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魔龍與巨人
1
洛基正身處拉斐爾男子宿舍附近的一處荒無人煙的樹林中。
樹叢被夕陽染紅了。這裡破壞得不算嚴重,也就是落葉上積滿了灰,四處還散落着些自動人偶的碎片而已。
直至剛纔,洛基還因工學部長的傳喚,獃在材料工學地下試驗室裡。
“等伊歐奈拉·伊利亞德教授一到,你就幫她進行‘最終調整’吧。”
——洛基收到了這樣的指示。伊歐奈拉旋即來到,向他說明了調整的主要內容,但洛基卻對自己所聞所見之事一口回絶了:
“我拒絶,這對我沒有必要,我也不感興趣。”
“——那你要是改了主意,要記得告訴我啊?”
伊歐奈拉沒有繼續糾纏,只是將潦草的說明書遞到洛基手上就放他走了。
一到地面,就發現校園內是一片嘈雜。大講堂冒着黑煙,還有用魔術戰斗的痕跡。不過,跟昨天的襲擊比起來,規模和威力都顯得微不足道。洛基猜測是學生間起了爭執,便貫徹起事不關己高高掛的原則——
如今他正坐在煙熏過的長椅上,翻閲着手上的檔案。
他閲覽着粗枝大葉的圖、圖表和表格以及無數的注意事項,漸漸地怒火中燒。
“……別開玩笑了。”
他的手下意識地用了力,將檔案捏成了一團。
“開什麼玩笑!讓我用這種東西!”
激憤的他狠狠地把檔案扔向了長椅。
劍型的智天使睜大了如星點般的雙眸。
要將它那靠在樹上的身影稱為劍,倒也略顯寒磣。他被魔女阿斯特麗德擰下了手臂,失去了半邊劍刃,已經沒了原形了。
洛基盯着夥伴看了一會兒,接著說出了件極不講理的事。
“……你也給我生氣。”
“hmm…?”
“伊歐奈拉·伊利亞德是個天才,但她毫無人性,真是個冷血的女人。”
“hmm…Yes”
智天使雖然一臉詫異,但還是老實地答應了。洛基忍不住笑了起來。
他情緒緩和了些。智天使的語言能力很低,但也因此有讓人舒心的一面。如果他能像雪月花那樣進行高級會話,或許會很吵閙。
(雪月花……嗎。)
洛基也聽說了夜夜失去魔術迴路的事。那個吵閙的少女如今無法使用了,雷真會怎麼辦呢?
失去了夜夜,今後的夜會和復仇他能完成嗎。
洛基察覺到了智天使的視線,辯解似地說道:
“我並不是在擔心他。誰掉隊了,都跟我沒關係。”
“Yes”
“……事情沒那麼簡單。那傢伙消失了的話,‘暴龍’和‘魔姬’都會開始恣意行動。阿修羅派也依舊健在——光靠我和姐姐可有點應付不過來。”
“Yes”
“什麼?你想說我們會迎來苦戰嗎?”
如星點般的雙眸微微地收縮了,智天使看上去很困惑。
洛基自嘲地笑了一下,靠在了長椅上。
“……我在對你說些什麼呢。”
洛基仰頭望天,只見微紅的藍天下,雲在飄蕩。
——好安靜。這裡曾經很熱閙的,明明才過了半年。
洛基將檔案高舉到眼前,目光停留在了數行文字之一上。
(魔術迴路“完全制禦震動”——原子固定·防禦性能特化型。)
不難想象,這是以誰的魔術迴路為基礎的。
(索菲亞……)
洛基親自消滅的自動人偶少女。
他漫無目的地眺望着周圍。那天她在這裡哭泣了。
季節變易,閃耀的初夏風景已經不復存在。
然而,閉上眼後,仍會想起那時嗅到的風的氣息。
虛幻的微笑在他的腦海中浮現,毫無來由的痛苦折磨着他的內心。
到了現在洛基才明白,這是名為後悔的感情。
(不可能……我到底,有多脆弱啊!)
洛基對自己失望到了極點。事到如今才後悔了嗎。
她渴望死亡,要我殺死她。這是不爭的事實。
洛基只是實現了她的願望,履行了約定。然而——
這真的是她的願望嗎?
說自己想死的人也未必是想捨棄性命的。如果他們的意思只是,這樣活着太痛苦了。
如果,她其實是在求救。
(其實……我原本可以救她——?)
洛基只覺得腳邊的地面正在崩落,落向無底的深淵。
如果我當初將她從羅森堡那裡強奪過來,給她自由就好了。這樣她或許就能像雪月花那樣活着了。
洛基覺得自己沒有那樣做的義務,但又在想自己為何沒那樣做,這兩種心情在他心中糾纏。
他無法得出答案。他不知道那時候,該採取怎麼樣的行動。
“看你苦思冥想的樣子,是有什麼煩惱嗎?”
洛基條件反射地回過頭去,只見阿修羅就站在他身後一米開外。
洛基真想狠揍自己一拳,對方走得這麼近了自己都沒有察覺!
“……躡手躡腳地靠近別人,你這愛好不錯呢。我還以為認錯人了。”
“我也覺得是認錯人了。因為你後背都是破綻。”
阿修羅的話刺激到了洛基的羞恥心,他別過了臉去。
阿修羅坐到洛基身旁,聲音含着決意,如此說道:
“我問你,你是白,還是赤?”
“……就是你讓他們問這無聊的紅白問題的?”
“嗯,是的。我的同志們正在推進這項活動。”
“這是什麼意思。威嚇我的蠢貨,光是瞪他們一眼,就都逃跑了。”
“——你不知道嗎。我還以為學生全知道了呢……仔細一想,你們是獨立的惡勢力團夥呢,跟其他學生沒什麼交流呢。”
以雷真為首,夏兒,芙蕾,洛基,日輪等人都很孤立。“圓桌戰爭”中夜會呈現出了派別鬥爭的態勢,那之後他們就跟其他的學生失去來往了。
“白色是指支持改革,紅色是指不支持,這是暗號。”
“改革……指的是?”
“學院脫離魔術師協會,歸屬英國政府。”
洛基瞪大了眼,這改革的實質,是學院要捨棄國際色彩!
說起來是“改革”,聽起來倒還不錯,可這是逆時代而行的鎖國的方針轉換。
“……你真心覺得這是真正的改革?”
阿修羅舉着幼稚的“平等”理想論,組建了新機關。洛基覺得阿修羅有着進步的思想,正因如此他才會覺得,阿修羅將這稱為改革,顯得不協調。
可是,阿修羅眼神毫無迷茫地點了點頭:
“是的。我堅決實行這個改革。”
“開什麼玩笑。你是為了迴避世界大戰——是因為覺得學生的國際合作會帶來和平,才募集了同志吧。”
“是啊。正因如此,我現在才要否定‘魔術師協會’。”
阿修羅滔滔不絶地說道,
“世界不得不改革了。舊體制已經和時代脫軌了。協會也不例外。他們無法阻止世界大戰。現在的慘狀就是證據。”
他指了指大片的焦土和瓦礫山,
“他們一直對結社的暗中活動不管不問,這就是報應。這世界的景象遲早會變得更加淒慘。協會的旁觀主義,服從梵蒂岡的姿態或許在中世紀會行之有效,但在帝國主義蔓延的現代——”
“夠了,閉嘴。”
異常痛苦的心情讓洛基的嘴角扭曲了,
“讓你說下去的話,我會被你說服的。”
洛基很讚賞阿修羅,以至于帶著這樣的恐懼。
“……‘劍帝’,我希望你能成為我的夥伴,成為我的同志。”
“那你就捨棄那荒唐無稽的妄想吧。學生的本分是學業。不要摻和進政治裡。”
阿修羅表情扭曲,呼吸困難似地回答道:
“為什麼你就是不明白呢。身為活在現代的人,你這態度也太不負責任的吧?”
“讓人費解的是你才對。你在焦急些什麼。就連那些杞人憂天的學者都沒有這樣的危機感。還是說,你看到了危機的前兆?你區區一介學生,為什麼——”
說到一半,洛基腦海裡靈光一閃,
“你的家族是……印度總督府的高官……歐文家。”
他出身于在英國政府擔任重職的門第,當然會對國際形勢瞭如指掌。
“難道,是你養父對你教唆了些什麼——”
“不是的。這是我的意志,我有保護祖國的義務。”
阿修羅雙眼飽含氣勢地看向洛基,鏗鏘有力地斷言道,
“我要阻止大戰的爆發。你也助我一臂之力吧。”
“我拒絶。”
雖然這是洛基最討厭的人的口頭禪,但他還是情不自禁地脫口說了出來,
“很不巧,我沒你那麼高潔。世界大戰什麼的與我何干。我要成為魔王——我只會為此而戰。”
“……這種變化是不可逆的。學院已經回不到從前了。夜會也會停止”
“什麼都不會變的,直到夜會結束為止。”
“跟我幹!要進行禁忌的研究的話,還有其他的手段!”
“要我對他人的權勢獻媚?這種活法免談。”
“如果沒有這權勢,就會有人無法得救。就像倒數第二和他的同伴那樣。”
“你在說什麼?這話什麼意思?”
阿修羅一臉意外地皺起了眉頭:
“……你還沒聽說嗎。要是不把他們交出去——不,解釋也沒用。這裡橫豎都會被武力壓制。”
“莫名其妙——不過也算聽了件不錯的事。現在我的立場很清晰了。”
洛基讓知覺敏鋭起來,使魔力充滿了全身,
“你問我是選白還是赤吧。那我就告訴你——我站在你的對立面!”
他將魔力注入智天使體內,搭檔立馬做出反應,飛到了空中。
阿修羅也瞬間反應過來,召喚了自己的自動人偶因陀羅。
然而,另一個身影比因陀羅更快,閃了過來保護了阿修羅。
那是一個拿着塗黑的刀的嬌小少女。
從拉低的風帽中可以看到跟洛基一樣的珍珠色的秀髮。
“……現在死心了吧,阿修羅。從一開始他就不是能說服的對手。”
“等一下。黑茲爾,再——”
“別再磨磨蹭蹭了。按照契約這裡就交給我來辦吧。”
少女鏘地拔出刀,光是這樣就讓洛基直起鷄皮疙瘩了。
她的技術很高超,就算不與她交鋒也能明白。
此時洛基總算想起了她的名字。
黑茲爾·海姆達爾。“十三人”之一,是個國籍不明的一年級生。
黑茲爾用小屁股頂了頂猶豫不決的阿修羅。
“走吧,你應該還有肅清教授的任務。”
“……知道了。”
“等一下!”
洛基情不自禁地大喊起來。他難以置信地瞪着阿修羅:
“肅清……是比喻什麼?”
“……很可惜,這不是比喻。”
阿修羅目光冰冷地看著洛基,他的聲音不帶一絲感情,
“不服從的人就先滅掉。特別是教授,他們會變成無法輕視的強敵的。”
“說什麼蠢……!”
憤怒使得洛基的視野染上了一片紅色。他已經對阿修羅生出了些許信任,正因如此他才無法原諒他的妄言。
他抓住智天使的劍柄,直接斬了過去。
黑茲爾卻擋住了他前進的道路。
“你的對手是我。”
“滾開!”
洛基毫不客氣地揮劍擊去,但對方的劍術也很巧妙。第一刀沒有分出勝負,第二擊,第三擊重疊的時候,旁邊射來了強烈的光芒。
兩人一同拉開距離,看向那邊。
院系間廣場的附近光芒四散,似乎是有什麼儀式魔術啟動了。
天空中浮現出了圖樣,洛基判斷那是防禦結界的一種。硬要說的話,這就跟障礙試驗一模一樣——
(不對!正好相反,這是——反制魔術!)
這是擁有完全相反的效力的咒式,是障礙試驗的對抗魔術!
大地轟鳴,半透明的極光從城牆一路延伸到天空。
學院是被魔術防護罩保護着的。防護罩現在正發出着肉眼可見的強烈光芒——寸寸碎裂,漸漸地分解成了分形幾何狀!
不久防護罩就如玻璃破散一樣碎裂開了。
魔術效果的逆流,使得防護罩的發生源——城牆都被破壞了。石造的堅固城牆在龐大的魔力侵蝕下一齊崩塌了。
就宛如絶大的沙之瀑布。
城牆從上往下開始粉碎,大量的砂塵舞了起來。
不久學院的圍牆就被撤底拆去,學院與市區的分隔消失了。
消失的城牆的另一邊是數量眾多的士兵。
士兵總數有一萬兩千,這是自動人偶占了半數的機巧魔術的大部隊——
大英帝國的精鋭部隊“機巧師團”。
2
劇烈的震動搖晃着大地。
支撐着兩百年的自治與獨立的城牆如沙堡般崩塌了,安麗只能眼睜睜地看著這末世般的光景。
市區中可以看到無數的人影,帶著自動人偶的魔術師將學院團團圍住了!
“我是第一機巧師團長,格洛麗亞。”
學院之外傳來了放大了的聲音。
芙蕾茫然若失,安麗和夏兒卻驚得跳了起來:
“格洛麗亞妃殿下將軍?!那不是王妃殿下嗎!”
“致學院的教職員們,如通告所說,新赴任的校長萊科寧中將還沒回來,他從昨天開始就下落不明了。對於這次事件,我們懷疑有人知道某些情報,所以要求校方交出一名學生及其登錄的人偶。”
王妃說的話以極大的音量四處擴散,這不光是在對教授、警備員、學生說話,也是在對附近街區的市民宣告自己行為的正當性。
“那個學生就是二年級生雷真·赤羽。”
指名道姓了。就如芙蕾所說的那樣,這確實是指名通緝。
“我們已經等學院的答覆等了兩個小時,但很可惜,學院不肯協助——十分鐘之後我們將會強制搜索,學生要儘可能地集合在一起,解除武裝並等待。完畢。”
這只是單方面的通告,完全沒有進行對話的意思。
安麗渾身顫抖,剛纔芙蕾說的就是這事。
雷真和夜夜被當作“魔王殺手”遭到了指名通緝——這是真的!
……一直覺得,這一天總會到來的吧。
雷真真的很亂來。為了救比勞姐妹,而讓金斯福德家徹底地喪失名譽和權威。他肯定是被貴族們記恨着的。
“等一下!萊科寧大人是走着出了學院——我是這麼聽說的啊!他們居然說那傢伙把他給殺了,真是豈有此理!”
夏兒披散着秀髮,怒喝道,
“而且日本是同盟國啊!這事態……絶對會複雜化的!”
“嗯,總之,先讓夜夜避難吧?”
芙蕾小心地提議道。夏兒也正要點頭同意——但。
“不過,移動……要怎麼移動?而且……要移到哪兒去?”
三名少女的視線都落到了夜夜身上。夜夜如死去了一般沉眠在結界之中。
受損的是心臟。這能移動嗎?
芙蕾雖然一臉怯弱,但馬上就重整了心神,霍地站了起來:
“我去外面站崗。要是有人靠近就告訴你們!”
她拍了拍富有彈性的胸脯,便騎着拉比跑了出去。
她跟從前比簡直判若兩人,甚至讓人覺得十分可靠。
另一方面,夏兒抱起西格蒙德,露出了不安的表情:
“我說,點名通緝是怎麼回事?那是警察的事情吧?”
“這恐怕,是個藉口。他們打的是趁機駐軍,奪取學院的算盤吧。在無賴的世界裡,這個叫作‘找碴’。”
“找碴……他們只是拿雷真當藉口,也就是說雷真不會有事?”
“不,他們會假戲真做。既然已經召告天下了,他們也一定會將雷真‘正當地’審判,‘正當地’處分的吧。他已經回不了學院了。最壞的情況是被消除學籍。”
“怎麼會——”
“雷真大人的處境的確相當不妙……”
另一個聲音從身後加入了對話。不知何時地板上積起了一灘黑水。
那是式神‘間土裡’。不出所料,日輪從那裡跳了出來。
“日輪!你從早上開始就不在了吧?你去哪兒了?你的兩個隨從還好吧?身體還要不要緊?剛纔的話是什麼意思?”
“夏兒,你一次問太多了。”
西格蒙德告戒了夏兒,又用視線催促着日輪。
在西格蒙德的催促下,日輪難以啟齒地開口道:
“我覺得能從英國政府手下保住雷真大人的就只有魔術師協會了……”
“是……啊。那,那傢伙現在在哪兒?”
“他追着花柳齋老師朝倫敦去了。途中協會強攻了列車,雷真大人和叛逆王子聯手了。”
日輪的報告聽起來太過跳躍了。
夏兒頭上冒出了無數的問號。
“欸?襲擊?協會的?為什麼?那傢伙怎麼了?”
“我的式神也被他甩開了,所以我也不清楚詳情。不過,也就是說,那個,雷真大人和協會,那個,成了敵對關係……”
“騙人的吧!那傢伙和黑太子聯手——”
她不敢說這不可能。雷真那英雄式的行動雖然引人注目,但他也會毫不猶豫地玷污自己的雙手。他也曾想強搶夏兒的夜會參加資格。
這兩種做法,本質都是一樣的。
雷真從來不關心自己是否會受傷或被貶低。就算為千夫所指,只要能達成目的,他都會滿不在意。
現在雷真將愛德蒙德當做了盟友,這大概——
“……真是個,笨蛋。笨蛋世界的笨蛋創世主。”
夏兒的語氣溫柔得讓安麗都感到吃驚了。
雖說狀況不妙,可她還在笑。姐姐似乎已經知道雷真為何如此行動了。
雷真變強了。現在的他就算不拘泥于金剛力,也是有跟馬格納斯戰斗的手段的吧。即便如此,他也堅決不肯放棄夜夜。
甚至不惜與宿敵愛德蒙德合作——與世界為敵,也要讓夜夜恢復。
夏兒回頭看向夜夜,目眩般地眯起了眼。
安麗也明白姐姐的心情。她覺得雷真和夜夜這兩個笨拙的傢伙很可愛,同時也有點妒忌。日輪露出了難過的微笑,大概她的心情也是一樣的吧。
“雷真大人真的好過分啊。明明我跟夜夜是不共戴天的情敵。他卻還跟我說什麼‘幫我保護好夜夜’。”
“那傢伙就這德性。不過,我正是喜歡——”
“嗯?!夏洛特大人,你四說什麼?!”
“什什什什麼都沒有哦?!總之!”
夏兒隨口矇混過去後,便宣告道,
“既然如此,那我們絶對要保護好夜夜。先按芙蕾說的,把轉移地點定下來吧。先找個隱蔽的地方將夜夜藏起來吧。”
突然,夜夜的胸口抽動了一下。
大家的視線都集中到了夜夜身上,夜夜的肌膚中,有微弱的魔力正在滲出。
“剛纔……夜夜是動了吧?她是要醒了嗎?”
夏兒貼在結界上看著夜夜的情況。她的眼中閃爍着期待的光芒。安麗也雙手交合,懷着祈禱般的心情注視着夜夜。
她要是能醒的話,或許能救得回來,不僅如此,她或許還能解放曾經顯現過的隱藏力量,解救這場危機。
可是,這份期待完全落空了。
噗嗤一聲,血花四濺,夜夜胸口的縫合處破裂了。
夜夜的身體不停地抽搐着,金屬板被彈飛,滾落到了地板上。
西格蒙德變得面無血色,飛到了結界上。
“不好……這急症——嚴重了!”
“怎……怎麼辦才好啊?對,對了,將魔力——”
“不行!”
日輪拂開夏兒的手,打斷了魔力的流入。有一部分魔力沒來得及阻止,流入了夜夜的體內——夜夜的傷口非但沒有痊癒,反而還汩汩地湧起了血來。
“夜夜因為金剛力的破碎,心臟裡空了個洞。如果不將洞填起來就增加壓力的話,裡面的東西就會漏出來……!”
日輪增強了魔力,想用念動力堵住洞。但身體的內側是夜夜的地盤,念動力的效果也不甚理想。要是沒有洛基或者格麗澤爾達那樣的念動技術……
“唔……不想點辦法的話……誰去把醫生喊來!”
“帕西瓦爾老師束手無策了啊!已經沒人在了!”
夏兒緊緊抱著西格蒙德大喊道,她的聲音已經變調了,
“有人在嗎?!為什麼沒人能救她?!明明學院有那麼多技師——有那麼多醫生!”
“因為夜夜既不是人,也不是人偶。”
西格蒙德壓低聲音嘀咕道,
“她既不是這兩者中的任何一種,又具備兩者的特徵。如果不是製作者的話,誰都——”
“那麼,我來!”
兩名少女從走廊跑了進來。
“伊歐奈拉——伊利亞德老師!”
以及伊娃。伊歐奈拉不顧白衣會染上血污就緊緊貼到了夜夜身上。她取出像是魔具的單眼眼鏡,對夜夜的身體內部進行了透視。
“這是怎麼回事……心臟破裂!而且,几乎沒有做處理!”
“這是沒辦法啊。連帕西瓦爾教授都無計可施了。”
西格蒙德解釋着,接着又謹慎地詢問道,
“聽說你很熟悉花柳齋女士的研究——你知道應對方法嗎?”
“要治療或許不行……但我會努力讓她撐到雷真君回來的!”
安麗倒吸了一口氣。誰都會覺得這是魯莽的宣言。這個十幾歲的少女要挑戰機巧醫學權威都放棄了的病例嗎?
西格蒙德不動聲色地詢問着伊歐奈拉的覺悟:
“夜夜跟其他自動人偶不同,記憶媒體和思考迴路都在相當於大腦的空間裡。如果跟人體一樣的話,血液停止流動也就意味着腦死亡。要是手術失敗,數據就會全部消失……在此之前,是不是先轉移數據為好?”
“西格蒙德君覺得雷真君會希望這樣?”
聽了伊歐奈拉的反問,西格蒙德便沒再多說什麼了。
“怎麼能讓她死掉。小夜夜可是花柳齋老師的最高傑作啊。馬上進行手術——有設備嗎?”
伊歐奈拉沖夏兒問道。夏兒雖然不知所措,但還是搜索着記憶:
“我想想,二樓……好像有臨時手術室,不過,市區的醫院絶對更好。乾淨,儀器也齊全。”
“去市區醫院的話,我用轉移來送!”
日輪舉起手說道。但伊歐奈拉卻面露難色地搖了搖頭:
“不可能同時進行轉移和念動力操縱的。你就這麼將傷口堵住。就在這裡——手術。”
“……你是認真的?這裡接下來會變成戰場的哦?”
“要是出了事就用伊娃來阻擋吧。”
“……你如果在這裡使用絶對王權的話,可就真的就成了大英帝國的敵人了。”
不管怎麼說,伊娃的絶對王權在半年前可是讓這機巧都市陷入了大混亂中。若是對王妃率領的機巧師團用了這個,她只怕是別想再呼吸到自由世界的空氣了。
可是,伊歐奈拉卻微笑着,堅定地說道:
“我能像現在這樣,都是多虧了小夜夜。”
“——”
“現依伊利亞德教授的判斷進行緊急手術!立即發動術式!”
伊娥高聲地宣告道。夏兒深受感動地盯着伊歐奈拉——
接着,站了起來。
“跟我來,西格蒙德。我們去正門。”
“嗯。”
“嗯?夏洛特大人?你要去哪……?”
日輪不安地問道,夏兒身上的冷汗閃閃發光,她笑着回答道:
“我說過要保護夜夜的吧——我去阻止機巧師團。”
3
夏兒從走廊的窗戶一躍而下,朝正門進發了。
由於城牆的崩塌,四處都是沙塵瀰漫。空氣中漂浮着近乎刺痛的緊張感,危險氣息比昨日還要濃烈。
城牆雖然消失了。但大門的框架還殘留着,就像只有這個忘了破壞一樣。這副光景看上去很非現實,就像哪裡的宗教畫一樣。
“咦,這不跟日本所謂的‘鳥居’一樣嗎?”
夏兒逞強說了句俏皮話。西格蒙德不禁笑了起來:
“你現在對日本還真是熟悉嘛。”
“沒沒沒這樣的事,這只是一般常識罷了。”
“每次去圖書館你都會借照片集的吧。”
“這,這沒什麼好奇怪的。因為日本主義很流行嘛。”(譯註:日本主義,十九世紀中葉在歐洲掀起的一種和風熱潮,盛行約三十年。)
“那是你出生以前的事了吧——你想去那兒嗎?”
“……是啊,有朝一日。”
想看一看他出生的國度。
夏兒漸漸加快了腳步,不久就跑了起來,朝“鳥居”飛奔而去。
途中,四個黑影從崩塌的圖書館的陰影中蹦了出來。
本以為是機巧師團的隊員已經入侵了,但事情並非如此。
那是兩台身穿騎士甲冑,拿着槍的自動人偶。操縱他們的是兩張久違的面孔,這兩張面孔十分相像。她倆是並排站着就成了左右對稱圖形的童顏雙胞胎姐妹。(信至註:第四卷人物,十字架騎士團原成員。)
兩人看到夏兒大吃了一驚:
“呀!夏洛特·比勞!”
“‘君臨天下的暴虐’!打架狂!摻了假的女人!”
“最後那句錯——倒也沒錯,你們幹嘛啊!想死嗎?!”
夏兒情不自禁地吐槽了。兩個女生登時魂不附體,抖了起來:
“好,好可怕!”“一如既往地野蠻呢!”
“你們是魏茨澤克姐妹吧。你們還在學院裡呀?”
“肯定在的啊!”
兩人那帶著哭腔的回答形成了完美的同步。
夏兒的目光落到了兩人的風紀委員臂章上:
“啊——因為被驅逐出了夜會,所以靠做風紀委員來掙取學分嗎?”
“你還盛氣凌人?!”“這女的真是討厭到家了!”
兩人逼近夏兒,咬牙切齒地說道,
“我們的處境很痛苦的啊!”“是啊!都是暴龍的錯!”
“那,那都怪你們自己吧!我才不會憐憫那些想搶別人人偶的骯髒傢伙!”
“明明暴龍也破壞了鐘塔!”“居然沒受到責罰,太不公平了!”
“啊?!因因因為,那是無可奈何的事!而且我道歉了!”
“我們也是沒辦法啊!”“那是祖國的命令啊!”
“這,這個,是那樣……嗎。”
被兩人如此斥責,夏兒的自信也開始動搖了。就實際情況而言,夏兒的行為沒有遭到任何責罰,而這兩姐妹至多是從犯,感覺她倆相對來說……沒什麼錯。
而且,夏兒也不覺得她們是真正的壞人。也許她們學習不錯,不過沒有聰明到能幹壞事——
“啊!你在想什麼失禮的事情。”“就仗着自己是金髮!明明是個摻了假的女人!”
“這跟金髮和摻假都沒關係吧。啊,夠了,再見了!我還有急事!”
夏兒正要穿過兩人,兩姐妹卻一起擋住了她的去路。她們倆互相點了點頭,便挺起胸膛向夏兒發了問,彷彿此前的怯弱都是裝出來的:
“你是白?”“還是赤?”
夏兒和西格蒙德對視了一眼——笑了出來。
“又來問這問題了呀……那你們是哪方?”
『誒?!』
“小心點哦,如果跟我不一樣的話,我會用光輝加農將你們轟成炭的哦。”
『噫!』
兩人嚇得逃跑了,騎士甲冑緊隨其後。它們曾被夏兒打倒過,但似乎已經修好了。
“——啊,等一下”
兩姐妹嚇了一跳,停住了腳步,戰戰兢兢地回過了頭來。
『什,什麼?』
“保重。”
夏爾露出了微笑。兩人“咦”地應了一聲,獃若木鷄。
夏兒轉身離開,再次朝門進發,視線前方已經能看到鋼鐵的大軍了。
西格蒙德在夏兒的肩上顛簸着偷笑了起來。
“喂,有什麼好笑的。現在不是笑的時候吧?”
“伊萊恩,奧斯瓦爾德和伊萊莎已經算是夠胡來的魔術師了。雖然埃德加不是那樣——但果然血統擺在這兒哪。”
夏兒垂下了視線。
她的腳——其實在顫抖。
但是,她既沒打算停下,也沒打算逃跑。
“……那個啊。我想就是‘此時’了吧。”
“此時?”
“以前我也說過的吧。我非常幸福,得到了很多本以為無法得到的東西,像是朋友啦,朋友啦……朋友啦!”
“全都是朋友啊。”
“有、有什麼關係嘛!因為,我真的……很高興。”
夏兒的嘴角自然地綻放出了笑容。一想起初春至今的各種胡閙,她心中就暖了起來。
“這些都是多虧了雷真和夜夜吧?”
“是哪。”
“那麼,我們也該幫幫他們吧?”
“同感。”
因此,此時正是賭上性命的時候——就是現在的,這一刻。
夏兒停在門前,集中魔力,召喚了風之精靈。
她用風捲起龍捲,讓自己身體飛起,來到了“鳥居”上面。
從那兒可以看到一群縱向佈陣的人偶使。
“我是不會讓出此地的,絶對不會!”
“——別。至少,讓一半位置給我吧。”
一陣風颳過,一男一女自空中飛來了。一名穿著管家服的男子抱著一個銀髮少女來到了這裡。當然,夏兒認識他們。
“愛麗絲——”
愛麗絲落到夏兒身邊,玩笑似地說道:
“你的腦袋還真不靈光。你是想惹正規軍麼?”
“什麼啊!你是來取笑我的嗎?!”
“你連大招的蓄力都做不了吧,光憑你自己的話。”
“——”
夏兒馬上就明白了她的意思。
愛麗絲環視了一下學院四周,便一如既往的話中帶刺兒道:
“你佔據了這麼顯眼的地方,不正好成了靶子嗎。況且學院周長有七公里,現在沒了城牆,你一個人是不可能全綫覆蓋的,這點你想想就該明白了吧?”
“說了半天你淨是抱怨啊。有沒有你擅長的鬼主意呀?”
“有的哦。你來做靶子不就好了。”
夏兒鬆了口氣。原來如此,佯攻嗎……
“事到如今,只能讓自己更加顯眼了吧。只要你變得礙眼,那些傢伙首先就會瞄準你。不對付你放出的暴龍,他們就無法佔領。他們好像也還沒掌握戰術目標——雷真和夜夜的位置。”
“……謝謝,你的建議很有幫助。順便也把保命的辦法告訴我吧?”
愛麗絲閉上了嘴,夏兒在旁邊盯着她的臉,回嘴道:
“你有主意的吧?沒錯吧?因為你的心眼壞嘛,對吧?”
“有你這麼求人的麼。抱歉,讓你失望了,答案是否定的。”
愛麗絲閙彆扭似地別過臉去,悶悶不樂地說道,
“我家那沒用老爹又成敵方的俘虜了。因為昨天的騷動,現在學院戰鬥力不足。學生們都團結一致要屈服于英國,最後還自毀了城牆。這下自然無計可施了吧?別說王牌了,連手牌都沒有啊。”
“那你是沒打任何鬼主意就來這兒了?”
“是的。”
“……那你不也是個傻瓜嗎?”
“真不愧是大小姐!這特意給人反擊機會的博大胸懷,我很是佩服!”
“OK,辛,過會兒我就把你開膛剖腹,弄得像深底鍋一樣哦。”
愛麗絲聳了聳肩,破罐子破摔地回答道,
“壞人也有壞人的仁義。借了就得還。”
“巧了,貴族也有貴族的作派,我有恩必報。”
兩人視線交錯,不由得笑了出來,互戳着對方的肩膀。
兩人笑了一會兒,便並排站到了一起。
“謝謝你能趕來。我引以為傲。”
“比勞的驕傲也太廉價了吧。不過——我很光榮。”
師團的號炮響起,進軍從前列開始了。正面的部隊也朝這邊來了。
夏兒伸出右手,將西格蒙德朝向了他們:
“西格蒙德,大閙一場吧!”
“遵命。”
魔力通過手臂流入了西格蒙德體內,他的體內迸出了濃密的黑暗,奪取了西沉的日光,光與滅元素相互反應,迅速化為了質量。
一條全長超過三十米的龍,四肢着地了。
巨龍一聲咆哮,收束了魔力。銀色的鱗片閃閃發光——
“光輝加農!”
龍的下顎大大地張開,耀眼的閃光撕裂了黃昏的黑暗。
4
洛基眺望着遠去的阿修羅的背影,感到一陣虛脫。
他無法理解支配着自己的這股痛苦和失望的源頭。
就在二十四小時前他還被阿修羅救了命。那時候握住的手的溫度,彼此都還沒忘記,然而——
(……不,不要放棄。)
後悔的事已經夠多了。
如果不想後悔的話,就只有阻止他。
就算是把那個胡說什麼“要肅清教授”的白痴揍一頓也要阻止他!
可是現在,拿着黑刀的少女黑茲爾正擋在洛基身前。
黑茲爾視線移到了洛基身旁的智天使身上:
“這裝甲是挪用得路西法的……”
“——為什麼你會知道這名字?”
路西法是智天使的兄弟機,是洛基養父布朗森造給他自己的專用機。當初與自己並肩作戰的雷真也就算了,但一般的學生是不可能知道的。
“……算了,無所謂。讓開,就算對手是女性我也不會手下留情的。”
“不留情的是我才對。”
黑茲爾架起黑刀,如吟詩般低聲吟唱道:
“聽從父王之聲——劍天使瞄準主人。”
“I'm ready”
智天使做出了回答,他的劍刃揮向了大吃一驚的洛基眼前。
這是乘着熱風操作的沉重一擊。洛基間不容髮地躲開了。他輸出魔力想要制禦智天使,但智天使不聽他的命令,反倒靠得更近了。
無法完全制禦。支配權被奪走了!
洛基繼續提高魔力,想要奪回支配權。智天使雖然停下來了,但黑茲爾卻抄了洛基的後路。
尖鋭的刀刃從身後襲來,刀刃砍傷洛基的頸動脈——前,集中了威力的“音之彈丸”就飛了過來,彈開了黑刀。
這一擊若是稍有閃失就會打中洛基吧,但她已經不會再犯這種錯誤了。
“嗚,洛基!沒事吧?!”
坐在狼狗的背上的姐姐芙蕾和加姆狗群一起趕了過來。
“姐姐……麻煩你了。你救了我的命。”
“嗯!”
姐姐一副歡天喜地的樣子,與之對照,洛基則是一臉不悅。自己不但被敵人輕易抄了後路,居然還讓本該由自己保護的姐姐給救了……
芙蕾看到黑茲爾的相貌,特別是髮色,壓低聲音問道:
“唔,這孩子是……?”
“啊,那面孔,在‘家’裡見過嗎?”
“不知道。不過……肯定是我們的‘兄弟’。”
芙蕾確通道。
那麼“海姆達爾”就是代號嗎。預計可以長期生存的優秀個體,會被賦予出自北歐神話的代號。
可是,這是張生面孔。她是放在別的工房的個體嗎……?
“你的頭髮、眼睛,是與生俱來的?”
黑茲爾無視了他的問題,只是倏地再度握好了刀柄:
“我說,劍帝,你說過你對女性也不會手下留情吧。”
“有什麼問題嗎。”
“你會手下留情的女性,也是有的吧?”
洛基直覺地感到了危險,不妙!
“聽從父王之聲——眾犬啊將劍帝吞噬吧!”
咒文般的話語響起的同時,強烈的魔力從黑刀上迸射而出了。
(那把黑刀內藏有魔術迴路……!)
就算知道了,他也無計可施。眾犬的眼睛變了顏色,發出了低吼。當然,殺氣是衝著洛基去的。
眾犬嗷嗷亂叫着朝洛基咬了上去。洛基或是閃躲,或是用念動防禦,連踢飛帶威嚇,使得加姆群後退了。
“不要!大家!不行!”
姐姐呵斥着加姆們。犬群的攻擊意志有些許緩和了——可是此時,跟之前一樣,黑茲爾的刀刃已經迫近了洛基。
洛基倒向地面躲過了這一擊。掠過洛基頭頂的刀刃把遠處的樹木給切斷了。
(魔韌……!)
那是鋒利的念動之刃,不是學生級別的技能,就連洛基,平常也無法充分駕馭它。在學校裡,能連發這種招式的,也就只有格麗澤爾達那樣的人了。
洛基之所以對魔韌的基礎略知一二,是因為受了念動達人——養父的指導。
“……是那個男的教的嗎。這個徹頭徹尾的大混蛋!”
黑茲爾的眼中閃過了一絲憤怒。
“哎呀”,洛基一陣意外,於是故意挑釁道:
“真是渣滓中的渣滓啊。一面挑唆我和我姐姐,一面又安排了你這個“保險”嗎。也就是說他不但殺人、誘拐,還干下了欺詐的勾當嗎。簡直是渣滓的世博會——”
“閉嘴!”
黑茲爾用黑刀砍向洛基的脖子。洛基將智天使變為大劍,親手握住刀柄,正面接招,硬是造成了角力的局面,封住了對手的動作。
黑茲爾用充滿憎惡的雙瞳,從極近距離瞪了洛基:
“洛基,你……殺害了父親大人吧……!”
“——他死了?”
“還活着!但是……就快行刑了……和被你殺掉也沒什麼區別了……!”
“還活着嗎。那正好。我還想親手做個了斷呢。”
洛基火上澆油,黑茲爾勃然大怒,不要命地攻了過來。她挑起洛基的劍,斬向了洛基的前臂。洛基以大劍為盾接下,射出了反擊的短劍。黑茲爾將短劍向左右卸開,瞬間精煉出了魔力:
“聽從父王之聲——”
“姐姐!”
“嗯!”
在敵人的言靈——魔術的觸發咒語發動前,周圍的聲音消失了。
這是利用聲音的干涉做出的無音領域。魔術遭到了妨礙,黑茲爾的表情僵住了。
一切都如計劃的一樣。加姆犬們早有準備,它們包圍了黑茲爾、隨時都能實行這一作戰。
(被熱血沖昏頭了呢。無視了加姆們的行動正是你的敗因所在。)
洛基將智天使舉過頭頂,準備揮下決定勝負的一刀。但是,這時黑茲爾做出了出人意料的行動。
黑茲爾用黑刀擋開智天使,意外地使出了一記頭錘。洛基頓時眼冒金星。黑茲爾趁機抱住洛基的頭,用自己的額頭頂上了他的額頭。
『把你的姐姐砍了!』
(骨骼傳導……?!)
聲音不以空氣為媒介,直接傳過來了!
魔術侵蝕了洛基的精神。難以抵抗的慾望支配了洛基。
洛基如命令指示的一樣向姐姐揮劍了,芙蕾的身體能力是毀滅性的糟糕——不可能躲得過的。貫穿索菲亞時的生澀手感再度甦醒,洛基一瞬間喪失了自我。
(姐姐!一定要躲開!)
但是,芙蕾已經變得,比洛基想象得要強得多了。
拉比發射出音之炮彈,把大劍從旁彈開了。
洛基放下了心——他的背後,黑茲爾第三次攻來了。
一聲悲鳴響起,科利犬被擊飛了。
“裡維埃拉?!”
伴着芙蕾的悲鳴,無音領域消失了。科利犬渾身是血地倒在了地上。無法辨別出是肉片還是裝甲的碎片四處飛濺,沙沙地散落在了樹叢中。
“首先,搞定一隻。”
看著倒在地上的狗,黑茲爾很滿足般的自言自語道。
另一邊,洛基獃獃地站立着。
為了保護洛基,姐姐的“家族”中的一員,被幹掉了。
強烈的心悸讓洛基一陣眩暈,汗如雨下。科利已經站不起來了。連以無情為宗旨的洛基,也因這事變雙膝發顫了。
(我……無可輓回地……失敗了……!)
但是——
“洛基,去吧。”
“什……麼?”
洛基本以為芙蕾會張皇失措。本以為她會哭喊着,指責自己。
但是,都錯了。姐姐剛毅地定睛注視着敵人:
“我來做她的對手。洛基你去追阿修羅吧。”
“……別說傻話了。分散戰力可是下策。”
“兩個人都留在這兒,只會自相殘殺的。”
——沒錯。就在剛纔,因為洛基被敵人操縱,一只加姆犬被斬殺了。
“她的對手,由我來做。比起你來,我們和她的相性比較好。”
這也,沒錯。如果是操縱聲音的加姆犬,就能攻擊黑茲爾的弱點了。
可是。
“嗯,去吧。沒關係。我有作戰計劃的。”
“……那麼,這個什麼作戰計劃就由我們一起完成吧,這樣更有保障。”
“不行。洛基你在的話,就不能用了。”
“……你打算做什麼。”
“現在說了,不就暴露給對方了嘛。”
芙蕾微微一笑。
——那是想讓弟弟安下心來的,“姐姐”的表情。
“沒問題的。早點結束這一切,再一塊兒在夜會中加油吧。”
如果是過去的洛基的話,是絶對不會讓姐姐獨自留下的吧。
只要姐姐安然無恙,就足夠了。姐姐,曾是他的一切。但是……
荒蕪的校園,安麗折斷的腳,重傷倒下的夜夜,不在此地的雷真——給了洛基不同的結論。
一定要阻止阿修羅。哪怕只早一秒。趁着為時未晚。
“……我知道了。但是唯獨那些亂來的事情……請你不要做。”
“嗯,我保證。”
洛基讓大劍浮到空中,跳了上去,然後操縱大劍噴出熱風,向着黑茲爾衝了過去。黑茲爾當然躲開了。洛基就這麼掠過黑茲爾,朝着阿修羅的方向追了過去,一面祈禱着姐姐能夠平安無事,相信着她所說的那個未來——
5
巨龍狂暴的姿態,即便是久經沙場的軍人也不免感到顫慄。
先頭小隊的其中一支,被巨龍的尾巴給一下掃飛了。
試圖迂迴的部隊則受到了柱子一般的光槍的洗禮。
手槍的子彈根本無法對巨龍的鱗片造成一點損傷。巨大的身軀如同堅固的裝甲,作為壁壘保護着操縱者,同時也威懾着士兵們。無論怎麼說,比勞的勇猛和魔劍的名聲可是響徹全英國的。
巨龍輕盈地騰空,噴射出光炮,牽制着突出的部隊。道路被溶蝕,河川般的溝渠橫亙而生。從前線飛來的反擊的火球,也被閃閃發光的氣流所阻,像雲霧一般消散開了。
光輝甲冑——金薔薇的孫女,奧爾嘉的拿手防禦技能。
即便是士兵們,也能從這光輝中明白,魔龍的性能並非唯一的威脅。
足以把魔龍的性能發揮出來的技術才是威脅——
“光輝聖劍‘輻射’!”
自魔龍延伸而出的光線,在空中一點啪地分散開了。光線在分散的途中又不斷的分出分支,變得如同系統樹一樣複雜,一次性擊破了為數眾多的目標。
槍支,大炮,自動人偶的手腳均被破壞,動搖在新兵間蔓延開了。
師團長格洛里亞通過水晶球望着這個場面。
“呵呵……幹得不錯嘛。”
感覺不錯。夏洛特·比勞是天賦異稟之人。
同專業軍人相比,她的知識和經驗都還有不足,但是,她自身的魔力和人偶的性能都要勝於一般的軍人。她活用了這份強大,出色地與敵人周旋着。
“真不愧是伊萊莎的孫女——是個優秀的魔術師。”
“恕我冒昧,王妃殿下。”
幕僚中的一人站了出來,向格洛里亞垂首道,
“請下達殺傷許可。那東西太礙事了。”
“不可。”
是沒想到會被駁回吧,幕僚顯得不知所措。
格洛里亞繼續凝視着水晶球,冷淡地說著:
“這一戰吸引了全世界的注意。為了對付一個學生,大人們便仗着人多動用殺招,不免讓人失笑。”
“可是,因為一個學生而陷入苦戰,這個傳到外面也不太好聽吧……”
“可有妙計?”
“可以動用‘水槽(Tank)’。我們準備了一些,本是用來破壞城牆的。”
“……那可是不遠的將來的王牌噢?我比較在意賢老們的耳目。難得歐文家的孩子表現的那麼出色……”
“可是,如果是那個的話,我們就能活捉魔劍了。”
格洛里亞攏了攏頭髮,陷入了思考。
水晶球中,魔龍在橫衝直撞,那過去曾被譽為“君臨戰地之暴君”的壓倒性的力量——是英國的財產。不想就這麼破壞它。
她切換了水晶球的畫面,從空中俯瞰着市區。
“……我准許了。調換部隊,讓‘水槽搬運系(Tank Carrier)’上前。”
“明白!游擊中隊保護女士——特務分隊,準備捕獲魔龍!”(譯註:這裡的“女士”疑為部隊內使用的暗語。)
在幕僚的指示下信號彈發射了,隊伍變更的命令傳了出去。前線部隊立即退了下來,為後續部隊讓出了一條路。那裡出現了一隻以接近突擊的速度徑直趕來的隊伍。
這是游擊中隊。他們全員都穿著全黑的特別戰鬥服,一招一式都與別的部隊不同。他們不僅擅長魔術,還經歷過充分的肉體鍛鍊。
“散佈魔障霧!燃起煙霧!”
游擊中隊點燃了發煙筒。海上刮來的風攪動着空氣,使煙霧擴散開了。視野迅速變差,暮色變得更濃了。
天黑得就如無月的深夜。軌道上的貨物列車在這幽暗之中悄悄地移動着。
蓋在貨車上的罩子解開了,巨大的人影站了起來。
夏兒同西格蒙德在戰場上空盤旋着,她的心中充滿了不可思議的感慨。
初夏時,就連面對十個學生,夏兒都無法招架。
單論魔力,自己同那時比也沒什麼變化。可如今,我卻以數十、數百的魔術師為對手,進行着激烈的戰鬥。
那個時候,夏兒覺得自己是孤身一人。
但是現在,她身邊有蘿忒在,有精靈在,還有能夠託付後背的朋友。
魔力湧了上來。無論如何,也要在夜夜的治療結束之前拖住敵人的腳步。這樣的話,就會有所改變——就會有望改變!
她懷揣決意瞪向了敵方。那雙眼睛,捕捉到了戰場的異變。
從正門延伸出去的街道,正在被黑色的煙霧塗滿。
“那是什麼?煙霧?”
“……並非一般的煙霧啊。雖然只有一點點,但我感覺魔力在衰退。”
西格蒙德慎重地說道。確實,同精靈的共有感知被打亂了,感覺開始失控了。在空中繼續獃着很危險。夏兒降落在了正門前面,凝視着眼前的煙霧。
“靈視不起作用。看不透對面有什麼……難道是撤退了?”
“不對——來了!”
眼前的煙霧被劃破,巨大的身影衝了過來。
“魔像?!好大!”
即便是學院的大型海姆加德也只有三米左右,而那傢伙比它還大近三倍。
那是金屬製的機械人偶。它身體前傾,上半身非常巨大,身材讓人直想起密林中的大型類人猿。它的裝甲帶著幾分圓潤,看上去就像發達的肌肉一般。
那個手臂的粗細——“被近身的話會很危險”,夏兒的本能做出了警告。
“光輝加農!”
她條件反射地射擊了,然而,巨人一點躲的意思也沒有。
巨人的盔甲發出了青白色的光,擋下了光炮。
“誒”,夏兒還在吃驚,巨人就已經逼到眼前了。猛烈的衝撞險些將夏兒抖落下去。
大地發出了轟鳴,後續部隊出現了。三台巨人合力衝撞,把西格蒙德撞得單腳離地了。西格蒙德的體格可是對方的兩倍以上,但卻在力量上輸掉了!
“這個力量到底是……?!而且這傻大個兒怎麼會有這種速度?”
嗅到了硝煙和尾氣的氣味兒,夏兒領悟了這蠻力的真面目。它們搭載了內燃機關。
魔力和動力的混合。再加上火藥的爆發。似乎就是這些讓怪力得以發揮的。
“找到操控的魔術師!只要切斷魔力供給,我們就有勝利的機會!”
魔術師還沒找到,巨人的拳頭就招呼了過來。西格蒙德立刻後退拉開了距離,明明應該躲過了,但空氣卻被撕開了,西格蒙德的身體破裂了。
閃光與鮮血一同濺了出來——之前增加的質量在逐漸流失!
三個巨人發揮着與其笨重身軀不符的運動性能,向西格蒙德發動了肉搏戰。接連刺出的拳頭不大會兒功夫就將西格蒙德打得渾身是血了。
“光,光輝甲冑!”
光的粒子纏裹着,形成了一個甲殼。
夏兒是想阻止他們靠近。如果侵入這個領域的話,就會被破壞掉——
理應如此的,但巨人卻裝甲放光地扒開護盾,一點一點地拉近着距離。別說造成致命傷了,就連裝甲都毫髮無傷!
“加快搜尋!魔術師——操縱者到底在哪?!”
“找也沒有用。那幫傢伙,並非是從外部操作的。”
在夏兒背後,業已崩壞的大門上方,愛麗絲如是說道,
“這個與其說是人偶,不如說是甲冑——它和維隆的斯萊普尼爾設計思路相同。”
夏兒也看清了魔力的流動。確實,哪裡都看不到魔力飛來。
是載人兵器嗎。愛麗絲咋了咋舌:
“內藏魔術是‘魔防’吧。居然是那麼原始的魔術迴路……不過像這樣看見了實物,又感覺這全是合乎道理的。原來還有這種做法嗎……!”
“別自個兒明白就算了呀!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呀?”
“動動你的大腦吧。魔防即是‘強度’。把它做成迴路,做得就連蹩腳的魔術師也能操縱,也就意味着——”
強度可以被最大化。這下不論是敵方的魔術攻擊,還是自身的超大重量都能扛得住了。
載重量得到了飛躍性的提升。如此一來,就能搭載巨大的發動機。本體的重量就這麼加到了鐵拳和衝撞的威力上。
之後誕生的東西,究竟會是什麼呢?
世界大戰這個詞從腦海中掠過,夏兒的心凍結了。
就算是魔術師,被子彈擊中的話也會死去……因此,近代的戰場上形成了依靠戰壕和街壘一邊躲藏一邊相互射擊的戰鬥模式。魔術師之間的戰鬥也容易變成這樣的持久戰。這個時代真正追求的,正是能打破這種膠着狀態的兵器。
無視戰壕和鐵絲網的突破力,小型火器和普通魔術無法破壞的防禦力,能夠狠狠擊垮敵方自動人偶的攻擊力——兼具這一切能力的兵器。
……就算這種東西出現了,也不會和我們學生有什麼直接關係。就算有人把它帶上了夜會,要影響到自己大概也是很久以後的事情了。
但是,愛麗絲的表情卻蒙上了深深的陰影,就像是在擔憂毀滅性的未來一般。
“少數的大魔術師——魔王被追捧的時代,說不定結束了呢。”
是的,就像自動人偶曾經改變了魔術的歷史一樣——
改變今後戰史的兵器,或許就在眼前了。
三台巨人的突擊,讓魔龍的優勢完全崩壞了。
地面搏擊戰明顯對巨人有利。魔龍招架不住正要起飛逃路,隱藏在煙霧中的游擊中隊又動手了。
犬型自動人偶的口中射出了帶有鐵橛的鋼繩。魔龍被無數的魔抗鋼繩纏住,喪失了浮力。
落下的地方早已被巨人給包圍了起來。真是不錯的戰術。這下就勝負已定了……就在所有人都這麼認為的時候,黑衣男子趕來,擊碎了犬型自動人偶。
是德國的機巧士兵。他發揮着壓倒性的運動性能,旋風般地橫衝直撞着。
——很強。雖然不像魔劍那樣華麗,卻堅固而敏捷,而且有着怪力。
優先配備給游擊中隊的高价人偶一個接一個地化為了廢鐵。部隊會計要是看了這情景是會氣昏的吧。
(呵呵……還真不好對付呢,可是,這還不足以讓juggernaut撤退。)(譯註:juggernaut在英國英語中有大型載重車輛之意,此處可能也是部隊內的暗語。)
正當黑衣男子切斷了大半鋼繩的時候,巨人的鐵拳結結實實地打中了他。
男子沿途撞裂了石板,飛出去了二十餘米。他按着左肩,發出了痛苦的呻吟。男子左肩淒慘地碎裂了,整條手臂已然殘廢。
(輕敵了啊。還是說他太過自信了嗎。)
完全制禦振動雖然是一道鐵壁,但是魔防的本質是“對魔術運行防禦”。魔術與之接觸就會遭到干涉,效果減弱。在這種情況下被重量超凡的鐵拳打中的話,當然會變成那樣。
機巧士兵的行動停止了,妨礙的人已經沒有了。這次才是真的了斷——
“殿下!快看天空!”
幕僚指着天空。厚厚的雲霧對面,黃昏的天空中,正延展着一條光之帶。
銀河……不對!
那是滅元素的消滅之光。大量的粒子像是要包圍都市的上空般不斷迴轉着。
厲害!她以我方燃起的煙霧為掩護,在天空中蓄積起了滅元素!
魔龍以腳蹬地,鑽過了光環,就像在表演跳火圈的雜技一樣。魔龍在光環的另一側占定了位置,張開了巨大的下顎。
無數光線橫穿過光環,描繪出了幾何學的圖案。
這是流星群騷亂之日,遠在倫敦都能觀測到其光輝的——那個絶招。
它的威力比隕石撞擊還要大。當前算得上是英國最強的攻擊魔術了吧。
格洛里亞沖這美景發出了一聲嘆息:
“可惜……如果那個可以批量生產的話,世界帝國也不是夢想了吧。”
就算是魔劍之龍,早晚也會有複製的可能性,但要給龍配上能放出這一招的魔術師卻並非易事。
(D-Works的思想原本都發展到相當不錯的程度了……真是非常遺憾。)(信至註:指的應該是D-Works的量產白神子計劃,原本要是成功的話,是可以獲得大量優秀魔術師的,但是……)
若是吃下這一擊的話,就算是魔防巨人也不可能安然無恙。操縱者是超一流魔術師的情形姑且不論,現在操作那個的可是魔術技官,也就是技師啊。
“王妃殿下,怎麼辦?!”“請下令退避!”
幕僚們異口同聲說著。這並非怯弱,而是冷靜的判斷。
但是,格洛里亞下達的命令可謂無情:
“Juggernaut移往部隊前列,其他人不要動!”
“——唉?可是,這樣的話。”
“都不許動。對方不會射擊的。”
格洛里亞悠然地笑着。幕僚中的一人倒吸了一口氣——
“展、展開防禦結界!從射擊線上退——”
結果話還沒說完,他就翻着白眼昏過去了。
格洛里亞垂下寬劍Strato Caster冷冰冰地說道:
“我應該下令不許動了。我格洛里亞,在社交界以四個形容詞聞名。年輕,美麗,熱情,並尤其嚴格——呢。”
她彎着細長的手指,向魔龍挑釁似的招着手。
“你開火試試啊,比勞家的小姑娘,要是你……能開火的話。”
格洛里亞就在射擊綫的中央,和龍正對著的位置上。自己的性命明明處于危險之中,她卻完全沒有慌亂,甚至還顯得有點高興。與之相對的,幕僚們卻臉色蒼白,渾身冷汗,等待着決定命運的時刻。
魔龍,還沒有行動。
噼裡啪啦,粒子激烈地綻開着。
到處都有精靈在消滅,空氣中飄着臭氧一樣的氣味。
夏兒的面前,一個巨大的滅元素魔法陣已經形成了。
金髮因汗水貼在了臉頰上,讓人很不舒服。呼吸也不知不覺地變短促了,強烈的睡意襲了過來。魔力差不多到達極限了……但是敵人卻沒有任何行動。
“為什麼還不離開……!是笨蛋嗎?是笨蛋集團嗎?難道都想死嗎?!”
夏兒焦急地大喊着。眼前的機巧師團肅靜得讓人生厭,既不進攻又不撤退,也不見有防禦的意思。一副想打就打吧的態度。
照夏兒的預想,對方多少也會散開躲避的。
若是戰鬥陣型崩壞,他們就要花時間重整隊伍。若是出了逃兵那就再好不過了。可是,敵人僅僅只是讓巨人後退了一點。那裡是敵方部隊的最前列,瞄準巨人的話,其背後的大部隊也會被波及,簡直是再好不過的靶子了。
夏兒的腦海中,響起了並非自己的某人的聲音:
“已經不行了!已經維持不住了……”
那是守護精靈蘿忒的聲音。滅元素的魔法陣是由“鏡”之精靈、魔法生物的反射鏡構成的。想要支配着大量的精靈,當然需要相當多的魔力。
“已經……不用強撐……了吧……?”
“不行!不能放棄!”
“不行了!會死的!”
“不要說這牢騷話!守護精靈怎麼會死!”
“會死啊!你死了的話!”
——我怎麼樣都無所謂。可是,要失失去了對精靈的支配的話就糟了。
即便是反射鏡之環的一部分潰決了的話,滅元素也會如雪崩般朝着那個方向發射。究竟城市的哪個地方會被吹飛,無法預知。
“夏洛特!快點射擊呀!”
愛麗絲在西格蒙德腳下大喊着。
她正使用迷幻魔術“虛像”釋放著分身逃竄着。辛也正按着肩膀在同黑衣部隊格鬥。
“把正面的大部隊消滅掉!連同巨人一起,把司令官也帶上!”
“絶對,不要!”
夏兒不會殺害人類和人偶。更何況對方是自己的同胞,是無罪的軍人!
但是,她也心生迷惘了。是不是開火更好呢?
夏兒的戰鬥,並沒有爭取到多少時間。雖然自己覺得過了很久,但其實最多也就十分鐘——樂觀點估計也就二十分鍾不到。
儘管如此,伊歐奈拉的話,應該多少為夜夜做了些什麼了吧。如果修復到能活動的程度了,靠着日輪的轉移應該已經逃得遠遠的了吧。
射擊的話,大概能消滅掉兩千吧。可是,也一定會把普通人家給捲進來。
射擊,還是不射。瞄準,還是打偏。
“夏兒……已經……父行……哦……極、限了……”(譯註:精靈已經口齒不清,“父行”和“哦”是“不行”和“我”的訛音。)
腦中滿是回聲。夏兒緊咬着牙關——她做出了決定。
“仰角,抬起來!”
來不及了。魔法陣僅僅上揚了數度,蘿忒就消失了。
“西格蒙德!”
夏兒的叫聲如同悲鳴。西格蒙德會意,向斜上方發射了光輝加農。魔法陣中的元素被光線誘導,朝着那個方向衝了過去。
光的奔流掩蓋了整個視野。射擊線上的空氣消失,形成了真空。湧向真空的暴風捲碎了民居的窗戶,強烈的下擊暴流把機巧師團壓在了地上。瘴氣屏障被一掃而盡,狂風肆虐着街道,大街被吹了個亂七八糟。
不久後風勢減弱,周圍呈現了一副颱風過境後的景象。
陶器的碎片、舊報紙和大量的垃圾四處散落着。僅僅只是被射線擦過的公寓屋頂,也像是被烙鐵烙過一樣熔掉了。
市區姑且沒被破壞掉。
夏兒鬆了口氣,剛一放鬆下來,視線就變黑了。
魔力耗盡了,引起了貧血,夏兒跌了下去——從數十米高的空中。
“辛!趕快!”
是想要救下她吧,可是,辛還未飛起,巨人的拳頭就像鎚子一樣揮了下來。辛的頭頂被打了個正着,跌落在了愛麗絲眼前。瓦礫如間歇泉一樣濺了起來,直接擊中了愛麗絲的腹部。
在空中,西格蒙德振翅追向了落下的夏兒。但它被魔抗繩所阻,伸長的脖子沒能夠到夏兒。
巨龍被拽落到了大地上,揚起了大量的沙塵。
夏兒的金髮閃亮着,消失在了沙塵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