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小說當中描寫的，什麼羽扇濃密的睫毛，絕對不會存在于蘇遠身上，要形容也是普通正常一般的睫毛抖了抖，開始從朦朧當中醒來，接受外部的資訊，黑色的眼睛睜開，和藍色的眼眸對上。

　　里安德爾‧德里克看著那雙黑色的眼睛睜開，從迷蒙變得清明，看著那張臉掛上了真切的喜悅笑容，溫和的聲音用帶著異國音調卻恰如其分讓聽慣的語言變得悅耳了三分，說著，“你醒了！”

　　蘇遠坐直身體，按下呼叫器，呼叫醫生和護士，抬頭看向點滴，卻發現裏面只有了一點，連忙起來，在點滴上操縱，放下另一袋注射液體，“抱歉，我本來只想眯一下的。”只想休息幾分鐘，沒想帶會睡沉了，差點讓點滴給滴完。

　　里安德爾‧德里克並不覺得蘇遠有必要道歉，卻什麼話都沒說，不一會醫生和護士來了，里安德爾‧德里克安靜的任由醫生檢查，聽著醫生說，“醒過來就沒事了，燒也開始退了，下午再打一記退燒針，明天再觀察一下，輸兩天營養液就可以出院了。”

　　“謝謝醫生。”蘇遠誠懇的向醫生道歉，這個世上，醫生和老師是值得尊敬的職業，固然國內的醫生和老師的醫德和師德讓人詬病，但是在國外，這種情況並不普及。起碼眼前的醫生，蘇遠覺得就是一個合格的醫生。

　　醫生又交代了幾句，就去看其他病人了，蘇遠坐回位置上，擰開了水杯蓋，“醫生說，你要多喝點水，水我弄溫了之後才蓋上了，溫度剛好。”將水杯遞給里安德爾‧德里克。

　　喉嚨很乾的里安德爾‧德里克沒拒絕，溫暖的水從嘴裏流到喉間，乾澀了一路的喉嚨不再有刺刺的痛楚，沿著喉管流淌到胃裏，迅速的溫暖了肚子，幾日寒冷冬天中受凍的經歷，這種感覺體現在里安德爾‧德里克最顯得舒暢和幸福。這是活著的感覺。

　　拿過里安德爾‧德里克喝完的水杯，蘇遠到外面去為里安德爾‧德里克又弄了點溫水，將杯蓋蓋好，放在床邊的小桌上。

　　“是你救了我。”用的不是疑問，里安德爾‧德里克的語氣當中並沒有感激，淡漠極了。

　　“真是嚇了一跳，突然倒在我面前。”蘇遠點點頭，並不居功，心中慚愧，如果不是這樣的話，他已經漠視而過，然後會有一條生命因為他的不在意而就此失去。

　　“我和你認識？”里安德爾‧德里克聽出蘇遠話中透出的一種熟稔，對方認識自己，他有這種感覺。

　　“你果然不認識我。”蘇遠不奇怪里安德爾‧德里克不認識自己，自認是個普通人的蘇遠，也不認為自己身上有什麼值得人過目難忘的地方，“我是遠‧蘇，華國來的留學生，和你同校，我們是同學。”

　　“我對你沒印象，也沒見過你。”東方人的長相對里安德爾‧德里克而言都差不多，就像東方人看西方人，也覺得他們長相很難分辨，里安德爾‧德里克說這話也不覺得傷人。

　　“我和你不同，又不怎麼醒目，你可是學校的風雲人物，一個學年，我見過你七八回，你的樣子很讓人印象深刻到難忘。”蘇遠在學校從未靠近過里安德爾‧德里克，更沒有說過話。整個學校不認識里安德爾‧德里克絕對是少數，就像蘇遠說的，樣子讓人難忘，在學校又是風雲人物，很難有人不去注意。

　　“你是想要從我這裏得到什麼？”里安德爾‧德里克冷冷的說道，臉上充滿了譏誚，蘇遠臉上，那客套的笑容，在此時對人性充滿了負面觀感的里安德爾‧德里克眼前，和以前那些巴結他想要獲得好處的人重合在一起。他已經不再相信，有人會單純的對一個人好，他和蘇遠不過是陌生人，對方送他入院，有怎麼細心的照顧，絕對是看著有利可圖。

　　蘇遠莫名不解，里安德爾‧德里克這話是什麼意思。

　　“你大概不知道，我已經一無所有了。”他家的事情正好是放假期間，這個同學不知道也是可能的。里安德爾‧德里克惡意的嘲笑，他想要看著蘇遠露出他醜陋的真面目，然後爽快的一走了之，似乎這樣會讓他的心痛快愉悅。不過是自我折磨罷了。如果此時蘇遠真的一走了之，里安德爾‧德里克絕對會沉淪黑暗深淵，滅絕人性，萬劫不復。看著蘇遠沉下的臉色，里安德爾‧德里克在心中得意，看吧，果然如此，如果不是有利可圖，誰會對他這麼好。

　　“我知道。”沉下臉的蘇遠這麼說，里安德爾‧德里克的惡意很傷人，蘇遠又不是聖人，當然心中會有氣，表情沉下來都是輕的了。

　　什麼？！這次里安德爾‧德里克詫異了驚訝了，看著蘇遠，有些難以相信，自己聽得到的是什麼。

　　“我知道，你現在身無分文，”蘇遠不是為了讓里安德爾‧德里克自己付錢搜了里安德爾‧德里克的衣服知道這件事情的，給里安德爾‧德里克換衣服，醫院的工作人員不會忘記將里安德爾‧德里克收起來，他事後也有問過，得到了里安德爾‧德里克衣服裏什麼都沒有，電話沒有，錢包沒有，身份證明也沒有，如果不是有蘇遠在，里安德爾‧德里克會被算作不明人士。

　　“無家可歸。”有家可歸的里安德爾‧德里克也不至於暈倒在面前了，饑餓風寒，都是佐證，直接的證據來自對里安德爾‧德里克歷史的瞭解，房屋被充公，母親背叛，里安德爾‧德里克沒有家可歸就對了。

　　十六歲，真是非常尷尬的年紀，說小不小，沒有孤兒院等機構會收留，說大不大，沒有依靠，獨自艱辛活著，養活自己都難難，還有很多工作有限制都不能做。

　　如果不是自己有父母的遺產，有親人的堅固，只是單純的十六歲少年該怎麼生活下去，被生活逼的發瘋，絕望自殺，都是有可能的事情，想到這裏，對里安德爾‧德里克火氣消了下去，對方也不過是十六歲的少年，沒有父母的遺產，沒有親人的眷顧。自己跟他生什麼氣，對方脾氣不好也是情有可原的。

　　“你知道？！”里安德爾‧德里克忍不住問道。

　　“我知道。”蘇遠點頭。

　　“你知道，還救了我，我沒有辦法回報你！”蘇遠的做法，和里安德爾‧德里克現在的觀念相駁。

　　這話在里安德爾‧德里克被蘇遠換了理解，能夠提到報答，里安德爾‧德里克這人是知恩圖報的，每個人雖然不奢望自己救的人會怎麼報答自己，卻也會希望救的人懂得感恩圖報。

　　“我現在住的地方，有兩個房間，還空了一間，你願意和我一起住嗎？”蘇遠沒有回答里安德爾‧德里克，反而對里安德爾‧德里克做出了邀請。

　　“你在同情我？”比起被鄙夷，被拋棄，會讓此時脆弱的自尊受到重創的同情，更加讓里安德爾‧德里克憤怒。

　　“是。”蘇遠並沒有照顧里安德爾‧德里克的心情，果斷的說了是。蘇遠一直認為，同情和感激是人類最該具備的美德，因為同情才會善良，因為感激才會尊重，面對里安德爾‧德里克的情況，難道不該同情？“我同情你，但是我不可憐你。我邀請你住，不是沒有代價的。房租和家務，你要和我共同承擔。”

　　里安德爾‧德里克很光棍的說：“我沒錢。”

　　“沒關係。”蘇遠的大氣讓里安德爾‧德里克側目，有種被蘇遠給壓制的感覺，“從現在開始，你的生活和學業上的費用，我來提供，這一筆筆，我都會記賬，在未來，你要加倍償還我。”

　　里安德爾‧德里克嘴巴張了張，對於蘇遠的霸氣，心中泛起了可謂是感動的溫暖，他知道眼前的這個人，是真的為自己好，是真的想要幫助自己，在有了被世界拋棄的心理時，突然之間冒出了蘇遠這樣的例外，怎麼不是救贖，滲入心中的那一絲溫暖在蔓延。

　　“利息是多少？”心情莫名覺得輕鬆，背負在身上的苦難不說煙消雲散，卻又撥得雲開見月明的感覺。

　　“百分之五十。”蘇遠有種里安德爾‧德里克變得明亮的感覺。百分之五十的利息，蘇遠已經很高利貸了。

　　“太少。”作為負債者的里安德爾‧德里克反而為債主叫少，“十倍，我借你的，十倍償還。”里安德爾‧德里克很有氣勢的說道，完全沒有他現在一無所有該有的自卑和落魄。

　　“不要說大話，你未來有沒有這個本事還難說。”蘇遠此時真有債主的架勢，不屑於里安德爾‧德里克的大話。但是他知道，十倍算什麼，就算是百倍，未來的里安德爾‧德里克也還得起。

　　“是不是，你可以拭目以待。”里安德爾‧德里克充滿了自信，自暴自棄，那是什麼，已經完全被遺忘了。

　　“你現在好好養病吧，好好學習，等將來，好給我這個債主努力工作。”蘇遠笑著，他知道里安德爾‧德里克已經恢復了自信，不再是剛才那個頹然的人，在此時的里安德爾‧德里克身上，他仿佛看到了未來那個讓世人崇拜追捧的成功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