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5 章

孟思遠正在單元門口的小花壇那裏踟蹰猶豫，一擡頭就看見了孟孟從單元門裏走出來，他面上一喜，立刻就笑了起來。

緊接着，他看着跟出來的方懷安，臉色立刻又黑了下來。

與此同時，方懷安的目光也正好迎上他。四目相接時似乎有些火光閃過。

“你怎麽在這裏？”孟孟詫異地瞪着孟思遠。

孟思遠呼了一口氣，有些勉強地對孟孟笑道：“哥，我來……看看你。”說着他的眼光微微掃了方懷安一眼，而後閉上了嘴，将臉側到一邊不說話了。

孟孟對方懷安使了個眼色，示意他先走。方懷安頓時就不高興了，本來就陰沉的臉色又黑了一層，輕哼了一聲把臉轉開，就是不動。

孟孟有點急地拉了方懷安的袖子一下，露出有些爲難和請求的表情。方懷安低頭瞟一眼，又瞟一眼。最終還是心軟了，輕柔地摸了下孟孟的頭，道：“我在地鐵口等你，快點。”說着目不斜視地從孟思遠身邊走了過去。

孟思遠壓抑着内心的情緒，強忍着沒有說話。

方懷安的背影挺拔得像是一株松柏，又巍峨得像一座峻嶺，即使是在千萬人之中，也是最耀眼的存在。孟孟看着他走遠，完全沒法移開眼睛。想着他就在不遠處等着，心裏就像是有暖風在吹一樣。

“哥……”

孟思遠的聲音将孟孟從癡漢狀态中拉了回來，孟孟有些呆地盯着他，傻傻地問道：“啊？幹嘛？”

孟思遠表情非常糾結，眉頭緊皺着，眼裏全是壓抑的苦楚。

他想起很多年前，第一次見到孟孟的時候。那時候是六歲。孟孟跟在他媽的後邊，穿着明顯大了許多的舊衣裳，兩隻眼睛圓圓的，充滿了怯懦和不安，可愛地不行。像是走丢的小貓。說話也細聲細氣，他一直以爲孟孟是個小妹妹。

後來，再次見到孟孟，都是五年以後了。

孟孟長高了很多，可他依舊和五年前一樣無助，一樣令人憐惜。

孟思遠還是忍不住被他吸引着，想要靠近他，保護他。盡管文靜并不喜歡他，盡管連他們的父親也不喜歡他。

可沒有多久以後，孟孟又消失了。爲此，孟思遠一直牽挂了很久，他偷偷記下了孟才良手機裏孟孟的電話和地址，偶爾也會給孟孟打一兩個電話，雖說孟孟不怎麽想理他的樣子，可他卻越挫越勇。一直到十五歲的時候，初中畢業，孟思遠跟家裏人說自己想要出門旅行。其實他是偷偷跑到了鄉下去找孟孟了。

他在鄉下待了一周，那一周可是說是他十五年人生中最快樂的一周。或許是他遠道而來感動了孟孟，那段時間孟孟對他頗爲和顔悅色，帶着他下河溝抓螃蟹，然後就在小河邊烤着吃了。

以後，孟思遠經過許多高級的餐廳，優雅的使者會将精緻烹調的螃蟹擺在他的眼前，還有繁複的工具用于撬開螃蟹堅硬的外殼。

可無論怎麽高級，都沒有那年夏天河邊上那小螃蟹那樣的美味。

可能，也是從那個時候開始，他覺得自己對孟孟的感覺變了。變得更複雜，更痛苦，更無奈。他甚至無法認清自己的心，他不斷地說服着自己，對孟孟隻是手足之情罷了。

一直到孟孟坦然地承認，他和方懷安在一起了。他猛然就覺得，心裏有一塊地方塌陷了下去，似乎永遠地填不上了。

“你怎麽了？這個表情？”孟孟見他這樣，忍不住也緊張起來了：“難道老頭子出事了？被我氣出毛病了？”

孟思遠深深地望着孟孟，腦子裏不斷回放着孟孟和方懷安和孟孟安然地接受方懷安親密的動作，總覺得嘴裏苦澀，僵硬地開口道：“不是的。爸爸沒事。是……我給你打了好多電話，你一直都不接，所以我想來看看你……”

孟孟松了一口氣，道：“是我想多了，老頭子隻會把我給氣出毛病來。你都不知道，那天他扇我一巴掌那勁兒有多足。”

“爸爸打你了！”孟思遠立刻就擡手想去撫孟孟的臉頰，可還沒觸到，孟孟就退了一大步，戒備地躲開了他。

孟思遠的手尴尬地僵在了半空中，半天沒有動作。

孟孟一下又覺得有些不好意思，讪笑着拉了孟思遠一把，往前走着，道：“我沒事，前幾天回了鄉下一趟，所以忙嘛。我不是故意不接你電話的，真的。”孟孟好不知恥地撒着謊，勾着孟思遠的肩膀故做親熱地道：“那個，嘿。其實我挺感激你的。我那事兒……你也沒說什麽……哎，都有點不好意思了。”

“哥。”孟思遠頓住腳步，輕輕地開口道：“既然你沒什麽事，我就走了。我下午要回學校了，大概要半個月才回來。哥，你自己好好照顧自己。”

孟孟聽着他的語氣，像是情緒極度低落的樣子，也有些不忍心了，一開口聲調就軟了許多：“那個……孟思遠，其實我知道你真對我挺好的。這個，我也不是不識擡舉，不過我想跟你說下，我真的沒法和老頭子相處融洽了。前段時間還好點，現在我要是回去，他估計得揍我了。你啊，就别費那些亂七八糟的心思了。總之……那個……我還是認你這個弟弟的。放心啊，以後你結婚生娃孩子滿月丈母娘過壽，我都會趕禮的啊。”

孟思遠的心難受地差點呼不出氣。他不止是想要孟孟認他做弟弟，他想要更多……可究竟是什麽……他痛苦地不敢往下想了。

“别苦着臉了。”孟孟捶了下孟思遠的肩膀，笑道：“行啦，你安心回學校報名去吧，大記者。其實你做記者也挺好的，好好加油啊。”

正說着，兩人已經走到了正街上。這個時間街上的店鋪也才剛剛開門，嘻嘻鬧鬧地有了許多人。

在人群中孟孟一直靠着孟思遠很近，可孟思遠卻覺得，孟孟好像離他很遠，遠到他一生都沒辦法接近。

“出租車！”孟孟一招手，叫來了一輛車。

孟孟把孟思遠往車上推，玩笑道：“放心去吧，我幫你把車牌号記好，絕對不會丢的。”

孟思遠任由孟孟将他塞上了車，在孟孟要關車門的時候，他一把按住了孟孟的手，決然地看着孟孟。

“怎、怎麽了？”孟孟吓了一跳，連說話都結巴了。

孟思遠看着他，還是那樣，一緊張就有些結巴，膽怯的時候會有些臉紅。每每說着自己膽小，卻是最勇敢，最堅強的那一個。

而自己呢……有些話，連說出口的勇氣都沒有。

“哥……我先走了。你要高高興興地就好。”孟思遠放開了孟孟，無力地垂下了雙手。

孟孟露出一個笑臉來，道：“我一直挺高興的啊，你也高興啊。快去吧，我也走了。”說完孟孟就利落地關上了車門，非常歡快地就往地鐵口那個方向走去。

孟思遠扒着窗戶貪婪地看着他。他現在這麽高興的樣子，完全是因爲那個人的緣故。

汽車發動的聲音響起來，出租車很快開了出去，将他們之間的距離越拉越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