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章

　黑色皮鞋敲擊在地面上發出清脆的『嗒嗒』聲，陷入空茫的雲奚緩緩側過頭，穿著藍白豎條襯衫的韓燁修離自己越來越近，他恍然間想起十六歲那年，韓燁修也是這樣一步步向自己走來，那時候的韓燁修滿眼自信，對自己的第一句話便是「想上大學嗎？我可以資助你。」

　雲奚微微勾起嘴角，他記得那時候自己的回答只有兩個字——滾開，直到現在他依舊記得韓燁修那張青白交錯的臉，或許是第一次受到這樣的『禮遇』吧。

　原以為雲奚會冷眼相對的韓燁修在見到那抹淺笑後瞬間欣喜若狂，他的視線牢牢鎖住雲奚微翹的嘴角，心臟跳動的頻率越來越快，彷彿要跳出胸腔一般。他三步並作兩步走，很快走到雲奚車窗前站定，他的眼裡透著些期許，也透著些小心翼翼，「雲奚……」

　雲奚楞了一下，然後迅速收起嘴角的淺笑，那速度快得彷彿從來沒有出現過一般，「你好。」

　韓燁修苦笑一聲，心中滿是苦澀，他不該抱有幻想的。點點頭，韓燁修坦然道：「我聽說你來了這邊，所以過來看看。」

　對於韓燁修的坦白雲奚有些怔楞，隨即他笑了一下，「我沒事，謝謝。」

　雲奚的那抹笑雖然短暫，但是卻深深地印進韓燁修的心裡，原來分手之後這個人也會用這種敷衍的笑來應對他了。

　韓燁修深深地吐出一口氣，重生後伴隨他最多的便是後悔，他永遠也不可能忘記自己前世的所作所為，他也不止一次在心裡反思，前世的自己怎麼就這麼渣呢？明明愛著這個人，卻又一次次的否認。

　或許是因為前世無論他怎麼對雲奚，雲奚依舊始終如一，讓他自以為這個卑微地愛著自己的人永遠不會離開，等到某一天自己累了，倦了，重新回到他身邊了，這個人又會感恩戴德。直到他親眼看到這個人的屍體才驚覺自己犯了多大的錯，因為自己的自私、自大、狂妄，所以他失去了這個世界上如此一心一意不求回報的愛著他的人，也失去了他這一生唯一的摯愛。

　雲奚是應該這麼對他的，他想。

　「韓先生，沒事的話請您讓一下，我要回去了。」

　清冷的聲音打斷了韓燁修的沉思，他猛地抬起眼，才發現自己的手一直搭在車頂上。韓燁修沒有立即收回手，而是彎下腰直直的看向車內的雲奚，「其實你已經知道了我也是……」韓燁修抿了抿唇，沒有說出重生那兩個字，只是問，「是嗎？」

　雲奚一臉平靜道：「是又如何？」

　「你害怕我還會像以前那樣對你，所以才一直想要和我撇清關係，就算我再三保證會對你好，會彌補你，你也不相信，是嗎？」

　雲奚譏諷地笑了笑，就連眼裡也滿是嘲諷，「韓先生，您是不是太自以為是了？我為什麼要怕您？我只是把上一世沒有想明白的東西都想明白了而已，和您沒有半毛錢的關係，懂嗎？」

　韓燁修的胸口驀地收緊，即使是炙熱的陽光打在身上他也覺得寒冷無比，那聲韓先生聽在耳中異常刺耳，他張開口，艱澀道：「什麼叫……沒有想明白的東西？」

　「還能有什麼呢？」雲奚輕聲說，「早在你把黎晰帶到公寓時我就應該明白我和你永遠都回不去了，早在你和我說分手時我就應該明白你已經不愛我了，或者從來就沒有愛過我。強暴、毆打、出軌、背叛，當這些東西一個個在我身上應驗時，我就該明白分開是遲早的事。」雲奚頓了頓繼續說，「或許你一直想不明白我為什麼這麼執著地離開你，而我，想不明白的卻是上一世為什麼要對你這麼執著。韓先生，您能幫我想明白嗎？」

　「那是因為你愛我！」韓燁修雙手死死扣住車窗窗沿嘶啞道，「雲奚，那是因為你愛我，所以你才會容忍我。我知道上一世我做的太過分，可是我後悔了，我真的後悔了。在洗手間看到滿身是血的你時我才發現其實我一直是愛你的，我很感激上天給我一次重來的機會，雲奚，你也給我一次機會好不好？我愛你，我真的愛你。」

　雲奚扯了扯嘴角，卻發現自己一點也笑不出來，輕歎一聲，雲奚幽幽道：「晚了，太晚了，我已經不愛你了，怎麼辦？」

　「沒關係，」韓燁修搖搖頭一臉迫切，「你不愛我沒關係，我愛你就夠了，雲奚，回來好不好？求你。」

　雲奚輕笑一聲，道：「算了吧，我現在有家室有兒子，我和你回不去了，更何況，我根本不愛你。」

　「雲樂根本不是你兒子！」韓燁修低吼道，「他是你收養的，根本就不是你親生的！」

　「是與不是又怎麼樣呢？」雲奚輕描淡寫的瞥了韓燁修一眼，「只要我認定他是就夠了。」

　韓燁修閉了閉眼，掩去眼中的悲涼，「一個養子你都能如此對待，那麼愛你的我你怎麼就能這麼狠心呢？」

　「呵……」雲奚低低地笑了一聲，「那麼當初你又怎麼忍心對待那麼愛你的我呢？」

　韓燁修頹然地垂下手，他剛才抓得如此用力，指甲蓋都崩開了一些，有液體透過裂開的縫隙滴落在地面上，但他卻渾然不覺。他的頭微微垂著，讓人看不清臉上的表情，但是他渾身上下卻充滿了悲涼，如此孤寂，如此絕望。

　雲奚只是淡淡地瞥了韓燁修一眼便收回目光，他努力忽視掉心口的那股悶痛迅速啟動車子。

　「雲奚，」韓燁修低垂著頭，聲音有些沙啞，「如果不愛，為什麼臨死前要給我打電話呢？」

　回答他的卻是揚長而去的奔馳車留下的淡淡塵埃。

　「我不會放棄的，就算你不愛我我也不會放棄的……」

　韓燁修緩緩蹲下身將臉深深地埋入手掌之中，久久沒有動靜。

　離開監獄後，雲奚並沒有立即去酒店，而是去了方華，雖然如今已經和方華簽訂了合同，但是有些東西還是需要他親自去確認一下。儘管不用這麼趕時間，但是他和韓燁修發展到如今這個地步，他只想盡快處理完這邊的事情返回M國。說他逃避也好，膽小也罷，他只是不想再和韓燁修有一絲的牽扯。

　雲奚在方華一直待到下午才離開，來到車庫取車時卻看見有人立在自己車頭，那身形還有些熟悉。雲奚放緩了腳步，死死擰著眉頭，思索著要怎麼擺脫這個總是糾纏不休的人。

　「我說，有必要用這麼看仇人的眼光看我嗎？」

　熟悉的聲音從前方傳來，雲奚微微鬆了口氣之餘卻又感到詫異，他加快了腳步，當他看清倚在頭的人正是大半月沒見的唐皓時，雲奚眼中的詫異更甚，「阿皓，你怎麼來了？」

　「怎麼？」唐皓挑挑眉，「不想見到我嗎？」

　「不是，」雲奚橫了唐皓一眼，「你不是應該在L城處理分公司的事嗎？」

　唐皓暗自翻了個白眼，心說要不是因為你心情不好我會連夜趕飛機過來嗎？

　唐皓微微歎息一聲，抬手揉了揉雲奚的頭，「處理完就回來了，順便看看我父親。啊，當初我還一直疑惑你為什麼那麼喜歡揉小樂的頭呢，原來觸感這麼好啊。」

　「混蛋！」雲奚輕輕踢了唐皓一腳把車子解了鎖，「上車吧，我送你。」

　唐皓利落地把行李箱塞進後備箱然後坐上副駕駛，「先去你住的酒店吧，我想先睡一覺，倒時差呢，不然這個樣子去見我老爹估計又得數落我了。」

　看著唐皓眼底的青黑，雲奚有些過意不去：「阿皓，辛苦你了。」

　「那哪能呢？」唐皓爽朗一笑，「當初我就說過公司的事交給我就好，你只要和小樂坐在家裡數錢就夠了。」

　雲奚無奈地笑了笑，發動了車子。

　當初畢業後他直接進了克裡斯財團，而唐皓則是唆使他父親在M國開分公司，雖說他父親在S市是搞房地產的，但是也兼顧有其他行業。表面上是分公司，實際上卻是唐父弄了筆資金給自家兒子去折騰，折騰好了他老臉有光，折騰失敗了，唐皓也只有乖乖回國接管他手上的攤子。

　原本唐皓準備叫雲奚和他一起合夥，但是雲奚卻將手上的閒錢入了股，轉身進了克裡斯。唐皓無奈之餘也只有乖乖答應，他知道雲奚是顧忌到兩人將來在公司的事物上有分歧從而影響了兩人的交情，然而他沒有告訴雲奚的是他永遠不會反駁雲奚的觀點。

　「我聽說你在查一個叫秦楮的人？」

　雲奚詫異地挑挑眉，「消息這麼靈通？」

　「那當然，」唐皓得意道，「不然怎麼能這麼精準地找到你呢？」

　雲奚笑了笑，沉吟了一番後說：「這個人我見過兩次，而且是在同一天，我覺得有些蹊蹺。」

　「蹊蹺？」

　「嗯，」雲奚點點頭，「表面上看兩次見面都很巧合，但是太過巧合的事就有些讓人難以相信了，況且方華董事長對他的態度也有些奇怪。」

　「你很敏感，」唐皓笑道，「不過我倒是知道一個叫秦楮的人，希望和你口中的人是同一個。」

　雲奚不置可否地笑了笑，「說來聽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