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喵嗚~~」
黑暗中透出一雙幽綠的眼睛,居高臨下閃閃發光,沈徹差點一步沒站穩,閃電一閃,才看清那真的是一隻貓,一隻通體黑色的貓咪,正蹲守在天台門外。
沈徹一向覺得黑貓很魔幻,不過也不至於真的以為這是秦修變的,蹲下朝貓咪勾勾手指。貓兒遲疑了一會兒,朝他走近了兩步,伸出小爪子搭在沈徹手心。沈徹笑著抓抓貓耳朵,野貓通常警戒心都很高,這只卻好像不怕人似的。
「你怎麼跑到這兒的?」他邊幫貓兒撓癢邊問。
貓咪一個勁舔著沈徹的手指,偶爾還咬一咬,但沒真使勁,像是也知道這不是吃的東西。
沈徹逗了小貓片刻,但是沒找到秦修心裡也有點著急,不由自主朝著貓兒自言自語:「貓咪同志,你有沒有看見一隻校花?比我高,比我帥,可能沒有我這麼友好,而且他……」
說到這裡忽然挺直背站起來,貓兒又「喵嗚」一聲縮回了天台門邊。
沈徹盯著那緊閉的天台門,又看了看守著門不願離去的貓咪,心頭一涼,趕緊去推門,門被拍得有點緊,但是沒有鎖,沒兩下就推開了。
雨聲鋪天蓋地襲來,涼颼颼的雨水密密麻麻撲到沈徹身上。他跨上天台,稍一轉頭,就看見了縮在一處簷下的身影。
「秦修!!」
火急火燎奔過去,縮在地上的秦修沒什麼反應,但是看得出渾身都濕透了,雙臂抱著身子埋著頭。他蹲下來想叫他,才感到一陣陣滾燙的呼吸,從秦修離開到現在妥妥有一個半小時了,他淋雨差不多也有一個小時了,聯想秦修那奇葩的體質,沈徹就知道不妙,伸手探向秦修的額頭,然後飛快地縮了回來。
「你發騷了!」一心急發音也走了樣。
已經沒力氣的秦修抬頭狠狠瞪他一眼。
沈徹架著他站起來,提過秦修的背包才發現沉得要命,像塞了兩塊磚頭,邊扶他出門邊埋怨地道:「你要躲雨怎麼不到教室來?!」
秦修沒說話,在跨出大門時用最後一絲力氣往沈徹身後一躲,大叫:「貓!貓!」
「沒事沒事,我把它攆走!」沈徹蹲下來提溜起可憐的貓咪,只得放到天台外,心說不好意思得委屈你了,我把校花安頓好了就放你出來。
「放天台它會淋雨!」秦修咬牙切齒地說。
沈徹回頭看著躲在他背後一臉嫌惡又緊張地盯著他手上的黑貓的秦修,眨了眨眼:「你到底是喜歡貓還是討厭貓啊?」
「我討厭貓!但是我也討厭看它淋雨!這很矛盾嗎?」虛弱的秦同學一點也不虛弱地回道。
一、點、也、不、矛、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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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徹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一手提溜著貓一手扶著秦修,背上還扛著一車切糕回到形體教室的。看著無奈地被拒之門外的貓咪,又回頭看一眼幾乎癱軟在地板上的秦修,心頭有點好笑:「你到底是怎麼跑到那上面去的?」
秦修靠著落地鏡,有氣無力地瞥一眼門外的貓兒:「那隻貓一直從一樓追我到天台。」
沈徹一面關窗一面疑惑:「可是現在又不是春天。」
說完背後一靜,沈徹就知道自己又撞槍口了,回頭一看,果不其然撞上秦修一副黑臉:「你說它對我發情?」一字一句從牙縫裡出來。
沈徹自知失言只好閉嘴,把窗子留下一條縫,好透點新鮮空氣進來,隨即走進來抬手脫掉自己的背心。
秦修的眼睛一下子就睜大了,看著燈光下年輕緊致的身體和灑滿雨水亮晶晶的小麥色,只覺得發燒的症狀更嚴重了:「你幹什麼?」
沈徹低頭看著自己的背心和光溜溜的上半身,這才漲紅臉道:「你別亂想!我是想把背心脫下來去洗手間打濕了放你頭上降溫!」本來挺單純一件事,這麼一歪,搞得他這會兒也不好意思了,見秦修眼睛一個勁緊盯著他的身體,有些侷促地抱著手臂摩挲著。
秦修眨了下眼,這才收回視線,故作不屑道:「你這副防狼動作是什麼意思?」
「沒,就是你這麼看著我有點,有點……」
「有點什麼?」秦修喉嚨緊了緊,「自己脫得光溜溜的我能不看你。」說著轉身提起一旁的黑色背包拉開,頭也不抬地悶聲道,「把衣服穿回去。」
沈徹不明所以地套回背心,一條乾淨的白毛巾扔到他懷裡。這倒讓他有點吃驚,這人沒事包裡還揣一條乾毛巾,這得有多未雨綢繆啊!他拿了毛巾拉開門:「那我過去了,你那衣服都濕透了,先穿著我那件外套吧,等你衣服幹了再換回來。」
「沈徹。」秦修忽然又叫住他,口吻難得平靜,「我偶爾會發燒,但是通常睡一覺就會好起來,不用太擔心。」
沈徹回頭看著靠在落地鏡上仰頭閉上眼的秦修,這是秦修嗎?末了搖搖頭,這怕是腦子燒壞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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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來的時候秦修已經換上了他的墨綠色衛衣,閉著眼靠在牆上。沈徹輕手輕腳走過去,小心將打濕的毛巾放在對方額頭,用手輕輕扶著。
平靜地輕闔著眼,面色微微酡紅的秦修,像吸鐵石一樣吸著他的目光,世界好像變得只有那顆淚痣般大小。他費了好大的力氣將頭別開,這時手背上忽然一熱。
秦修的手按上他手背的一刻,身體裡像過電一樣。冰山大魔王從他手中抽走冰涼濕潤的毛巾,閉著眼淡淡道:「包裡有吃的。」
沈徹以為可能會翻出兩袋薯片,心說也是聊勝於無的,卻沒想到從登山包裡翻出一隻保鮮盒。打開蓋子,看著裡面還帶著溫度的七八隻小包子,沈徹都有些回不過神。
「賀蘭霸讓我帶來的,不關我的事。」
才感動了一下下,對方就冷冷地撇清,沈徹笑了笑:「那也謝謝你。」說著咬上一隻包子,總算安慰了一下飢腸轆轆的肚皮,抬頭見秦修正睜開眼看著他,忙拿下傻逼地叼在嘴上的包子,「你要不要也來一個?」
「我吃過了,」秦修別過臉,又閉上眼睛,「而且那是芹菜包子。」
還沒等他慇勤地捧著保鮮盒過去,對方已經拒絕得毫無餘地,沈徹只好又盤腿坐下,一個人寂寞地啃包子。可能是被餓慌了,反正秦修又在睡覺,他也顧不得吃相了,兩口一個大快朵頤,吃到後頭喉嚨裡堵成一串,怎麼使勁咽都嚥不下去,狼狽地咳起來。
「水壺裡裝的不是屎!」秦修賭氣一般將白色毛巾拉下來蓋在眼睛上,眼不見為淨地倒頭靠在牆上。沒過一會兒沈徹又來敲他肩膀,冰山大魔王火大地拿下毛巾瞪著蹲在身邊的捲毛青年,「又怎麼了?」你就不能讓大哥我省點心好好睡一會兒?
大魔王發著燒依然有著強大的主場優勢,沈徹生生地打了個飽嗝,硬著頭皮遞上保溫杯:「你先喝點水再睡吧,對治療發燒有好處。」
秦修這會兒想睡得不得了,隱忍著拿過杯子飛快地喝了一口塞回去,用力閉回眼睛。
沈徹抱著懷裡被冷不丁塞回來水都差點灑出來的運動水壺,心說你這叫喝啊,喝掉的還沒灑出來的水多呢,不過病人最大,只好老母雞似地死皮賴臉地道:「再多喝點,多喝點啦!」
這簡直跟黏人的金毛犬一樣,有完沒完?!睜開眼看見對方一臉死蠢死蠢的笑,舉著保溫杯跟舉火炬似的,這是生夠他的氣了還是看他虎落平陽心軟了?「生夠氣了?」
「啊?」沈徹聽得一頭霧水。
秦修拿過保溫杯,談判一般寸步不讓地道:「我喝三口,然後你再廢話我真動手了。」
沈徹嘴上好好好,心裡狂吐槽,你小心我召喚喵星人回來嚇哭你!
秦修喝完水又睡了過去,沈徹關了燈,拿著最後一隻包子,拉開門蹲下喂給門外徘徊的喵星人,貓咪銜著包子一溜煙地跑了,沈徹望著小貓靈巧遠去的背影,想起秦修一個勁躲在他背後的樣子,就覺得好笑,但其實那副瞪著一隻無害小貓如洪水猛獸的樣子,也是有一點點可愛的。
蹲在門口呆望著早已空空的走廊,那種最重要的人就在他守護的門後安睡的感覺帶著一份難以言說的充實感。我是真的喜歡上那個人了吧,沈徹心想,隨便他怎麼暴躁都會覺得可愛,隨便他怎麼凶我也狠不下心凶回去。
「我不是怕你,我是讓著你。」
寂靜的教學樓裡迴響著他喃喃自語的聲音,有點落寞。
喵星人現在不曉得在哪裡吃東西呢。貓科動物不愛在人前進食,它們很看重自己的隱私,其實秦修蠻像貓科動物,驕傲,任性,還有點目中無人,就連看重隱私這一點都很像,所以才會對偷窺他偷拍他這檔子事很暴躁吧。
起身關上門,回頭望著安靜地靠在牆邊的身影。可是為什麼我和其它的喵星人都能相處得很好,唯獨和你不行呢?
落地窗外,雨已經停了,城市的燈火很美,也不知道現在幾點鐘了,雖然跳舞跳得很累,卻一點睡意也沒有,沈徹站在落地窗前,手搭在扶欄上極目遠眺,努力放空自己,一片寧靜中忽然聽見什麼輕輕掉落在地上的聲音。
聞聲回頭,藉著微弱的月光看到秦修靠在鏡子上的頭朝一邊歪了歪,原本搭在頭上的毛巾掉了下來。他有些無奈地走過去,蹲下來理所當然地撿起毛巾,然後整個人忽然無法動彈了。
僵硬地一分分轉過臉,看著軟軟地倒在他肩頭的秦修……泥煤啊,原來掉下來的毛巾不能撿啊!!
秦修光潔的額頭抵在他肩頭,俊美的側臉埋在他肩膀帶出的一小塊黑暗中,勻稱的呼吸薰得他肩窩暖暖的,沈徹紋絲不動蹲在地上,手裡抓著毛巾一角不知所措,賀蘭老師,現在要怎麼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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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靜冷靜。捲毛青年努力穩住呼吸,按照賀蘭老師的劇本,這個情節一共能有四個發展走向。
假設他剛正不阿地推開——
秦修(暴怒著醒來):「你竟敢趁我睡著了報復我!」
他被病嬌校花揍成豬頭。
假設他悄無聲息地讓開——
秦修(捂著頭醒來):「你就這麼故意看著我倒下去,還在一旁偷樂是吧?」
他被病嬌校花吐槽成渣。
難道我就這麼讓你一直靠到天亮?沈徹抱著發麻的膝蓋紅著臉想,其實我是不介意啦,可是……
秦修(如花似玉地醒來,瞬間黑臉):「這是怎麼回事?」
沈徹(舉雙手):「不關我的事是你自己倒在我身上的!」
秦修(起身怒指):「你還不老實!你不離我這麼近,我能一直追著你倒在你身上?就算我倒在你身上你不曉得推開我嗎?」
他被病嬌校花請去吃屎。
沈徹無助地望著天花板,總而言之四個字:得、罪、不、起。
眼下就只剩一個安全的腳本了,沈徹沉了口氣,拗著脖子,小心翼翼抬手扶起秦修的頭,捧國寶般畢恭畢敬請回原位時,目標人物睫毛一顫,如花似玉地睜開了眼。
沈同學的兩隻手此刻還扶在病嬌校花的臉側,一張嘴張成了大大的O,夜色下看上去極為猥瑣。
兩個人含情脈脈對視了許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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尖叫聲響起時,喵星人正在樓道享用包子,爪子一抖,眼睜睜看著大半隻包子BIU地一下從樓梯邊直線掉了下去。
「喵嗚~」
蹲在樓梯上的喵星人聽著身後餘音繞樑的尖叫聲,最終在《貓的報恩》和《包子的誘惑》中選擇了後者。
形體教室裡。
「你叫這麼大聲幹什麼?!」秦修一臉醬色地看著驚叫一聲退後三米遠的捲毛青年,我連手指頭都沒動呢你搞這麼大陣仗倒像是我強暴了你似的!
沈徹這才驚魂甫定,抹了抹一臉冷汗,心說也不能怪我大驚小怪,我以為這次鐵定要見血的……
秦修瞄他一眼站起來,邊走到門邊按開頂燈邊碎碎毒舌著:「我醒著的時候不敢親,非得我睡著了來偷吻,真以為在演偶像劇呢。」
「我沒有要偷吻你……」沈徹內心極度苦逼。
「是,是,你沒有要偷吻我,沒吻到的偷吻不能算偷吻。」秦修從黑色的阿迪達斯背包裡取出筆記本電腦,彎腰接上電源,盤腿坐下,一抬頭看到不說話的沈徹,「鼓著腮幫幹什麼,你還很委屈是不是?」
沈徹心說不是很委屈,是委屈到爆,委屈到爆啊大哥!怨念地掃了一眼案發角落:「早知道就不撿那毛巾了……」
秦修一臉好笑,你怎麼不撲過去和那根毛巾決一死戰啊?「是我不對行了吧,我不該醒那麼早,你要不要來咬我一口解恨哪?」說著伸手扒拉下衣領,美人骨讓人不能直視。
沈徹臉噗地紅了一下。
「不愛咬這裡,那你要咬哪兒,」秦修似笑非笑地眯起眼,「咬嘴啊?」
「你別把我看成汪駿那樣的人。」沈徹紅著臉認真地注視著秦修,別的都無所謂,就這一點他無論如何不能接受。
「放心,你跟死同性戀差太遠了,」秦修又埋首回電腦,輕描淡寫地說著,「死同性戀已經開外掛直接進化成了人渣,而你還是單細胞的草履蟲。」
沈徹看著那張高深莫測的笑臉,這話聽著好像是在把他跟汪駿劃清界限,但是仔細聽又一點不像在誇人,再一聽艾瑪怎麼還有點損人……最強新人太陽春白雪,沒文化的下里巴人真傷不起。
秦修低頭看了一眼電腦下方的時間:「一點半了,反正我看你的心思也沒放在睡覺上,那就不要浪費時間,我們開始吧。」
沈徹一頭霧水:「開始什麼?」
「你的舞蹈功底太差,這個樣子很難有勝算。從今天開始每天下午必須練到十點才能回去,明天你記得找管理員借鑰匙。」秦修一臉泰然地對著膝蓋上的筆記本電腦,末了抬頭朝落地窗前蹙眉不解的人道,「我要教你兩段單人舞和兩段雙人舞。」
沈徹驚愕地張大眼:「……你要教我練舞?」
「與其說教你練舞,不如說是賭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