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呔,那蜘蛛精,小爺叫你一聲,你敢應嗎?」
小玉包子瞪著大眼睛,一邊抓著手裡的鈴鐺使勁地對著面前的『大蜘蛛精』搖晃,全然不曾注意到『大蜘蛛精』那張被自己小哥哥胖手手捏得變形的臉上那種驚愕無比的神色。
那東西,分明是……
「你……史……。」某隻『大蜘蛛精』語意不清地想要說什麼,
倒也不能怪小東西做出這般滑稽之事來,因為某娘沒事喜歡給他們兩個小傢夥講一些神神叨叨的故事,忽悠得兩個軟軟嫩嫩的小玉包子整日裡就拿著草料棍子、樹枝丫子滿禦花園的『降妖伏魔』,後頭還跟著群宮女太監們一迭聲的『小祖宗哎,慢點喲!』「小祖宗哎,可怎麼了得。」
某娘就笑嘻嘻地看著自家兩隻搗蛋的小玉包子折騰得雞飛狗跳,美其名曰讓小玉包子們『勞逸結合』,不要整日裡就趴在宮女和奶娘懷裡。
「小爺乃齊天大聖孫悟空,妖孽,還不快快放開我二師弟!」小清兒尖聲尖氣地道。
百裡青還沒弄清楚什麼是『齊天大聖孫悟空』,另外那一隻揪住他臉蛋的小包子就忽然惱了,一轉臉蛋對著自家小兄弟叫:「喂,我是哥哥,我才是大師兄,我才是齊天大聖孫悟空,你才是是二師弟——豬八戒!」
小清兒也把粉嫩的肉肉小臉蛋鼓起來,瞪著水汪汪的大眼睛表達自己的不滿:「誰說的,娘親說了這一回該我是孫悟空,你是豬八戒了!」
小熙兒惱火了,鬆了捏住百裡青臉的小胖手,隔空就「啪」地拍在了自家小兄弟的腦門上:「長幼有別,我是哥哥!」
小清兒似沒料到自己被打了,先是一楞,隨後粉粉的小嘴巴一扁,小鼻子一紅,大眼睛裡一下子就水漫金山了,拱出來兩泡淚,然後:「哇,哥哥打我~!」
一聲尖叫開始嚎哭。
小熙兒一瞅著小清兒的模樣,不免也是一愣,隨後也「嗚~」地一聲開始掉淚。
百裡青臉:「……!」
他還沉浸在方才看到兩個小東西手腕上的玉石鈴鐺的震驚之中,整個腦子一片混沌空茫。
一模一樣的小鈴鐺。
雙生子……
天朝口音……
百裡青盯著面前兩隻被自己揪住後衣領提起來的小玉石包子,心中一片茫然,也不知道是極度歡喜,還是極度震驚,又或者是悲傷與……惆悵,總之百味雜陳,讓他大腦出現了一種幾乎從來沒有出現過的空蕩茫然。
直到兩隻小傢夥忽然不知道什麼原因嚎啕大哭起來,瞬間讓他渾身一個冷戰,差點失手把手裡抓著的兩隻小傢夥摔下來,但是好在他身手之靈敏反應遠在意識之上,到底沒鬆開手。
他反倒是一手抓一個把兩個小玉石精給抓懷裡,目光在兩個嚎啕大哭的小傢夥身上左右極為艱難地轉了一遍,然後又打算抓起一個放在自己面前再細細地看一下。
但是他才剛小心地試圖抓起小清兒的肩膀,卻不知道是不是抓錯了位置,還是嚇到小傢夥了,小清兒的哭叫聲瞬間尖利起來:「不要吃我,不要吃我,娘親……嘛咪,嘛咪……我要娘親……嘛咪……。」
小傢夥眼淚汪汪,粉嘟嘟的包子臉沾了淚珠兒愈發顯得晶瑩軟嫩,鼓鼓的,像最頂尖兒的暖玉,又像是剛剝殼的荔枝,吹彈可破,能熔化所有最堅硬而冰冷的心,讓人心軟不已。
百裡青一僵,只怕捏疼了那軟乎乎的小人兒,手稍微一松,僵硬地擱在他頭上三寸之處。,看著那軟軟的,有點絨絨的如小雛鳥的毛一般的頭髮,他有點想碰卻又不敢碰。
但是下一刻,某隻小東西忽然一抬手,兩隻小胖爪子就抱住了他的手,那種柔嫩的觸感嚇了他一挑,百裡青還沒回味過來,卻覺得手上微微一疼。
他一低頭對上一對兒亮亮的黑黑的、水汪汪的、可憐兮兮的……殺氣騰騰的大眼睛。
某隻小玉石精,直接一口咬上了他的爪子,小乳牙毫不客氣啃住他的手掌邊緣。
那模樣……
百裡青隻覺得額頭上慢慢地滑落下來一滴汗,覺得非常的眼熟,和當年他差點弄來做義女的某個賊丫頭非常像。
他微微顰眉:「放開。」
小玉石精大眼睛裡又湧起一泡委屈的淚,然後艱難地搖搖大腦袋,繼續——咬住不放。
百裡青:「……。」
他懷裡的那隻默默哽咽著的小玉石精則爬了起來,仰頭怯怯地看了他一眼,想要伸手把自己小兄弟拽下來。
百裡青低頭瞅了他一眼,便試圖收斂起眼底的黑暗幽沉,然後再試圖朝小傢夥露出個『和藹可親』的笑容。
但是他忘了自己習慣性的那種扯唇角的笑看起來多麼『邪魅萬分』,讓人不敢直視,這樣的笑容或許在女子眼底迷人下一刻,小傢夥大眼睛裡陡然露出驚悚的神色,下一刻,小熙兒靠不客氣一巴掌狠狠地往百裡青的臉蛋上一推,尖叫:「不要吃我,小清快快跑!」
兩聲清脆的巴掌聲響起的時候,整個園子裡的空氣都瞬間凍結,然後那些花下、牆角、樹上、假山後面等等各種陰影處彷彿都顫了顫。
影子們默默地把自己身形縮了又縮。
心中默默念——了不得了,出大事了!
這是要作死的節奏啊!
頭可斷,血可流,惟獨容貌不可損!
爺的臉居然被襲擊了。居然有活著的玩意兒敢襲擊千歲爺的臉。
而且他們眼皮子底下居然讓人襲擊了千歲爺的臉!
當初看見這兩個小東西出現的時候,他們沒出現,就是因為覺得根本不可能給爺造成任何危險,但是如今千歲爺遇襲,他們本來應該出去的,但是……影子們不約而同地覺得這個時刻他們應該藏好自己比較好!
至於他們的主子爺……
「本座……不會吃人!」低著頭僵在石凳上的男人身上氣息陰晴不定,神色僵硬扭曲,咬牙切齒地從牙縫裡擠出來一句話,然後換來——
「嗚哇……妖怪……妖怪……。」
「嘛咪……娘親……嘛咪……。」
風和日麗,海風徐來,日光暖融下,樹影疏落之間……
——一片雞飛狗跳,貓哭狗兒吠。
……
西涼茉終於和鬼衛的人聯繫上,兩個小傢夥留下的痕跡並不難尋,找過來的時候也不過是前後腳,等到她趕到的時候看見的就是這樣一副場景——
自家那位千人畏懼,萬人臣服,唇角一勾,眉梢一挑就讓人心跳停擺,膝頭兒發軟,愛美勝過命的傲嬌爺此刻一手揪住一個嚎啕大哭不斷掙扎的小玉石精,另外一隻爪子上還被一隻小玉石精叼著,他也就那麼任由小娃娃咬住手邊,笨拙地也不知道是安撫,還是怒吼,一臉茫然又僵硬地坐在長凳上,一向珍視無比的美貌臉蛋上各有一塊小紅五指爪子印。
他華麗的寬袖淡紫綉錦雲紋袍子的胸口上還有些疑似鼻涕妝粘稠物體,嗯,那頭緞子一樣的烏黑長發上也有……鼻涕。
估摸著是被他按在懷裡的小傢夥蹭上去的。
西涼茉看到的瞬間,就有種被雷劈的感覺。
這個造型……真是美貌!
她瞥了眼周圍那些陰影處,看似毫無人氣,空無一人的安靜,她努力扯了扯嘴角,強行把思維轉向自己兩個小寶貝安全無虞這件事情上,把嘴角顫抖的弧度也強行壓下,然後走了過去。
「小清兒,小熙兒。」
兩隻撒潑的小東西陡然聽見那熟悉的身影,渾身一僵,哭泣的聲音一停,然後……
一口小乳牙啃著某人手的小傢夥嘴兒一松,落下來剛好被某人接住,和自家被某人按在懷裡的小兄弟齊齊轉頭想著自家娘親伸出小爪子,可憐兮兮、異口同聲地一扁嘴,眼淚汪汪地大哭:「娘……娘……娘親,救命!」
看著自家兩隻小皮包子娃娃的模樣要多可憐有多可憐,要多淒慘有多淒慘,一副備受凌虐的小模樣,西涼茉額角一抽,看向那個抱住他們不放手的某人。
那某人驀然抬頭盯住她,幽暗茫然的眸子裡閃過一絲奇異的光芒來,像是黑暗中陡然拋出的一線煙火,在幽深無邊的黑暗中爆開極為明亮的煙花。
西涼茉一怔,她從來沒有見過他眼中有這般亮色,極為明艷的亮色。
像是冰天雪地裡那燃起一朵小小火焰。
溫暖而明亮。
她甚至還看到了——感激。
快若流星劃破天際,瞬間而逝。
是的,她從來不曾想到過在這個男人的身上還有這些詞詞語的存在。
阿九……。
她怔怔看著他,唇角輕抿,眼眶莫名的濡濕。
西涼茉腳步不由自主地向他走去,想要伸出手撫摸那一抹消逝的煙火的痕跡。
但是下一刻……
「打……打……打打打……保護……嘛咪!」一隻小爪子毫不客氣再次捏住了百裡青的臉,左右開弓——拉。
雖然力氣小,但是小熙兒還是很輕易地把百裡青的臉拉成一張……『烙餅』。
西涼茉的腳步一頓,所有的感傷的、感動的氣氛瞬間消逝,對著自家千年老妖那張被拉扯得怪異的臉蛋,她瞬即再次強行忍耐住爬起來的笑意。
她忍……!
她忍——!
「還在……看……什麼……作死麽……把這倆個小妖物給本座抓……抓下去!」
接二連三的被侵犯的美貌,讓九千歲,嗯,不,萬歲爺再也忍無可忍地尖利地叫了起來。
不過相對於他粗暴憤怒的話語,他的動作卻僵硬又小心,或者說紋絲不動,沒有任何打算把那個折騰自己臉的小傢夥抓下去的意思。
一乾暗處、明處伺候的人們抖三抖,默默地想,這是爺最溫柔的怒吼了吧。
西涼茉忍住笑,上前幾步,和魅晶一起把兩個小娃娃從百裡青身上給抱起來。
「過娘親和晶姨這裡來,兩個小壞蛋。」
見到自家娘親和熟悉的人,兩個小傢夥立刻也不折騰百裡青了,臉蛋兒笑得圓鼓鼓的,伸出小爪子讓抱。
也不知道是否錯覺,抱走小傢夥們的時候,百裡青似乎有點捨不得,手還遲疑了片刻才鬆開。
西涼茉暗自好笑,坐在他身邊,先把小清兒抱著在左邊膝蓋上,又示意魅晶把另外一個小傢夥也擱在自己右邊的膝頭上,安頓好,然後擺擺手。
其他人便立刻知情達意地轉身悄無聲息地離開。
那些暗處的影子們也退開得更遠了。
「嘛咪……小清好想好想你。」小清兒伸出小爪子率先抱住西涼茉的脖子,可憐兮兮地拿小臉蛋討好地蹭她的臉。
彷彿小豚鼠似的小傢夥,晶瑩剔透的圓鼓鼓臉蛋上還掛著未乾的淚痕,大眼睛紅紅腫腫的,讓人看著就心疼。
西涼茉原本有些惱火兩個小東西這一次冒險『越獄』的心情,瞬間就軟了一下。
「你們是怎麼回事,不是說好了,等娘親去找你們的麽。」
但是,該教訓的還是要教訓,只是她的口氣溫軟了些。
小熙兒也爬了起來,爬在西涼茉的肩頭,抬頭嘟起軟軟嫩嫩的小嘴巴,討好地湊上去在西涼茉的臉上大大地『啵』了一聲。
「娘親,小熙兒也很想你呢,不要生氣哦。」
這般可愛的模樣,又被那小小的軟軟的身子依偎著,西涼茉心頭一片溫軟,忍不住有點兒無奈又好氣。
當娘的怎麼可能不想孩子,只是她默默地將念想安放在心底,只是夜裡將那小玉鈴鐺摸了又摸。
但是,想起他們的安危來……西涼茉卻仍舊面色淡淡:「我不生氣,我也很想你們,但是如今你們做錯了事兒,讓大夥跟著著急,一路上若是你們真遇到危險,就永遠見不到娘親了。」
也就是說這頓罰是跑不了的?
小清兒一聽,小嘴兒一扁,眼淚又要下來了:「嗚……。」
而小熙兒玉包子一樣的臉蛋上可憐兮兮的,大眼睛眨啊眨,卻看得出自家娘親的臉色又軟了點,便嘟嘟噥噥地伸出小爪子指著一邊面無表情地看著他們母子的百裡青道:「嗚……娘親,我們知道錯了,可是我們千辛萬苦來找你,還差點被蜘蛛精吃掉哦,但是我們勇敢地和蜘蛛精抗爭哦……你說要做個有勇氣的好寶寶,所以功過相抵了嘛。」小清兒趕緊抱著自己娘親的脖子,拚命點頭。
西涼茉瞅了眼一邊臉色僵硬又怪異的百裡青,唇角抽搐著,她暗自捏了把自己的大腿,忍耐下笑意之後,一手抱住一隻小嬌包子娃娃,有點無奈地道:「好了,好了,這事兒咱們容後再說,可還記得我離開之前跟你們說過我出來的目的是什麼嗎?」
小清兒反應極快,只要嘛咪先放過這個問題就好,他立刻鼓著小包子臉道:「找粑粑!」
西涼茉唇角一抽:「粑粑……呃。」
「是出來找我們的爹爹!」小熙兒眨眨大眼睛,以示糾正。
西涼茉揉揉他的小腦瓜:「嗯,對,是找你們爹爹的。」
兩個小傢夥忽然想起還有這麼一號人物,都齊齊烏溜溜大眼睛一亮:「找到爹爹(粑粑)了嘛?」
西涼茉微笑,把兩個小傢夥轉了個方向,面向百裡青,溫聲道:「你們見到了啊,這就是你們的爹爹啊。」
兩隻小傢夥轉頭的瞬間,看向百裡青,都齊齊獃滯,倒抽一口氣,小嘴兒張得圓圓的。
西涼茉瞅見百裡青臉色瞬間閃過一絲緊張,唇角想要咧開,但是似乎又起自己剛才的笑讓這兩個小傢夥嚇到,於是那翹起的弧度僵在臉上,變成面無表情地盯著兩個小傢夥。
許久,就在百裡青在西涼茉鼓勵的眼神下,試圖伸手再抱一抱兩個小包子的時候。
小熙兒忽然就小圓臉蛋一癟,皺得像個小苦瓜,長長地睫毛瞬間又掛上淚珠,一臉悲傷地道:「娘親……你什麼時候被蜘蛛精搶走成親了,是因為我和八戒沒有保護好你嗎。」
西涼茉:「……。」
這兩個小包子是什麼奇怪的邏輯。
她開始有點後悔沒事給他們講西遊記做床邊故事了。
百裡青:「……不……是蜘蛛精。」
倒是小清兒瞅了瞅百裡青,忽然伸出白白胖胖的小爪子,軟軟地、毫無介地喚了一聲:「粑粑。」
百裡青再次一僵,看向面前那軟嫩嫩的小玉娃娃,水潤潤的大眼睛,純真又安靜,像兩顆黑色的水晶,小玉包子臉粉嫩嫩的。
心底彷彿有什麼不斷地湧動著,那是……他和她的血脈相融的孩子,是原本一生之中都不曾想過,不可想象有過的奢望,即使早已知道他們的存在,但是被喚作爹爹的感覺,那麼的陌生,那麼的……不可思議。
那巨大的震撼在腦海裡回蕩著,讓他覺得自己不斷地在熾烈的暖流與冰水中徘徊。
那抹荒原裡的小心呵護的綠意,掌心的花朵,在不知何時在他的血脈相連之間悄然結出的粉嫩果實,美麗較稚得讓他忽然間有點不能相信真實,甚至不敢伸手觸碰。
但是血脈的本能比理智更直接,在他甚至還在猶豫的時候,手已經伸了出去,將那小玉包子給抱了過來,雙手有些僵硬地拖住小傢夥的小胖腰,百裡青有些手足無措。
那種手足無措,就彷彿一年前漸漸恢復了記憶之後的茫然。
那種在聽到西涼茉差點在生產時候死去的尖銳痛苦與悔恨;那種不知如何面對自己差點失去她之後的巨大惶惑與茫然,那種權衡許久,最終不得不決定隱瞞下自己仍舊活著消息,強自按捺下拋下一切回到她身邊時候狠狠地將她按進骨血裡的矛盾愧疚與對自己的痛恨,他以為自己掩埋得很好。
彷彿在瞬間彷彿都復甦,像冰冷的寒流凍結著每一寸的血脈。
可是……
這個凝結著他和她的孩子小而柔軟的身體裡卻彷彿有一個溫暖的爐子,一點點的溫暖將那些冰冷融化,驅散。
冷暖交織的瞬間讓他幾乎感覺到近乎疼痛的東西。
百裡青輕輕地啟了啟唇,卻沒有說出一句話,只是細長精緻的眼眶微微地泛出腥紅來。
西涼茉靜靜地抱著小熙兒,看著他,在那一瞬間,她幾乎有一種錯覺,以為面前那個在無數人心中代表著絕對黑暗血腥與強權的男子眼中有淚光。
忽然間就想起許多年前除夕夜在洛水的天理教大船的船艙裡,靜靜看著窗外煙花,那俯瞰天下的冰冷孤高的暗黑神祗一般的男子輪廓,彷彿已經是前生的映像了。
如今那孤傲的人,雖然站在眾生之上俯瞰天下,但是身上已經有了幾許人間煙火氣息。
她垂下眸子,一隻手,輕輕地擱在他的膝頭,並未作聲,只是唇角微微揚起淺而暖的弧度。
……
只是,兩人都沒有注意到小清兒悄悄瞥了眼自己那坐在嘛咪懷裡的小兄弟,小熙兒很認真又很沉重地點點大腦袋,雙生子的默契讓他肉搓了下自己的小爪子,然後忽然伸出小爪子一把扯住小清兒原本就沒拉好的褲子,露出滑溜溜的小屁屁還有……嫩小鳥。
小清兒則同時調了個臉看向望著自己百感交集的百裡青,露出個可愛的笑臉,然後——尿了。
「噓!」
一聲,一泡熱乎乎的新鮮出爐的童子尿就直接淋上了面前那張精緻美貌的臉。
小娃娃嬌稚的聲音響起來:「呔,那蜘蛛精,看小爺童子尿,還不現出原形來,休想騙小爺的火眼金睛!」
……
西涼茉瞬間獃滯:「……。」
明處暗處的眾人亦齊齊傻眼呆若木雞,然後憂傷地四十五度角仰望明媚的天空。
估計很長一段時間,他們都看不到這麼明朗的天空了,爺很快就要現出原形,妖風大作,淒風慘雨,他們人生無望!
果不其然,片刻之後。
花園裡響起可怕的尖利的變形的慘叫聲,宛如什麼東西瞬間魔化。
「西涼茉,你教出來的什麼混帳小妖物,老子要吃了你!」
魅晶站在花園的假山後默默地想,原來童子尿,真的很有催化妖魔原型的效果,古人誠不欺我。
——老子是小玉包子降妖伏魔的童子尿的分界線——
花園降妖伏魔錄過後的那三日裡,宮裡的燒火爐子就沒停過,一桶桶的熱水源源不斷地被引入宮內新修不久的白玉池,同時還有新的海溫泉引導道正在勝大總管的指揮下加緊修築。
氤氳的水氣蒸騰著從飄蕩的簾子裡飄蕩出去。
琢玉女官領著一群捧著香花香油的宮女們走到沉香浴殿前,門口守著的小太監們立刻迎了上來,為首那人也是原本司禮監的老人,笑吟吟地從琢玉手裡接過了一隻精緻的花籃,順手翻了翻裡面的花瓣,確認無誤後,方才笑道:「琢玉大人辛苦了。」
琢玉淡淡一笑:「和公公客氣,你們守在這裡此後才是辛苦了,我這籃子裡是統領大人要的茉莉和玉簪花,後面還有些藥材,都一起下溫水泡上兩刻鐘,再請陛下用,藥效才好。」
那和公公點點頭,連聲稱是。
琢玉又看了眼簾子裡,低聲問:「統領大人今日什麼時辰能出來,小主子們正鬧著不見她,不肯用膳呢。」
和公公有些無奈地苦笑:「這咱家就不知道了,昨日到了傍晚才出來,倒是早早在中午就著人打發了消息出來說統領大人下午就出來的,萬歲爺心情不好,未必能讓統領出來,今兒瞅著到這個時辰了也不曾見裡頭有消息呢。」
琢玉微微顰眉,隨後又微笑道:「好,只是公公要記得提點,禦醫說了,整日泡在水裡不好,而且陛下盯著的那些東西,今日已經派人送到了庫裡,那人還等著陛下召見呢。」
說別的事兒,陛下未必能放郡主出來,倒是說這些話陛下還會記掛著他還有操辦的立後之事。
和公公忙不迭地點頭,笑道:「這理兒咱家自然是記下的,您且放心。」
琢玉笑了笑:「那就辛苦您了,琢玉先行。」
和公公連連點頭:「恭送大人。」
等著琢玉離開,他趕緊讓底下伺候的人把東西送了進去。
琢玉領著交付了東西的宮人們回翰林院,那裡西北角上有專門劃歸她的小院子,有一扇門是朝宮裡連著的,另外一扇門時連著翰林院的,目的就是方便她來往朝內朝外,可見她地位之高。
哪怕是如今新皇登基,一批子老臣大換血,她的地位卻堅若磐石,所以不少人甚至在私下議論她早已投靠了海冥王才換取了今日地位,但是琢玉聽了只是一笑,並不回應。
身邊伺候的人和她領馭的人也不敢說什麼,隻愈發小心,琢玉也無所謂。
依舊做著宮裡主子們交代的任務,而且完成的極妥帖。
「送東西去沉香浴殿了?」有少年清冽又沉穩的聲音在她身後響起。
琢玉腳步一頓,片刻之後轉過身來對著那一身三品侍衛官服的少年淡淡一笑,抬手優雅地行了一禮:「陸校尉。」
如今的魅六已經被西涼茉調離了司禮監魅部,編入了飛羽鬼衛之中,目前專門協助羽林衛負責皇宮大內安全守衛之責,乃是三品青龍校尉。
因為他沒有名字,自幼就是孤兒,隻得一個魅六的代號,所以西涼茉徑自選了六的諧音,讓他姓陸。
身邊的親信無人不知西涼茉這麼做的用意,為的就是能讓魅六有一個配得上琢玉翰林女官的身份。
雖然校尉身份較翰林女官品秩似乎高了兩等,但是內官不如外官,所以實際上也不過是個平級。
但是琢玉似乎全無所覺一般,西涼茉也不強求,某日裡與琢玉深談了一次之後,也沒有提指婚的事兒。
眾人除了幾個特別親信知道當年發生過什麼事之外,其他人並不知曉,都隻覺得琢玉當年失蹤得離奇,出現得離奇,也隻當她是潛伏給西涼茉做內應了。
如今這情形,也無人知道其中究竟。
知道的人,也不會碎嘴,個個都是個鋸嘴葫蘆。
所以大部分只知道陸校尉對琢玉女官有意,而主子們默許,所以如今宮女們瞅見那魅六齣現,都暗自唇角一笑,隨後悄悄地退開了一些步子,好讓琢玉大人與校尉大人相處。
魅六看著她淡然笑容,心頭卻似火燒火撓的,這些日子,她總是不鹹不淡,與他保持著距離,他怕嚇跑了她,便一直都不敢造次,只能時時出現在她身邊,只是如今爺都一家團聚了,他卻連她的一片衣角都沒有能撈到,實在是讓他心中難耐。
明明那日火燒海珠宮的時候,他在黑暗中喚住她,她神色分明是不一樣的!
為何……後來卻這般冷淡。
「白玉。」魅六看著她的面容,雖然已經改換了容顏,身上氣息更加沉穩高貴,但是那熟悉的氣息讓他忍不住上前一步,想伸手拉住她的手,低低地喚。
琢玉臉色一白,隨後驀然退了一步,定住了身形。
「陸校尉,您叫錯名字了罷。」
魅六看著她,忽然有點明白了什麼,他眸子微微眯起,靜靜看了她片刻,輕聲道:「不管你叫什麼名字,但是我隻記得我所擁抱過的女子,她從來在我心中就沒有改變過。」
琢玉攏在袖子裡的指尖微微一扣,手腕有點兒抖,她垂下眸子,淡淡地道:「是麽,想來那是個有福之人,只是琢玉此生是個無福的,隻想著侍奉詩書,此生嫁作風月主。」
所謂風月主,在西狄宮中就是不嫁人,隻專門管理文史詩書奏摺及宮中祭祀等大小事宜的高位女官,因為詩書與風月有關,這樣的職位便有個好聽的名字——風月主。
既是嫁做風月主,便是一生不嫁人的意思。
魅六一聽,眸子索然睜大:「你……。」
琢玉淡淡地轉過身,打斷他:「下官還有事,陸大人慢行。」
隨後,她轉身離開。
魅六看著她離開的背影,渾身僵木,隨後卻見她腳步之間有踉蹌之意,便忽然危險地眯起眸子。
他想起魅七很久之前說過的一句話,嗯,也許有時候太迂迴,並不是什麼好事。
……
且說這一頭浴殿內,百裡青並沒有如眾人想象般泡在水池裡刷掉三層皮,而是靜靜地靠在臥榻之上,看著手裡的小鈴鐺微微顰眉:「你什麼時候出去。」
而西涼茉也沒有如眾人想象中可憐兮兮地伺候著這位爺。
西涼茉坐在他旁邊的案幾上,一邊看摺子,一邊淡淡地道:「怎麼,耐不住了,想見他們?」
百裡青瞥了她一眼,輕嗤:「你這當娘的倒是比我這當爹的還狠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