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安華看著他那如深潭般美麗的眼睛,鼓漲的怒火不知不覺地消失了,長歎了一聲說:“原來,說來說去,你還是不相信我。”
他把江晴的雙手都握在手裏,認真地說:“我們一起長大,我的脾氣你應該瞭解,不是你想得那樣,我是真的喜歡你,希望和你在一起,不管你相不相信,不管我們過去有多少誤會,江晴,希望你能相信我,我所說的每一句話,都是真的,以前……我不能認清自己的感情,對你作出了一些出格的事情,希望你能原諒我。”
江晴一直保持上彎的嘴角有一瞬間的繃緊,但是很快就恢復了原樣,淺淺地笑了一下:“董事長真會開玩笑。”
“我沒有在開玩笑!”安華態度強硬地說,一把摟過江晴,深深地吻了下去,和昨晚一樣狂熱地吻,但是多了幾分溫柔,輕輕地掃過江晴的唇,又不容反抗地深入口腔,捲動著對方的舌頭,深情地吸吮著,他不相信江晴對此無動於衷,尤其是他略略猶豫了一下,也迎合上來的時候。可以清楚地感覺到,江晴的心在激烈地跳動著。
慢慢地,江晴的雙手環上了安華的脖子,他的身體也被安華漸漸地放倒在沙發上,變成了從下面仰望安華的姿勢,忽然,安華猛地離開了他的嘴唇,江晴竟有一時的衝動想繼續拉著他不放。意識到這點之後,他不知所措地垂下了眼簾,白皙的臉頰上淡淡地浮起了紅暈,咬著下唇,都不敢抬頭看安華的臉。
“相信了嗎?”安華低聲地說,“我不是在玩什麼遊戲,我對你是真的。”
江晴先是點了點頭,然後又搖了搖頭,安華向下俯視著他,彼此都可以感覺到溫熱的呼吸噴在臉上,看著紅暈一點一點地加深,安華不禁憐愛地又吻了上去:“小傻瓜……”
再次結束了一個熱吻之後,安華一邊掏出手帕擦著江晴唇邊流下的唾液痕跡,一邊歎著氣:“頑固的腦子,總愛瞎想八想,你為什麼就不能相信我一次呢?好吧,就算這是個遊戲,你也沒有損失什麼,我們來達成個協定,你呢,只要安心地享受一切我給你的東西就行了,別的,不用你管那麼多,不管我是真心還是假意,反正你是不會吃虧的,好不好?”
江晴睜大了眼睛看著他,安華點了點他的鼻子:“而我呢,就為你付出,盡可能地把你捧在手心裏疼著,直到你相信我是真心為止,你說好不好?這個協定怎麼看也是對你有利,還需要找律師諮詢嗎?”
經過了昨天和今天的變化,截然不同的江晴已經讓他無法忍受,他前所未有地渴望著能把江晴抱在懷裏,吻著,愛撫著,看著他對自己笑得無憂無慮,不能忍受江晴居然認為他只是在玩遊戲,他活到現在都沒有這麼認真過!
為什麼到現在才發現江晴的好呢?以前他的眼睛是瞎了嗎?這麼一個稀世珍寶在身邊都沒有看見,反而是故意地冷落他,欺負他,把他當作路邊的一塊頑石,可是,誰知道這塊頑石裏面竟然藏的是他平生所求的美玉。
無論從精神上還是從肉體上,安華都認為江晴是他交往過的人當中和自己最契合的一個了,他不能就這麼放江晴離開!
“好不好?嗯?”安華一邊逗吻著他一邊等待著回答,江晴的身體逐漸柔軟,任他索求著,最終,從喉嚨裏掙扎著吐出了一個:“好”
“那麼,從今天起,再也不許翻舊賬了。”安華多少有些心虛,不可否認的,他足足欺負了江晴二十幾年,尤其是上次,幾乎就是把他們父子趕出了家門。
“嗯。”江晴點頭答應。
安華這才放心地坐起來:“你就躺在這裏歇一會兒吧,下班後我們一起去吃飯。”
“可是我今天真的要打工。”江晴乖乖地躺在沙發上,“不能臨時請假。”
“辭掉吧。”安華不在意地說,“白天工作,晚上你又要打工,回家還不知能睡幾個小時呢,身體都拖垮了。”
江晴淡淡地一笑:“沒有辦法,我需要錢。”
“錢?”安華好奇地問,“真的?每個月兩千塊錢也不夠你花的嗎?錢都用到什麼地方去了?”
江晴別過頭去,第一次有些難以啟齒的樣子,安華腦子裏忽然閃過一個念頭,急忙問:“該不會是你父親……得了什麼病了?”
“哪有!”江晴立刻否認,“電視上也沒有這麼誇張的,我爸爸身體很好,他一直在工作呢。”
“兩個人工作,為什麼還這麼節省?”安華不解地問,“揚風的待遇算是很好了。”
“嗯……”江晴不習慣這麼躺著說話,剛要起來,被安華按了回去:“好好躺著。”
他無奈地輕笑著躺好:“是因為我們借了爺爺家裏的錢,還有利息呢,必須得還的。”
“你的爺爺?”安華新奇地問,自從江洛進了他家的門,就從來沒有看見過有親戚拜訪,他自己的舅舅伯伯姑姑什麼的還經常說著照顧沒有母親的可憐孩子,一年會把他接出去個一兩次,特別是在父親的公司擴大規模之後,可是江晴,從來沒有過什麼長輩過來接他出去,父親那邊的,母親那邊的,都沒有。
“嗯。”江晴的臉色稍微黯淡了一點,“我沒有見過,是我爸爸一個人去的。”
“親戚之間還算利息,太狠了吧,借了多少?”
江晴扭過頭去,盯著沙發上素雅的花紋,過了一會兒才說:“親戚又怎樣,借是情分,不借是本分,誰家都需要用錢,更何況……我父親已經很多年都沒有登過門了。”
他的聲音開始微微顫抖:“那天下大雨,我爸爸渾身都濕透了才回來,說了半天,借了三萬塊錢,還要加利息的,沒辦法,每個月起碼得還上兩千塊錢……”
最後一句的聲音小到安華幾乎聽不見:“到現在,一到變天,我爸渾身的關節還在疼。”
安華的心被狠狠地揪了一把似的,勉強地笑了笑:“什麼事要這麼多錢?”
江晴好像遲疑了一下,然後輕描淡寫地說:“沒什麼大不了的,我畢業,還要找地方住,一些零碎的事情,也要花錢,雷律師那邊都沒有收我們的錢,一直覺得很對不起他。”
他們父子倆被趕出家門的時候,是名副其實的兩手空空,所有的一切都要從頭開始,一點一點地重新建築自己的家,安華可以想像,一切就像他小時候那樣,只不過那時還有自己的爸爸在,江洛和江晴,是經過怎樣的艱難才有一個可以遮風擋雨的地方!
安華沉默了一會兒,終於艱難地說:“對不起。”
江晴垂下眼簾,輕聲地說:“沒關係,我已經習慣了。”
“要不要搬回來住?”安華小心翼翼地問他,“家裏畢竟什麼都有,方便多了,我們也可以多一些時間相處。”
“搬回去?還是不要了。”江晴微笑著說,“我不想再被趕出來一次。”
滿懷內疚的安華抱緊了他,仿佛這樣才能把自己的歉疚表達出來,輕聲地說:“那……我替你還錢好嗎?”
江晴搖搖頭:“那我不真成了賣的嗎?我知道……你想幫我,可是,這是我自己的事,如果你插手的話,那我更無法相信我們之間有真正平等的感情在了,還是你希望我是為了報恩才喜歡你的呢?”
知道江晴說的有道理,而且也對他的脾氣有了一定的瞭解,安華無可奈何地放棄了這個念頭:“如果有什麼別的事情,一定要讓我知道,特別是如果有人會傷害你的話。我會保護你的。相信我。”
“嗯。”江晴笑著答應。
安華的心裏開朗了許多,他想了想,試探地問:“你在總務科怎麼樣?要不要調到別的科室去?這樣工資會高一點,也不是很累,看見你一早上就爬上爬下的,把我嚇了一跳。”
“沒問題,我幹得挺好的。”江晴微笑著說,“而且,突如其來這樣的調動,難保別人不會說閒話,對我來說,並不是一件好事,我一個學歷史的,能幹什麼呢?調到別的科室去,只會讓我更難受,我根本無法勝任那裏的工作啊。”
被拒絕是在意料之中的事,安華也知道,江晴是絕對不會接受這樣的安排的,他還是不甘心地說:“還有一個位置,你可以做我的私人助理啊。”
江晴怔了一下,噗哧一聲笑了出來:“私人助理,你真會開玩笑,這個位置,一般來說,都是公司的董事長安排給情婦的位子吧?”
安華有些窘了,江晴忽然伸手抱住了他的脖子,把他往下拉了拉,柔聲地在耳邊說:“別為我傷腦筋了,這樣不是很好嗎?我不想因為被你喜歡而改變目前的工作,這樣對我,是一種侮辱呢。”
“拿你沒辦法。”安華長處了一口氣,“就依你吧。”
江晴從沙發上坐起來,一本正經地說:“那麼,董事長,報告我已經交上來了,請問您的批示是什麼?我也該回去交差了。”
“總務科那幫老狐狸,竟然讓你來做替罪羊。”安華一想起來心裏就有氣,撿起報告書在上面胡亂地寫了幾行字:“回去告訴他們,沒事了,我對他們的工作很滿意。”
“知道了。”江晴含笑站起身來,安華也隨即站起來摟著他:“不要再歇一會兒了?那裏不要緊吧?還在出血嗎?要不要去醫院?”
出乎意料地,看見江晴臉上浮起羞澀的紅暈,幾乎是用嬌嗔的語氣說:“這種事怎麼好上醫院!”說著狠狠地白了他一眼,掙開他的手臂開門走了。
安華愣愣地站在那裏,江晴最後的表情,先是讓他吃了一驚,緊接著甜蜜的感覺從心裏直蔓延開來,他一個人站在原地,開始沒有形象地傻笑起來。
回到總務科的時候,包括科長在內的一干人全都忐忑不安地看著江晴,首先是某位小姐忍不住地問:“怎麼樣?董事長說什麼了?”
“沒事。”江晴露出一個溫暖的笑容安定大家的心,“董事長看了報告之後說,對我們的工作很滿意。”
辦公室裏發出一陣放心的歎氣聲,資歷比較高的主任大聲說:“我就說嘛,不會有什麼問題的,市場上這類燈泡的保質期一般是五個月,可是我們統計的損耗是基本上六個月才更換,說起來品質上面是沒有問題的。”
那位小姐一邊忙碌地分發著信件一邊不服氣地說:“是嗎?那剛才主任您為什麼不到董事長面前和他理論呢?連科長也不去,要不是江晴自告奮勇,我們是不是又得抽籤才能決定人選啊?”
“別這麼說。”江晴走回自己的辦公桌前,微笑著坐了下來,“既然問心無愧,董事長也不會挑刺的,那麼,誰去還不是一樣。”
“哎哎,你呀,還真是好說話。”
科長鼓勵地走過來拍拍江晴的肩膀:“幹得不錯,小夥子,好好加油吧,不要因為這是總務科就對自己的前途悲觀了。”
江晴微笑不語,可是他對面的年輕女孩卻調皮地笑了起來:“是嗎?科長您的意思是不是我們這些人還有可能調到什麼公關部,行銷部,廣告部去?那可太好了,我的夢想就是到秘書科去呢!做揚風之花!”
“小丫頭。”危機過去大家的心情都變得好起來,有個人笑著說:“你呀,還是現實一點嫁個公關部,行銷部,廣告部吧,還揚風之花呢!”
在眾人的說笑聲中,江晴默默地起身離開,在身後輕輕地關上了門,穿過長長的陰暗走廊,走進一邊的衛生間,仔細地關上了門,抬起頭長長地出了一口氣,臉上一直掛著的笑容不見了。
他慢慢地解開了褲子,咬著牙,皺緊眉頭,從下面掏出一疊已經被鮮血浸透的衛生紙,默默地扔進馬桶沖掉,然後又撕了一些打開水龍頭沾濕了,繼續咬著牙,猛地伸手下去按在傷口上,在那一瞬間臉上的肌肉都抽搐了幾下,細微的呻吟溢出了緊咬的牙關,一滴冷汗順著額頭滾落下來。
很快,他的臉色緩和了下來,扔掉帶著鮮血的濕紙,擦幹了傷口,又小心地疊了一些紙放好,然後系好褲子,洗過手之後走了出來。
剛走出門就聽見那個年輕女孩的聲音:“江晴?江晴!上哪里去了,該發信了。”
“來了。”他大聲答應著,迅速地在臉上掛起溫柔的笑容,“交給我就好。”
“啊,你去上廁所了,我還以為跑到什麼地方去抽煙了呢。”年輕女孩把裝得滿滿的小車推到門口,“把這些發掉再把要寄的信拿回來,快點啊,郵差馬上就來了。”
“知道,我會抓緊的。”江晴明知道是她耽誤了時間,還是爽快地答應著。
“對了,剛才你不在的時候,有個人打電話給你,沒有留言,聽說你不在就掛掉了。我替你留心接著你快去快回。”
“謝謝。”江晴推著車向電梯走去,心裏有一絲疑惑:打電話找自己?會是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