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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煞費苦心,可惜的卻是,攻擊到了十八最不在意的地方。
十八冷笑一聲,看南通有意不接那張紙,索性折好了塞進南通胸前的襯衣兜裏。
一偏頭,就是南夫人自以為隱蔽實則明顯的不得了的殺人目光,十八刻意地對她露出一個笑容,然後輕聲回答:“那你們就當我在胡鬧好了,反正對我也沒什麼影響,只不過……”
他抿起嘴,對南通做出一個怕怕的表情來:“就憑夫人當著你的面還兇神惡煞的模樣,我可是不敢回南家了,到時候,是死是活還不是被你們說了算麼?我要是被暗殺的話,那可就太划不來了,你說對不對?木木。”
他這一句話,卻是對木木說的。
殷木木立馬不分青紅皂白地同意。
南將軍這才真正注意到那個站在十八旁邊一直沉默的少年,他擰起眉,對殷木木的態度頗為不善:“這是我南家的私事,你們這些外人就不要攙和了。”
“哎哎哎!”十八立刻做出一副不同意的模樣來,“誰是外人啊?這裏的內人,只有我、托馬特和木木三個人,你說話客氣點兒,你們才是外人呢!”
殷木木看著十八的背影默默地低頭笑,說起來,從認識開始,十八一直很少如此明顯地表達出自己的好惡來,殷木木最多看見的,就是他雲淡風輕的笑,好像一切東西都不放在心上似的。真難得,他還會有那麼討厭的人,竟然無時無刻不給對方添堵,心裏就不高興……
偶爾看到這些不同于平時的一面,也挺有趣的。
至於內人……
殷木木的眼神,漸漸複雜了起來,內裏開始慢慢地,染上化不開的濃郁。
南通從來沒有覺得那麼挫敗過。家裏的孩子,哪一個不是省心省力不用人操心的?他從來就沒什麼哄人的經驗,乃至於就連跟十八示好,都做的好像是威脅一般。他心裏也知道自己這個短處,但知道是一回事,承認就是另一回事了。不管對方聽不聽得懂,自己示好的話已經明明了了地說出了口。而十八此刻的舉動,就是在明明白白地跟他挑釁。
這孩子未免太不知好歹了!
南夫人的委屈,自己先拋在一邊不談了,克扣生活費的事情,自己也已經責難了,南夫人被打,自己雖然讓他道歉,可他既然不情願,自己也沒在追究,自己的姿態已經放低到這個份兒上,他居然還是不願接受,這到底像什麼話?!
哪里有父親倒過來哄兒子的?
他倒是不知道,被他一廂情願劃分為兒子的那人,卻一點也不稀罕尊他作父親。
不過南通一直閃避的態度倒是多少讓十八看出了點端倪,只要一談到賠償款就躲躲閃閃顧左右而言他,先不說這筆錢他願不願意給,大概即便是願意給,南家的資金也比自己想像中困難。
十八為自己的猜測有些咋舌,聯邦一直採用高薪養廉的政策,公務員們的工資貫來是很高的,更別說南將軍作為首長級的人物,薪資待遇還絕不是一般人能比擬的,兩百多萬對於自己來說都不算是很困難的事情,怎麼到了他的手上,卻連拿也拿不出來呢?
要說這到這,十八可就真的誤會了南家的財政狀況,先不說別的,古地球城的物價跟平民星那就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加上十八平時稿酬分紅來的方便,數額也不小,真要算起來,他的收入跟南將軍算得上不分上下的。可南將軍和他的情況就不同了,十八屋裏的擺設裝潢隨意變動了一下,就出了不小的血,南將軍那裏,可是有一整片私人宅院要護理的,再加上為了面子南夫人聘請的大量幫傭,必須小心維護的花壇後院,南將軍的薪資原本就是死的,底下又管著最沒油水的幾個稀拉拉的部門,就算是收孝敬,也絕沒有和他平級的崇將軍或是議會的議員們豐厚。
加上南齊瑾南臥瑜幾個兒子還有南夫人平時大量的開銷,一整個南家就只有他一個人有經濟來源,南繭蒼不懂事,偶爾還會得罪個把人,南夫人一桌牌局就是十來萬的輸贏,論起經濟壓力,南通要承受的可比普通人想像的大得多。
只不過是死要面子活受罪罷了,看著南家那占地巨大恢弘豪華的宅院,誰會想到他還會有這麼個苦惱呢?
十八忍不住有些幸災樂禍地眯起眼,不說別的,只要讓南家頭痛,他心裏就說不出的高興。這倒不是他小心眼,每每南夫人與南繭蒼對他的那個態度,實在是太讓人不爽,偏偏前幾次自己還只能悶不吭聲自己咽下火氣,到了這會兒清算的時候,自然是怎麼快意怎麼來。
南通看著對面笑吟吟的兒子,眉頭皺的更緊,平日裏就算是家裏膽子最大的南齊瑾,被自己這樣沉聲教訓了,也一樣要被嚇得不輕,不說兩腿打顫吧,表明態度賠罪道歉也總該有的,像現在這樣自己已經示了好對方還不領情的狀況,讓南通心裏既是無措又有些惱怒。
可是就讓他那麼一下子拿出這筆錢來,確實是有些困難的,再加上這幾天南齊瑾和南繭蒼的醫藥費住院費,南夫人前兩天又和朋友們出去買回來一條百來萬的莫娜美紅寶石項鏈,如果真的掏出這兩百來萬,估計這段時間一家人就要節衣縮食了。
小四未免也太奢靡了!
想到這裏,南通又將視線轉回到屋裏剩餘的擺件上來,心裏不由地抱怨,如果他能用些便宜些的東西,自己也不用為了臉面那麼為難,直接就掏出來了。
十八看出他的為難,心裏還尚有些不敢置信,怎麼南家就落魄到這個地步了?明明據托馬特所說,原主的母親可是帶了筆數額不小的嫁妝跟了南通的,難不成分文不剩了?
“南將軍……”十八忍不住開口,“你要是實在拿不出,我也沒必要刁難你,你直說了,日後給我分期付款,也是可以的。”
南通立刻臉漲得通紅,他馬上回頭看向大門處,這才反應過來大門已經被關好,不會有人聽到裏面的對話,但還未松下口氣,那邊的南夫人卻好了傷疤忘了疼,不甘心地叫嚷起來:“你別在這丟人現眼了!我砸了你東西也是白砸,這些便宜玩意兒你真當我們跟你一樣寶貝啊?隨便拿出我一條鏈子就夠你吃穿了!”
豬一樣的隊友!
南通終於沒忍住一巴掌往南夫人臉上扇了去,這力道和十八那客氣的巴掌可不是一個級別的,南夫人立馬原地旋了三圈哐當一下摔倒在地上,她撐起身子,咳嗽兩聲,嘴角居然慢慢溢出一條血沫來。
南夫人捂著立刻腫起老高的臉頰紅了眼睛,萬沒想到南通會在十八面前當面給他沒臉,她倒是不敢和南通爭辯,這下卻連頭也不敢抬了,只覺得滿屋子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自己身上,牆角桌後全是窸窸窣窣幸災樂禍嘲笑她的人。
最注重的臉面就這樣輕易被南通打落,在自己所鄙夷的私生子面前丟了一個那麼大的人,南夫人怔怔的盯著地面,眼淚就無聲無息地滾落下來。
“媽!”南臥瑜見母親哭了,嚇了一跳,上前俯□握住她的手,“媽你怎麼樣?”
南夫人伏在他肩上小聲啜泣起來。
哭聲讓南通煩躁的心情一發不可收拾,連帶著一屋子的人都面目可憎起來,他原本就是武夫的性子,四肢發達頭腦簡單,也不懂那些能屈能伸彎彎繞繞的,跟十八說了這麼半天連最後一點耐心都耗盡了。
他低頭再盯著十八,眼裏卻再沒了之前佯裝的溫和可親:“小四,我今天能來這裏,已經給足了你臉面,你再這樣胡鬧,可就是敬酒不吃吃罰酒了。你那三個哥哥也不敢這樣對我,今天的事情我不和你計較,去和托馬特說一聲,收拾好了行李,父親後天派人來這接你。”
十八被他這通知的語氣簡直要氣笑了。他是真搞不明白南通從哪兒學來了這樣的脾氣,一個人自說自話居然也能腦補地不亦樂乎,自己什麼時候答應要跟他回去了?
他都懶得和南通周旋了,不過南通真打算賴賬?
這可不行。十八皺起眉頭,開口又問:“那兩百……”
“哐!”
南通不知道把什麼東西砸在了地上,十八扭頭去看,地板上被砸出個拳頭大的小坑,他一皺眉,語氣也生硬起來:“南將軍這是什麼意思?”
托馬特和殷木木也不懼怕,看到眼下的情形都無聲地站到十八背後,警惕地盯著南通的一舉一動。
南通豎起自己的眉頭,終於發怒了:“你真打算挨我一頓打不成?!”
十八也覺得莫名其妙,他退後一步,抬頭眼裏帶著厭惡掃過南通,又抹一把臉擦去臉上南通噴出的唾沫,對南通的失禮很不滿:“南將軍是不是搞錯了什麼?我今天請你來,是想讓你賠償南夫人給我造成的損失的,你憑什麼,又用什麼名義來打我?更何況……你就那麼確定,我不敢和你撕破臉麼?”
南通大怒:“我是你爹!我打不得你麼?”
“哈哈哈哈哈!”十八笑的眼睛都彎了起來,眼裏亮晶晶的笑容可掬的模樣,竟然染上些稚氣,可說出口的話,卻讓南通越來越止不住自己的脾氣,“您要我拿出戶口本給你看嗎?南將軍,我現在是這個屋子的戶主!跟您沒關係,跟古地球城也沒關係,你是不是太健忘了啊?咱們倆早就脫離關係了!”
南通一聽這個就受不了了。原來同意讓十八遷出南家,除了那時候怒火攻心為了面子而答應之外,未嘗沒有壓一壓十八戾氣的想法,讓他知道,離了南家他什麼也不是,從而乖乖答應自己的安排和崇家侄小姐來往,可自己那時又怎麼知道,他的脾氣會那麼倔!竟然寧肯輟學工作也不願意朝自己低頭?
原先拿准的他會主動要求遷回戶籍的結果此刻也沒了希望了,沒了父子關係的牽制,自己日後只怕真的奈何不了他。
但崇家侄女呢?誰去娶她?南齊瑾早已和崇家嫡女確定了關係,南繭蒼和南臥瑜都另外有親事安排,這個兒子,眼下不能丟!
是時候要給他點厲害嘗嘗了,否則他正該忘了誰才是一家之主!
南通自己越想越火氣大,一手抽出腰間的馬鞭展了開,在空中打出個響鞭,指著十八道:“你這個孽障!簡直要氣死我!”
十八看他動了真格,心裏反倒鬆了口氣,南通聞言軟語的模樣讓他不習慣極了,背後都若有似無起了層雞皮疙瘩,再者說,他老擺著那付慈父樣兒,自己要與他鬧翻要錢還真是師出無名,反倒是現在這個樣子正合他意。
“木木”十八回頭去看木木,嘴上帶笑,“給我看看,最近的訓練到底有沒有成效。”
牆上正好掛著那把從木木家順來的馬刀,殷木木一聽這話,立刻就抬手從牆上取下來一轉眼看著鞭子淩厲地朝著十八面部拂去,十八卻依舊站在那裏連躲也不躲地看著自己,殷木木心裏一緊,連刀鞘也來不及拔出,就揮刀斬向鞭——
十八看他俐落的動作終於滿意地點了點頭,剛剛那鞭子他是完全有餘力躲過去的,只是殷木木……最近雖然訓練地不錯,但到底實戰都在虛世界中完成,現實中的對戰倒真的沒有幾次。南通雖然品行不咋地,但作為對手還是很夠格的。
殷木木戰地很吃力,南通跟他的段數完全不是一個級別的,心理的威壓加上實力的差距讓殷木木僅僅幾招,額頭佈滿了細汗。
只是南通雖然實力高,招數卻只有那幾個,使的又不是最趁手的殺器;而殷木木雖然實力不如他,招式卻是精妙,基本功也練的扎實,幾招下來,卻沒露出敗象。
十八倒是沒指望殷木木能打贏的,只不過是為了給他找個厲害的對手,讓他明白明白天高地厚,日後想來也不會不知輕重地把自己傷成那個樣子。不過……也不失為一種鍛煉他的好手段罷了。
殷木木確實撐不下幾招了,他動作越來越慢,心急如焚,第一次真正感受到對手的強大威壓居然會給自己造成那麼大的影響,可是十八就站在自己的身後,這樣看著自己,怎麼能輸!?
殷木木咬緊了牙關,握著刀柄的手越來越緊,額上的汗水滴滴答答落下來,背後的目光有如實質地緊緊跟隨在他身後,殷木木只覺得膝蓋都快要使不上力,他幾近絕望,似乎十八失望的歎氣聲已經縈繞在了耳邊——
不行!
絕不能輸!
殷木木使勁最後一絲力氣低喝了一聲,再次揮刀迎向南通的辮子,原本在心裏已經打好了被抽出去的準備,但出乎意料的事情卻發生了:
四肢宛若一瞬間浸泡在暖人的溫水裏,由身體內部席捲出一股巨大的力量,貫徹進所有正在使用的肌肉中!而對面的南通,卻好像同時慢了下來!
一舉一動,鞭子的去向,下一招用了什麼力道……
一切就好像原本埋藏在殷木木的腦海中一般,瞬間被挖掘了出來!
十八看著殷木木的動作,一瞬間僵了脊背——
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