”
房間裏安靜下來。
沈徹看向秦修的背影,小聲道:“秦修?”
那背影紋絲不動,呼吸勻稱。是睡着了吧,沈徹蹑手蹑腳趴起來,蹭過去探頭看秦修的睡臉,醒着的時候是暴躁北極熊,睡着了就是溫柔美人,他離得這麽近,呼吸都掀動了秦修的劉海,秦修也沒醒,看樣子是累壞了。
卷毛青年湊過去在美人耳側輕聲說了聲“晚安,我愛你”,又樂滋滋地鑽回了地鋪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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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大早兩人先是去訂了快捷旅店,然後沈徹便領着秦修在紐約各大景點到處逛。
秦修看着m&m’s店裏跟一群小朋友擠在一起買巧克力豆的卷毛青年,真心覺得丢臉死了。
沈徹還買了兩件印有巧克力豆先生的m&m’s主題T恤高興地遞給他,秦修表示絕不會穿,掉頭就走,沈大狗一臉失望地跟在後面。
兩個人午餐就近在麥當勞解決,沈徹買了一大堆吃的回來,見秦修都沒怎麽動:“你怎麽不吃啊?”我平常一天都隻舍得吃一隻巨無霸,這都是我一個星期的分量了,你不吃存心心疼死我啊!
秦修心思根本沒在吃上,皺着眉頭所有所思:“要不你換間公寓吧,那地方太小了。”
“你在想這個啊,”沈徹咬了口巨無霸,“那地方小是小,但便宜啊,地段也蠻好。”
“房租我幫你出。”秦修脫口而出,又改口道,“算我借你。”
沈徹拿下狗啃似的巨無霸漢堡,心裏很感動,但是他不想一直欠人人情,哪怕那個人是秦修,便笑了笑:“在這邊找房子不方便,再說我都住慣了,要換個室友,又得重新處起,挺麻煩的。”
秦修看着繼續狗啃的沈徹,沒說話,說是去上廁所,回來卻拿着幾隻大口袋,兩三下把桌上的漢堡薯條全裝口袋裏,拉沈徹起來:“走,我請你吃好吃的。”
沈徹不明就裏地跟着秦修上了出租車,正想說“這地方你又不熟能帶我去哪兒啊”,就聽見秦修直接對司機說:“Chinatown.”
半小時後,大四川川菜館。
沈徹看着服務生如流水線般将紅燒肉,回鍋肉,水煮魚,宮保雞丁一一端上桌,到後面幹脆都直接用推車上了,沈徹接受着四周客人歎爲觀止加微微鄙視的視線,這種大明星帶我來吃飯的土豪感他着實有點消受不來……
秦修翹着二郎腿還在那兒低頭點餐,壓根沒有要停下的趨勢。
沈徹湊過去小聲說:“太多了……”
“吃不完就打包,你公寓有微波爐吧。”秦爺掃着餐本頭也不擡地說。
“那也太多了啊。”沈徹欲哭無淚。你是恨不得把我一個月的夥食都包了吧。
“沈徹,你體重輕了。”秦修放下餐本,冷不丁說。
沈徹有點意外秦修何出此言,低頭瞧瞧自己,還是挺結實的呀:“沒有吧……”
“手環都松了。”秦修瞥一眼沈徹手腕上的狗項圈,說,“還有我稍微抱了一下,很明顯體重減輕了。”
“稍微抱了一下?”沈徹沒明白,抱抱也能知道他體重有沒有增減?
“昨天晚上你睡着後,我就這麽抱了一下。”秦修說着,擡手比了個雙手托東西的動作。
沈徹眼睛鼓老大:“你趁我睡着公主抱我啊?!”心說我都沒趁你睡着對你動手動腳過呢!
秦修一臉鄙夷:“什麽公主抱,别往自己臉上貼金。”鼻子哼了一聲,特别理直氣壯,“我就是想看看你瘦沒瘦。”說起來,一開始還擔心沈徹會不會醒,結果那家夥睡着了就是一死豬,秦修心說要是地震了我還得拳打腳踢才能把你弄起來。
沈徹嚼着一隻蝦餃,心情很複雜,爲什麽自己從來沒想過趁秦修睡着了這樣那樣一下呢……
下午兩個人在聯合國總部樓下合影留戀。沈徹找了個路人妹子幫忙拍照,自己站在秦修身邊,豪邁地扒開羽絨服,露出裏面巧克力豆先生的主題T恤,秦修驚恐地瞪着身邊笑容燦爛的巧克力青年,在拍照的妹子等待的眼光中,隻能硬着頭皮也拉開羽絨服,露出裏面另一隻巧克力豆先生,心裏咬牙切齒地想,早知道就該貫徹原則死也不穿這可惡的T恤!
拍完照秦修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拉上衣服,沈徹謝過幫拍照的姑娘,回頭見秦修正在打量身後的左輪手槍雕塑。
“怎麽想到要在這裏合影?”秦修問。
左輪手槍的槍管被扭住打結,以此來傳達拒絕戰争的意願,沈徹暗戳戳地道:“我覺得這個雕塑和你特别般配。”
秦修抱臂瞅着自以爲高深莫測的卷毛青年,冷哼一聲:“我那個不是左輪手槍,最次也得是格洛克好吧。”
沈徹瞪着秦修兀自轉身走的背影,這你都能明白?!
“你這大半年的功夫到底混得怎麽樣啊?”走在車水馬龍的繁華街道上,秦修問。
“當然不錯了。”沈徹摸出錢夾,一臉得意地亮給秦修看。
那上面居然是和摩根弗裏曼,尼古拉斯凱奇的合照!秦修驚訝難當,正準備接過來好好看,沈徹一下就把錢包收了回去。
“神神秘秘的幹什麽?給我看!”秦修去掏錢包。
“這種神物怎麽能随便給人看!”沈徹捂住錢包。
“那就回酒店把你自己脫了給我看!”
沈徹漲紅耳根:“你不要以爲在紐約就沒人聽得懂中國話啊!”
“我還就怕沒人聽得懂!”
沈徹認命,反正和秦修在一起就是這麽雞飛狗跳,超級黃爆……
Winter Garden要修繕,所以《推銷員之死》的首映被推遲到元旦。秦修是從公司請假過來的,元旦那天必須回去,也就無法捧場。而沈徹也因爲要彩排,也沒辦法去送機。
12月30号這天晚上,兩人來到時代廣場,萬人跨年派對即将拉開序幕。
廣場上人山人海,霓虹燈照得夜空仿佛都是彩色的,沈徹和秦修手裏握着熱可可,并肩站在一起,擡頭望向TOSHIBA的倒計時電子鍾。
“沈徹,我接了一部不錯的劇本。”秦修說。
沈徹轉頭看向身邊神情甯靜的秦修,他知道秦修爲什麽這麽說,他始終記得三個影帝的承諾。
時間一秒秒過去,廣場上的氣氛愈加熱烈,這一年即将成爲回憶。
“十五、十四……”
廣場大屏幕上開始閃動倒計時的數字,人們紛紛齊聲倒數起來。
十二月的紐約寒風凜冽,沈徹聽着四周鬧哄哄的倒數聲,雖然不是母語,卻覺得溫暖又幸福,他身在異國他鄉,卻能和最愛的人一起跨入新年。
“九——八——七——六——五——四——”
無數聲音彙聚在一起,那份對新的一年的美好憧憬仿佛能直達天聽。
“三——二——一!!”
大屏幕上爆出一個閃亮的特效,煙火沖天而起,無數彩帶紛揚灑下,一時間歡呼聲和“HAPPY NEW YEAR”的祝福聲響徹擁擠的廣場!
随着新年的第一聲鍾聲敲響,閃耀的巨型水晶球緩緩降下,像此刻在廣場上的無數情侶一樣,沈徹情不自禁地轉身擁吻秦修,又或者其實他是被激動着轉過身的秦修擁抱着親吻。
這是一個很長但是很樸素的吻,沒有一絲情欲的味道,隻有滿滿的思念。
沈徹聽見四周傳來口哨聲,鼓掌聲,有人大聲道“祝你們幸福”。看着周圍爲他們鼓掌,朝他們微笑祝福的陌生人,沈徹感動到眼眶都熱了。這是第一次,他和秦修的愛情,在世界的十字路口,獲得了這麽多不認識的人的祝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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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修回國了,《推銷員之死》順利首演,沈徹在觀衆席的第一排看見了那對年輕的夫妻,還有一些當天晚上熟悉的面孔。首演爆滿,空前成功。
表演結束後,沈徹離開劇院,忽然被人從身後叫住。
他回頭看着笑眯眯走上前來的亞裔中年男子。
“你不認識我了?”對方用中文問他。
沈徹确實不認識。
“我從《第二十二條軍規》開始就跟你的戲,”中年男子笑道,“我很喜歡你在《軍規》裏演的繃帶男。”
沈徹心說真的假的,那不過是個背景男啊。
“之所以對那個繃帶男印象深刻,大概因爲我也有過類似的經曆。”中年男子神秘兮兮一笑,“吉隆坡中央醫院,你還記得嗎?”
沈徹後知後覺地張大嘴,怎麽可能不記得?他演繃帶男時腦子裏想的就是隔壁床的大哥啊!難道……現在再仔細看,這位華裔中年男子臉上的确有些傷愈後凹凸不平的痕迹。
“你好,我是謝全,是一名導演。”對方笑着伸出手。
沈徹第二次張大嘴,謝全怎麽可能隻是一名導演?!他是獲得過奧斯卡最佳導演獎的華人導演啊!
因爲這位導演工作生活中一向低調,網上幾乎搜不到照片,他即便不認識也完全不奇怪。腦子裏一片空白的沈徹将手讷讷地伸過去,聽見謝導演又語不驚人死不休道:
“你有興趣來拍我的電影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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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全導演說之所以會注意到他,正是因爲他在舞台上轉動大腳趾的那個細節。這個動作其實台下的大部分觀衆是看不到的,如果當時他不是坐在第一排,也根本不會留意到。可是一旦注意到這個細節,一切就變得不一樣了。按照劇本,繃帶男在開場不久就死去了,但因爲他一向都是紋絲不動像個木頭樁子,病房裏的其他人包括護士也是過了很久才意識到他已經死了。可是謝全卻更早地發現了,因爲那個演員的大腳趾不再轉動了。
隻用大腳指表演的演員,說起來很搞笑,但那份對細節的執着和認真感動了他。表演并不一定要從無到有,也可以從有到無。
後來隻要有這個年輕人串場的劇,他都會抽空去看看,漸漸的發現他并不是隻能跑跑龍套,他也有不俗的表現力,雖然有時候台風有些生澀,但是看得出每個細節都有動腦子去想。在《推銷員之死》裏,他的表演以他的年齡來說,也是堪稱優秀的。
而他的新電影需要一個新面孔。
“你是怎麽會想到在戲劇舞台上轉腳趾頭的?”謝全有一次問道。
“其實……舞台劇并不是我的理想,”沈徹老實回答,“我的夢想是拍電影。在國内我拍過一部電影,但是那以後因爲一些原因再也接不到任何片子,所以哪怕是在舞台上跑龍套,我也想着能以電影的方式去表現人物。”
“拍我的電影我會很嚴厲,”謝全說,“和我合作過的演員都不喜歡我。”
沈徹不明白那有什麽關系,他看着導演的眼睛:“我隻想拍電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