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4蕭家行
潘穎雅成為六太太已經是板上釘釘的事情,老太太便是想鬧都只能在燕禧堂里,其實有時候老太太很清楚家丑不可外揚這個理。"
八姑娘不懂這個理,在納吉那天,穿了一身孝衣就往前面跑,不過剛離了院子就被二太太的人攔住了。如今她掌家,豈能讓八姑娘鬧出這樣的紕漏。何況若真的讓八姑娘得逞,敗壞的可不僅僅是她的名聲,衛國公府其他姑娘都會名聲受損。二太太不為佷女著想也得為九姑娘設想。
重華長公主得知之後,手撐著額頭,透過窗戶看著在樹蔭下畫畫的林瑾衡。這女兒家的名聲能好一點是一點,八姑娘不在意自個兒的名聲可以,連累其他姑娘的名聲卻是犯了眾怒。
八姑娘是從根子上被養歪了,宋嬤嬤這樣的能人花了近兩年的功夫愣是教不好她。宋嬤嬤可沒少在她面前請罪。
原先還想著她嫡嫡出的身份浪費了委實可惜,如今看來浪費了宋嬤嬤兩年的時光才是可惜。
長房和二房是不能夠再添嫡女了,至于六房,潘穎雅的母親生了四女一子,想來她也是有福氣的。八姑娘也就沒那麼金貴了。
于是重華輕笑道,“八姑娘對母極孝,那府里不是有一座小佛堂,就讓她在里面虔心為母守孝。”八姑娘再這麼蹦下去,其他林家姑娘可不得給她拖死。在自己院子里禁足了幾乎一年也沒見她有所長進,果然是太安逸了。沒給送家廟,重華已是看在她這一份孝心的份上。
八姑娘不喜繼母,厭惡陶芳菲,重華長公主很理解,只是如此不會審時度勢,手段拙劣,傷敵一千自傷八百,還殃及無辜。宋嬤嬤的金玉良言她當耳旁風,那麼就讓她自己好好去琢磨!
三年母孝過後就是十三歲,若是能拿得出手,那是她自己的造化,若是依舊上不得台面,怨不得國公府放棄她。
老太太得知之後,掩面哭了一場,對陶芳菲悲聲道,“我活了這把年紀,竟然連自己的孫女都護不住!我被兒媳婦欺辱至此,我兒子連話都不敢說一句,這種兒子,養來有什麼用,當年我就不該……”老太太對林晉海的怨氣已經積累到了極點,開始口不擇言。
陶芳菲顧不上放肆,猛地拿手捂住了老太太的嘴巴,眼里都是驚恐,這種話若是傳到林晉海和重華長公主耳朵里,這本就稀薄母子之情還能剩下什麼!好在里面只有她們兩人。"
“三姑娘和十姑娘當年直接被送到家廟,妙兒在家守孝,可見公主對妙兒不同,這也都是看在姨母您和大表哥的面子上。公主如此也是為了妙兒好,我知道妙兒不喜我,卻也知道妙兒是難得的真性情,她喜歡便是喜歡,討厭便是討厭,不會和旁人一般口蜜腹劍當面一套背後一套。不過這樣的性子,將來對上旁人豈不是要吃虧,姨母不若趁著這幾年,好生教導她一番,日後您也不必為她擔心。”她寧願八姑娘耍陰謀詭計,也不願被八姑娘直接打臉。前者她可以設法擋回去,後者就是秀才遇到兵只能生受。
陶芳菲在八姑娘手下吃了幾回苦,老太太知曉之後不過是拿東西補償,話里話外還是八姑娘年紀小,讓她不要計較。老太太對六房有多偏愛,陶芳菲終于是切身體會到了,這感覺實在憋屈。
卻不想,老太太竟然拂開她的手,還把她往後一推,指著她厲聲喝罵,“為了妙兒好,不會好生教嗎,何必要把一個小姑娘關到佛堂里。你是不是很快意,公主替你出了氣。我告訴你,再如何妙兒她都是六房嫡長女,你便是生了女兒也比不得她尊貴。”
被推倒在地的陶芳菲大驚失色,除了去年那次,老太太從來沒對她說過重話。她確信自己話里沒透出這個意思,老太太這是被重華長公主氣得狠了,遷怒而已。陶芳菲馬上滿臉委屈又強忍著淚水看著老太太,“賤妾身份微賤,豈敢和八姑娘相提並論,八姑娘是個尊貴人,賤妾日後再也不敢妄議。”
這一聲又一聲的賤妾,讓老太太怔怔出神,片刻之後,老太太動了動嘴唇,徒然嘆了一口氣,“你何必妄自菲薄!。”
陶芳菲爬到老太太腳邊,抱著老太太默默抽泣。
最後不知怎麼的,演變成兩人抱頭痛哭起來。
府上有女兒的太太和姨娘得知八姑娘要靜心守孝之後,都是忍不住阿彌陀佛了一聲。這世道對女子苛刻,一個姑娘名聲壞了,其他姑娘都要受到牽連。這姑娘們年紀漸長,可由不得八姑娘這麼胡鬧下去了。
雖然有時候重華長公主壓得她們下面的人喘不過氣來,但是這府里還真多虧了有她坐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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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華長公主細細打量了林瑾衡一番,石榴紅的圓領孺裙,梳著小姑娘間最流行的天鸞髻,露出光潔的額頭,江太醫到底有本事,果然半點疤痕都沒有留下。欣慰一笑,“我們衡兒這麼一打扮就是大姑娘了。”
林瑾衡看著穿衣鏡,只笑不說話,這樣的裝扮的確顯得年紀大。
今天是蕭家長房娶嫡長孫媳的日子,現今的當家人是蕭太後的胞弟,重華的親舅舅——梁國公,重華自然要去賀喜。
梁國公府門前車如流水馬如龍,太後娘家,皇帝外家,誰敢不給面子,很多人想送禮都沒門路。
林瑾衡隨著重華下了馬車,又上了蕭家的軟轎,約莫用了一盞茶的功夫才在一座古樸大氣的院落前下轎,又被人恭敬的迎進內室。互相按著輩分和身份行禮問安之後,梁國公夫人便要請重華上座,這里誰的身份能越得過她。
重華長公主笑道,“今兒是舅母娶孫媳婦的好日子,我可不能搶了您的風光,這不知道的還以為是我娶媳婦呢。”
梁國公夫人笑對重華道,“延恩也是時候了,延思幾個馬上就能接上,有你風光的時候。”
邊上坐著的貴婦們笑意盈盈的看著重華長公主,林延恩這身份實在是女婿的好人選,不知道誰有幸入了重華長公主的眼。這不免就看到了重華身邊的小尾巴,林瑾衡。
梁國公夫人把林瑾衡招到身邊,和藹道,“衡兒可有些日子沒來看舅婆了,你紫涵表姐可沒少念你。”蕭紫涵是梁國公府唯一的嫡嫡出姑娘,那就是梁國公夫人的手中寶。
“我也想紫涵表姐。”林瑾衡道,蕭家表姐妹中,林瑾衡與她關系最近。
梁國公夫人知道林瑾衡在學著管家,出門的機會才少了,不免問了她一些,見她答的有條有理,這眼角的笑意越濃。
坐在重華左手側的年老夫人對重華笑道,“有女如此,您可不就放心了!”
重華淡淡一笑,“不過懂些粗淺的,還有的要學呢!”
那老夫人無奈的笑道,“衡兒才多大,這樣已然極好,何況她還有的是時間學,咱們家的姑娘多留在身邊幾年再許人家也無妨。”越是高門的女兒,嫁的越晚。婆家再好,哪里比得上娘家自在,這個理便是男子都明白。
重華听出些味道來,和姚蕭氏說話的時候不免多用了幾分心。姚蕭氏是蕭家另一房靖國公府的出嫁女,與蕭太後是堂姐妹。夫家是世襲罔替五大侯府中排第二的長安侯姚家,毅勇候倒了,長安侯便成了大歷第一侯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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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瑾衡被各位長輩問話完畢之後,終于被放出去和小姑娘玩耍。熱情洋溢的貴婦和活潑可愛的小姑娘,林瑾衡明顯更喜歡和後者打交道。
由蕭家的丫鬟迎著向花房走去,半路遇上了林延愈一行人,都是十歲左右的小少年。
“妹妹這是打哪兒去?”林延愈問。
林瑾衡看著林延愈的架勢不答反問,“小哥你這是要做什麼?”
林延愈晃了晃手上的彈弓,“永寧的鷹飛了,我們要去把它打下來。”本來想用弓箭的,不過這大喜的日子到底不宜見血,又道,“我看這養鷹挺好玩的,趕明兒我給你找兩頭回來養。”
林瑾衡和周穎愛好游離在大眾之外,別人家的貴女喜歡養貓貓狗狗,要不就是小兔子,鸚鵡這一類。這兩人喜歡養猛獸,有恪親王這個後援在,兩人要考慮的是想不想養而不是能不能養該不該養。不過林瑾衡最寶貝的還是她的小獅子。
林瑾衡雖為林延愈的體貼窩心,但是不妨礙她覺得這一群小祖宗會給人家添亂的可能,人家大喜的日子到底不厚道,遂道,“讓下人去捉便是,待會兒就要開席,小哥若是跑的一身大汗可不就是失禮了。”靠近林延愈,壓低聲音道,“要是打到其他人,被父親知道了,你可別指望我替你求情。”
林延愈之前就有把人家小姑娘打哭的前科,雖然是不小心,但還是被林晉海罰抄家規且揮劍千次,勒令他以後只許在練武場這些地方玩。
林延愈動了動手腕,隱約覺得還有些手酸,把彈弓往後一拋,小廝趕忙接住,“還真的有點熱,定個日子,咱們再比。”
永寧是府上長房的嫡幼子,被捧著長大,隨心所欲慣了,否則也不會在自己兄長大喜的時候和一群人玩打鷹。應該說這一群出生尊貴人的少爺都是鮮少遷就別人的主,蕭永寧站出來道,“去我那里換個衣裳便是。”
“你那衣裳再多,還能有這里所有人的尺寸不成。”林瑾衡很想翻白眼,好心沒好報,林延愈雖然貪玩,但好歹好听得進勸,蕭永寧就是冥頑不靈。
蕭永寧不滿,正要反駁。
人群中一穿天青色錦衣的少年一蕭永寧的衣擺,道,“只有一個獵物,咱們這麼多人,也怪沒意思的,不如找個時間,去獵場上比試。”
總算來了個明白的,林瑾衡暗道,抬眸細看,膚若凝脂,眼如點漆,居然是少年郎,讓身為女子的她情何以堪。
蕭永寧還想再說什麼,脖子一縮馬上閉了嘴,還不斷往人群里挪,要不是怕丟臉,他都想拔腿就跑。
林瑾衡了然一笑,能讓蕭永寧露出這模樣,整個梁國公府只有三人,他祖父梁國公,他父親,前面兩位沒空管這種小事,那麼只剩下,林瑾衡轉身招呼來人,“紫涵表姐!”
蕭紫涵對林瑾衡道,“衡妹妹!”到了林瑾衡身邊腳步不停,目標直指蕭永寧,這家伙,三天不打上房揭瓦,今天還敢胡鬧,等他闖了禍,看祖父和父親怎麼收拾他。
蕭紫涵拉著蕭永寧往人群外走了幾步,旁人听不見聲音,就見蕭永寧脖子的弧度越來越大,下巴都快貼胸了,蕭紫涵才停了下來。
看著蕭紫涵意氣風發的凱旋歸來,林瑾衡忍不住笑,蕭家這對姐弟關系也挺逗的。她若是爭氣點比林延愈早出來,可不就也能擺擺姐姐的威風了,哪里像現在這樣,林延愈還在她面前擺兄長的譜。
眾人中身份最貴重的林延愈、姚以安、蕭永寧都表態了,其他人也不好堅持,和林瑾衡、蕭紫涵道別之後,又去另尋其他不出格的好玩的。
林瑾衡和蕭紫涵正打算走,就見那美少年回頭朝兩人揮了揮手,亮出一口白牙。
林瑾衡詢問,“哪家的?”小少爺長得比姑娘家還美。後面這半句不好意思說出口。
蕭紫涵不雅的翻白眼,“姚以安,長安侯府上嫡長孫,他祖母是隔壁靖國公府上姑奶奶,我得喚一聲姑祖母,也就是你姨外祖母。你可別被他外表給騙了,就是個混世魔王。”長安侯世代定居在洛陽,長安侯世子升了左副都御史剛回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