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傍晚時分，城市華燈初上，下班下學的人們和孩子們或獨自或三三兩兩快步走在街上。

初春時節， 冷暖空氣反復無常，也許前些天還是晴空萬里初春景象，突然的一天卻乍暖回寒突然跌回飄雪隆冬，冷暖交替速度總快得叫一些從不留意天氣預報的市民措手不及。

韓錦曦穿著單薄的風衣快步走在飄雪的街上，時不時冷得打個哆嗦，連帶著背上的攝影包也抖上一抖。

「這見鬼的天。」他低聲咒駡，縮緊脖子加快腳步，「走小路算了。」

言畢轉身進了一邊的小弄堂。

韓錦曦口中的小路與附近數個居民社區相連，雖說一些路燈年久失修，卻可以使不少人回家相比大路節省下不少時間。

小弄堂曲折蜿蜒、岔路眾多，韓錦曦的腦子天生對方向不敏感，以前在裡頭不小心迷了幾次路，就再也不願意往裡走了，如果不是今天的天氣太冷，冷風像是切割機一樣往他的臉上、皮膚上割，刺得生疼，他也不會想著走進去碰碰運氣。

「喵——」

小路雖小，但路邊的綠化著實不錯，其中的生態也就相應複雜起來，走在曲折的小路中，時不時就能聽見灌木叢中傳出野貓野狗的叫聲，剛才叫的那只聽起來就像是一隻出生沒幾個月的小貓。

起初韓錦曦沒有留意，身為職業風光攝影師，他平時閑來無事時也有拍攝和救助城市流浪動物的習慣，可是這種天氣下，他一心只想回家。

就在韓錦曦為眼前對他來說仿佛迷宮一般的三岔口而左右為難時，左手邊黑漆漆的弄堂內傳來的小貓叫陡然變了調。

「喵嗷——！！！」仿佛淒厲哀嚎一般的撕吼劃破黑暗，直刺入他耳中，韓錦曦的心臟因這聲哀嚎而猛地一緊，隨後緊張地激烈跳動起來。

小貓遇到什麼事了？

再也不用猶豫到底是往左還是往右，他徑直向弄堂深處走去。

「哈哈哈，快點快點，接下去輪到爪子，呵哈哈哈。」

「咪嗚嗚嗷……」

「我不要剪啦，剛才弄得我褲子上都是血，我媽媽要罵我了，接下去你剪呀。」

「沒用，換我來。」

小男孩的聲音，還有一些悉悉嗦嗦衣料互相摩擦聲與小貓低弱的呻吟聲，從他們的對話中，韓錦曦已經大概猜出這兩個小孩子究竟在做什麼，那只貓也許仍然在掙扎，它沒有放棄自己從兩個人類手中生存的欲望。

這個年紀的小孩因為年幼無知而殘忍，但是韓錦曦還是感到熊熊的怒火在自己的胸口聚集。

快步走至近處，果然是兩個小學生模樣的孩子按住了一隻看起來大約只有三四個月大的小貓，他們中一人手上舉著滴著血的廚房剪刀，目標是小貓的右前爪，而小貓的尾巴像是垃圾一般被扔在牆角的暗處，而它的斷尾只剩下很短的一小截。

韓錦曦的整顆心都揪起來，這一刻，他仿佛看到了兩個口爆獠牙、揮舞利爪的惡魔。

「你們在幹什麼！？」眼看著兩個孩子就要第二次下狠手，韓錦曦對他們厲聲訓斥。

兩個小孩尖叫起來，扔下血淋淋的貓立即逃跑。

韓錦曦沒有去追，他冷得腿腳都不太靈活，但是他早從進入弄堂起就已迅速把相機拿到了手裡，閃光燈加上連拍功能，已經足夠他在事後找出這兩個小孩和他們的學校，而現在的當務之急是救貓。

韓錦曦從包裡拿出平時用來擦相機的毛巾，小心地把小貓嬌小的身體包裹起來，想了想，又揀起它的尾巴。

走到燈光下，韓錦曦才剛剛看清它的樣子。

如果它的毛不是被血污粘成一撮一撮，它應該一隻長得很漂亮的貓。

小貓的毛色很漂亮，從腦袋頂部到背後有一大塊灰色的區域，其餘全是漂亮的白色，一條自然圓滑的「眼線」沿著眼眶的曲線一直拖至顱側，韓錦曦都能想像出它睜開眼時可愛的樣子。

可是現在它卻緊閉著雙眼，奄奄一息。

面對這麼漂亮的小貓，居然有孩子會狠心傷害它、剪斷它的尾巴。

「一定能接上，一定能救活……」韓錦曦在嘴裡念叨，仿佛是在給懷裡的小貓打氣，也是在給自己信心。

把奄奄一息的小貓送到熟悉的寵物診所，韓錦曦在那裡陪它度過了也許是它出生以來最為艱難的一晚，看著它昏迷不醒時還痛得嗚嗚叫，小爪子無意識地抽搐的樣子，韓錦曦心尖都在疼。

無知的小孩兒只為了一時的娛樂和痛快殘忍地對待一隻小貓，但是對它來說，卻要用很長的時間去承受失去尾巴帶來的痛苦。

韓錦曦輕輕撫摸過它小小的身體，從耳朵到背部，血跡雖然大部分都被擦過了，可是它還不能洗澡，毛上還是大片大片恐怖的絳紅色。

它看起來是那麼虛弱，醫生說的那些接下來只能聽天由命的話，讓韓錦曦有一種「它的呼吸會不會隨時停掉」的恐懼感。

「你一定要好起來啊……」他輕觸它的耳朵，低聲喃喃道。

「咪嗚……」小貓的身體像是觸電一樣抽搐起來，而它的呻吟雖然微弱得幾乎快要聽不見，卻聽起來充滿了痛苦。

「怎麼了！？」韓錦曦一驚，連忙抽回手。

「你不要碰它！」醫生從大老遠的沖過來，不由分說指著韓錦曦的鼻子就是一通罵，「不知道它現在很虛弱嗎啊！？你還碰它的傷口！」

「我沒……」韓錦曦低頭挨訓，想說他只是摸摸它的毛而已，可面對平時性格很好但一旦遇到小動物問題就絕不妥協的醫生，他始終一點還嘴的餘地都沒有，只好小聲否認道。

「就算你沒碰到它的傷口，你難道不知道它有多疼嗎！？一點點動靜可能都會讓它很痛很痛，你想它痛死嗎！？」

唬得韓錦曦再也不敢碰它一下了。

醫生見他縮回手，也放緩了語氣：「我知道你也是關心它，這樣吧，」他轉頭去辦公室裡拿了一小包棉簽出來，「你去倒一杯水，用這個沾水，給它喂些水好了，記得動作輕點，反正你最近不做點什麼也難受吧。」

韓錦曦應下來，小心翼翼伺候著。

它稍微有點不適的反應，韓錦曦就心疼得要死，可要是它長時間一動不動一聲不吭，韓錦曦又擔心它是不是死了，緊張地去探它的鼻子，確認到有呼吸才安心下來，折騰了一晚。

第二天，他把小貓託付給醫生，自己把相機裡拍的照片印出來，通過照片，韓錦曦把虐貓的兩個小孩和他們的家長找了出來，嚴厲地教育了一番。

在後來的幾天，不管白天晚上，只要一有空韓錦曦就往寵物醫院跑，時時關注小貓的情況，像是照顧自己家的寵物那麼上心。

堅強的小貓沒有讓韓錦曦失望，它的命總算是保住了，但是同樣叫他萬分惋惜的是，即使醫生做了最大的努力也沒能保住小貓的尾巴。

小貓在昏迷不醒了三天之後，終於慢悠悠睜開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