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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點站》第18章
33、動心

  三個星期。

  這是邢濤邢大律師從接單到結案的速度,果真當得起那個“大”字,也對得起價高的標的。那位楚秀可就不妙了,最大的失誤是沒同幾年前一樣消失不見,結果被抓個正著,出庭一次也沒得落下,最後從業資格也面臨不保。資質危險的還有那間律師行,雖然對方丟車保帥,但到底是名譽受損。

  坐在全球唯一一家米其林三星中餐館——龍景軒,徐北喬看著半月不見的齊齊,覺得他的恢復能力堪稱超強。頭髮顯然是打理過的,不過沒再挑染,右耳戴著亮晶晶的鑽石耳釘,一身得體的休閒裝。今天穿的鞋子包裹了腳趾,但看了他的手指也能知道,手腳上的指甲必定是同一款含蓄透明的甲油,整個人雖不是神采奕奕,但也十分迷人。

  靠窗臨海的四人桌上,擺著龍景軒的招牌菜:蓮蓉酥、瑤柱燒賣、XO醬帶子餃、鵝肝煎粉果、豉汁龍蝦腸粉、原只鮑魚雞粒酥,餘下的127個座位也都滿滿當當。

  桌上坐著四個人,徐北喬、豐毅、齊齊,還有那位徐北喬素未謀面的邢濤邢大律師。

  判決書已經下達,投資公司被凍結的相關賬戶將被強制執行。雖然齊齊拿出去的200萬全首全尾地回來了,但訴訟費加上律師費,再加上抵押書店的來回,齊齊這一趟折騰下來,也損失了幾十萬。不過還好,一直被他放在心上的那一段情,已經了結得徹徹底底。於情於理,今晚都應該慶祝。

  齊齊是徐北喬的朋友,於是寒暄過後,徐北喬開口,“邢大律師,這次多虧了您的專業質素,我們看起來一籌莫展的事情,到了您那裏就變成了小菜一碟。”

  邢濤一笑,“徐先生客氣了,術業有專攻,聽齊越說,在家居設計界,您也是很有名氣的。”

  見邢濤直呼齊齊的名字,徐北喬有些意外,看了齊齊一眼,齊齊倒是沒什麼反應。

  豐毅笑著對徐北喬說,“你不用對他這麼客氣!他又不是沒收律師費。要是他搞不定,客戶找他幹什麼?”

  邢濤點頭,“徐先生是不用客氣。豐毅是我的好友,齊越又是舊識,幫自己人做事又賺錢,我也很高興。”

  徐北喬挑了挑眉毛,“你和齊齊是舊識嗎?”

  齊齊聞言,頓時好像忍受不了似的翻了翻白眼,頭轉到一邊。

  邢濤看了齊齊一眼,笑道,“是啊,相識一場,我印象深刻,可齊越卻完全忘記了。”

  “齊齊?”徐北喬轉向齊齊。齊齊偏著頭,幾乎是從牙縫裏吐了兩個字,“酒吧。”

  徐北喬想了想,忽然睜圓了眼睛,看向邢濤的表情古怪起來,“不會是……”

  沒等徐北喬說完,邢濤就大大方方承認,“是的,是不是很有緣?”

  齊齊一副被雷劈到的樣子猛地站起身,“這頓我做東,各位好好享用,我先走一步……”

  邢濤也站起身,“這裏最窮的應該是你吧!就算要做東,哪有請客的人把客人留下的道理?”

  徐北喬覺得眼前的情況就要失控了,連忙也說,“齊齊,坐下吧!不管怎樣也應該謝謝邢律師的。”

  齊齊毫不掩飾自己努力克制的表情,終於又坐下。豐毅看看邢濤,又看看齊齊,沒有說話。

  席間有短暫的冷場,徐北喬還沉浸在剛才詭異的情節中。

  這一年齊齊大叫著“不要愛情”玩一夜情,常常是晚上喝酒時看中了誰就跟誰走。這在同志圈中是司空見慣,甚至固定伴侶的兩個人也會將肉體和愛情分得很開地各自玩。可如果在白天的生活中遇到一夜情的對象,這還真是荒謬得很。

  徐北喬不著痕跡地打量著邢濤,好在齊齊審美標準高,這位從外形到職業到談吐,還真是沒的說。不過詭異的是,邢濤對那次一夜情“印象深刻”,齊齊卻早就拋到腦後了,而貌似這位邢大律師還不嫌麻煩地提醒,這又是什麼情況?

  還是waiter打破了僵局,送來醒好的紅酒。豐毅舉了舉杯子,“祝賀邢大律師馬到成功,祝賀齊先生甩掉了麻煩!”

  “祝賀!”

  邢濤禮儀完美地舉杯,齊齊卻隨意意思了一下,靈動的眼珠和撇嘴的表情,讓人毫不懷疑他在腹誹。

  多大了,還耍小孩子脾氣,就算被一夜情煞到又怎樣?徐北喬看著齊齊發笑。

  豐毅湊過來,“HONEY,笑什麼呢?”

  只要兩人在外面,那就絕對是親親愛愛的一對。徐北喬隨口就說,“笑齊齊留鬍子的樣子。”

  那邊邢濤“撲哧”一聲笑出來,“是啊,那個樣子給人很特別的感覺。”

  “你……”齊齊轉頭瞪視邢濤,一副就快發飆的樣子。

  無奈今天齊齊不是頹廢男的造型,整個人收拾得精緻漂亮,就連瞪人也很好看,調皮的味道足了,威懾力卻遠遠不夠。

  徐北喬連忙轉移話題,“那個,邢大律師,你是怎麼扳倒那個詐騙犯的?”

  說到案子,邢濤面色一正,“其實打官司就像做身體檢查。當事人覺得不合理的地方就一定有問題。我的工作就是運用我的法律知識,將事情的來龍去脈仔仔細細地勘察,抽絲剝繭,就會找到可以利用的疑點。這次的案子最後的突破口就在那份合同上。過多地強調了被委託方的權力,但卻沒有義務,單從合同文本上來看,委託方的權力是得不到保證的。作為一份投資委託的合同,這很不合理。我的當事人要求終止合同,這個要求就變得合理,所以……”邢濤做了個手勢,“順便將那個投資公司和律師行一起告了,起碼這兩個機構都有行業瀆職之嫌。”

  “我不大明白,那份合同也是專業律師簽的,依仗的也是專業的法律知識,為什麼就……”

  邢濤表情謙遜,但話卻不是,“所以那位只是律師,而我是大律師,質素不同,沒有辦法。”

  豐毅“呵呵”笑了,齊齊又開始深呼吸、翻白眼,和邢濤並排坐著的位置,幾乎被他挪出了桌子,厭惡嫌棄之情溢於言表,而邢濤還時不時地瞥齊齊一眼,覺得他的表情做派很有趣。徐北喬打起了十二分精神,這又是什麼情況?

  喝了一口酒,徐北喬又一次轉移話題,“齊齊這次損失不少,好在沒有傷筋動骨。就是越秀書店,有沒有去找新老闆商量,想辦法再盤回來?”

  齊齊搖搖頭,“不要了,那不過是以前的一個念想,現在是真的用不著了。”

  徐北喬沒有多問,也能猜到。越秀書店,兩個人的名字,很可能是初到香港的齊齊許下的美好願望。即使後來愛人無蹤,經歷慘痛,也無法不去嘗試著實現。現在的齊齊,真的不再需要了。

  邢濤忽然對齊齊說,“一摟的咖啡店還在你的名下,我已經向銀行提出了申請,很快就會有結果。”

  齊齊一愣,“我沒有叫你做要回咖啡店啊?你為什麼自作主張?”

  邢濤波瀾不驚,“咖啡店也是你的心血,而且銀行的抵押價太低,就算是不想要,也不能低價抵押給銀行啊?你又不是沒有這筆錢。再說,你答應給我做各種各樣的咖啡的,店沒了,你上哪里做?”

  不止是徐北喬,就連豐毅也再難掩好奇的神色。

  齊齊簡直炸了毛,“我什麼時候答應你要做咖啡啊!”

  邢濤眨眨眼睛,“那天我確認了兩遍誒!你不會是真的床上說的話都不算數吧!”

  “你……”齊齊的眼睛都快要瞪出來了,快速起伏的胸膛讓徐北喬擔心齊齊會不會突發心臟病,然後紅遍單行道甩人無數的齊齊小帥哥終於發飆了,受不了地原地大叫了一聲,起身就走,頭也不回。邢濤沖豐毅使了個眼色也連忙跟出去。

  一聲喊叫將大廳中所有客人的目光吸引過來,這是全球唯一一家米其林三星中餐館誒,徐北喬甚至能聽見那些眼神劈裏啪啦落在自己身上的聲音。

  “哼!早知道就不應該給邢濤律師費!那個訟棍!”豐毅低聲咒駡,召來waiter,十分乾脆地撤掉兩個座位,自己坐到了徐北喬對面,身子前傾湊過去,“很好,他們連菜都沒來得及動。”

  徐北喬看著桌上的美味,是啊,齊齊在賭氣,邢濤在看齊齊,自己在訝異,豐毅在看戲。嘆了口氣,將面前的紅酒一飲而盡,這都是什麼事情?!

  豐毅挑了挑眉毛,為徐北喬添了酒,“正好,這裏的位子很難定,我們還從未單獨出來吃過晚餐呢!”

  徐北喬正一心煩惱,抬眼看見豐毅占了便宜的樣子,不覺失笑。“剛才的事情,你聽懂了嗎?”

  豐毅也笑,“聽懂了,世界之大,無奇不有。”

  徐北喬此時才禁不住“呵呵”發笑,“真沒想到,齊齊打官司,打出了個追求者。他在今後很長一段時間裏,沒有時間感春悲秋了。”

  “所以說,緣份這個東西,太奧妙。”

  徐北喬點頭,舉杯想喝口酒,卻忽然透過晶瑩的酒杯看到豐毅的笑臉,忽然臉上一熱。知道這人十分英俊,但大多數時候見到的,都是冷冽的英俊,令人難以注視。可今天不知為什麼,豐毅整個人都很放鬆,輕鬆的笑臉帶著溫柔的氣息,讓人看了有些炫目。

  正在遲疑,就見豐毅也舉了酒杯碰過來,“叮”地一聲讓徐北喬眨眨眼睛晃過神來,然後掩飾般地又喝了一大口。

  “今天心情很好?”豐毅見徐北喬喝酒喝得利索,問道。

  “嗯。很輕鬆,麻煩都解決了。”徐北喬又是一口,酒杯空了,豐毅又給添上。

  龍景軒的菜名不虛傳,每一道都十分精緻,看得出來廚師在色香味上面的高要求,好像每一道菜都是廚師專門為你做的一樣。兩人沉默了一陣,不作聲地吃飯,偶爾碰碰酒杯,卻沒有絲毫的尷尬。好像不說話,也能夠享受這種脈脈的交流。徐北喬喝酒的速度很快,總想驅趕掉那一絲若有若無的意外感悟,於是很快,他就覺得什麼事情都無所謂了,笑吟吟地看著漂亮的菜肴,看著對面的豐毅,又轉頭看看坐在這間餐廳的舉止高尚的人們。

  然後,徐北喬忽然開口,“說起來,我最應該謝謝你。”

  豐毅一笑,“客氣什麼?”

  徐北喬臉上發紅,眼神氤氳,搖搖頭,很堅持,“我最應該謝謝你。”

  “謝我什麼?”

  “看!這是哪里?”徐北喬揮揮手,“這裏是四季酒店,這是四季酒店裏面的餐廳。可我今天來,剛剛看到桌簽才發現。這裏是四季酒店,而我在這裏,說明了什麼?”

  徐北喬的眼睛發亮,是豐毅難得看見的活潑樣子,豐毅但笑不語。

  “這說明,李靖啊,榮熙啊,對我來說,已經不算什麼了。”徐北喬說,“按照我的計劃,用一年時間做到不痛,可這才幾個月,我可能還會偶爾難過,但是已經不痛了。”

  豐毅看看徐北喬,問道,“你的計劃是什麼?”

  徐北喬看著豐毅,說,“粘在你這個優質褲腳上,離開原地,隨便到哪里。”

  “這就是你的計劃?”

  徐北喬點頭,“你要挑個山清水秀的地方把我放下來,讓我重新生根發芽。”

  豐毅一皺眉,看了看被徐北喬一人喝光的半瓶酒,試著問道,“你是什麼?”

  “一顆蒼耳。”

  豐毅看著徐北喬認真的樣子,忽然“哈哈”笑起來。

  34、探班

  不知是什麼時候了,徐北喬還想睡,卻被陣陣頭痛拉扯得睡不下去,可若說此刻醒來,卻又覺得有無數隻手拉著自己沉落到那靜謐的黑暗裏去。然後,就覺得有人在粗魯地搖晃自己。

  徐北喬呻吟著抱頭,在床上無賴地蹭了一會兒才轉醒,卻陡然睜大眼睛,只見豐黎端著託盤,一臉不耐煩地正看著自己。這是……徐北喬趕忙坐起左右看看,是自己和豐毅的臥房沒錯。那邊,

  豐黎則冷臉拉過小巧的邊桌,將託盤放了上去,“張嬸可真疼你。”

  “什麼?”徐北喬沒聽懂。

  豐黎提高了聲音,“我說張嬸可真疼你,我喝醉的時候沒人管我,你喝醉了,大哥抱著回來,張嬸又巴巴地煮湯給你喝。連帶著我這個小叔子,還要將午餐給你送到房間來。”

  徐北喬眨眨眼睛,恍惚記得有人說什麼蒼耳該回家了,但如何從餐廳回到家裏的床上,那可是一點印象都沒有。

  “你說,是VINCE帶我回來?”徐北喬不死心地問。

  豐黎也會捉人痛腳,“是大哥抱你回來。”看著徐北喬尷尬的樣子,還補充道,“公主抱。”見徐北喬不作聲,豐黎故意問道,“你不知道什麼是公主抱?就是這樣一手托著背,一手托著膝彎……”

  “好了好了!我知道,我知道!”徐北喬急忙擺手制止豐黎繼續,想起昨晚在龍景軒,豐毅的模樣格外英俊迷人,他說難得兩人出來吃飯,低沉的聲音說褲腳帶蒼耳回家……徐北喬先是一愣,接著懊惱地捧住頭,自己都說了些什麼?真是失態!

  這邊在懊惱,那邊豐黎的聲音不耐煩,“張嬸特意給你做的,你到底吃不吃?”

  看著張嬸準備的“酒後午餐”,一點胃口也沒有,但徐北喬還是說了聲“謝謝”,拿起勺子,吃那溫暖腸胃的熱粥。

  “你不刷牙?”豐黎惡趣味地提醒。

  徐北喬一點也沒有掩飾臉上的沮喪,晃悠悠起身,在浴室裏簡單洗漱,又回轉過來接著吃。

  原本豐黎是要放下東西就走的,可見到徐北喬少見的多變表情,卻留了下來。看著看著,就看出點意思來。

  雖然剛剛起床未加修飾,甚至可以肯定剛才只是洗臉刷牙連頭髮都沒梳,但徐北喬看起來還是順眼得很。因為有些氣惱而臉色發紅,可能因為頭痛而眉頭微蹙,一雙眼睛帶著柔順的神情,吃驚睜大的時候黑亮純淨,喝粥眯起的時候又慵懶非常。淡紅色的嘴唇因為喝粥而水潤,低頭俯身的樣子能讓人看到睡衣下面的鎖骨。耳垂圓潤,形狀可愛。濕潤的發梢還帶著水珠,就要滴下來……

  下一刻,豐黎就見徐北喬驚訝地看著自己,而自己的手指正貼在他的臉頰上。豐黎眼光閃爍,冷著臉將手指放到徐北喬眼前,“你的洗臉水就快掉進粥裏了。”

  徐北喬動了動嘴唇,沒有說話。小小年紀,也跟豐毅一樣,某一瞬間突然氣勢全開,著實逼人。

  豐黎彈掉手上的水滴,哼了一聲起身出去,心中暗罵,怪不得老大會娶回家來,果真非漂亮的小男星可比,晨間起床最醜的時候還這麼耐看!

  徐北喬倒是沒在意豐黎沒頭沒尾地來去,心不在焉地吃了飯,將東西送下樓去。然後就在沙發的茶几上,看到了今天的報紙。娛樂版面朝上,大幅彩照裏,是豐毅和自己。

  應該是昨日走出酒店的時候,自己靠在豐毅身上傻笑,豐毅扶著自己表情關切。報道的標題更是有趣:“豐少攜眷醉歸春光風景無限”。饒是徐北喬怎麼看,都看不出春光何在,風景何在,接著是一陣陣心虛,幸虧老爺子游輪去了,話說是不是這幾日就要回來啊?

  徐北喬放任自己胡思亂想著,想著想著,就又看向照片中的豐毅,縱然角度刁鑽、光影不調,人們也能一眼看出豐毅的俊朗可靠。手指點點,心中莫名一直想著豐毅。

  想著他陪自己參加婚禮,想著他護著被打的自己離開,想著他替自己打壓中垣出氣,想著他體貼地出頭幫助齊齊……原來不知不覺間,自己已經仰仗他很多。

  豐黎下樓找水喝,就見徐北喬在呆呆地看著豐毅的照片。經過的時候猛地一拍沙發,徐北喬幾乎驚跳起來。豐黎好笑地看著他,“才分開不倒24小時,你不至於看著他的照片臉紅吧!”

  徐北喬撫著胸口,蹙眉喘氣。看著豐黎進了廚房,又拿了杯水出來,“喜歡他?深愛他?不用這麼表現出來吧!你都進了豐家的門了,大嫂!”

  徐北喬實在懶得糾正,沒有理會。可偏偏豐黎就是個討人嫌的個性,湊過去坐下,“想討好他?”豐黎原本沒期待得到答案,沒想到徐北喬抬眼看了看自己。於是豐黎暗暗嘆氣,說,“老大擅長騎馬,是亞運會馬術的業餘選手,不過這兩年不玩了。最喜歡賽車,以前一趟一套輪胎,跑一圈就幾萬,現在玩得少了。玩過一陣極限運動,爬過雪山,在一條冰溝前面差點沒死了,張嬸哭得快沒命,所以也不玩了。聽說在美國時練擊劍,不知道現在還玩不玩。”說著,豐黎不屑地斜眼看看徐北喬,“你呢?都會什麼?”

  徐北喬沒有作聲。豐黎見他吃癟,心滿意足地走了。

  徐北喬溜達回工作室,坐在繪圖桌前發愣。自己有的豐毅都有,豐毅有的自己沒有,自己又能給他什麼?想了想,看見眼前空白的繪圖紙,徐北喬苦笑。

  下午的陽光正好,透過窗子照進來,沐浴在陽光裏的徐北喬拿著鉛筆在紙上忙碌。單一的素色線條表達的卻不僅僅是那黑白灰的顏色。直到夕陽斜照,徐北喬才放下了手中的筆。

  正巧張嬸敲門進來送暖胃的茶,看見紙上的人像情不自禁地“哎呀”一聲。徐北喬“噓”了一聲看著張嬸笑,張嬸一副瞭解的表情,“知道啦,要保密。不過您畫得可真象,可不就是大少爺?”

  徐北喬先是噴上定畫劑,然後看著它乾,最後將畫捲起來塞到了桌上的幾幅畫作中。是啊,要保密。這一點點的動心要保密,因為你不知道心動的結果,對自己、對他人,意味著什麼。

  而此時,豐氏的兩家分店過了打折季就偃旗息鼓,中垣百貨鬆了一口氣。財經新聞的主題也早就悄然換了個方向,而徐北喬已經完全不在意了。

  這世上事情多,就不愁沒有新聞。不論是豐氏掌門豐亦鑫攜眷航遊歸來巧遇世界投資巨頭,還是影帝費明麗江拍戲邂逅國際怪才導演,單單一個“巧”字,就夠媒體做多少文章,每個人的前世今生又會被挖出來,咀嚼一通。雖然就好像在吃人家的剩飯,但公眾依然看得津津有味。因為那是遠離平凡的另一種生活,人們看他們也像是看戲。

  豐亦鑫和榮玉玲回家的聲勢浩大,此次沿著海岸線去了不少國家,認識了新朋友,聯絡了老朋友,即使在遊輪上也不耽誤這些富豪們花錢取樂,據說單單拍賣會就舉辦了四場,主題不同,珠寶的,收藏的,慈善的,藝術的。

  老頭子回來,豐家自然全員迎接。豐亦鑫健步下車,經過徐北喬的時候看也不看還重重地“哼”了一聲,榮玉玲倒是在擁抱了小兒子豐黎之後沖徐北喬笑,“北喬,給你帶了禮物哦!”

  徐北喬看著擺在茶几上的禮物,有種冒汗的衝動。嬰兒拳頭大小的地中海琥珀擺在絲絨的盒子裏,一塊玻璃種翡翠個頭不小,尚未雕琢。

  “母親,”徐北喬笑著說,“我一個男人,這些也用不上,還是送給豐琪吧!女孩子會喜歡。”

  榮玉玲一擺手,“她也有,你不必顧她。你和阿毅結婚,我本來就應該拿點傳家的東西送的。可惜看了看,都是金銀珠寶,花哨得很,鐲子項鏈什麼的,你又不能用。這次的幾個拍賣會,讓我見著這些不錯的。”

  榮玉玲拿起琥珀,對著陽光照,裏面特殊的花紋立刻閃爍出炫目的光。“人都說琥珀裏面有個什麼東西才好,可我最厭煩裏面有什麼蟲子的。蒼蠅啊,蚊子啊,就算是一億年前的,和現在的有什麼兩樣?這塊好,裏面的花紋其實是氣泡形成的,只有海底才有。”

  聽了蒼蠅蚊子的論調,豐黎在一邊呵呵笑。

  榮玉玲又說那塊玻璃種,“這個原是買給我自己的,但顏色淡淡的,和我也不搭配,倒是很適合你。拿去找個朋友雕了做個手把件,或是就這麼留著,都好!”

  豐毅笑道,“多謝母親了!”

  豐黎看看徐北喬,也覺得這塊玻璃種還真適合他,接著嘆了口氣,“媽就沒給我買什麼?”

  “你的也有……”榮玉玲挽著小兒子回了房間,豐亦鑫隨即叫豐毅到書房說事情,徐北喬只好自己把這兩件貴重的東西拿回了房間。

  兩天後,費明電影的香港部分在港開拍,雖然不必重新祭神,但幾個主要的投資方出現也是個重視的意思,加上非正式的開機,親戚朋友對電影感興趣的也少不了跟來看看,於是又變成了探班。

  在豐亦鑫威嚴的目光中,豐毅的探班之行有徐北喬的陪伴。等豐黎也穿著帥氣的休閒裝跟出來時,豐亦鑫一皺眉,“你是要去哪里?”

  “探班啊!”豐黎轉著手指上的車鑰匙。

  豐毅和徐北喬都回頭看向他,豐黎本著沒臉沒皮的態度,遙控了車子,“劇組裏也有我的一個小朋友。”

  豐亦鑫狠狠瞪了幾人一眼,轉身回去,“兩個不肖子!”

  香港富豪兒子捧捧小明星太正常不過,兩輛車子依次開出去,剛剛出了街,就見豐黎的紅色敞篷車大按著喇叭,超車而過,豐毅淺淺地哼了一聲。

  這兩天,豐毅的心情說不上好。費明從麗江回來,還帶回來了正在度假的國際某知名導演 CHRISTOPHER。兩人的報道在娛樂版面上連篇累牘也沒什麼,但全世界都知道這位名導是張揚的同性戀者,而報紙上的照片則暴露了人家將手放在費明腿上的事實。

  於是,香港的豐毅和國際的CHRISTOPHER,令一些媒體甚至在猜測,一直沒有什麼緋聞的費明是不是同性戀者。雖然,這樣的聲音在影帝的光環下非常虛弱。

  想到費明,徐北喬的情緒也不高。就像一個班級裏總有不喜歡的同學,不需要什麼確切的理由。徐北喬覺得,費明之於他來說就是這種情況。好在不喜歡,也談不上厭惡。於是一路沉默地坐在豐毅的車上,兩人沒什麼話題。

  到了片場,遠遠就看見豐黎的紅色拉風跑車停在最顯眼的位置,等豐毅和徐北喬進去,就見豐黎身邊膩著個男孩子,徐北喬依稀認出就是榮勝影藝在電影獎當天酒會上的那位小明星。看到了豐毅二人,豐黎漫不經心地揮揮手,算是打了招呼。

  “豐黎也……喜歡男人?”徐北喬驚訝地看向豐毅,卻發現豐毅正緊緊抿著嘴唇,表情嚴肅地看向影棚一角。即使是一角,那一角也因為有費明的存在而吸引人們的目光。費明身邊是一位英俊的西方中年男子,金髮碧眼,是被娛樂媒體稱為“天使和魔鬼”的導演CHRISTOPHER。

  “豐先生到了!”劇組的負責人看見投資金主,連忙上前迎接。徐北喬卻見角落裏的費明循聲看過來,和豐毅對視的眼神中,內容複雜得出乎自己的意料。然後那漂亮的雙眼一轉,看著自己,隨即淡淡地移開。徐北喬深吸一口氣,明明只是個眼神而已,卻不知為何讓他感覺得到其中的輕視。

  今天是榮勝影藝的好日子,我給這個面子。以後……哼哼……”說著,他從徐北喬手裏拿過酒杯,往近旁侍者的託盤上一扔,摟著徐北喬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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