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零五
肖千水報完名快要殺出重圍的時候,就看到這樣的一幕:一個小巧的女生死命地拉著楚見往外圍走,幾乎把自己掛在楚見的胳膊上,而且她臉上那個笑容那個表情,就像是貓抱著烤魚,狐狸摟著燒雞,讓人怎麽看怎麽覺得寒~
肖千水的臉色立馬冷下來,剛剛燦若桃李的笑容跟著變成了冰山般的冷冽,她快走過去,“楚見,你不是說去食堂等我嗎?怎麽還在這裏?”
她走到楚見身邊,有意無意地挽過楚見另一隻胳膊,看著另一邊的唐小愚問道:“誰啊這是?”目光裏是深刻的敵意。唐小愚嘴角一勾,毫不客氣地瞪回去。
楚見被兩個女人搞得有點不知所措,他尷尬地介紹到:“這是動漫社的社長,唐小愚。這個是我高中同學,肖千水。”
“楚見,先跟我去把入會單子填了,今天你唐姐做主,不收你會費了。賺到了啊你。”唐小愚就像根本沒瞧見肖千水一般,繼續拖著楚見走。
“堂姐?”楚見還在尋思這層關系是怎麽來的,肖千水便用某種他從沒見識過的撒嬌般的口氣說道:“楚見,我餓了,咱們先去吃飯吧!對了,翻譯公司的事情我還沒跟你說呢!”
“楚見先跟我去填單子吧,很快的,晚吃一口飯又死不了人!”唐小愚說完,白了肖千水一眼。
肖千水本來就火大,聽她說話這麽不客氣,更氣了,一時間什麽修養什麽形象全都顧不上了。她把楚見的胳膊往懷裏拉了一把,“楚見他對任何社團都不感興趣,你別纏著他了行不行?”
唐小愚才不管這些呢,好容易找到一個這麽萌的帥哥,打死都不能放過。“你怎麽知道他不感興趣,他明明就很感興趣!是不是,楚見?”
兩雙冒火的眼睛直勾勾地盯著楚見的,饒是楚見平時反應很快現在也實實在在地爲難起來。最後他隻好對唐小愚說:“唐……唐姐,”她是二年級,所以楚見叫她一聲姐並不吃虧,“我現在確實有些重要的事情要跟千水商量,這樣吧,我把我的聯系方式留給你,明天你什麽時候閑下來就給我個短信,我就過來找你填入會的單子。”
聽他這樣說了,唐小愚和肖千水互瞪了一眼,唐小愚先松開手,報出自己的手機號,而這個過程中,肖千水不免有些得意,挽著楚見的胳膊的手就沒放下來。
楚見說,“我給你打過去”,便趁著掏手機的動作不動聲色地將手臂從肖千水懷裏抽出來。他自然感覺得到肖千水懷裏的馨香和柔軟,隻不過,這些感受沒帶給他心動,反倒讓他覺得彆扭。
唐小愚看著倆人走遠的背影,歎了口氣,“怎麽會有女朋友了呢?可惜啊可惜!”說罷,收拾起招新的牌子,垂頭喪氣地往宿舍走去。
昨天劉嵐給楚見打電話來,說公司的辦公地點已經簡單的裝修好了,傢俱電腦辦公軟件也購置齊了,隨時可以開業,而且楚見草擬的近100頁的公司各項章程他也看過了,做了點修改,發到了楚見的郵箱,還有一件大事,那就是他招收了本公司除創始人之外的第一個員工,李曉。
至於爲什麽招他,劉嵐的解釋是,省錢。李曉高考完了本來是想找個專科上上的,可是又覺得沒有前途,還不如找個事幹。有天他正巧遇到跑銀行拿開戶許可證的劉嵐,本來公司的事情也沒什麽可遮掩的,劉嵐給李曉一說,李曉馬上來了勁頭,非要參加,劉嵐覺得以後他一個人肯定是忙不過來的,但是,公司還沒開張呢,是盈是虧都不好說,也許他們熱血半天,最後根本經營不下去,那不是耽誤人家李曉嗎?李曉倒是毫不在乎,而且誇下海口,公司一天不掙錢,他就一天不拿工資。這白撿的驢誰不要啊?劉嵐也就收下他了。
楚見聽了,隻是微微一笑,說道:“L市人員方面你做主就好了,不過,李曉的工資該給還是要給的!”
肖千水倒是沒有扯謊,她跟楚見商量的確實是重要的事情。她在社團活動中結識了很多高年級的學生,多是外語方面的精英。他們平時沒事兒也會接一些翻譯的活來做,因爲都是臨時性的兼職,所以即便是專業的翻譯水準,報酬也被壓得很低,經常有人抱怨自己是廉價勞動力,自己的心血跟網上用語言工具翻出來的垃圾一樣的不值錢。肖千水會適時地跟這些人提一下朋友新建的翻譯公司怎樣怎樣,然後選定一些感興趣又有能力的人,而楚見則會跟這些有合作意向的做進一步的接觸。
開始的時候,那些人也沒有太上心。一個大學在校生心血來潮要搞個公司,這事兒在Q大並不鮮見,畢竟能來這裏的學生,多的是有想法有遠見的,不過到頭來成功的卻是極少。他們赴約一來是看著肖千水的面子,二來也想看看一個一年級的孩子能搞出什麽花樣來。不過跟楚見談過的人都有一個共同的看法,那就是,這個孩子成功的幾率極高,因爲他想得非常周全,從客源到運營、到組織機構、到績效考評,都有詳細而合理的規劃,他拿來給那些人簽的協議每個條款都非常慎重,權利、義務、報酬和違約責任都很詳細。
還有一點很重要,那就是楚見本身給人一種很沉穩的感覺,言談舉止帶著成熟自信的風範,完全不像是懵懂的大一新生。他坐在對面,無論是談報酬還是談違約,都那麽自然平和,不卑不亢,仿佛商圈裏打滾多年的老手。這很大程度上得益于楚見的生長環境,雖然他不直接接觸家裏公司的事務,偶爾也跟著楚林成赴一些宴請,耳濡目染那些人在飯桌上,在談笑時,在推杯換盞間,敲定一筆又一筆的生意,聰明如楚見也學到了很多。
劉嵐在L市登出招聘廣告,在各大院校也張貼了招聘啓示。應聘的人很多,在幾乎沒有專門的專翻譯公司的L市,“樂世”給出的工資算是吸引人的了。劉嵐安排筆試和麵試,筆試試題是楚見和肖千木以及外語系的師兄師姐們搞出來的,筆試過後,他將試題發給肖千水,肖千水把成績整理好再給他,根據筆試成績擇優選擇。面試完全是由劉嵐負責,面試的問題也是劉嵐和楚見兩個人商定的。他們招聘的人有剛畢業的學生,也有有翻譯經驗的人,大部分在見到自己的面試官是一個不到二十歲得小孩子時,都有些驚訝。劉嵐跟楚見有一些相似的地方,比如說,沉穩。這也是楚見一直很信任劉嵐的原因之一,他雖然沒有楚見的強悍氣勢,但是卻也少年老成,不容小覷。
他們的第一筆生意是L市的MBIC公司的用於汽車制動裝置的零部件介紹及使用維修說明,楚見幾乎擁有L市所有外資企業聯系方式,並且時常關注他們的網站。這次的生意也是楚見多次打電話給他們部門經理爭取來的,基本屬于白做,但是,所有人對這筆業務都是格外的用心,因爲他們知道這次做不好沒有下次了。
原文材料先是在L市讓一般員工人做初譯,初譯完畢,交有經驗的人校對和修改,也就是複譯,最後傳給北京由肖千木和Q大的外語精英團隊最後檢查定稿。
交稿後第三天,楚見便接到了MBIC公司市場部經理的電話,表示對他們的本地化翻譯非常滿意,希望可以進一步合作。
楚見掛了電話微微一笑,總算是,有個好的開頭。
有人忙就有人閑,楚見忙得不可開交時,樂樂同學卻過著有生以來最悠閑的生活,不用上學不用工作,除了輸液和做飯,大量的時間他就是用來望天,或者研究菜譜。換上毛衣的時候,他終于在複查中聽到了醫生說可以停止輸液的赦令。因爲慕容白天要上班,而董彥晚上上班,白天要補覺,所以每週的例行檢查都是樂樂自己去醫院,開始董彥不放心但是拗不過樂樂的堅持,隻好由他。
這次樂樂從醫院回來很開心,因爲他知道自己輸液的藥水很貴,一次一百多,加上平時口服的藥,每個月董彥和慕容倆人的工資加起來要有三分之二都花在這上面,現在少了這樣一筆開銷,以後的日子要輕松多了。
樂樂回到四合院,摸出鑰匙想開門時,忽然聽見屋裏有動靜,他下意識的屏住呼吸仔細聽了聽,雖然不是很真切,但也能確定是慕容和董彥在說話。
樂樂雖然覺得慕容忽然回來有點奇怪,但是也沒什麽大不了的,讓他覺得不解的是董彥說話的聲音和語氣。那是他從沒聽過的聲音,急促的、哀求的、忍耐的、歡愉的,各種聲線混合在一起叫著慕容的名字,帶著濕漉漉的色情意味,伴著沉重的喘息,間或一兩聲被壓制的驚呼,偶爾還會有床鋪不堪重負時發出的吱扭聲,所有的聲音都輕飄飄地鑽進樂樂的耳朵,定身法一般把他定在門口。
樂樂深知那兩個人的關系,雖然慕容和董彥在樂樂面前沒有什麽好隱瞞的,不過也表現得絕對規矩和克制,而且兩人都是兄長自居,更是要努力維持自己兄長的樣子,絕對不會再樂樂面前親熱。眼前的情況,估計是難得遇到樂樂不在,倆人終於有些按捺不住了。所以不用猜也知道現在屋子裏必是一片淫穢旖旎,樂樂此刻才覺悟,原來自己不僅是個累贅還是個超級電燈泡,這個認識讓他不覺苦笑了一下,想著以後要多製造點這樣的機會才行。
他隨便地在門口坐下。院子的槐樹葉子已經落得差不多了,北京的天空秋天時總是格外的高遠,陽光漫不經心地灑下來,落到樂樂的身上,樂樂在微風裏打了個哆嗦。從受傷之後,樂樂一直怕冷,即便是夏天正熱的時候,他的手腳也是涼津津的。他覺得自己就像變成了一塊透明的玻璃,陽光穿透身體,卻留不下任何熱量。
等了一會兒,屋裏的聲音似乎停了,樂樂剛站起身又聽到這樣的聲音。
“小彥,小彥,累不累?”
“……”
“小彥,我想你了……”
“……”
“小彥,再做一次好不好?……”
“……樂樂就要回來了……”
“不會,時間還早……”
其實,樂樂確實是回來早了,因爲今天他去得早,排隊靠前,而且做X光檢查時,醫生隻是對著機器看了看,沒有等著出片子,這節省了大量的時間。
屋子裏曖昧的聲音再次響起,樂樂撓撓頭發,心想,我還是出去走走比較好。他快步地離開,快得像在逃離什麽。
某個被冰封在心底的人影在那些情動的聲音裏慢慢清晰起來,跟著清晰起來的還有那些刻骨的疼痛。
他有點茫然地走在巷子裏,集中注意力去看來往的人們,路邊的小販,發傳單的女孩,還有前面撒了一地的包菜。
咦?是的,前面有一地滾落的包菜,那都是好好的菜,怎麽扔地上了呢?再往前看,樂樂便見到一個老大爺正一邊扶倒在地上的電三輪,一邊罵罵咧咧的,“這麽多人的街上也敢把車開那麽快?你爸是李剛嗎?你這叫肇事逃逸,你TNN的等著被關局子吧你!”他擡了半天也沒把電動三輪給扶起來。周圍的人有的漠然走過,有的停下來看熱鬧,甚至有幾個穿著透肉絲襪的女人指著老人嘻嘻哈哈的笑,卻沒有一個人過去幫忙。
老人站起來,揉了揉明顯被扭到的腰,任命地搖了搖頭,“世道變了啊,人心啊都……”還沒說完,他發現車把上多了一隻白皙的手。老人愣了一下,他沒注意到面前這個高高瘦瘦的男孩子是什麽時候過來的,當他回過神兒來的時候,車子已經扶起來了,那孩子沖他笑了一下,又去把滾滿地的包菜往車後鬥了放。老人連連說著謝謝,要去撿地上的菜時才發現自己的腰彎不下去,樂樂用最快的速度將所有的菜撿回,看著老人的樣子,問道:“大叔,你家遠嗎?我送你回去吧?”
老人一看,不住地點頭,這真是遇見好人了。他現在也騎不了電動三輪,隻好一拐一拐的指點著樂樂將菜運到了相隔兩個路口的一家小飯店門前。
剛到門口,老人就扯著嗓子喊起來:“張珂,你給我出來,你爹被車撞了。”話音未落,一個肥壯的身影便從門口沖出來:“怎麽著,怎麽著?誰敢撞您?”
那人一見老人扶著腰齜牙咧嘴的姿態,又看見沈長樂站在三輪車旁,馬上就明白了,他過去一把抓住樂樂的外套衣領,“你行啊,連我爸都敢撞?說吧,今兒你要不給個說法咱完不了。”
樂樂皺著眉頭掙了一下,竟然沒掙開。
老人上來照著那胖子後腦勺就是一下,“誰說是他撞的?你沒見是人家好心送我回來的嗎?”
胖子才知道自己錯怪好人了,不過他一邊揉腦袋一邊嘟囔:“不是他撞的人他幹嘛管送你回來?不怕你敲詐他啊?”
老頭一聽更火了,恨不得把胖子耳朵擰下來,“你說你咋不學點兒好兒呢?”
胖子幫著把他爹扶到屋裏坐下,又把菜運到後面廚房裏。現在不是吃飯的時候,店裏的桌子都空著。
老人拉著樂樂的手非要請他吃飯以示感謝,樂樂婉言謝絕,並且說道:“您都這麽大年紀以後這些活就讓年輕人幹吧!”
老人歎了口氣,說:“店是我們自己家的,也沒想做多大,掙幾個錢湊合著過日子就行。現在生意不錯,忙得時候我們這裏廚師,服務員都不夠用的。剛剛那是我兒子,今天有人給我們送米,他在家管卸貨,隻能我去買菜了。我們都尋思著再招個人,可是一直找不著合適的……”
樂樂一聽心裏一動,他想自己的傷也好得差不多了,以他高中畢業證都沒有的學曆,在北京能找到什麽樣的工作呢,賣力氣的他也幹不了,最重要的是,他連身份證都丟了,根本沒有地方敢收他。如果能在這家飯店幫忙的話倒也不錯。
“那,大叔,您看我能來您這兒幹活嗎?”
“啊?孩子你不是學生啊??”老人從一開始就以爲沈長樂是個在校大學生呢!
“不是,我跟著我兩個哥哥來北京打工的。因爲我把身份證丟了,找工作也沒人敢要我!”樂樂很少說謊,話一出口,他就覺得很彆扭,不過這也不全是謊言。
“哦,這樣啊?”老人尋思了一下,“沒事兒,大叔知道你是好孩子,你要是願意就先在這裏幹著吧。身份證以後再補也行。”
“太好了,那我明天開始上班行嗎?”樂樂很開心,連工資都沒問就決定了。
“行啊!”老人點頭。
“謝謝張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