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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洗天下》第461章
第450章 外交官的心思

  陶西巴色今年五十三歲,在老撾駐曼德勒領事館總領事的位置上已經幹了超過十年了,這個總領事的位置一直坐得平平穩穩,不溫不火的,沒有立過什麼功勞,也沒有犯過什麼錯誤,如果不出什麼意外的話,按照原本的軌跡,陶西巴色很清楚自己的前途——再在這個職位上幹上幾年,為國家再做一點事情,自己差不多也要回國養老了。

  老撾駐曼德勒領事館總領事的頭銜並不是什麼顯赫的職位,這一點陶西巴色最清楚,也許很多人都羨慕外交官這個職務,但是外交官這個職務背後的酸甜苦辣,卻不是每個人都能體會得到的。對一個外交官來說,其面對的場合,並非總是觥籌交錯,流光溢彩的上流社會的酒會和各種光鮮的出場儀式,當然,也許有的外交官生活的主旋律的確在圍繞著這些場合展開,但大多數幹外交官這個職業的人,終其一生也未必能比普通人過得精彩多少,勾心鬥角的事那是肯定會經歷不少,但要說精彩和建樹,則也未必。這個世界上,不論在哪裡,始終是普通人佔大多數的。

  弱國無外交,窮國更沒有外交——這是陶西巴色幹了十多年總領事這個職位最大的感悟。領事館這邊在曼德勒最後舉行的一次上檔次的酒會是在什麼時候?三年前還是五年前?說真的,陶西巴色已經有些記不清了。在曼德勒,老撾領事館是唯一把酒店的房子租來作為辦公場地的領事館,而且,原來的那個酒店還是一個三星級酒店,在酒店換了老闆之後,隨便搞了下裝修,房價一提高,領事館的經費一下子就面臨著捉襟見肘的窘境,不得不準備搬出來……

  在外交官的圈子裡總會有許多『隱秘』的笑話,陶西巴色一直記得兩年前他到塔甸聯邦的首都參加一個外交酒會的時候聽到的一個笑話,那個笑話是一個美國的外交官講的,當時許多人都端著酒杯圍在那個美國外交官的身邊。

  「你們知道在紐約,哪個國家的外交官工作最出色嗎?」

  那個美國外交官用高傲的眼神掃過周圍的眾人,大家都聳了聳肩,不知道怎麼回答。

  「哦,其實這並不是一個很困難的問題,想要知道答案也很簡單,只需要在紐約舉辦一場外交酒宴就可以了!」

  周圍都是疑惑的眼神,連陶西巴色那時都有些好奇和納悶,以為這個美國佬是不是要自我吹噓一下。

  「看看那些接到宴會請柬一個個歡天喜地,從來不遲到,而且恨不得把整個大使館的人都用他們的二手奔馳拉來的非洲小國的外交官的工作無疑是最出色的!上帝保佑,只要你看到他們的吃相和食量,對他們在聯合國大會上請求國際社會援助的提議,你一定會投贊同票……」那個美國的外交官盡情的展現著他的幽默,「——非洲實在太需要糧食援助了!」

  說完這個「笑話」,周圍的許多人都陪著那個美國的外交官一起笑了起來,只有陶西巴色心裡有些苦澀,默默的走到了一邊。

  地處中南半島的南亞各國的經濟都不發達,都有些窮,而要數最窮的,則要數老撾——500多萬的人口,人均GDP不到310美元,整個國家的GDP總量在去年剛剛有十六億美元左右。一個國家,十六億美元,這是什麼概念?遠的不說了,這個數字,只大概相當於ZH那邊一個中等邊境口岸城市的GDP水準,或是金三角某個大毒梟國外銀行帳號上的那一串隱秘數字。

  國家窮,領事館的經費就自然很緊張,就連領事館現在唯一的那一輛撐門面的三菱帕傑羅,也是老撾國內一個在塔甸聯邦做生意的商人贈送的!這樣的背景,對吃外交這一口飯的人來說,也就注定很難在外面搞出多大的作為。

  陶西巴色早年曾在新加坡留過學,有著很好的教育背景,曾經也有著滿腔的理想和熱血,平平安安的幹了這麼些年現在的工作,眼看差不多就要退休了,自己很難再上一步,在這個崗位上也一直沒有做出過什麼值得驕傲的成績,陶西巴色只能把心裡的那份失落和不甘深深的埋藏起來。

  龍烈血席間的那幾句話,卻一下子讓陶西巴色的心活絡了起來,而且一發不可收拾。一想到「聯合開發湄公河資源」這幾個字,陶西巴色內心的那一把火一下子就燒了起來。

  說實話,湄公河在陶西巴色心裡是一條讓人又愛又恨的河流,老撾的產水量佔湄公河總流量的35%,是湄公河流域內產水量最多的國家,對這條『黃金水道』,老撾國內的許多有識之士和高層,都對其繫於了極大的期望,作為一個純內陸國家,老撾希望這條河能發揮國際航運通道的作用,拓展對外貿易渠道,作為一個水資源大國,老撾更希望能開發老撾國內湄公河支流豐富水能以推動對外能源貿易與國內的發展,為了這兩個目標,老撾做了許多的努力,然而一切都像是鏡花水月一樣,可望而不可及,老撾人每天就只能看著流經家門口的這條黃金之河日復一日,年復一年的白白的流下去,對它的開發和利用始終都提不上規模。

  幾年新成立的湄公河委員會(MRC)被賦予了一些權力,老撾也對加入這個組織報以了極大的期望,然而幾年下來,這個組織的發展卻並不如意,原來的問題沒有解決,新的問題反而帶來了一堆,這個委員會從成立的第一天開始,似乎就注定難有什麼作為。

  先是這個委員會的經費問題,MRC雖然被稱之為專門的國際河流管理的國際性機構,但《湄公河流域可持續發展合作協定》內並未對MRC的運行費用的產生與分擔進行規定,以老撾的經濟實力,老撾本來希望這個委員會內經濟發達一點的國家在經費問題上能多承擔一點責任,有一點『大國的風範』,但實際情況是一談到錢的問題,所有人都沉默了,有錢的國家不想掏錢,窮一點的國家更不願了,誰都不想掏錢,誰都又想撈好處,最後搞來搞去,這樣一個組織的經費,竟然搞得完全依靠『外來捐助』,MRC的獨立性就無法得到保障。

  從一開始,因為經費問題,MRC的發展就進入了一個死循環之內,獨立性無法得到保障的MRC自然不能讓各國放心,其權利也就被大大的限制了,委員會的最終裁決權,在《湄公河流域可持續發展合作協定》中第35條規定——『由政府解決』,這個組織的鬆散性也就可見一斑了。

  一個鬆散的組織,自然就缺乏統一完善的全流域規劃,雖然在《協定》中已經規定MRC將對流域進行開發規劃和提出水資源利用和流域間分流規劃,但至今這些規劃的標準仍沒產生,似乎也沒有人來有心思研究這些,流域內各個國家紛紛埋頭苦幹,自己搞自己的,互不協調,老撾本來經濟基礎就薄弱,這個時候更沒有人來關心組織內的這個小兄弟了。

  其他國家自己搞自己的,但根深蒂固的制約這一地區發展的資金和技術瓶頸問題又把大家打回到老路上去,雖然有些國際組織和機構在資金與技術上表示願意提供捐助和幫助,但這些捐助和幫助都是有條件的,其流域的開發目標要滿足捐助者的意願或利益,其安的未必都是好心,因為那些捐助者的利益和意願常常與全流域的整體利益或長期開發的綜合目標相悖,那些人著眼的都是短期利益,賺了錢,留下一個滿目瘡痍,到處污染的爛攤子,他們拍拍屁股就可以走人,但流域內的國家和人民拍拍屁股又能走到哪裡去?你敢在這裡建一個化工廠,把下游給污染掉,別人難道就不敢在上游搞一個化工廠,把你這裡給污染掉?

  MRC沒有把ZH這個上游國家拉入到共同的發展計畫中來,在陶西巴色看來是MRC最大的錯誤,沒有ZH支持的任何湄公河區域的合作組織,在陶西巴色看來都難以取得什麼成績,ZH不僅是一個在政治上負責任,有擔當和影響力的大國,更在資金和技術還有地區優勢上有著其他人難以比擬的優勢,陶西巴色覺得,ZH應該在這個區域的國際合作中發揮更大的作用。

  作為一個憂心國家前途的外交官,陶西巴色自然會考慮到這些問題,心裡面自然也會有一些想法,然而面對這種牽扯到整個中南半島利益分割和國家關係的大事,一個小國家駐曼德勒的領事能起到的作用和份量,幾乎可以忽略不計。

  陶西巴色原來就沒有想過自己在這樣的棋局中能發揮什麼作用,一直到和龍烈血吃過那頓晚飯……

  晚飯後,雖然時間已經有些晚了,回到領事館的陶西巴色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撥通了老撾駐塔甸聯邦大使館的電話,直接與大使通話,那邊對陶西巴色所說的十分重視,雖然陶西巴色平時很捨不得打長途,塔甸聯邦國內的長途電話是出了名的貴,但這一次,這個長途一打就打了四十分鐘。

  通完話,陶西巴色心裡已經有了計較,也隱隱有些興奮和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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