鎮惡
王瓚到了老婦家中時,還未進院子,便聽得裡面笑聲陣陣。
他詫異,走進門去,只見一群小童正在玩竹馬,聲音似銀鈴般歡鬧。
旁邊,馥之滿面笑容,隨小童們一道念著歌謠,拍手作節。陽光淡淡灑下,她的臉上泛著一層金蜜般的顏色,笑意漾在唇邊,似別樣燦爛。
王瓚看著那邊,腳步不覺滯下。
“郎君!郎君來了!”這時,一名小童看到了他,大聲叫道。
馥之與其餘的小童皆望過來,停住了玩鬧。
王瓚忽而有些尷尬,輕咳了聲,朝馥之走過去。
“胡說甚。”馥之語帶責備地點點那小童的額頭,看向王瓚,面上卻不由地有些赧然。
“童子胡言,君侯勿在意。”她站起身來,對王瓚莞爾道。
王瓚看看她,唇角勾勾,沒說話,卻逕自踱到院中的一塊大青石面前,坐下來。
“你今日怎出來走動?”他忽然瞥向馥之,將她看了看。
馥之笑笑,不以為意:“無礙了,自然要常走動。”說著,在旁邊一塊青石上坐下,拿起一個小小的繡繃,低下頭,穿針引線。
“既無礙,今日便隨我去城中。”過了會,王瓚道。
馥之詫異地抬頭。
王瓚移開目光:“此處鄉野之地,總不如城中方便。”
馥之明白王瓚時常走來這裡探望,必是負擔,心中也甚過意不去,她點點頭:“好。”
王瓚看她一眼,沒再說話。
院子裡,孩童們又玩起竹馬,嬉笑聲充滿耳畔。王瓚閑閑地看著,沒多久,再朝旁邊瞥去。馥之又低頭看著繡繃,專心致志。
王瓚側目,只見那上面繡的是一隻圓頭圓腦的東西。
他覺得眼熟,卻說不出在哪裡見過,瞅了半天,道:“虎?”
馥之抬頭看看他,頷首:“正是。”說著,她頰邊浮起笑意:“這是鄰家阿嬸的,我練練手,回家再自己繡些。”
王瓚揚揚眉梢,仍不解:“繡來何用?”
馥之訝然,瞥他一眼:“自然是給小兒鎮惡辟邪。”
“鎮惡?”王瓚一愣,忽而記起來。自己幼時的玩物中似也有這般圖案的物件,他卻一直以為不過是些普通點綴。
王瓚看著馥之捏針在繡繃上穿引,一針一線,心情忽而慢慢柔和下來。
過了不知多久,忽然,袖子上被扯了扯。
王瓚轉頭,卻見是個幼童,看著他,笑嘻嘻地舉著一個香囊,稚氣地說:“郎、郎君,花花!”
王瓚一愣,手不由地探向袖中,空空如也。
“阿青,怎又拿別人東西!”一名婦人忙走過來,呵斥著將小童手中的香囊奪走,交還王瓚,滿面歉意:“稚子不曉事,郎君莫怪!”
王瓚沒說話,接過香囊。
“花花!”小童仍指著香囊嘻笑,婦人連聲道歉,急急將他抱走。
王瓚面色不定,轉回頭,正與馥之目光相遇。
四目相對,馥之看著他,又看看那香囊,目光微怔。
王瓚神色微哂,卻強自收起面上的不自然。
“這是你那時給我的。”片刻,他說。
馥之頷首:“嗯。”
王瓚瞥她:“可要收回?”
馥之一愣,搖頭。
王瓚將香囊收入袖中,轉過頭去。
大舟在江上緩緩前行,夕陽映在水面上,火一般通紅。
馥之披著厚厚的棉袍坐在甲板上,靜靜地望著四周景色。有了幾日前殊死逃難的經歷,她再也不肯坐到艙裡,寧可就在甲板上一路吹著寒風。
不遠處,王瓚正與從人說著話。自從上了大舟,他就一直未過來搭理,東走西走,似乎有做不完的事。
馥之朝那便看了看,片刻,轉過頭來,繼續望向岸邊的景致。
仔細想想,自己從離開京城到現在,已近半月了。家中必是已經焦急不已,她雖然托王瓚給大司馬府去了信,可是路途遙遠,也並非一時到得了。思及這些,馥之心中滿是愧疚與無措,望著岸邊蕭索的秋色,只盼顧昀早日收到信才好。
夕陽在山巒的那頭漸漸沉下,大河前方,城池的身影愈加清晰。
大舟在岸邊停靠,早有車馬預備在側,轔轔駛來。馥之坐上車,只聽鞭聲一響,馬車穩穩地向前馳去。
車馬返回王瓚住所之時,阿泉立在門口,見他們回來,忙上前迎候。
王瓚下車,看向馥之那邊,只見已有婢女上前將她攙下。
“今日可有傳書至此?”王瓚收回目光,向阿泉問道。
阿泉答道:“無。”停了停,道:“方才郡守府的長史來了,要與君侯談兵舟改造之事。”
“哦?”王瓚精神一振,問:“他在何處。”
“仍在堂上。”阿泉道。
王瓚頷首,往前堂走去,剛行兩步,卻又忽然停下。他回頭看向馥之,片刻,走到她面前。
“我已在宅中安排下住處,你……”他略一停頓,改口道:“夫人自行歇息。”
馥之微笑,頷首一禮:“有勞君侯。”
王瓚看看她,不再多說,轉身向宅中走去。
這處住所並不算太大,馥之由婢女引著走到安排給自己的屋舍,發現此處就是西庭。
“督漕宅院不大,也只有此處可安頓夫人。”那婢女操著成郡口音,抱歉地向馥之道。
馥之看著她,不以為意地莞爾一笑。
室中陳設甚為簡單,被褥是剛鋪上的,一股剛從木箱裡取出曬過的味道。
剛坐下,家人便送來了飯食,馥之用過膳,又洗漱一番,見央︻無事,也覺得困乏了,便躺到榻上安寢了。
夢境有些紛擾,睡得並不踏實。馥之總夢見些莫名的東西,時而在大司馬府,時而在貨舟上,時而又到了太行,夢到的事情也是張冠李戴,她夢到自己像小時候一樣在母親的園林裡遊逛,心情甚愉快,轉眼,卻進了一個小屋裡,黑漆漆的。她之正想出去,突然,腳下一空,身體猛然下墜。
馥之一下驚醒過來。
眼前,黑暗一片,她正躺在榻上。
心中餘情□平,馥之望著帳頂,長長地深吸一口氣。這時,她忽然聽到外面有些嘈雜聲,心莫名地吊起,她坐起身來。
馥之披衣下榻,點起燈燭。待走出門去,果然,只聽有些人聲傳來,似是在前堂。
屋簷下匆匆走來一個人,馥之看去,是那婢女。
“怎麼了?”她問。
婢女身上也披著衣服,頭髮簡單地盤在腦後,見到馥之,忙一禮,神色間仍帶著慌張:“夫人!婢子聽得他們說,濮陽王反了!”
王瓚半夜到郡守府中議事,天將放明時才回住所。
他覺得疲倦,卻毫無睡意,吩咐阿泉去熬些粥來,逕自走向堂上。
不料,馥之卻端坐在那裡,見到他,頷首一禮。
王瓚怔了怔,看著她,忽然覺得心中似生出些莫名的踏實。
“我聞得,濮陽王謀逆?”她問。
“嗯。”王瓚轉開目光應了聲,說著,走到案前坐下。
“興兵以何名?”馥之又問。
王瓚瞥他一眼,沒有回答,少頃,卻從袖中抽出一卷文書,遞給馥之。
馥之接過來,打開細閱。
只見這是一封濮陽王的檄文,上面洋洋灑灑,以濮陽王太子在京中被害為引,痛陳今上親佞嫉賢、苛待宗親等罪名十餘。
馥之沉吟,那日貨舟上的事,她也曾仔細思考過,雖不敢肯定緣由,卻明白大致與爭權殺戮脫不了干係。
不想,那個王太子竟是死了,而且照檄文上的說法,他竟是死在了京中。
馥之只覺蹊蹺不已,將那紙檄文交還王瓚,問他:“濮陽王太子果真被害?”
王瓚唇邊浮起一絲冷笑:“他死不死,那棺木中人用的也是他的名字,濮陽王要的不過是個由頭。”
說著,他將檄文伸到一旁的燈上。紙片遇到火,倏而熊熊燃起,未幾落在地上,化作黑灰。
馥之知曉此言不虛,濮陽王太子性命如何且在其次,濮陽王興兵反叛卻是實打實的事。
“朝廷可有應對?”思索了一會,馥之向王瓚問道。
王瓚明白她問的是顧昀,沉默片刻,道:“甫辰在何處尚且不知,不過方才接到急報,大司馬已至零陵。”
馥之心中大吃一驚,望著王瓚:“大司馬?”
零陵郡在蜀郡以北,佔據江險,乃巴蜀通往中原的門戶。古時巴蜀土人曾幾次叛亂,皆被擋在零陵之外。如今濮陽王佔據巴郡,朝廷仍有蜀郡;而濮陽王才起兵,便傳來顧銑坐鎮零陵的消息,可謂時機正當。
王瓚看向馥之,神色淡淡:“大司馬既至,你也不必留在成郡,若身體受得,我這兩日便遣舟送你到零陵。”
馥之卻沒有說話,過了會,微微頷首。
魚羹
夜色沉沉,月亮帶著一圈朦朧的華光,掛在峽谷上頭逼仄的天幕之間。
水流不算平緩,嘩嘩的聲音不絕於耳,風卷著清冽的寒氣掠過頰邊,蔡纓只覺一陣激靈,不由地攏緊身上的皮裘。
江水在面前淌過,卻黑黝黝的,看不清面目。蔡纓忽然記起上次像這般在舟上看夜色,還是幼時隨父親來巴郡的時候。當年,他們從京城出發,乘車走了將近十日才坐上大舟。蔡纓第一次出遠門,萬事皆好奇不已,而第一次在舟上過夜時,她一面擔心著乳母故事裡的鬼怪,卻又一面東看西看,攪得父親不得安寧。
如今再見到這景象,竟只剩自己一人了。
蔡纓深吸口氣,努力壓下眼眶中湧起的酸澀。她不禁伸手向懷中,觸到父親留下的絹書,手停了停,卻沒有勇氣拿出來。這時,指尖觸到一片紙一樣的東西,心中微動,蔡纓將它取了出來。
月亮在天上靜靜地掛著,漸漸斜向峽谷的另一側。光照淡淡撒下,照在那紙上,只見面上白白淨淨,無丁點墨蹟。蔡纓先前曾將它仔細查看過一番,現在再看,仍是百思不得其解。
不過,蔡暢在血書上吩咐蔡纓將這紙片收好,且要她出了巴郡再交給謝臻。蔡纓琢磨著父親的話,思忖著這紙片必不是尋常之物,卻也多了個心眼,將它與血書貼身藏起,從未在謝臻一行人面前展露。
自從出了蒲嶺,他們挑著隱蔽的山野小道趕了兩日路程,又上了大舟,謝臻對蔡纓始終以禮相待;那日在蒲嶺碰面之後,二人間的交談也不過寥寥,謝臻從未問起過與這紙片有關的事。
是自己多心了麼?蔡纓望著天邊光照隱約的幾顆寒星,有些出神。
一陣輕微的腳步聲傳入耳中,蔡纓一驚,不著痕跡地將紙片收回懷中,片刻,轉回頭去。月光不甚明朗,一人修長的輪廓勉強可辨,卻是謝臻。
蔡纓怔了怔。
謝臻似乎也發現了蔡纓,走過來,片刻,道:“女君仍未歇息?”
蔡纓搖搖頭,道:“來透透氣。”說罷,看看他:“使君亦未歇下。”
謝臻沒有說話,夜色下,表情不辨。
“往事已矣,女君多想無益。明日還須趕路,湍流多險,須養足精神。”過了會,他緩緩地低聲道。
蔡纓知他一貫冷靜,這話雖在理,卻是說得輕巧,心中仍不由得生出些抵觸的惱意。
“知曉了。”她轉過頭去,淡淡道。
謝臻看看她,不再言語,未幾,轉身離開。
“濮陽王竟真的反了。”新安侯府中,竇寬將手中的信丟在案上,長歎一聲。
大長公主聞言,抬起頭來。她看看那文書,放下手中的湯匙,緩緩地拭拭嘴唇。旁邊的侍婢見狀,忙過來將她面前的湯碗撤下。
“他遲早必反,何怪乎。”大長公主淡淡道。
竇寬看向她,片刻,忽而道:“諸王怎不見動靜?”
“動靜?”大長公主淺笑:“如何動靜?濮陽王剛反,巴郡面前就來了大司馬,何人敢應?”
竇寬想了想,頷首:“今上動作甚速。只怕濮陽王太子燒死之時便已預下了今日。”說著,他一皺眉,向大長公主低聲道:“我今日可聽得宮中內侍說,那王太子一行人的屍骨還在廷尉署。”
“哦?”大長公主看向竇寬,滿面訝異,片刻,唇邊卻漸漸浮起微笑。
她眼睛微微眯起,意味深長:“不想我那皇兄倒是個急性的呢。”
夜色漸深,室中明燈熒熒。
大長公主坐在妝台前,雙目闔著,由著侍婢將頭上飾物一一卸下。過了會,她聽到侍婢輕聲告退,一陣窸窣的腳步聲在身後退去。
“阿萬。”大長公主忽而道。
何萬聞得,停下腳步:“在。”說著,走了回來。
大長公主睜開眼睛:“巴郡開戰,至今可有了三日?”
何萬想了想,道:“巴郡至京中,路途遙遠,即便烽火傳號,也是今日方得信,當有了三日。”
“果真在蜀郡與大司馬當面交鋒?”
“正是。”何萬答道。
大長公主頷首。
“阿萬。”過了會,她在鏡中看著何萬,面上帶著疑惑:“你說,巴郡雖殷實,與中原相比,卻不過彈丸之地;且朝廷備戰多年,濮陽王也並非不知,此戰何來勝算?”
何萬一怔,思索片刻,道:“小人以為,濮陽王每年養私兵之用,皆出自鹽利,如今鹽利被奪,若不即刻開戰,濮陽王將無力供養。是以濮陽王此舉,非勝算也,乃不得已也。”
大長公主未說話,眉間沉凝。
未幾,她自嘲一笑:“罷了,不去管他。”說著,看向何萬:“宮中可有消息?”
何萬道:“今日小人打探,皇后氣色安好。”
大長公主頷首,又問:“我那兒婦呢?”
何萬略一猶豫,道:“還未見消息,小人只知大司馬府與京兆府仍在找尋。”
大長公主沉吟,看看他:“你以為如何?“
何萬道:“照當初跡象,夫人當是被劫持了去。小人曾想,若是劫持,必以為質,過些時日當有人來交涉,可……”他看看大長公主,苦笑低頭:“小人愚鈍。”
大長公主面上無波,淡淡問:“我記得你曾說,大司馬府一直未告知甫辰?”
何萬道:“似一直未曾透露,不過大司馬如今到了零陵,說不定已遇見公子。”
大長公主頷首,心中卻不禁想起那日新婦見舅姑時,顧昀看著馥之的神色。
心中輕歎口氣,大長公主揮了揮手。
何萬會意,一禮退下。
夜裡的一場大雨過後,早晨,天空一掃陰霾,秋高氣爽,麗日青天。
侍婢端著熬好的羹湯步入西庭中,抬眼便望見馥之正坐在庭中的一截老樹墩上,低頭做著針線。她輕輕走過去,看到馥之手中已完成一半的紋樣,笑起來:“夫人繡工甚好哩!”
馥之抬頭,笑了笑。她看看侍婢手中的羹湯,問:“這是甚?”
“魚羹。”侍婢說著,將羹湯小心地放在一旁,道:“是本地特產的小鯽魚,對孕婦最是有益。”
馥之頷首,看看那魚羹,只見白如牛乳,濃香入鼻,聞之不禁食欲大振。
侍婢見她吃得有味,笑起來:“夫人若喜歡,下餐仍叫庖人做來,這些魚是督漕晨早命人到江裡打的,還有許多。”
馥之訝然,正要再問,這時,忽然聽得外面響起一陣說話聲。望去,王瓚一身便捷的衣袍,大步走了進來。
侍婢見到他,向馥之一笑,收起食器便告禮下去了。
王瓚眼瞼下的青黑似又重了少許,卻無一絲倦怠的神色。“可收拾好了?”他看向馥之,略略見過禮,對她說:“午時有舟往零陵。”
“午時?”馥之聞得,一陣驚喜在心中油然而發。
王瓚將目光從她喜不自禁的臉上收回,看看天色,道:“還有一個時辰,你收拾收拾。”說完,朝外面走去。
“君侯留步。”馥之在後面喚了一聲。
王瓚回過頭。
只見馥之走上前來,望著他:“昨夜君侯整夜未歸,不知戰事可吃緊?”
王瓚一怔,目光微微掃過四周,片刻,答道:“濮陽王突襲蜀郡,正與大司馬相持。”
馥之神色凝住,未幾,頷首道:“如此。”
王瓚不再說話,轉身離開了。
馥之來時本是孑然一身,並無多少物件可收拾。到了午時,車馬來到,她很快坐到了車上。
“夫人。”準備出發時,侍婢匆匆跑出來,手裡拿著一隻沉甸甸的布包,放在車上。
馥之訝然,將布包打開,只見是一包荷葉包起的糗糧,還有一隻陶壺。她將陶壺打開,魚羹的濃香撲來,還冒著熱氣。
“督漕教婢子帶上。”侍婢笑道。
馥之愣了愣,問她:“督漕何在?”
婢子想了想,道:“方才出去了,似是去了府君那處。”
馥之頷首,不禁將目光投向大街上,只見白花花的日頭下,行人寥寥。
這時,馭者見從人齊備了,揚鞭長叱一聲,馬車轔轔地走動起來。
巴蜀突發戰事,雖為波及成郡,江上的舟舸卻明顯少了許多,岸邊,只有幾艘漕船停泊。
馥之從車上下來,望望四周,早有接應之人過來行禮,引著她與侍婢朝其中一艘漕船走去。
“夫人可先入艙歇息,稍後啟程。”舟上的掌事對她客氣道。
馥之微笑一禮。待掌事走開,她看看舟上,卻沒有下艙裡去,只與侍婢走到舟上一處陰涼的地方坐下。
她望向江面,只見江水準闊,映著天光,遠處的山巒皆成一片淡青的顏色。她忽然憶起了太行山,自己離開已有月餘,不知姚虔如何了。看看自己現下模樣,馥之只覺這半月來的一切恍如做了一場大夢。所幸的是,她遇到了王瓚,不久之後又將見到家人,終是擺脫了。
想到這些,馥之深吸口氣,雖覺得仍不踏實,卻已安心了許多。
“唷!好快的舟!”
忽然,身旁的侍婢發出一聲驚呼。
馥之回神,順著她指的方向望去,只見一隻大舟從大江那邊駛來,行動甚速,將同向先行的幾艘舟舸甩在了後面。舟首,一人身形高大筆挺,臨風穩立。
“真俊!”侍婢用成郡土話讚歎道。
“定是兵舟改的。”一名年長的舟子看看那邊,笑道。
侍婢了然。戰事突臨,大江上常遇見兵舟,倒不算什麼稀罕之事。
眼見那兵舟要在面前經過,她正欲再仔細看,這時,漕船微微晃動,舟子撐出長竿,漕船慢慢地離岸。
侍婢正要提醒馥之坐好,卻發現馥之忽然站起身來。
她雙目定定地望著那大舟,未幾,一下奔到船舷邊上。
“甫辰!”她攏起雙手朝那大舟竭力地喊,聲音中滿是難掩的激動。
“夫人……”侍婢一驚,忙過去,要將她拉回。
馥之卻甩開她的手,雙目只望著大舟,跟著它朝漕船的另一頭奔去。
大舟從他們面前經過,在江上劃開長長的水波,少頃,忽然停下。在眾人吃驚的目光中,只見它調轉方向,朝這邊駛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