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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柏樵,聽你爸說,你打算放棄保送體育學校,改而參加聯考了?」
「是的。」
「這對你來說是個好決定。」張醫師看完X光片,對方柏樵的左腳踝作了大略診視後,搖頭說道:「其實張伯伯想叫你連冠軍賽都別去參加了,不過你一定不會聽我的,對吧?」
「……我會儘量小心的。」
「的確,你一直都很謹慎,才能夠安好撐過八強賽,都沒有再發作。不過冠軍賽就很難講了,在那種氣氛下,加上對手實力又強,張伯伯完全不敢保證你的腳踝能沒事,你明白嗎?」
張醫師自己的孩子正是就讀籃球名校濱山高中,所以他十分瞭解方柏樵下一場仗將會打得多艱辛。
「我明白。謝謝張伯伯。」方柏樵說著低頭穿上鞋襪,站起身來。「待會兒我和父親約好吃午飯,張伯伯要一起來嗎?」
「不了,還有一些事得忙,幫我向你爸說聲不好意思。」張醫師擺擺手,不由得在心裏暗歎口氣。
怎麽老頑童似的方醫師,會生出這麽一個固執的兒子來?費解啊……
方柏樵自骨科門診處步出後,隨即轉往另一樓層,直驅父親的專科辦公室。由於下午還要去學校自修練球,所以他現在是身著制服,一路上頗惹人注目。不少醫護人員認出他是胸腔外科方主治醫師的兒子而給予招呼,他也一一點頭回禮。
已經過了十二點,父親的門診應該也結束了。他敲敲半掩的門,正打算推門而入,不意聽到裏頭傳來交談聲,他遲疑一下,父親的聲音已揚起:
「柏樵嗎?進來吧!」
「…是。」
他依言走了進去,看見父親正和一個背對著門的高大男人坐在沙發上,一臉嚴肅的不知在討論些什麽。父親看到他登時柔化了面部的線條,對他招招手道:
「先過來這裏坐吧!老爸還要再一下子才會好,肚子餓了嗎?」
他搖搖頭,在父親身旁坐下,抬眼正要向父親的客人頜首致意,忽地一怔,瞪著對方的臉完全說不出一句話來——
……裴?……不……不是……
怎麽……明明眼前這男人眉眼間飽含的風霜,在在顯示他起碼四十歲了,可是……怎麽會這麽像呢?除了瞳色發色不同……
對方顯然察覺他過於唐突的直視,略為掀起雙眉以示疑問。他連忙尷尬別開眼,父親的聲音適時在耳邊響起:
「裴先生,這是小犬,目前還在念高中。」
裴先生?難道……方柏樵放在身旁的手下意識的使勁,微微陷入沙發。
「好漂亮的孩子。想必和母親長得比較像吧?」男人說話客氣有禮,冷淡的音質雖和裴程極像,語氣卻大不相同。
「裴先生真是一針見血。不過這小子以後可是要繼承父業的。」方父說著哈哈笑了起來,渾然忘了自己的老婆也是個醫生。
裴胤思微扯嘴角,打量的目光落在對面少年制服上的幾個小字。
「協揚?真巧,和我最小的弟弟念同一間。他現在好像加入了學校的籃球隊……令公子方才一直盯著我,該不會是因為曾看過他吧?大家都說我和他長得很像呢。」
方柏樵聞言全身一震。好敏銳的人……他就是,裴的大哥?
還來不及回答,一旁的父親又搶著開口:
「哦哦?果真很巧,柏樵正是他們學校籃球隊的隊長!那一定是熟識的羅。」忽然像是想著什麽的一擊掌,轉頭對兒子笑道:
「對了!柏樵,就是上回來家裏住的那個白髮高個兒沒錯吧?難怪我一直覺得眼熟,可是又一時想不起來……」
原來他就是傳言中裴家最小的兒子啊,果然像、像!
「舍弟曾去方醫師家住過?」裴胤思冷然的眼裏掠過一抹驚訝。只要稍認識他的人都會知道,這是非常難得的景象。「……不是弄錯人?舍弟名叫裴程。」
「哪,沒錯吧?柏樵?」方父無視兒子略顯僵硬的臉色嚷道。
「……嗯。」
方柏樵勉強點了點頭,感覺對面男人打量他的目光添了抹若有所思,不由得全身繃得更緊,垂目避了開去。
「這倒稀奇了。沒想到他換了新高中,連跟同學間的感情也變好了。」裴胤思淡淡說道。
「哈……裴先生,瞧你把自家的小弟說得像一匹狼似的。」方父忍不住大笑,一旁的方柏樵聽了卻只覺太陽穴一陣發麻。
裴胤思不置可否的跟著笑了笑,拿起桌上的茶水一飲而盡,起身道:
「抱歉,方醫師,這回就談到這裏……不打擾您和兒子用餐的時間了。」
「咦?等等……」方父一楞,這才想起他們方才正講到要緊處,連個結論都還沒出來,怎地他突然就說要走了?
「裴先生,你還沒給我答覆——」
「我已經給了。」
「那哪算……」方父大皺其眉。「你,你確定不再考慮一下?」人命關天啊!況且還是自己的命,他怎能如此毫不在乎?
「這種病不能拖,既然確定可以做手術,就應該要儘快安排,否則……」
「放心,方醫師,我不會那麽快死的,起碼也要親眼看見舍弟結婚生子穩定下來,我才能徹底安心的走。告辭了。」
「啥……」方父當場傻在原地。
怎麽回事?明明裴先生方才說的都是中文,可是他卻一句話都聽不懂。雖說隔行如隔山,也許他們的思維模式不同……不過經商的不都非常在意自己的壽命嗎?尤其他的資產如此驚人,還正值壯年,但他卻一副毫不戀棧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