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47 作者:時間分隔了這對戀人。
觀眾席上一片安靜,領隊在後臺提心吊膽地看著。剛剛那一幕搞砸了嗎?
安東尼奧灌了一大口酒,他放下酒壺,開始鼓掌。清脆的掌聲在觀眾席上回蕩,觀眾們宛若從某種夢幻中驚醒。像是被傳染似的,越來越多人加入了鼓掌的行列,到最後,掌聲響成一片,經久不衰。
包廂內,碧洛迪絲死死地盯著那鮮紅的帷幕,像是想要透過帷幕看到被遮擋的塞西爾和他的戀人。
永遠在一起……這是個可怕的笑話。
碧洛迪絲顫抖地將手伸進口袋,想要拿出她的懷錶,然而她的口袋中,什麼也沒有。
***
「大家辛苦了!」領隊笑得眼睛眯成一條線。「演出非常成功!」
「噢耶!」
「加薪加薪!」
……
大家都笑得很開心,杜澤拿回了自己的眼鏡帶上,他趁著修去更衣室換衣服的時候,在某個角落找到了伊諾克。伊諾克看到杜澤時比了個耶,非常興奮地說:「多虧你們,賊爺終於成功了!」
杜澤知道伊諾克說的是他的出師任務,現在伊諾克完成了任務,他終於可以拿回他的同人誌了。
「我的書呢」
「明天還給你。」伊諾克說:「上次為了解除它外邊的封印,我把它放朋友那裡。」他依舊有些不死心地問:「嘿~告訴我那裡面究竟是什麼成不?」
少年,不作死就不會死。
杜澤剛準備對伊諾克說還書的時候不要讓修發現,就看到對面的盜賊睜大眼睛顯現出了詫異。杜澤剛想回頭,就被一個人從後方用力抱住,一個輕浮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
「來,讓我看看,比塞西爾還要美的人到底有多美。」
杜澤當時的第一反應是囧,劇情大神你要不要這麼敬業!《混血》的星辰帝國劇情分為三階段,第一階段是伊諾克出師,第二階段則是官二代找茬:星辰帝國首相的兒子爾文對女人是出了名的花心好色,當《塞西爾》演完後,該名官二代急火火地跑到後臺來,然後調戲演塞西爾戀人的女主角。換完衣服的修從更衣室出來阻止了官二代的惡行,於是官二代惱羞成怒,他看著修只有初級戰士的徽章,提出了生死決鬥。
杜澤表示他非常愛看這種二逼找茬被萌主扮豬吃老虎的劇情,但……其中的女主角為什麼變成了他!?某個蠢萌望瞭望不遠處的正牌女主角,再瞅了瞅自身還沒來得及換下的女裝,無語凝噎。
伊諾克終於反應過來了:「放開我兄弟!」
「我就不放又怎樣?」爾文哼了一聲,他遞了一個眼神,兩名侍衛走出去將伊諾克包圍。爾文將鼻子湊在杜澤肩上,用力吸了一口氣:「寶貝兒,你可真香。」
杜澤全身的雞皮疙瘩都起了。
「我是男人。」
爾文大約以為這是杜澤的開脫詞,他發出淫穢的笑聲:「那就脫光衣服讓我看看你哪裡是男人……」
伊諾克剛打算繞過侍衛將杜澤救出來,就看到一道綠影劃過,正中那名紈絝子弟的眉心。
強烈的衝擊力讓爾文鬆開杜澤,踉蹌地後退了好幾步,他用手摸著自己的額頭,那裡出現了一個小突起。在所有人的目光下,修寒著一張臉出現了,他走到杜澤身邊,伸手撫平了被爾文弄出的皺褶,像是抹去噁心的污垢。
「你居然敢對我——」
爾文的話喊到一半就沒了聲息。死寂,一片死寂,整個空間都像是被凍結了,那名銀髮精靈明明只是安靜地為黑髮青年整理著衣服,甚至連表情都沒有一點兒的猙獰,但爾文卻覺得他其實已經死了,他已經被對方殺死了。
像是為了驗證爾文的想法,修沒有絲毫溫度的聲音在死寂的空間中敲下了死亡的前奏。
「發芽。」
一陣劇烈的疼痛從爾文的眉心傳來,他捂著自己的額頭髮出慘叫,所有人驚恐地看著細細的枝條和綠葉從爾文的指縫間長出來,那嫩綠的顏色鮮豔得讓人覺得恐懼。
「生長。」
不僅是額頭,爾文的眼睛、鼻子、嘴巴、耳朵中都長出了枝蔓,他痛苦地在地上打滾,尖利的指甲劃破了皮膚,有細條從血肉中探出。兩名侍衛慌張地想要去救他們的主子,其中一個試圖帶走爾文,然而他一靠近,那些枝條就會攻擊他,當他斬掉那些枝條時,爾文便會發出慘烈的叫聲,像是被生生地割去一片肉。另一個侍衛試圖擒下修,但是當他看到修的目光,頓時覺得如果此時自己再往前走一步,他一定會死無葬身之地。
聽到那像是被淩遲的慘叫,杜澤想要回頭去看,卻被修按住了脖頸動彈不得。
「別看。」修的聲音異常冰冷:「很髒。」
當連鞋子中都長出枝條後,爾文已經將近沒了聲息,修最後說出的兩個字劃下了死亡的結束字元。
「開花。」
一刹那,那些染上血液的枝條綻放出白色的小花,那純白的顏色與血腥的場面格格不入,卻是最諷刺的對比。
杜澤終於被修放開了脖子,他回頭去看,只能看到開得正豔的小白花,交纏的枝條下,勉強可以看到一攤紅色的液體。即使沒有看到全過程,杜澤也從其他人的臉色中得知了結局——劇本不對啊劇情大神!不是說修僅僅是阻止了官二代的惡行嗎,怎麼一上來就將官二代幹掉了!?雖說後來在決鬥場修也炮灰了官二代,但那時候是簽了生死協議,首相大怒也無法明著對修下手,而現在……
某個蠢萌深深地覺得,這是要被通緝的前奏啊。
所有人呆若木雞地看著這一切,爾文的兩個侍衛剛想偷偷地離開,就被伊諾克打昏了。領隊看著那將屍體轉化成養料的小白花,又看了看沒有表情的銀髮精靈,咬牙讓人趕緊把門關上。現在在場的都是自家人,如果處理得快的話,沒有人會發現這一切。領隊剛這麼想,就看到場上不知何時多了一個陌生人。那是一個坐在輪椅上的女煉金術師,她披著頭紗,帶著手套,全身上下遮得密密實實,完全看不到她的模樣,在她的膝蓋上,正睡著一隻小奇美拉。
女煉金術師開口了:「我是碧洛迪絲。」
聽到煉金術師的身份後,領隊直接傻眼,著名的煉金大師為什麼會突然出現在這裡,而且是這個要命的時刻。他完全不知道碧洛迪絲是什麼時候來的,在這裡看了多久。
不知是幸運還是不幸,碧洛迪絲無視了地上帶著血跡的白花。即使隔著頭紗,依然能看出她一直盯著伊諾克。
「年輕人,你父母難道沒有教你不要隨便拿他人的東西嗎?」
「對不起。」伊諾克僵硬地打著哈哈:「我沒有父母,只有個為老不尊的導師。」
「你導師是誰?」
「傑克,盜王傑克。」
伊諾克之所以這麼老實地回答,是因為之前他查碧洛迪絲的資料時,發現這位元著名的女煉金術師在年輕時和盜王傑克據說是非常好的朋友,曾經一同冒險過很多地方,最後在某次歷險後不歡而散。伊諾克從來沒有聽盜王談起過這件事,聯想到這次出師任務,他篤定了自家的老師絕對是故意的。
接下來碧洛迪絲確實如同伊諾克的猜想一樣有了反應,但伊諾克沒想到的是,碧洛迪絲的反應過於劇烈了。聽到那個名字時,碧洛迪絲像是承受不住般開始顫抖:「……把懷錶還來。」
伊諾克還想說些什麼,就聽到碧洛迪絲猛地拔高聲音,近乎尖叫:「把懷錶給我!」
碧洛迪絲懷中的小奇美拉猛地驚醒,它跳出煉金術師的懷抱,身體像是吹氣般瞬間膨脹變大,最後變成了身高四米,獅頭、羊身、蛇尾的巨大異獸。奇美拉虎視眈眈地看著伊諾克,口涎從它嘴角滴下,落在石地上發出腐蝕的滋滋聲。
「前、前輩,有話好說、有話好說——」
奇美拉直接撲了上去,伊諾克上躥下跳躲開了它的攻擊。不得不說,在逃跑閃避方面,短髮盜賊深有心得,他甚至能在修的攻擊下堅持好幾個回合。伊諾克邊閃避奇美拉的攻擊,邊試圖與碧洛迪絲溝通。當發現碧洛迪絲完全失去理智後,伊諾克只能選擇下下策。
奇美拉一口咬住伊諾克,然而那只是個殘影,真正的伊諾克已經貼在碧洛迪絲的身後,挾持了異獸的主人。
「得罪了。」盜賊的聲音充滿苦澀。「前輩,請冷靜一下。」
碧洛迪絲完全沒有被擒住的自覺,她近乎自言自語地呢喃道:「移形換影、移形換影……呵,真的是他……」
「我無意冒犯你,前輩,我的老師給了我一個任務,他應該是想要見見你,所以——」
「我不想見他。」碧洛迪絲現在的聲音很平靜,卻充滿著暴風雨前的寧靜:「放開我,然後把懷錶還給我。」
見伊諾克猶豫,煉金術師從懷中拿出了一個小瓶子。
「只要我打開這個瓶子,這裡的人全都會死,要試試看嗎?」
全場的氣氛一下子凝重了,就連修也無法作壁上觀,他抓著杜澤,隨時準備離開。就在緊繃的氣氛達到頂點時,天花板上傳來了一聲歎息:「迪絲,別為難小輩了。」
一個身影跳了下來,那是一個臉上長著雀斑的男孩,十歲左右。伊諾克看到那個男孩後,鬆開碧洛迪絲,瞬間來到男孩身邊:「老師!」
幾乎所有人都懷疑自己聽錯了,然而接下來發生的事告訴他們,剛剛的那並不是集體幻覺。
「臭小子,太沒用了。」小男孩滿臉嫌惡:「以後出去別說你是我的徒弟。」
「賊爺我不稀罕!」伊諾克憤憤不平地道,他將懷錶拿出來,交給了男孩。
即使再怎麼無法相信,眼前的一切已經說明瞭,那名十歲左右的小男孩就是大名鼎鼎的盜王傑克。除了當事人之外,只有杜澤知道:盜王傑克之所以這麼「年輕」,是因為他的時間已被逆轉——他會越來越小,從小孩變成嬰兒,最後回歸成胚胎,這就是他的「死亡」。
傑克看到懷錶的那一瞬間,眼中閃過懷戀複雜的光,他握著懷錶,望向了自他出現就沉默不語的碧洛迪絲。
「迪絲,好久不見了。」
見碧洛迪絲如雕像一樣坐在輪椅上,傑克像個為了引起喜歡的女孩的注意力而惡作劇的小孩一樣,舉起懷錶晃了晃,惡劣地笑了:「你不理我的話,我就摔爛它。」
碧洛迪絲依舊沒什麼反應,小男孩皺起了臉,看起來他才像是被欺負的那個。伊諾克的目光在兩人之間來回轉了一圈,終於忍不住問:「老師認識前輩?」
「不要叫前輩,叫師母。」傑克說。
伊諾克震驚了,所有人震驚了。盜王傑克和碧洛迪絲曾經是混沌大陸非常有名的搭檔,他們四處冒險,創造了很多傳奇,然而在二十年前,這對搭檔卻突然散夥了,一個隱居在魔法塔中幾乎不踏出一步,另一個也漸漸消失在眾人的視線中。關於傑克和碧洛迪絲之間的關係,也曾有過他們是情侶的傳言,現在被當事人證實了,讓在場人有種參與到傳奇故事裡的感覺。
「呵……」
此時,另一個當事人卻發出了一聲冷笑。碧洛迪絲終於開了口,聲音冷漠:「你還是那麼喜歡騙人。」
「沒騙人,我們本來就是一對兒。」傑克掃了一眼周圍人:「大家都這麼認為,是吧。」
被盜王看過的人都反射性地點頭,碧洛迪絲沉默了一瞬,然後她伸出手,掀開了自己的頭紗。當碧洛迪絲露出真顏後,大家才發現她是一位白髮蒼蒼的老人。
即使已經從小說中看過這一切,杜澤依然覺得震撼。碧洛迪絲和傑克曾經確實是一對戀人,在最後一次冒險中,他們前往了侏儒遺跡;在侏儒遺跡裡,兩人打開了一個建築,然後觸碰了時間之輪。這是一場悲劇的開始,離開侏儒遺跡後,他們發現自身的時間不對了:碧洛迪絲在加速衰老,而傑克則是在返老還童。
時間分隔了這對戀人。此時的碧洛迪絲和傑克站在一起,就像是一對祖孫。
面對眾人不可置信的目光,碧洛迪絲笑了起來:「你們說,我和他怎麼可能是一對。」
她對自己說:你這麼老,怎麼可以和他在一起。
她對自己說:你這麼醜,怎麼可以和他在一起。
如果我能做出返老還童的藥劑,是不是就能和他在一起了?
記憶中那個長著雀斑的少年將懷錶送給少女:我們是天生一對。
「為什麼不可能?」傑克走到碧洛迪絲面前,他輕輕地將懷錶放在了碧洛迪絲的膝蓋上:「我們是天生一對。」
因為傑克的接近,碧洛迪絲下意識地別過了臉,卻被輕輕捧住,對面的男孩一臉認真地說:「你看,沒人願意和我這小屁孩談戀愛,也沒人願意追求你這老太婆,所以我們只能在一起了。」
在碧洛迪絲發愣的目光中,傑克擠了擠眼:「雖然我們長的方向不同,但我們還是能夠同時死亡。」
透明的液體順著皺紋滑下,碧洛迪絲閉上了眼:「……很難看,太不像樣了。」
「那就不讓他們看,我們再去冒險吧,這次去一個沒有人的地方。」傑克親吻著碧洛迪絲的眼角:「迪絲,別再躲避我了,我們已經錯過太多時間。」
碧洛迪絲只是流著淚,顫動著嘴卻什麼也沒說,傑克的笑容裡也染上了苦澀。
「你的戀人明明是他,為什麼要去在意別人的目光。」
眾人錯愕地轉頭,看向剛剛說出這句話的銀髮精靈,就連碧洛迪絲也忍不住睜開了眼睛。杜澤下意識地看向修,卻發現修似乎從頭到尾都在注視他,就好像剛剛的那一句是對他說的。當看到杜澤與他對上視線時,修的手顫了顫,像是想要伸手觸摸杜澤,卻又忍隱地克制住了。
——喜歡你的人明明是我,為什麼要去在意其他人的想法。
接受我……這麼難嗎?
杜澤仿佛可以從那碧綠的眼眸中讀出這一資訊,然而他最終還是垂下了頭,錯開了視線。
——我從來都沒在意過其他人會怎麼想。
從來都沒說過……不喜歡。
這個人是他在這個世界上最在意的人,最初是因為愧疚而在意,然而在意得久了,早已分不清對修是什麼感情。
想要修好,想要對修好,修想要什麼,他能給的都會給過去,但是他不行,因為會後悔。
修喜歡的人、在意的人、想要的人可以是這世界的任何人,但絕不該是一個叫杜澤的人。
他不知道他究竟還能在這個世界停留多久。
就像塞西爾這個故事隱隱昭示著:當其中一方的時間凍結,接下來就是分離。
他沒有時間凍結,卻有零點還原。
這個自從他來到這個世界就一直存在的金手指,從頭到尾都在提醒著他:
你不是這個世界的人。
所以遲早會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