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7第七十七章

　　洪娟的葬禮很簡單，這是她自己的意思，也是韓振天的意思，這些經歷過戰爭和無數次死亡的老人，對於生死看得很淡。洪娟走的時候，老爺子也只是微微的紅了眼眶，就沒有其他的了，用他的話來說，沒什麼好難過的，過些年就會見了。會不會見確實不知道，唯一可以確定的是，老爺子最近很困惑，因為他想不明白老婆子最後跟他說的話是為什麼，有一種對方挖了坑給他跳的感覺。

　　得不出結果的老爺子，在葬禮過後把依然面癱的葉雲澤叫進了書房，正襟危坐後，看著孫子面無表情的臉，韓振天的眉角依舊不受控制的抽了抽。揉了揉臉，老爺子心中暗惱，每次看到自家孫子，眉角就會不由自主的抽，導致現在他覺得那塊的面部神經極其發達，經常不按他的意願自己行動。

　　「咳咳，上面的風聲已經透下來了，沒幾天就要把高家拉出去，你什麼時候打算回來？」

　　葉雲澤不鹹不淡的看了他一眼，「等蕭安高考結束。」

　　面上沒什麼，韓振天心裡卻已經吹鬍子瞪眼了，又是蕭安，每次都是那小子，他就想不明白了，這個從來就沒什麼表情，心狠手辣，陰冷的要命的孫子怎麼就對那個弱不禁風的書生那麼情有獨鍾。死命的瞪著自家孫子老半天，對方卻連個眼神都沒有的韓振天，莫名的覺得好心酸，想自己年紀一大把了，還要每天跟這些小輩們爭寵，還真是……

　　「還有事嗎？」言下之意就是有事快說，我很忙。

　　摸摸鼻子，正想開口問，忽然想起老婆子說過的到時候就會知道，就把接下來的話咽進了肚子裡，問小輩這些事情對他來說，還真是個需要巨大勇氣的事情。思緒一轉，韓振天擺了擺手，道：「早點回來就好，高家那邊雖然也不會出什麼大的差錯，但是還是要小心謹慎，瘦死的駱駝比馬大，高兵到現在沒有動作，倒是有些反常，你注意一下吧。」

　　微不可見的點點頭，葉雲澤起身，看著韓振天的眼睛問道：「為什麼奶奶走了，您不傷心？」

　　韓振天微微的愣了一下，笑道：「你以為我跟你們年輕人一樣啊？當年打日本鬼子，哪一次不是九死一生，你奶奶跟我早就有把命留在戰場上的覺悟。戰爭一來就會有很多人死去，這些人有的上一秒還在跟你說笑話、拉兄弟，下一秒就變成了一具屍體，甚至是一堆斷肢。生生死死的事情看得太多了，就看的開了，老婆子陪了我大半輩子了，說不捨得自然是假的，可是啊，總得讓她走得安心吧。她為我操心了幾乎一輩子，臨到走了，也總算讓她安心點。」

　　他這麼說著，臉上還帶著笑，葉雲澤定定的看了他一會，走了出去。在他走後，韓振天臉上的笑慢慢地消失，只剩下滿臉的疲憊和寂寞。

　　洪娟的葬禮一結束，葉雲澤就讓人把蕭安送回去了，小孩這些日子情緒一直很低落，做什麼都是蔫蔫的，提不起精神，一發呆就是一個多小時。小孩的樣子讓葉雲澤心疼的不得了，卻也無可奈何，只能先把人送回去，祈禱繁忙的學習和遙遠的距離能讓小孩暫時忘記這件事。但是很明顯，效果並不好，龍九手下的人報告的結果跟在京城沒有區別，葉雲澤無法，只能匆匆瞭解這邊的事情，馬不停蹄的回去了。

　　他到的時候蕭安還沒放學，看看空蕩蕩的冰箱，葉雲澤的心裡升起一絲惱怒，沒有休息的出去採購一番，就躲在廚房開始準備。沒做兩道菜，蕭安的驚呼聲就從門口傳來：「哥？你怎麼回來了？」

　　「怎麼，不想我回來？」葉雲澤嘴角勾起，戲謔的問道。

　　蕭安撓了撓頭，臉上微微的有些薄紅，說道：「不是，你能回來我很開心，我只是沒想到你會回來這麼快，那邊的事情忙完了？」

　　走上前吻吻他微紅的臉，溫柔的說道：「有個小孩笨笨呆呆的，又不會照顧自己，偏偏我很愛他，沒辦法，就算事情沒有完結也要回來，誰讓我掛念他呢？」他說這話的時候，眼睛緊緊的盯著蕭安，眼裡溫柔的愛意和滿滿的疼惜讓蕭安鼻子一酸，眼淚差點掉下來。卻又因為那句我很愛他心臟撲通撲通的急速跳動起來，又是歡喜又是害羞，到讓他不知道該做出什麼表情來面對他，只好呆呆的盯著他的圍裙看。

　　揉揉他的腦袋，葉雲澤什麼都沒說的繼續忙碌，蕭安就那樣呆呆的看著他，彷彿癡了。眼前這個人，從他記事起就陪在他身邊，從來沒有離開過，他生命的所有時光，都有他的參與，以前，他覺得很幸福，現在，他卻很恐慌。

　　洪娟的死亡是他第一次這麼直接的面對一個人的離開，就算知道每個人都會離開，也已經有了某種意識和心理建設，真的到來，還是覺得無法接受。他忽然意識到，身邊這個人，不管他們多麼相愛，總有一天會被死亡或者各種各樣的事情分開，這樣子美好而單純的日子，他不知道還能擁有多久。

　　慢慢的走到忙碌著的男人背後，伸手抱住男人的腰，頭放在對方堅實的背上，輕聲問道：「你會離開我嗎？」

　　他的聲音很輕，被湮沒在一片炒菜聲中，葉雲澤還是聽到了，沉默的把菜炒好，關火，轉身深深的吻住對方，一直到小孩承受不住才放開，溫柔的說道：「安安，我不會離開你，這世上任何人都會離開你，只有我不會，就算有一天你會恨我恨得深入骨血，我也不會離開你。」

　　大口的喘著氣，蕭安被他的話逗得露出一個大大的笑容：「我怎麼會恨你？」

　　葉雲澤不說話，只是溫柔的盯著他看，他眼神裡慢慢透出來的某種意味讓蕭安眉心一跳，覺得身後某個地方不可控制的縮了縮，忙不迭的說道：「額，你繼續，做快點，我好餓。」說完，也不等對方反應，就快步跑上了樓，想到剛才自己的動作，蕭安就忍不住顫慄，他怎麼會像個女人一樣忽然問那麼矯情的話。果然是因為一直在下面，所以產生了某種催化反應嗎？打了個冷戰，停止了腦袋裡越來越不著邊際的想像，摸摸餓扁了的肚皮，唔，還是吃飯實在。

　　兩個人一起合作把飯菜擺好，蕭安就迫不及待的坐下準備開動，好笑的看著小孩這番動作，葉雲澤心裡有著微微的心疼和擔憂，要是小孩以後上了大學怎麼辦。食堂的飯菜那麼不好，好不容易微微的養胖了點，瘦下去可怎麼好，而且住宿什麼的，好不安全，唔，還是在家好了。至於大部分學校要求的第一學年必須在校內住什麼的，葉雲澤表示，這不在他的考慮範圍內。

　　蕭安可不知道他怎麼想，他現在只想著吃，這些天因為洪娟的事情，本來情緒就很低落，葉雲澤又不在他身邊，外邊賣的飯總是少了那麼點感覺，他已經很久沒有過癮的吃一頓了。不過，這樣吃下來的後果是，某人直不起腰的癱坐在沙發上直哼哼。

　　無奈的在他身邊坐下，伸手輕柔的揉著對方微微鼓起來的肚皮，「很難受嗎？」

　　蕭安哼哼唧唧的答道：「唔，還好，這不能怪我，外面賣的飯好難吃，我都好久沒吃過一頓稱心如意的飯了。」儘管葉雲澤的語氣聽不出來什麼，蕭安還是覺得對方有些微微的惱怒了，頓時，他也覺得自己很委屈，語氣不禁有些淡淡的埋怨和微微的撒嬌。

　　葉雲澤微弱的怒氣被他的埋怨和撒嬌全部澆滅了，哭笑不得的說道：「人家那是五星級的，怎麼會沒有我做的飯好吃，更何況，也沒有幾天，怎麼就餓的這麼厲害，讓別人看見了，還以為我虐待你。」

　　「不知道，反正他們做的飯沒有你做的好吃。至於虐待，嘿嘿，放心吧，我會跟別人澄清的，不用擔心哦。」說完，還用手摸摸對方的腦袋，一副安撫的樣子。不自在的動了動，葉雲澤覺得對方在某一瞬間把自己看成了某種大型的寵物犬，這樣的感覺很是……微妙啊。

　　等到蕭安的肚子不痛了，兩個人就躲在廚房裡一起洗碗，一個洗一個擦，默契十足，滿滿的粉紅色泡泡把整個廚房都染成了粉紅色。「叮鈴，叮鈴」，從門口傳來的門鈴聲讓蕭安撇了撇嘴，滿滿的粉紅色泡泡立刻一個個破滅了，意興闌珊的走到門口打開門，還沒看清門外站的什麼人，一個人影就衝了過來，巨大的衝擊力讓他不可避免的跌倒在地，被那人壓在身下，兩個人滾作一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