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7 章

孟孟看着眼前的這名老婦人，立刻就可以斷定，着一定就是方懷安的長輩了。在孟孟認識的人當中，絕沒有在這樣優雅端莊的貴婦人，即使年華老去，也依然是美麗的。

“您……您找誰……”孟孟緊張地問出了口。

老婦人微微含笑道：“我是懷安的奶奶，你就是孟孟吧？我是來找你的。”

孟孟心慌地說不出話，腦子裏閃過很多亂七八糟的想象。包括他和方懷安兩人上演了一幕像是白娘子和許仙被迫分離的景象——他自己被孟才良拉着，而方懷安被他的家人拉着，兩人緊握着的手被一點點分開，哀嚎恸哭，背景音樂是《千年等一回》。

孟孟已經傻了，愣愣地看着方老夫人。孟才良瞪了孟孟好幾眼而後走上前，壓制着對孟孟的怒氣，禮貌地着方老夫人道：“夫人請進吧，有什麽話進來再說。”

方老夫人沒有動，道：“我不知道孟先生也在，打擾了你們父子二人的談話很抱歉。如果方便的話，我想和令郎單獨聊聊，可以嗎？”

她非常有禮地說着商量的話，可她的氣勢根本不能讓人說出拒絕的話，孟才良猶豫了片刻，冷着臉道：“以後這孽子和我沒有關系了，他的事，我不管了！老夫人請便！”說着他沖方老夫人點點頭，而後使勁對孟孟“哼”了一聲，甩手大步離開了。

孟孟被孟才良“哼”的那一聲拉回了身子，趕緊側過身子，磕磕巴巴地對方老夫人道：“您……您請進吧。”

方老夫人微微颔首，慢慢地走了進來，跟在她身側的保安卻站着沒動。

“這位大、大哥也請進來喝口水吧。”孟孟望着那壯漢魁梧的身軀，兩隻像銅鈴一樣的鼓鼓的大眼睛，不由地就咽了口唾沫。

“诶，不用了。”方老夫人輕輕地拍了下孟孟的肩，對那壯漢道：“小王，去樓下抽根煙吧，我一會就下來了。另外，天挺熱的，在車裏等我。”

壯漢點點頭，利落地跑下了樓梯。

孟孟扶着門把手，在心裏給自己鼓足了勇氣，才把門關上，僵硬地把餐桌前的椅子抽出來，道：“您、您請坐，我家簡陋的很，沒有沙發……請您将将、就一下，我去給您泡茶。”孟孟其實很想表現地大氣懂事的樣子，可一想到自己是“勾引了人家孫子的不要臉的狐狸精”，無論如何都沒法直起腰杆了。

“嗯，謝謝。小孟。”方老夫人對着孟孟笑的慈愛：“小孟，這麽稱呼你不介意吧。”

“不會的不會的！您随便！”方老夫人的親切讓孟孟緊張的情緒緩解了不少，他理順了自己的呼吸，給方老夫人倒上了茶。

“這是懷安喜歡喝的茶。”方老夫人接過茶盅以後，意味深長地說了一句。

孟孟立刻站直了，像個犯錯的熊孩子一樣垂着頭看自己的腳尖。方老夫人不動聲色地瞟了他幾眼，而後左右審視着孟孟的房子，悠悠地開口道：“懷安在你家，住了挺久了吧？”

孟孟擡起頭，随着她的目光四處張望。這裏的确是布滿了方懷安的痕迹，衣架上挂着的領帶，桌上的财經雜志，牆角放着的啞鈴。原本這些東西可能永遠都不會出現在孟孟的家裏，可是因爲方懷安，這些東西一點點地出現了，侵占了孟孟一半的生活。

“也才一個月……而已。”孟孟低眉，有些忍不住想笑。

方老夫人直直地盯着他，拍了下他身邊的椅子，道：“小孟，你先坐吧。”

孟孟乖乖地坐下了，方老夫人繼續道：“小孟，你是個好孩子，我看人不會錯的，我也不和你拐彎抹角了。直接就說吧，這次我來找你，你知道是什麽事情。”

孟孟咬了下嘴唇，嚴肅了起來。

“懷安是我孫子輩當中，最出色的孩子了，雖然不該這麽說，可私心來講，在所有的孫子中，我的确是最喜歡懷安的。”

“懷安小的時候是個很怪的孩子，直到三歲了，還不能完整地說出一段話，無論是大人還是小孩，他都不愛搭理，而他的聰慧卻是顯而易見的，無論是學習認數還是手工剪紙，他都比他的哥哥姐姐們做的更好。所以，我們一度擔憂他有自閉症。因爲這樣，我對懷安，也傾注了更多的感情。”

方老夫人的眼裏一片溫柔，完全陷入了過往之中。孟孟認真地聽着，不敢打斷。

“不過後來證明我們的擔憂是多餘的，懷安是個健康而聰明的好孩子。不過……懷安還是有些特别。他有時候似乎很聽話，因爲家裏大人教訓了不許喝可樂，他就當真不喝，據我所知，他一直到成年，都沒喝過可樂。”

孟孟實在有些憋不住在心裏吐槽，方懷安果然是個怪咖……

“可是有時候，他又固執地有些可怕。懷安八歲的時候，想要一個變形金剛的玩具，可是他爺爺覺得玩物喪志，堅決不同意。然後，懷安居然頂着烈日幫小花店在街頭賣花掙錢。我們也不知道他存了多久的錢，總之他後來買到了。爲此，懷安的爺爺非常憤怒，因爲懷安不聽話。不過，不論他爺爺怎麽責罰他，他就是抱着他的玩具不撒手。”

孟孟忍不住想象八歲時候的方懷安，一定非常可愛！要是孟孟遇到了這樣的小男孩在賣花，也會買下一大把的。

“後來我們發現了，懷安的确是個不尋常的孩子，他可以爲了一句話十幾年都不喝可樂，也可以爲了一個玩具和家裏最具威嚴的當家對抗。這些年來，懷安很少出格。可如果是他真的想要的，他就一定要得到，不論收到什麽阻礙，他都不會退縮。就像，全家人都反對他開那家甜品公司，他還是不顧一切放棄了出國，堅決要做。”

“而這次的事……我們全家人都很震驚。不過，他爺爺年紀大了，漸漸也不再過問孩子的私事，兒孫自有兒孫福，況且是懷安這樣聰明的孩子，他知道自己在做什麽。至于我和懷安的媽媽……我們都是女人，對孩子難免溺愛，隻要他高興就好，我們是不會過多阻攔的。”

孟孟聽到這些話，心裏就像射進了一道光，忽然明亮了起來，不由竊喜。

方老夫人看了孟孟一眼，搖搖頭淺笑道：“不過……你知道，像我們這樣的家庭，即便是一般人家的女孩想和懷安在一起，也不會太輕松。更何況是你這樣的一個男孩。而懷安的爸爸，更懷安一樣的固執。你們想要在一起，必須經過非常堵多的考驗和艱難。當然我相信，隻要你足夠堅強勇敢，最後一定也能突破這些阻礙。畢竟，你是和懷安站在一起的。雖然，我私心裏是希望你放棄的。”

“我……”孟孟完全沒法說話了。

他從來都是一個人，他不用在意家人的眼光，也不在意别人的眼光，他一無所有也就毫無牽挂。可方懷安和他不一樣……方懷安要背負的，比他多的太多了。而他也的确不如方老夫人所說，有那麽多的勇氣孤注一擲地面對未來的艱難險阻。

“不過你放心，我不是來勸你放棄的。”方老夫人拍了拍孟孟放在膝蓋上拽緊了的右手，道：“我也不是故意想要在你父親面前給你難堪。因爲幾個孩子交上來的資料有錯漏，所以，我才找到了你父親家裏。後來重新整理了下資料，也算是初步了解了你的一些事。”

孟孟擡起頭，無比詫異地看着方老夫人。方老夫人道：“很抱歉調查了一下你，這事連我先生也不贊同，可是我實在是忍不住想要知道，是什麽人讓懷安如此地堅持。你是個好孩子，隻可惜，不是個女孩。”

窗外的蟬不懂事地鳴叫起來，打斷了方老夫人的話。她靜靜地看着孟孟，眼神一如既往地溫和，甚至還有些憐惜她繼續慈愛地笑着，眼角溫柔的弧度都沒有一絲改變。可孟孟被這樣的注視着，卻總覺得有些不舒服。孟孟說不上是不是害怕，隻是清楚地感覺到自己有些難過了。

他不過是喜歡了一個人而已，他想的很簡單，而其他人都看得很複雜。

方老夫人見他久不答話，微微揚了下眉毛，站起身來，道：“小孟，那麽，我就先走了。你們孩子間的事兒，就由你們自己解決吧。”

孟孟腦子裏亂哄哄地，跟着也站了起來，嘴裏像是含着什麽苦的要命的藥，沒法開口說話。

“不用送了。”孟老夫人對他擺擺手，道：“如果我這個老婆子今天讓你不高興了，我很抱歉，可是，請不要見怪，理解一個老人對孫兒的愛。我不是來拆散你們的，孩子，你們若是有緣，誰也無法阻擋。不過，即便是你們現在在一起了，很多事也說不一定，畢竟你們都還年輕。就像那個變形金剛的玩具，到後來，也沒有得到長久的喜愛。”

孟孟目瞪口呆地看着她，心裏的感覺非常複雜。

這樣的親情，一直是孟孟所羨慕和珍視的，他不會，也不能怪方老夫人。

隻是……有點傷心就是了。

後來孟孟并不知道自己是怎麽把方老夫人送下了樓，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麽回到了家裏，看着那杯涼掉的茶水發呆。

很久以後，電話響了起來，孟孟如夢初醒，睜大了眼睛看着屏幕上的來電。

來自：安啵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