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9】猶記得那一年……

　　在洛陽問出葉朗這個名字的時候，葉爍所有的躍躍欲試都被打消，剩下的只有緊張和害怕。

　　畢竟是個剛考入大學的毛頭小子，就算再怎麼拽，他也是個沒有接觸過人情世故的小孩子，更何況，一遇到洛陽的事，他就腦子發熱，方寸大亂。

　　此刻，隔著話筒，葉爍都能感受到洛陽語氣裡的冰寒，甚至還能想像出洛陽冷著臉的模樣。

　　一聲心裡七上八下，完全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他過去的五年裡，從初二到高三，一直都是在埋頭苦讀，只為能夠以優異的成績考上洛陽所在的這所大學，高考時超常發揮，葉爍連保送名額都直接推掉了，只在第一志願上寫了名揚大學。

　　那時候名揚大學的分數線還沒出來，學生們都是估摸著自己填。葉爍沒敢對答案，直接報了志願，便忐忑地等待結果。他已經決定了，如果沒考上名揚大學的話，那他就重修一年，直到考上名揚大學為止。

　　試想，存了這樣強烈心思的人，努力學習已經是他的全部，他又怎麼會懂得去研究如何戀愛如何討好心上人呢？

　　尤其，是在心上人震怒的情況下，葉爍竟然連撒謊都不會了。

　　只要他說一句，我跟他沒關係，或許還能扳回一局呢？

　　可惜，在葉爍單純的內心，彷彿只要考上大學，跟自己心愛的人在同一個學校就很知足了。

　　事實上，他也的確很知足。

　　每次坐在第一排認真凝視洛陽的面容，他都覺得過去那五年的埋頭苦讀太值了！

　　他可以在大學的四年裡、甚至算上研究生的兩年——一共六年——他可以用六年的時間來跟洛陽相處，然後慢慢撫平洛陽心裡的傷口。

　　雖然，他跟他，已經隔了五年。而這五年裡，或許洛陽的傷口早已經痊癒……

　　只是，真的痊癒了嗎？那為什麼僅憑自己的長相便能輕易地想起葉朗？最初見面的時候，洛陽竟然還走神了，而且不止一次魂遊天外。

　　他一定忘不掉葉朗吧？

　　大概是沉默的時間有點長，洛陽便沒再追問，直接警告道：「你不說我也知道了，你跟葉朗肯定是有關係的，不過我並不好奇你們到底什麼關係。我只想麻煩你轉告他，不要以為用這種幼稚的方式就能來試探我，我明明白白告訴你，我早就忘記他了，他在怎樣白費心機也沒有用！另外，請你也消失在我的視線之內，我不希望自己的平靜生活被打擾。」

　　一聲張了張嘴，剛剛想到的理由哽在喉嚨裡，怎麼也說不出來。

　　他很想繼續天真無邪地用那種無賴的口氣回答：「我們什麼關係？除了都姓葉，其他沒什麼關係啊！」

　　只是都已經沉默了這麼久，如今再說這理由，又有多少可信度呢？

　　更何況，電話裡傳來的忙音讓葉爍心底一片冰涼。

　　「說什麼已經忘記了……明明記得那麼清楚……」葉爍眸光閃爍，委屈地喃喃，他仰頭，將幾乎就要奪眶而出的眼淚逼回，嘴角勾起一抹苦笑。

　　猶記得那一年，他十四歲。

　　學校剛好放假三天，葉爍興沖沖地回家，卻在離家不遠的小樹林，看到大哥在跟一個年輕的男人拉扯。

　　開始，葉爍還以為兩人是要打架，結果仔細一看，發現，那個斯斯文文的男生竟然是在摟著大哥親吻！

　　葉爍邁出去的步子收回，躲在角落沒有出去，而是靜靜觀察那邊。

　　顯然拉扯親吻的兩人並未發現這個小少年在不遠處的大樹後偷看。

　　「阿朗，再給我點時間好嗎？我一定會找機會告訴我媽我們的事，她現在正病著，我怕刺激到她……求你，求求你不要說分手好不好？」

　　「洛陽，我也是身不由己，這不是你家長同意不同意的問題，就連我爸媽也不會同意的。我要出國了，而且我爸媽已經幫我跟歐洲投資商的女兒訂婚了。我們不可能這樣一輩子的。」

　　洛陽眼底的淚水滑落，他死死地扣著葉朗的肩膀，目光帶了憤恨：「你當初不是這樣說的！你當初根本就不是這樣說的！你說我們可以共同面對，即便家長不同意，只要我們兩個撐下去，就一定能夠在一起的！為什麼你現在反而退縮了？！」

　　「你也說了是當初，那時候我們都還太小，根本不知道社會的複雜和險惡。出了校園，我們能做什麼？我們又拿什麼來跟輿論做抵抗呢？更何況，我是葉家大少爺，爸媽將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我身上，我不想讓他們失望。」葉朗艱難地將視線定格到洛陽身上，無奈道，「陽陽，別這樣好嗎？我們好聚好散，就算分手了，我也會記你一輩子的，我這輩子最愛的人，只有你一個。」

　　「既然你愛我，那你別跟那個女人訂婚！阿朗，還有兩年才大學畢業，你給我兩年時間好不好？我不會耽誤你做孝子，也不會妨礙你繼承家業，你爸媽哪裡不喜歡我，我都改，好不好？我會努力成為能跟你並肩的人，就算你出國，我也等你回來。只要你別說分手……」

　　「太晚了……」葉朗推開洛陽，狠心道，「太晚了，陽陽。為什麼你不早一點答應我的請求呢？如果你能早一點告訴你媽媽這件事，只要她同意，我可以跟著你去你們家，葉家的一切我都可以不要！哪怕她不同意，我也有勇氣舍下一切跟你在一起。可是你做不到！你捨不得你媽！你不能跟我一樣設下一切來跟我在一起！」

　　「你都做不到的事，又憑什麼要求我來做呢？你每次都吞吞吐吐，從來沒有告訴你媽媽我們的事，我好歹還告訴我媽了，雖然她不同意，也多次找過你給你施壓，可是我有努力過了！你一次次地推脫隱瞞，你知道我是什麼感覺嗎？我也是人，我也有累的時候，我不可能一直這麼沒臉沒皮！」

　　「陽陽，我真的累了。這條路太難走，渺小如我們，根本不足以扛起那麼大的壓力。我弟弟還小，身體又不好，爸媽也年紀大了，身體一年不如一年，他們承受不了太大的刺激。與其再糾纏不清下去，不如……我們就走到這裡吧，在彼此還沒有太深愛之前，及早抽身吧。有過青春有過記憶，也夠了。」

　　「一個月呢？」洛陽激動的情緒忽然冷靜下來，只是還流著淚，他忽然開口，心中鈍痛無比，「一個月的時間，你肯不肯給我？我可以從你面前淡去，只要我們暗地裡還在一起就可以……」

　　「……」葉朗剛要張口，洛陽制止了他的話，繼續道，「一個月以後，我這裡就沒有阻力了。我保證。一個月以後，我可以全身心地跟你一起面對那麼多壓力！」

　　「你能不能先不要和那個女人訂婚？訂婚再緩兩年，可以嗎？我用兩年時間來追趕你，我用兩年時間來改造自己，甚至兩年以後你還是想分手，我都同意。拜託你，給我兩年時間好不好？」

　　「陽陽，別再無理取鬧了好不好？說到底你還是再需要兩年的時間，兩年之後又能怎樣呢？我爸媽已經給我訂婚了，而且那個女人已經懷孕了。一個月之內，我就要完婚了。」

　　洛陽原本祈求的表情突然變得震驚、不可思議，隨後轉為憤恨惱怒：「你跟她上床了？」

　　葉朗垂眸，不答。

　　洛陽聲音顫抖：「她懷孕幾個月了？」

　　「現在問這些還有意義嗎？陽陽，別鬧了，乖乖回學校上課吧。」

　　「她懷孕幾個月了？！」洛陽幾乎是吼出來的。

　　葉朗一把摀住洛陽的嘴，四下看了看，低聲囑托：「你小聲點兒，非要讓我家裡人聽到你在這兒鬧嗎？」

　　洛陽掙脫葉朗的手，氣喘吁吁地瞪著他，目光冷凝中夾雜傷心，幾乎欲絕：「好，我不鬧，你老實告訴我，幾個月了？」

　　「現在問這些還有意義嗎？」葉朗有些煩躁地扯了扯領帶。

　　洛陽執拗地追問：「有意義。對我來說有意義。你只管回答我，幾個月了？」

　　「三個……」『月』字還沒出口，洛陽便一拳砸過來，「葉朗，我操你大爺！」

　　葉朗並沒有還手，實際上他自己心裡有愧，可惜洛陽一拳拳砸過來不知道停下，他便擰住洛陽的手腕，然後反擰住他的胳膊，將他壓制在一棵樹上，低聲道：「夠了！你還沒完了是吧？」

　　「三個月……哈哈……三個月……」洛陽的臉貼在樹幹上，也沒掙扎，他喃喃地念著這幾個字，眼淚橫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