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4、

　戰局有一瞬間的停滯。

　比蒙暈乎乎地看著十八這個方向，剛剛一瞬間，他似乎感覺到了同類在對自己施法？

　比蒙困惑了。

　要知道，比蒙是一種對同類非常友善的群居性動物，如果不是涉及到非常嚴峻的地盤或者□問題，比蒙群體之間很少會發生矛盾，同類之間雖然不經常見面，但只要見到了，氣氛多半都會很融洽，很少會出現主動攻擊的行為。

　於是雙系比蒙憂傷了，這是怎麼回事？自從搬離哥摩彎海穀中心，它還是頭一次在森林週邊遇到同類，可是這個同類看起來似乎很不友好……？

　勝利之刃和荊棘薔薇的眾人得到了一絲喘息的機會，紛紛趁機聚攏排好方陣，卻不敢輕舉妄動。雖然他們不知道比蒙為什麼忽然停住攻擊，但不管是出於什麼原因，這件事情對兩個傭兵團來說都是好事，比蒙的攻擊力太強大了，簡直壓得眾人無法喘息。

　十八於是和那頭比蒙獸黑幽幽的眼珠子互看了半天，十八也摸不透為什麼比蒙沒有發起攻擊，但他卻在暗自戒備著，在摸透了比蒙的施法方式後，十八似乎突然開了竅，對空氣中游離的那些元素們的排列方式似乎有了一個基礎的認知，一個咒語是否有威力，實際上就是靠著帶有魔力的語言與空氣中的元素們發生共鳴，能夠發生共鳴的語言越多，魔法的殺傷力自然就越大，魔獸們比之人類有一個先天優勢，那就是他們天生就有祖先的傳承，傳承中有比人類更加具體的修煉和施法方式，只要能夠摸透這世間最為直接的施法方式，基本上距離追溯魔法的本源也就不遠了。

　正在疑惑間，十八腦中忽然一陣嗡鳴，隨後，一個渾厚的男聲響起，十八在聽到腦中話語的瞬間抬頭驚愕地看向目光比之看著自己的比蒙。

　“你好……”比蒙的目光帶著點疑惑，尖尖的嘴巴也耷拉著，歪著腦袋看著十八：“你也是比蒙家族的？你是我的長輩嗎？竟然已經進入神階，化形了？”

　十八聽得一愣，但卻沒有開口解釋，低低的嗯了一聲，邁步緩緩朝比蒙的方向走去。

　他和比蒙的交流都是直接在腦海中完成的，外人並沒有聽到，於是十八無異于自尋死路的行為立刻被眾人阻攔了，博迪在他邁步的瞬間抬手拉住他的胳膊，阿托菲斯緊緊抿著嘴，卻沒有動作，跟在十八的身後，羅賓也對他不贊成地搖了搖頭。

　十八對拉住自己的博迪堅定地搖了搖頭，然後越過傭兵團的眾人，來到了比蒙的面前。

　比蒙果然沒有發起攻擊，他巨大的腦袋垂在十八面前，一隻眼睛有十八的一整個腦袋那麼大，他眼中閃過一絲困惑，隨後問：“真奇怪，你不是神階比蒙，你也只有聖階而已，你是怎麼化形的？能不能教教我？”

　十八猶豫了一秒鐘，在腦中回答：“我之前出了一些意外。”

　比蒙於是了然地點頭，十八又問：“為什麼你會在週邊？我記得比……家族的大夥兒都在內圍居住的……”

　比蒙弓起身子來抖了一陣，猛然縮小到狐狸大小，窩在十八的腳邊，腦中是聲音卻低沉渾厚：“你剛從外面回來吧？海穀裏出事了，之前那些汪谷附近的時空裂縫又開始擴大了，還飛出來許多零碎的硬鐵片，我的卡絲剛剛產崽，裏面變得很危險，所以我就搬出來了。”

　十八沒有開口再問，海谷和時空裂縫……大約就是自己來到這個世界的真相了？可奇怪的是，為什麼時空隧道出現在哥摩彎海穀，自己和阿托菲斯卻掉落在低語森林呢？

　十八決定不再去想，比蒙再次詢問：“這些人是你的夥伴？真是對不起，前幾天我捕獵的時候，吸引進來一群穿著黑衣服的女人，我把她們趕到內圍去了，路上還死掉了好多，你知道，我們是不吃人肉的，所以我就把她丟在……”

　“她被大胃蟻吃掉了。”十八沒有等它囉嗦完，自顧自接過話頭，然後就看見狐狸大小的比蒙猛然瞪大了眼睛。

　“大胃蟻！？我的老天！你在說真的嗎？”

　十八瞥它一眼，心裏明白了似乎它也不太清楚森林的變化，於是低低的嗯了一聲。

　比蒙背部的絨毛立刻豎立起來，它短促的尖叫了一聲，隨即掉轉過頭飛快地跑開，然後在腦海裏低聲對十八道謝：“謝謝你的提醒，我不攔你們了，我得去吧卡絲和孩子們轉移走！”

　看著比蒙的背影，所有人忍不住地恍惚。

　——這是怎麼回事？

　十八若無其事地對眾人揮揮手：“前面可能會碰上你們要找的人了，大家打好警惕，大胃蟻的巢穴估計不遠了。”

　隊伍裏騷動起來，顯然大家雖然對十八的秘密十分好奇，可還是抵不住“大胃蟻”這個威脅。

　羅賓和摩尼對視一眼，默契的沒有開口詢問十八細節，而是低聲道了謝，隊伍整裝了一會兒，把死亡的隊友仔細埋葬好了，眾人又開始行進。

　“真是可惜，”博迪湊在十八的耳邊低聲感歎，“這裏面還有一具水系的好屍體呢，如果能給我……”

　“我勸你還是閉嘴吧，”十八沒好氣地對他說到，“假如你不想被摩尼他們撕爛嘴巴的話。”

　之後走了還不到三個小時，團隊的眾人就來到一處狹長的山谷，放在十八眼裏，這應該已經能算得上是一處巧奪天工的自然景觀了，兩邊連綿的高山和地面呈現垂直狀，中間隔著一條狹窄陰暗的道路，一眼望去，玉石一般光滑的山壁上凝結著大片的水珠，氣溫也漸漸降低，摩尼開口朝眾人喊道：“過了這裏就要進入哥摩彎海谷森林的內圍了，大家請一定注意！前面的道路會變得很黑暗！如果可以的話，火系魔法師們請將照明火氣點燃，因為在還未出山谷的時候，會出現一塊非常巨大的沼澤，我希望隊伍中不會出現這種無謂的犧牲！”

　十八探著鼻子洗了一下，空氣中的水分特別的高，以至於一路步行進來，水分子的活躍度已經開始壓制住火元素了，喜歡陰暗的黑魔法師博迪似乎很享受現在的狀態，一路過來臉上都帶著笑意。

　羅賓連路上的休息都顯得很不情願，一直在趕路的團員們已經有些吃不消了，眼看天色漸漸變黑，往山谷裏走了五分鐘，摩尼又退了回來，和羅賓爭論了一番過後，終於敲定，今晚先在山谷的週邊紮寨，等到天一亮，再抓緊時間走過那條危機四伏的山谷。

　十八婉拒了摩尼和羅賓的邀請，帶著阿托菲斯和博迪在兩個傭兵團中間的公共區域紮下帳篷，阿托菲斯從空間戒指裏取出新鮮的食材開始做晚飯，十八則躲在帳篷裏，開始溫習之前自己剛剛領悟的本源魔法。

　這種本源魔法倒是奇怪的很，它似乎是憑空出現的，在十八領悟了比蒙的先天魔法之後，它就這樣從天而降，到達了自己的腦海裏。

　本源魔法的規則一條一條地在十八的腦海裏顯現出來，十八並不能完全理解清楚，但其中有一些和《清心訣》非常相似的理論倒是猜了個明白，本源魔法，似乎就是人與魔法元素天人合一的一種狀態。魔獸們生性單純，每一次練習魔法都是在用自己的生命拼搏，而人類則不同，人類想要的東西太多，學習魔法的原因也各不相同，在追逐自己夢想的過程中，作為本心力量的魔法難免就會出現偏差。

　十八翻看著翻看著，就覺得自己似乎遁入了一整團雲霧之中，化為奇異符號的本源規則不停地在身邊徘回，十八伸出手指頭，輕輕地觸摸了上去……

　*****

　摩尼在羅賓的帳篷裏喝了一杯茶水，壓低聲音，指了指十八紮寨的方向，輕聲開口：“你覺得……他到底是什麼來歷？”

　“你在問我？”羅賓嘲諷地看了他一眼，“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他是和你一起出現的吧？”

　摩尼垂下眼簾，兩手交握輕輕地掐了掐自己的掌心，抿了抿嘴唇：“事實上，我真的不知道他是從哪里來的，我之前並不好奇他的來歷，但是你忘記了嗎，剛剛和雙系比蒙交戰的時候，他用的是魔獸的咒法！”

　“所以你想告訴我他是魔獸？你喝醉了嗎？”羅賓詫異地瞥了眼摩尼，決定不再和他討論這個問題，“黑玫瑰他們現在不知道去向，在進入哥摩彎海穀之前，我必須先找到她們，我覺得你應該也和我抱著一樣的想法吧？”

　摩尼笑著搖了搖頭：“你在我面前就不用裝了，黑玫瑰她們手裏到底拿了什麼東西？讓你這麼念念不忘的？你要是告訴我你是純粹因為好奇，那就算了吧，實話告訴你，我不相信。”

　“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你之前在外面鎮子上的旅館說過，她給過你一張什麼地圖？你還想瞞著我嗎？”

　羅賓挑起了眉頭，從衣袖裏掏出來一張發黑的羊皮紙丟在桌子上，沒好氣地說：“你要的話，我直接送給你都沒關係，我到現在都沒有搞清楚這到底是拿來幹什麼的！”

　摩尼淺笑著拿起來攤開一看，一張撒發著陣陣臭氣的羊皮紙，似乎沒有經過很好的鞣制，邊緣已經禿掉了，上面用紅色的墨水花了幾個亂七八糟的圖形，中間用藍線連接著，羊皮紙下面有一個不太整齊的斷口，想來另一半應該就在黑玫瑰手裏了。

　摩尼在心裏鬆了口氣，依舊是雲淡風輕地擱下東西，起身告辭，回到自己的營帳中後，他仔細地放出好幾個探測魔法，確定周圍沒有人在監視，才從空間戒指裏取出來一張有兩個腦袋那麼大的羊皮紙，坐在桌邊緩緩研究了起來。

　在羊皮紙上方，赫然標示著一處滿是鏤空的地點，旁邊用通用語寫明：

　——哥摩彎海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