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死亡(二)
高妍!!!
默不作聲的將地上所有的照片小心翼翼的收好,男人轉過身,忽然收斂了所有的情緒,那雙眼睛裡透出來的,是令人戰慄的冷意。
「高妍,當年的事情究竟如何,你比我更清楚,但是,你怎麼敢,怎麼敢一而再再而三的傷害他,你以為當年我真的是因為你肚子裡的孩子,你還是,太不瞭解我」貼在耳邊的話語如同情人的呢喃,卻讓高妍如墜冰窟,她無法相信,如果當初不是因為她懷了他的孩子,還能是什麼?
男人說完便毫不猶豫的走出這個房間。當年你欠他的,我欠他的,所有人欠他的,都要一個個加倍的還回來!誰也不能逃,包括他自己。
「父親!」葉濤呆呆的看著渾身戾氣的父親走出房間,大腦一片空白,腦海中只剩下一個念頭:逃!他的父親,已經沒有了理智,母親會死,他會死,整個高家都會被拖累,他從不懷疑,他的父親有多麼的冷血無情,或者說,他所有的情感,都給了那個少年。亂了亂了,一切都亂了,他本應該在今天拿著股份轉讓的合同書,逼迫父親將雲霄國際的所有權給他。現在他應該已經拿到了,怎麼會變成這樣?
「最新消息,本市著名的商業世家高家面臨破產危險,其旗下的各種產業均遭到不同程度的打壓,高家所持有股份的公司股價持續走低。據業內人士分析,高家此次破產是因為資金鏈斷裂和同行打壓。三天前,高家長女高妍與恆雲國際總裁葉雲澤離婚,此次高家危機與雲霄國際究竟有什麼關係,請看記者發揮的現場報道……」電視上美麗的女主播用甜美的聲音說著殘酷的話語。
「你想問什麼?」
葉雲澤抬起頭,看著眼前笑的恰到好處的男人,這麼多年過去了,他還是女人眼中完美情人的樣子,絲毫沒有因為年紀而損失魅力,仍然讓女人趨之若鶩。
溫涵茗無奈的看著眼前的男人,他的眼神太過沉靜,讓他有種面對的是個死人的感覺。他當然知道男人想問什麼,畢竟這些年以來,關於那個孩子所有的消息,都是他透漏給他的,死了二十多年的人,怎麼可能給他發什麼明信片,寫什麼信。只是這個男人也夠笨的,本來他以為這個謊言會很快被揭穿,但沒想到,居然一瞞就是這麼多年。但他更沒想到的,是他真的娶了個女人,而且是在他離開沒多久。原來愛情,也不過如此。
嗤笑一聲,溫涵茗心中忽然覺得蒼涼起來,如果那樣真摯濃烈的愛情都不能永遠,還有什麼是可以永久的。「你是不是真的想知道?」問完反而自己笑了起來,這不是明知故問麼?
「如你所知,他的確死了很久了,反正怎樣,當年他都不會活太久」沉浸在自己情緒裡的他,沒有看見男人眼中的突如其來的驚詫和殺意。
「我本來以為,這不會瞞你太久,沒想到,你居然這麼蠢!更何況,你現在說這些,有什麼用嗎?他早就成了一堆白骨,不知道在哪個角落。不過我沒想到,原來一個人可以為另一個人付出所有,但我更沒想到的,是原來世界上真的有像你這樣的渣滓。」溫涵茗無奈的感受到心中的快意,沒辦法,壓抑太久,早就想罵出來了,雖然作為一個大學教授,蕭安只是他的一個普通學生,但是沒辦法,那個孩子太過乾淨乖巧,沒辦法讓人不記得,不喜歡。
男人的雙手緊緊握住桌角,青筋暴起,面上更是猙獰異常,渾身散發出暴虐的氣息,溫涵茗吃驚地看著他,一副不明白的樣子,但是眼中的嘲諷,卻出賣了他。如果早知現在,何必當初去那個女人,反正在他心中,就算蕭安死了,葉雲澤也要守著他們的曾經一輩子,而不是轉眼和別的女人在一起。說他偏執也好,多管閒事也罷,在他心中,所有的一切,都是眼前這個男人的錯,如果他早早的察覺蕭安的異常,那個孩子就不會自己孤單的離開這個世界。
「出去」這是葉雲澤現在唯一能說出來的兩個字。他知道他眼中的嘲諷為何,但他卻說不出反駁的話,不管當年究竟如何,他拋棄他,是不爭的事實,縱然隱藏著那麼多的原因,也改變不了這個事實。
溫涵茗優雅的站起來,溫和的笑笑,溫文爾雅的輕聲道:「葉雲澤,你為什麼當年不跟著他死了?你現在,是在懷念什麼?」嘴角還帶著溫和笑容的男人,口中說出的卻是在別人傷口上撒鹽的話,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看到現在葉雲澤的樣子,更是想要狠狠地捅他幾刀。畢竟,誰看到一個乖巧乾淨的少年為了一個渣男付出一生,還得不到對方的承認,都會氣氛異常。至於男人現在的樣子,哼,自作自受。
耳邊傳來關門的聲音,腳步聲。葉雲澤心中雖然痛苦遮住了一切,但卻沒有完全失去了冷靜,他不明白為什麼溫涵茗說少年命不久矣,原本他以為他也參與了,可對方的話卻讓他明白他沒有,否則,對方不會說出那樣的話。但是,明明是高妍害死了少年,為什麼少年要跟溫涵茗說自己命不久矣,高妍的背後是不是還有人在操控著事情的發展?以她的能力和魄力,根本想不出來如此惡毒的招數。當年究竟發生過什麼……
葉雲澤的眼中思緒萬千,明明滅滅,終究歸於平靜。「平子,找到沒?」
不知何時,房間裡出現了一個一身正裝的中年男子,眼角深深的細紋顯現出男人愛笑的個性。陳平看著眼前疲憊頹廢的男人,從知道那個消息開始,葉雲澤除了偶爾表現出來的悲傷,似乎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過。打壓高家,尋找線索,處理公司的事務,種種事情都有條不紊的進行著。只有他明白,這個從小一起長大的男人心中,究竟藏著怎樣濃重的悲傷。也只有他清楚地知道,那個孩子對於眼前這個男人來說,究竟意味著什麼。
縱然不忍心,陳平卻還是說出了那個讓人心碎的答案:「沒有,我找過了當年的所有人,沒有人知道究竟他在哪裡。那個女人已經變得神志不清,卻仍然說不出所以然,高家也早已破敗,除了高俊,所有人都在我們手裡,但是還是沒有人知道。至於高俊……」他忽然停住了,因為眼前這個男人,已經哭了。
陳平並不覺得意外,這個男人,天不怕地不怕,夠陰夠狠,不管是對自己還是敵人。無論是處在如何不堪的位置,不管面對多大的困難,不管受多大的傷,都不會試一下弱,更不會流淚。從小到大,他流過的淚,都只是為了一個人,那個早已經不在的孩子。他見證了他們之間幸福參雜著心酸的愛情,見證了二十五年前那場撕心裂肺不得已的分別,見證著這個男人二十五年來的種種思念、悲傷、奢望,如今,又見證著他們之間,再也不存在的可能。做了二十五年的活死人,男人的心中早就在也承受不起任何關於那人的意外,只是現在,原本以為的最後一根稻草,居然成了一把鐵杵,如何還能承受。
「老大,你這樣,他地下有知,也不會安寧的」忍住想要噴薄而出的眼淚,陳平能說的,就只有蒼白的一句話。
男人不說話,眼中的淚不斷地淌出,哪怕是閉上眼睛,也止不住的流下。房間裡陷入寂靜,只有男人哭泣時壓抑不住的嗚咽聲,陳平泣不成聲,眼前像神一樣強大的男人,如今只是默默流淚,只有微微顫抖的身體,才能讓濃烈的悲痛窺視一二。
「平子」男人雙目緊閉,哽咽的說道:「我怎麼那麼混賬!他那麼怕黑,怕冷,又膽小,你說我……我怎麼……怎麼會讓他一個人一走就是那麼多年。沒有我在他身邊,他冷了、累了、餓了、痛了、受了委屈,該怎麼辦!你說……他怎麼就……」男人已經泣不成聲,說不下去,哭得不能自已,那些掉下的淚水,是在懷念他與世隔絕的戀人,更是痛恨自己當年的選擇。
「老大,你放心,他在下面,一定好好的等著你」陳平無法體會那種撕心裂肺的痛,在他四十五年的生命中,沒有失去過愛人、親人,也許很久以前曾有過,但那時他卻不能記得,沒有意識。可是看到一向驕傲的男人如此,他心中也是無盡的蒼涼,對於男人來說,那個孩子,是他活著的全部,沒有了那個孩子,就像沒有了活著的原因,萬念俱灰。
「等著我,平子,二十五年,二十五年啊,他如果在那裡等著我,要用多少的精力,多深的感情才能堅持下來。可是我們相伴的時間,卻只有十五年啊。我現在才知道他不在,卻還不知道他在哪裡,你知不知道,他受過多大的委屈,我甚至連他的屍骨都找不到!我居然,我居然連他的屍骨,都找不到啊!」他的少年,被他捧在心尖上,不捨得他受一點苦,流一滴汗,可是到最後,他卻留他一個人面對幾千個黑暗的日日夜夜。
十五年的相伴,二十五年的分離,他不知道他的少年是不是還在等他,漫漫黃泉路,他的少年一個人站在那裡等著他,等得久了,是不是就放棄了,還有那些鬼差,會不會為難他的少年,會不會抓著他的少年已經投胎轉世。想到這裡,他就覺得原本已經被凌遲的心變得更痛,慢慢的,眼前的景致變得越來越模糊,耳邊聽到的是平子驚慌失措的喊叫。自己是要死了麼,他沒有去思考為什麼一直健康的身體忽然會倒下,也沒有精力思考那些害過少年的人該怎麼處置,他唯一想到的是,蕭安,你要等著我,上窮碧落下黃泉,我都要找到你,你一定,要等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