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零七章知趣的計量
於這飛船中過了一夜,既然出門已成定局,知趣也就認了。第二日一大早,與孔白黑豆兒用過早飯,知趣就帶著二小去了船中艙廳說話。
二十位築基弟子,別人哪怕不相熟,也是認得了。唯知趣,除了羅潤仙,兩眼一摸黑。好在,他早有準備,只管坐在一角,聽著諸人高談闊論。
知趣的地位,現在想低調也難。他修為只是築基初期,不過,他方三十出頭兒,這樣的年紀,再加上有羅水仙那樣的師父爹,絕無人敢小瞧於他。
相反,有人看黑豆兒神駿,倒是跟知趣拉起交情來,“記得我是與師兄一撥到靈獸園領的靈禽,我那只朱鳥還是笨頭笨腦,黑豆兒已是靈竅初開,化形指日可待,當真令人羡慕的很。”
這話裏,當然有奉承知趣的意思,別說化形,黑豆兒雖然很會嘎嘎叫,但是至今未煉化喉間橫骨,不能口吐人言,離化形還早的很呢。
知趣笑的客氣,“成日聒噪的很。”
黑豆兒正站在小白肩上,聽見知趣說他,立時二百五的嘎了的一嗓子,以示不服。
知趣笑指黑豆兒,“看吧,但說他一句不好的話,就要叫喚。”
黑豆兒氣的飛到知趣跟前啄他耳垂一記,又拿禿頭蹭知趣,扭著屁股嘎嘎嘎的跟知趣說了半天的話。知趣拿出塊肉幹給黑豆兒吃,黑豆兒這才不說了。知趣摸摸他的羽翅,黑豆兒便又飛回了小白的肩頭。
先時大家不過是奉承知趣,如今見黑豆兒這樣伶俐,不禁大為詫異,心道:果然水仙穀的人不一般哪,那朱鶴的年紀也不大,便已化形,現下黑豆兒,雖是個禿子,這才幾歲呢,就有這等靈性。
便又拐彎抹角的跟知趣打聽豢養靈禽的訣竅,知趣對自己人雖好,對外人可是滿肚子的心眼兒,想從他手裏賺得便宜來,也得看他樂不樂意呢。知趣端起靈茶呷一口,只管笑道,“我求了羅妖師叔,將黑豆兒送去流華峰調\教了些許時日,待黑豆兒回來,就格外的懂事了。也不知羅妖師叔用了何等手段呢,只是一樣,族中發下的丹藥,我常與黑豆兒吃些,也有些效驗。”
這兩條,說說簡單,卻並不易做到。
其一,流華峰可不是那麼好上去的,更遑論與羅妖攀交情、讓羅妖替他們調\教靈禽了。誰不知羅妖真人調\教靈禽好手段呢,當初羅水仙的白鶴,也是在流華峰住過的。就是族長羅夢仙也曾拐彎抹腳的想請羅妖真人去靈獸園看看啥的,羅妖真人只當羅夢仙在白日發夢,根本不做理會。
其二,族中發下的丹藥,於他們不過杯水車薪,自己吃尚且不夠,若非家中有貼補,都要四處做任務賺來靈石買丹藥哩,哪里有多餘的丹藥給靈禽吃。
這兩樣,於他們難上加難,如今被知趣輕描淡寫的說出來,頗有點拉仇恨的意思。只是,知趣靠山極大,旁邊還有個孔白在椅中閉目打座,諸人皆是明白的,雖心下有些小小的嫉妒,卻也不會因找知趣麻煩,否則就太失築基修士的風度了。
畢竟哪怕不論知趣的後臺,且知趣還有一樣名聲:聽說這位只靠上下兩片嘴便把個元嬰修士丹鼎真人說得吐了血呢。
可見,知趣的嘴巴比他的修為更厲害三分。
知趣似乎絲毫不覺旁人心思,反是拿捏起架子,要多討厭有多討厭,要多裝B有多裝B,語重心長道,“其實豢養靈禽如同我們己身修煉,哪里有捷徑可走。族中發下丹藥有限,給他們吃了,咱們就必然吃的少了。不過,靈禽一出殼就被咱們養在身邊,情分不同,堪比父子之親。若是對自己的兒子,什麼好的不能相予呢,只要懷有此心,不怕自己的靈禽不開竅呢。”
知趣在一畔跟族中弟子三分真七分假的擺出派頭兒說著豢養靈禽之事,那邊孔白閉目打坐,實際上啥都聽到了耳朵裏,心道:族中發的那些丹藥,流氓趣向來不吃哩,都是便宜了他跟黑豆兒。偶爾,流氓趣還要從羅水仙那裏磨了丹藥來給他跟黑豆兒加餐呢,這裏跟這些人卻是另一種說法。看不出流氓趣還挺有心眼兒哩。孔白默默記下:對外人不能全說實話。
有知趣言傳身教,孔白日後的成長,頗是,令人頭痛。
知趣真真假假的說出這一番話,便有一人笑道,“師兄說的果然有理。”修真界的輩份一向亂,尤其羅家,除了沾親帶故,還要考慮修為高下。譬如知趣,他自己不過是個小築基,皆因羅水仙的原因,他也可以跟金丹修士以師兄弟相稱。但是,若以修為論,他跟築基的才算是一輩呢。所以,大家各論各的,也無妨礙。
知趣見有人接話予他鋪下臺階,連忙去看是誰,結果臉上笑容一僵,知趣脫口問道,“羅蔔,你怎麼也來啦?”
孫子誒,你就裝吧!媽的,還敢弄出一幅先前不知道老子蠢樣!打第一天羅蔔見了知趣就想跟知趣打聲招呼啥的,無他,雖然他與知趣較量一場慘敗,羅蔔並非就心胸狹窄之人,倒很想與知趣結交。不料知趣這小子,除了跟羅潤仙說了幾句話外,誰都不理,帶著倆鳥兒回了屋。明明知趣的眼神往他臉上掃過來著,這會兒偏又裝作沒昨天沒看到他的模樣,端得叫人好氣!羅蔔再如何圓滑,聽知趣這話,亦免不得笑容一僵,親切萬分的諷刺知趣道,“我是跟著潤仙師叔來的,不想知趣師兄竟沒看到我。”
好吧,知趣本就是情不願的上了這飛船,除了打頭兒的羅潤仙與羅方外,知趣昨日並未與其他人應酬,就跟孔白黑豆兒到屋子裏宅著去了。
此時,一見羅蔔,知趣倒是來了三分精神,笑著牽過羅蔔的手,很是親呢的拍了拍又摸了摸,直摸得羅蔔受不住知趣這死肉麻、不著痕跡的將手奪出來縮回了袖子裏,知趣方道,“自我出生起,從未遠行過。這幾年又一直跟著家父在水仙谷居住,乍一離開,心裏頗是掛念,精神不濟。直待昨天休養一夜,方緩過勁兒來。實在失禮于諸兄了。”說著,起身行一禮。
其實能跟著羅潤仙與羅方出來的,大都是有些名頭的築基弟子。雖然羅水仙修為不凡,但是諸位的師父家族也不是無能之輩,都是姓羅的,都有靠山後臺,誰怕誰啊?哪怕知趣帶了個孔白上來,即便因此禮讓知趣幾分,到底心下拿捏著,不肯失了身份。
尤其知趣雖也是姓羅,到底是私生子出身,少時撫于靈莊,比他們大為不如。只是這小子的運氣好到爆棚,如今要與知趣做小伏低的賠笑臉拉關係,諸人中頗多不樂意的呢。
知趣性子聰慧,手段圓滑,又有心機,為人處事不在話外。他既有這等天資,偏又有一種怪癖,若非必要,他寧可在水仙穀做飯混日子,也不想出去折騰那些勾心鬥角的事。
當然,知趣鋪子的生意頗是紅火,他的玉簡賣到脫銷,已經加制了兩回呢,賺靈石賺到手軟。
知趣左一出右一出的出些風頭,雖不同于當年羅水仙以天才之名奪眾人之輝,但是,知趣在羅家乃至整個羅浮界都大大的有名氣哩。
俗話說,人怕出名豬怕壯。
知趣有了名氣,諸人羡慕嫉妒的同時,免不了心裏再酸上一酸哩。偏知趣上得船來,只與羅潤仙寒暄幾句就回了房屋,落在有心人眼裏,又是知趣瞧不起人的證據。
如今知趣一大早的拿捏著架子胡扯豢養靈禽之法,那口氣態度愈發叫人看不上。
可以說諸人對知趣的不滿已經達到了一個小小的高峰,偏此時,知趣借羅蔔之語起身團團一禮致歉,知趣這一禮,倒好似一根尖針戳破了諸人心裏的那點兒鬱氣,紛紛道,“知趣師兄多禮了,昨天看師兄不大有精神的模樣,我們還擔心哩,只是怕唐突師兄打坐,方未去打擾。”
既已鋪了臺階,沒有不下的道理。
知趣將姿態放低,懇切笑道,“既如此,容我治一席好菜賠罪。你們若不肯入我席面兒,就是不肯原諒我失禮之處呢。”他這樣一說,哪里還有人不肯呢。
知趣向來是好手藝,他來之前不僅是給朱鶴做了幾百斤的小魚幹,順便也做了許多魚幹肉幹的給孔白黑豆兒做零食。並且,知趣將水晶房裏產的靈蔬瓜菜的帶了許多在儲物袋裏,及至牛羊豬肉,亦是放在玉匣裏保鮮呢。
諸人見知趣拿出來的都是二品靈蔬,光聞著味道感受著飯菜中的靈力,已令人垂涎。接著,知趣又取出從羅妖那兒摸來的靈酒請大家品嘗。孔白黑豆兒不能飲酒,知趣調了兩盞花露給他們喝。
其實孔白很想喝點靈酒啥的,知趣一個眼神望過去,孔白就沒提這事兒。孔白本就是個機伶的,再兼之他離家出走,吃了不少苦頭兒,也生了幾多心眼兒。更兼跟著知趣這幾年,知趣凡有得意之事,不好對外炫耀,便拿來教導給孔白黑豆兒聽,以期他們多長幾個心眼兒,免得日後受人欺負。
收到知趣的眼神,孔白只管板著小臉兒,莫測高深的乖乖吃飯,順便照顧黑豆兒,話都沒講幾句。
倒是知趣與這諸多築基修士推杯換盞間,添了幾分熟悉。
譬如羅潤仙新收的小弟子羅非凡,以及羅方的弟子羅一。因是羅潤仙與羅方領頭兒,除了羅蔔、知趣、孔白、黑豆兒幾人,多是羅潤仙與羅方的徒弟或是徒孫相隨。
這其中,又以羅非凡與羅一算是領頭羊了。
羅非凡贊道,“師兄的手藝當真好。”
知趣便道,“往日裏伺候父親慣了的,自在靈莊時,我就在他身邊服侍。做多了,便也練出來了。”
羅一八卦的打聽,“師兄如今已然築基,莫不是還要做這些僕役之事?”
“家父規矩甚嚴,早間伺候梳洗晚間伺候沐浴外加烹茶溫酒一日三餐,皆是我份內之事,哪個能懈怠哩。”知趣一幅理所當然的模樣。
諸人心中聽知趣過得這等苦B日子,心下不知怎地,倒格外的熨帖起來,紛紛道,“水仙真人一向規矩嚴明。只是師兄這樣忙碌,要什麼時候修煉呢?”
“夜裏總有空打坐,凡事總要以家父為先呢。”知趣謝音剛落,就聽孔白冷著一張俏臉,奶聲奶氣的吩咐,“流氓趣,我的花露喝完啦。”
知趣忙又給他倒了一盞,溫聲道,“也別一下子喝太多。”這花露還是他去流華妖看小花妖時,小花妖紫媚送予他的,足送了知趣一罎子,知趣自己都沒捨得喝呢。
孔白將大鳳眼一瞪,將杯子往桌上一撂,發出啪的一聲輕響,臉臭臭的質問,“你管得著我的?”
知趣賠笑,“我哪里管得著白前輩呢。”
孔白哼了一聲,此方作罷。
諸人卻暗道,知趣于水仙穀的日子怕真是不大好過呢。心下更爽,待知趣更加熱絡三分,一頓酒飯,實在拉近了彼此距離。
到晚間,酒盡菜冷,諸人各自散去。知趣收了殘羹冷炙鍋碗瓢盆,羅蔔靜靜打量知趣一時,知趣露齒一笑,“羅卜兄,可是有事?”
羅蔔微笑,“只是想問,知趣師兄是否有需要幫忙的地方。”
“羅卜兄好意,我心領了。這些瑣事,我還料理得來。”知趣彎著眼睛笑。
知趣收拾完了,要回房間,羅蔔卻是擋著知趣的去路。知趣看向羅卜,羅蔔咬著牙,皮笑肉不笑滴,“讓知趣師兄看清楚我些,別明天再忘了。”
知趣滴水不露,滿是誠懇,“羅卜兄實在誤會我了。”
羅卜將路讓開,只是在知趣與他擦身而過時,唇角動了動,卻未發出聲來。須臾之間,知趣已將羅蔔的唇語看得清楚,羅蔔說的是,“青牛的事,與我無干。”
知趣身子一緩,點了點頭,隨之回了房間。
小白早在房間裏布了禁制,知趣一回來,小白就邀功的揚起下巴,得意非常的問,“流氓趣,我演的可像不?”
話又要往回說,知趣本就是個心有機謀之人,他于羅家大部分人不熟。就是羅潤仙,也不過是與之共事過幾日而已,更別提隊中還有羅蔔這等敵友難辯之人。
知趣的確是早就看到了羅蔔,他沒理羅蔔,一是沒精神,二則故意就是要氣一氣羅蔔呢。
這些人,都是築基修士,同樣的修為,各有來歷,相處起來,當真是輕不得重不得。再加上百人百脾性,知趣不耐煩挨個的去結交,但也要想個法子融入進去才好。不然,子夜山危機重重,他與小白黑豆兒到底力量有限。
但,如何融入團隊也是個問題。
知趣早注意到那些人看他時眼中的矛盾,既羡慕又嫉妒,想結交又矜持。知趣想了想,索性來個先倨後恭,反正他身份已經有了,修為也不差,靠山明擺著。人是一種很奇怪的動物,譬如知趣,若一開始就謙恭有禮,諸人視為常態,反不易覺出知趣的好來。
反之,知趣一開始失禮,再賠禮,設一席宴請,接著說些自身艱難的話,反倒是能突出性格,同時撫慰諸人嫉妒的內心。
今日之事,原就是知趣有意而為。至於孔白,准元嬰的修為,知趣必然要請孔白端著架子幫幫忙的。
孔白本色出演,獲得了知趣送他的一尊小玉人。
孔白看了又看,問,“這是我嗎?”
“嗯,我雕的,喜不喜歡?”
孔白瞧著小玉人眉目俊俏的貴公子模樣,的確與自己有幾分相似,心下歡喜的摸了又摸,嘴裏道,“就是這玉質差了些。不過,也還好啦。”實在是太歡喜了,再傲驕也說不出挑剔的話來啊。孔白歡喜的又瞧了瞧,學著黑豆兒的樣子蹭蹭知趣的臉,“那我就收下啦,流氓趣,你快點兒泡腳給我暖被窩兒啊。”
知趣是個七情六欲皆全的人,孔白跟在知趣身邊這幾年,耳濡目染的,很有些自己的小心思。這次隨知趣出來,可以自己獨享流氓趣的被窩兒不說,還得了流氓趣送他的小玉人,孔白心下別提多高興了。心裏又起了一樣心思,小肉手摸著知趣的下巴,關心的問,“流氓趣,你喜歡羅水仙,羅妖也喜歡羅水仙。你這回出來,羅妖還不趁機挖你牆角呢。”
知趣一隻手攬著孔白軟軟的小身子,心下好笑,“小白,你還知道什麼是挖牆角呢?”
“切,小看我,是不是?”
“哪兒能。”知趣拍拍小白的屁股,唇角一翹,眯著眼睛道,“羅妖能不能挖我的牆角,不在他,也不在我。”
小白在被窩裏拱了拱,“那在誰?”
“自然是水仙了。”知趣道,“依我家水仙的本事,若他不願意,誰還能強了他啊。”
小白想了想,道,“羅水仙的確是挺有本事的。”當初被羅水仙倒吊在梧桐樹反省的事,小白記憶猶深,斜著眼看知趣道,“那你可得好好對我啊,不然等以後我法力無邊時定要報當年之仇的。”
“什麼仇啊。”
小魚給知趣提個醒,“就是那年,他把我倒吊在梧桐樹下的事兒。”
“八百年前的事兒,你還記著呢。”
“哪里是八百年前。”小白拿臉在知趣胸前蹭了蹭,嘴裏嘟嘟囊囊的,“不過,你要是對我百依百順,我看著流氓趣你的面子,就不與羅水仙計較啦。”
連羅妖精都不敢跟我家水仙硬碰硬,個奶巴小孔雀,口氣大過天。知趣拍拍小白的脊背,“快睡。”
小白再拿臉蹭知趣的衣裳,其實他早就想這麼蹭了,上次在水仙穀剛蹭了兩下,羅妖就笑話他說是想吃奶了,實在叫二舅失了臉面。這次出來,沒那個討厭的妖妖外甥說些討厭的話出來,二舅願意怎麼蹭就怎麼蹭,實在太幸福了有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