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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洗天下》第280章
第269章 民族的輪迴

  華燈初上,鉤月初顯,在西南聯大學校背後,靠近通圓山的一個小酒吧內,郎治中見到了龍烈血。

  從兩人上次見面到現在,雖然隔的時間不長,但無論對郎治中來說,還是對龍烈血來說,這一段時間,實在是發生了太多的事,這些事,足以讓他們各自在對方的眼裡有了不小的變化。

  龍烈血一身的黑色,在帥氣中,有一種沉默的肅穆。

  小酒吧不大,裡面放著小提琴的輕音樂,裡面的人並不多,只有寥寥的幾個男女,在幽暗的燈光下,還可以看到幾個老外,龍烈血一進酒吧,他身上那種難以言述的特彆氣質就把幾個MM的目光吸引到了他的身上來。

  龍烈血並沒有注意那些,他冷清的目光一掃,就看到了郎治中。

  現在的郎治中,沒有一個人會把他和一個賣燒烤的老闆聯繫在一起——穿上一身考究西服的他完全變成了一個人,水晶眼鏡的後面,是一雙清澈如冰的眼睛,閃著睿智的光,沒有半絲的煙火味。

  龍烈血坐到了郎治中的對面,沒有多餘的客套,在兩個人之間,似乎已經有了一種難得的默契。

  「看到我,你似乎並不怎麼驚訝!」郎治中看著龍烈血,看得很仔細,似乎連龍烈血的一根眉毛都不放過,他的眼神裡,有一種龍烈血看不透的東西。

  「人生總有意外!」龍烈血打開了一罐啤酒,喝了一口,放下了,「感覺還是沒有在你那裡喝過的好喝!」

  「酒一樣,喝酒的人心情不一樣的話味道也就不一樣了!」郎治中自己也喝了一口,語氣有些感嘆,「說實話,我也很長時間沒有在這種地方喝過酒了。」

  「哦!」

  「酒精是一種奇怪的東西,一個人的身體內它的含量多了,那個人就容易把自己當作神,以為自己無所不能,不經過一番煙燻火燎,那個人不容易醒得過來!」

  「那醒過來之後呢?」龍烈血看著郎治中。

  郎治中眨了眨眼睛,有點幽默的味道,「醒過來那個人就會知道,原來一個人想要成為神也並不是那麼困難的!」

  龍烈血嘴角勾動了一下,淡淡的,像啤酒泛起來的泡沫,風一吹就散了,「我還以為你要說醒過來之後才知道自己是人呢?」

  郎治中目光灼灼的看著龍烈血,「那樣的人,即使醒來後也還會再喝醉!」

  「那不是成神了嗎?」

  「不!」郎治中搖了搖頭,「那他只是成為自己的神!」

  「那不是你所說的神嗎?」

  「當然不是,我所說的是成為別人的神!」

  「這似乎有些困難!」

  「一點都不困難!」郎治中笑了笑,笑容裡有兩分狡猾的味道,「只要把除了自己以外的其他人灌醉就行了!」

  龍烈血看著郎治中,良久,突然笑了起來,「我都差點忘了,你的另一個學位可是神學碩士呢,說這些,我說不過你。你知道我在看了你獲得神學碩士學位的那篇論文後最直接的感受嗎?」

  「說來聽聽!」

  「我覺得你最適合的職業是神棍!」龍烈血說得很認真,沒有半絲調侃的味道。

  聽龍烈血這麼說,郎治中也收起了笑容,他做出一副沉思狀,然後肯定的點了點頭,「我的導師曾認為如果我去梵蒂岡的話會更有前途!」

  兩個人相視數秒,然後一起笑了起來。

  「說了這麼多,對於我這次回來的目的,你難道就沒有一點好奇嗎?」

  龍烈血搖了搖頭。

  「為什麼?」郎治中追問了一句。

  「因為這個世界上不會再有比我更好的支點,你這次回來,大概是想考察一下我這個支點到底合不合格吧?」

  「這麼自信嗎?」

  「不,自信只是一半!」

  「另一半呢?」

  「出於我對你的瞭解!」

  龍烈血看著郎治中,郎治中的眉頭動了一下,「那你想知道我對你的評價嗎?」

  龍烈血點了點頭。

  「如果你這樣的人要專心在商界發展,給你十年的時間,必是商場上的一代梟雄,未來的前途則難以限量。」

  「是嗎?」龍烈血有些自嘲的笑了一下,大口的喝了一口酒,「你是不是太高看我了?」

  「不,一點也不。你走這條路才一年的時間,但這一年裡,發生在你身上的事,有兩件,足以入選哈佛MBA的經典案例。對於一個像你這樣不到20歲的年輕人來說,你的創業過程,只能用奇蹟來形容。」郎治中侃侃而談,眼中有一種特別的光彩,「你白手起家,用一則廣告就拉起一家房地產公司,這其中獨到的眼光與天才的創意,對人心與市場的把握,實在讓人拍案叫絕。廣告人人會做,但能用幾千塊錢的廣告拉出一家房地產公司,建起一棟憶龍大廈,在這世界上,不說絕後,但絕對能算得上空前。更難得的是什麼,那些看了廣告出錢給你建大廈的電腦城商戶,在現在,沒有一個人不感謝你,在提到億龍地產的時候,沒有一個人不豎起大拇指,現在的電腦城讓他們一個個笑得合不籠嘴,當初錯過了這個機會的人則後悔莫及。」

  靜靜的聽著這些,龍烈血沒有說話。

  「你白手起家的這個過程,要是和你後面的那個大手筆相比,又不算什麼了!」

  「大手筆?」

  「以億龍地產在澄川崛起的過程來看,那確實可以稱得上一個真正的大手筆,在不知道你是震東大學的實際所有者之前,我還有些不明白,在知道以後,我就明白了,一直到現在我才知道,在上一個暑假的時候,一場悄無聲息就席捲了全國的偉大策劃就發生在我的身邊。那時我只感覺在震東大學火箭一樣崛起的背後,有一隻看不見的手在推動,正是在那隻手的推動下,原本默默無聞的震東大學在一個假期之內就變得如日中天,霸氣沖霄,在把全國人民的眼光吸引到震東大學的時候,澄川也隨之躍進眾人的視野,並在隨後的時間內帶給了眾人更多的驚喜,當澄川和震東大學都變得紅得發紫,並且越來越紅的時候,早已經在澄川佈置好一切的億龍地產靜靜的在那裡微笑,靜等豐收的到來。億龍地產與震東大學是這場策劃中最大的贏家,或者說你其實才是最大的贏家,以現在澄川那裡寸土寸金的地價計算,比起半年前,那裡的價值又何止飆升百倍。而無論是澄川還是震東大學,在將來的價值都難以用錢來估量。很多人都在羨慕億龍地產的運氣,有的人則在感嘆億龍地產的眼光,其實他們不該羨慕億龍地產的運氣,也不該感嘆億龍地產的眼光,他們真正應該羨慕和感嘆的,是億龍地產背後那一個擁有著可怕的大腦與眼光的人。如果我猜得沒錯的話,從億龍地產開始在澄川圈地的那一刻起,後面發生的那一切,其實早已在那個人的腦子裡預演好了,所有的人,所有的爭論,所有的一切,當正戲上演的時候,都自覺或不自覺的成為了那個人手中的棋子與可利用的資源。這場遊戲最高明的地方是在哪裡呢?當所有人都在局中的時候,那些棋子都在按照自己的意願在行動,但沒有一個人覺得自己是棋子,他們不知道,棋盤上的那些線條,其實早已經有人幫他們畫好了,他們再怎麼動,也只是在那個棋盤裡。如果單以億龍地產現在所獲得的收益和澄川那個地方的社會效益來衡量,假期裡的那一局棋,堪稱這個國家本世紀最偉大的商業策劃。這一個案例,不要說進哈佛MBA的教材,依我看,如果要圍繞著這一題材來研究的話,就是寫十本書都夠了。你說這算不算大手筆?」郎治中看著龍烈血。

  龍烈血只有苦笑,作為一個局外人,僅憑一點蛛絲馬跡,就能把這件事看得這麼清楚,要說可怕,這個郎治中大概是在說他自己了,「聽你這麼一說,我自己都覺得自己厲害起來了,還好你不是記者,要不然我都要考慮應該給你多少錢得封口費了。」

  「你知道在這兩件事中我最佩服你的是哪一點嗎?」郎治中問。

  龍烈血搖了搖頭。

  「追求財富是人的天性,因為有這樣的追求,這個世界才會變得精彩,這個社會才會變得不斷向前,財富的追求有兩種,一種是創造,一種是掠奪。一個人可以,也應該變得富有,追求富有與幸福的生活是上天賦予每個人的權力,但一個人或一部分人的富有不能以讓他人變得更貧窮為前提條件,這是社會公正的最底線,突破這個底線,那就是赤裸裸的掠奪,與小偷和強盜無異。而看看我們這個社會,看看我們的周圍,這樣堂而皇之的強盜與小偷又何其之多。而無論是你起家的過程還是你在澄川的這個大手筆,你最讓我佩服的一點,不是你的大腦與手段,而是你在每一次追求財富的時候,都是在創造,從電腦城到澄川,從億龍地產到震東大學,每一次,你都讓大家實現了共贏,你擁有了財富,但你也為別人創造了財富,讓更多得人有了創造財富的機會。原本你可以做得更絕,也可以把所有的好處都攥緊在自己手裡,但你沒有。這一點,在這個社會,在一個不到二十歲的年輕人身上,尤其讓我佩服。可以說,這是我重新回到這裡的一個很重要的原因。」

  「我並沒有你說的那麼了不起!」龍烈血淡淡的搖了搖頭,「我的目的是賺錢,但我知道這世界上的錢一個人是永遠都賺不完的,這是一個很簡單的道理。」

  「無論什麼原因,能做到這些,本身就已經很了不起!」

  「因為這個,你覺得我這個支點還算合格?」

  郎治中笑了笑,「只合格了一半。」

  「還有一半是什麼?」

  「在知道你的那些事情之後,我一直有一個疑問,以你現在表現出來的能力,你又何必把那些企業交到我的手上呢?在你的手上,我相信它們也大有前途。就像我剛才說的,要是你投身商界,十年之後,必是商場上的一代梟雄,未來前途則不可限量。就說現在,你就是什麼都不幹,你所賺到的那些錢也足夠你揮霍十輩子有餘。我覺得你這個人有些矛盾,有時候我覺得你很看重錢,有時候我又覺得錢在你眼裡似乎什麼都不是。你現在二十歲都不到就有如此成就,名譽,地位,金錢,一個正常人夢想所擁有的一切,對你來說都伸手可及,你的未來還很長,但是,你的夢想是什麼,你到底想要什麼呢?」

  「這個問題重要嗎?」

  「對我來說很重要。」郎治中點了點頭,水晶鏡片後是一雙嚴肅的眼睛,「每個人都有夢想,如果一個人只為了一點享受而活著,那實在是太可悲了,我自己,也有自己的夢想,我可不想做一台賺錢機器,我相信你也一樣。」

  面對著郎治中嚴肅的眼睛,龍烈血沉默了。

  酒吧裡,在幽暗的燈光下,那幾個老外正一手摟著一個明顯是學生模樣的ZH國女孩,在那裡大聲的說笑著,那幾個女孩在玩著一個簡單的遊戲,輸了的人,則會被那幾個老外贏了的人抱過去亂親一氣,伸手到衣服裡面一陣亂摸。那幾個老外一邊摸一邊一邊用英語毫無顧忌的討論著到了晚上要如何在床上玩弄這幾個做著出國夢而免費送上門的「free girls」,老外們在那裡哈哈大笑,那幾個女孩也在笑著……

  自己的夢想是什麼?自己的未來是什麼?

  龍烈血長長的吐出一口氣,看著郎治中,「我們出去走走吧,再在這裡呆下去,我怕我真的忍不住把那幾個賤人和白人垃圾一起塞到垃圾桶裡!」

  郎治中看了那邊一眼,不知想到什麼,無奈的搖了搖頭,在放了兩張百元鈔票在桌子上以後,他和龍烈血一起走出了酒吧,外面的夜風讓兩人精神一振。

  此刻,正是夜生活開始的時候,街上的車流和人行道上的人流並不比白天少多少,整個城市在寂靜中上演著無數的喧囂。

  「你知道我剛去西南聯大的第一天楚校長問我我為什麼會在那裡時我是怎麼回答的嗎?」郎治中自然不知道,龍烈血也沒有等他開口就自己接了下去,「那時在學校食堂裡,我的回答是,這個世界總有些東西需要改變。」

  郎治中深深的看了龍烈血一眼。

  「以前讀書上歷史課的時候,每每在掩卷之時,我都會問自己一個問題,為什麼我們這個國家,這個民族,數千年來,都無法擺脫治亂循環的這個怪局?為什麼燦爛的華夏文明會在歷史滾滾的車輪下漸漸衰落,泱泱中華大地一次次倫為外族的獵場,億萬炎黃子孫一次次在外族的屠刀下變成魚肉與芻狗?是什麼樣的力量讓一群以龍的子孫自居的,自信自己的身體內流著地球上最高貴最神聖血脈的民族淪落到今天這般模樣,沒有了尊嚴,沒有了自信,甚至連所有生物所共有的一點血氣都逐漸失去了?因為想要尋找答案,我報考了西南聯大的歷史系,期望能在那一堆堆的文字中有所發現。一直到最後我回過頭的時候才明白,我要尋找的答案,其實就在我的身邊,今天的一切,又何嘗不是歷史?我又何必去書中尋找什麼答案呢?」

  「你找到的答案是什麼?」走在龍烈血身邊的郎治中不由得問了一句。

  「華夏民族的災難史,其實就是我們這個民族正義感和價值觀的崩潰史,整個民族,整個社會的正義感的淪喪和價值觀的墮落,是我們這個民族一切災難的根源。」

  說到這裡,郎治中已經忍不住停下了腳步,看著龍烈血,「你不覺得我們這個民族的災難是因為儒家文明的落寞所導致的嗎?就算到了今天,我看這個國家最大的問題是因為人們已經沒有了共同的信仰。」

  「儒家文明的落寞只是表象,而不是根源,在人們連最基本的價值觀都崩潰的時候,在一個社會最基本的框架都扭曲的時候,還能奢談什麼共同的信仰?還能奢談什麼民族的崛起?」

  「既然你說我們這個民族正義感和價值觀的崩潰是整個民族災難與沒落的根源,那這個根源的根源又是什麼呢?」郎治中寸步不讓。

  龍烈血淡淡的笑了笑,指著面前這一條在夜風中熙熙攘攘燈紅酒綠的大街,「我以前的一個老師對我說,歷史是宏觀的,而在我看來,微觀的東西更能解釋歷史的真相,一滴水中就能看出大千世界,你看看這一條大街,你就知道我們這個民族這數千年來災難與沒落的根源究竟在什麼地方。」

  兩人一邊走,郎治中一邊看,這是一條普通的街道,不算繁華,稍微有一點燈紅酒綠,街上的人來來往往,各色人等都有,一家高檔酒樓的門前,停放著各色豪華轎車,那些轎車的車牌都被遮了起來,這大概已經變成了省城的一個慣例,酒樓裡燈火輝煌,觥籌交錯,一片盛世夜宴的輝煌景象,而就在酒樓的旁邊,幾個在夜風中吸著鼻涕的小孩正坐在凳子上,眼巴巴看著來往的行人。

  「擦鞋啦,擦鞋啦,一元錢一雙,上油打蠟啊!」

  一個小孩扯著稚嫩而又有些沙啞的嗓音在叫喊著,在夜風裡傳得很遠……

  兩個人路過了一個設在街邊的治安崗亭,裡面的兩個保安正靠在椅子上睡得正酣,剛剛過了這個崗亭沒幾步路,幾個蹲在街邊打毛線的婦女正在那裡見到有人來的時候就開始小聲的叫喊,「光碟VCD,光碟VCD,保證是歐美的!」

  路過一個賣衣服的小店,小店裡的老闆正在叫喊著,「國際名牌,華倫天奴,皮爾卡丹,最新款式,50元隨便挑啊……」

  路邊的一道牆上,貼滿了辦證的小廣告,中間還有些「月薪兩萬」招聘「男女公關」和「替人追債」、「貸款」之類的小廣告,更遠一點的地方,這條街的盡頭處,一棟數十層的輝煌的建築拔地而起,那棟建築正面看像古時候的烏紗帽,又像借風行駛的大帆,側面看則像一個節節高昇的寶塔,稍微學過一點風水的人都能看出裡面的玄機,那棟建築物外面的玻璃反射著各色的燈火,論其豪華大氣之處,比起M國的白宮也差不到哪裡去,而它,只是ZH國西南某老少邊窮的一個省會城市中的區政府而已……

  「搶人啦!搶人啦!」

  對面的街上,一個坐倒在街上的婦女大聲喊了起來,一個手上提著一個包的男子正在瘋狂的跑著,街上的幾百號人看到這一幕,就像根本沒看到一樣,有的人看到那個男子朝自己跑來,還故意讓開了,不到二十秒,那個男子的身影就消失在熙熙攘攘的街道中了,在龍烈血他們的前面,一個小夥子正要去追,卻被他身邊一個看似他女朋友模樣的人急急拉住了,「你傻啊,要是被人捅你兩刀,誰去幫你交醫藥費,我們單位的老陳就是因為管這樣的閒事被人報復,警察都沒辦法,他現在還在醫院裡躺著呢!」,那個小夥子猶豫了一下,最後停下了腳步……

  兩個人走到這裡,一道模糊的光在郎治中的腦子裡閃過,他覺得自己好像已經有點明白龍烈血的意思了,但又始終把握不住,這樣一條街上,難道真的可以見微知著,看到整個華夏民族這數千年來災難與沒落的根源?他看向龍烈血,龍烈血的眼睛裡有七分清冷,兩分悲痛,還有一分難以掩飾的瘋狂。

  「我有點明白了,但又有些不明白,這條街走到這裡,我滿眼看到的,都是這個社會對法制的淡漠,不知道這是否就是你所指的根源?」郎治中問龍烈血。

  聽了這個問題,龍烈血的眼中閃過一道駭人的光華,龍烈血此刻的眼神讓郎治中都有些壓抑,那是什麼樣的眼神啊,冰一樣的睿智與火一樣的瘋狂交織在了一起,如冰封的火山,「人類社會是一個制度的集合體,在這個集合體中,正義制度與正義原則在所有的社會基本結構中具有無可爭議的優先地位,正義是社會制度的第一美德,一如真理是知識的第一美德一樣,它的作用就如同一條船上的龍骨,其他的一切制度與原則都是建立在這個基礎之上的。這條龍骨一旦被打破或扭曲,這條船也就離沉沒不遠,更別說要遠行,我們整個民族的災難是什麼,就在於我們這幾千年來都坐在一條正在逐漸沉沒的船上。這條床的龍骨已經腐朽崩潰了。在一個規範的社會裡,正義制度的要求具有絕對性,它不允許有任何的特殊和例外,而任何例外於社會正義秩序,制度,與規範外的非正義行為,如果無法得到有效的制止,都將導致普遍的非正義的後果。」

  「我明白你的意思,但任何社會,從古到今,就算現在是最講法制的西方那些國家,他們也無法從根本上杜絕非正義行為的發生,這難道就是你所說的根源?」

  「不,你沒明白我的意思!」龍烈血沉聲回答道,「所謂正義,其實就是相互性基礎上的利益交換,從社會契約論的角度來看,正義的本質就是建立在社會契約基礎上的權力與利益的對等交換,每個人將自己部分讓度出去的權力託付給國家管理,形成政府的公共權力,而政府則負責代理各社會成員來管理並行使這部分已經公共化了的權力,並承擔相應的職責。凡是在這個範疇之內的社會公民,都有服從和遵守社會正義制度和規範的義務,除非後者改變了原來的約定而失去其正義品質,如果後者這樣做,那無疑也就逐漸失去了其執政的契約基礎,同樣,作為交換,國家同樣有權力維護和保證每一個社會公民的正當權力和利益。現在制度經濟學的研究表明,在某一既定的交易秩序下,採用例外的『交易方式』有可能獲得更多的利益,因為有著巨大利益的存在與回報,因此在任何的社會形態與國家中,都無法從根本上杜絕非正義行為的產生。我所說的根源,不在於一個社會是否存在非正義的行為,而在於這個社會對非正義行為的態度。」龍烈血看著郎治中,在郎治中的腦中,那一點模糊的光越來越清晰了。

  「儒家提倡『以德治國』,『以德治國』這四個字,即是儒學精華之所在,也是其沒落腐朽的根源,『以德治國』作為一種治國的倫理主張,它實際的意思是,治國者以其德行為治理之資,有德且富德者方能治理國家,管理社會,它首先針對的應該是社會管理階層的,然後才是普通的社會大眾,然而實際情況是怎麼樣呢?恰恰反了過來,看看那些封建王朝,那些無德的治國者比比皆是,但那些人偏偏還能佔據道德與正義的制高點,變成『以國治德』,而對普通的社會大眾來說,一個天大的『德』字就能壓得一個人三輩子翻不了身,這是正義嗎?這只是少數人的正義,這是對正義與道德的強姦。任何一個民族的是非觀與價值觀如果被這樣顛倒黑白的被強姦了幾千年,任何一個民族都要患上民族性的精神分裂症與斯德哥爾摩綜合症,任何一個民族都要走向沒落!」

  「在一個社會制度下,官僚管理者階層的政治德行與正義姿態在其中都起著關鍵性的作用,如果一個社會的管理者允許個別或部分階層的非正義行為,那些人的非正義行為得不到制裁,這就勢必造成另一部分社會公民的正當權力受到傷害,一個社會一旦出現對非正義行為的失控或例外『豁免』,則無疑會直接影響到受害者恪守正義原則的規範和心理意願,使其發生動搖,並間接在更大範圍內影響到其他社會成員的行為動機,造成連鎖性的消極反應,由此造成的後果,則是整個社會正義的信用危機,社會成員共同價值觀的淪喪,道德的滑坡和其他一系列嚴重的社會問題,這幾乎就是整個社會問題得根源之所在。到了最後,當社會大眾忍無可忍,要強制解除公共權力管理者的社會契約時,社會革命就爆發了。無論對一個國家和民族而言,無論是對於社會結構還是社會公民的道德精神而言,普遍的『非正義豁免』都是一劑毒藥,特別對於後者,這劑毒藥破壞的是一個國家和民族賴以凝聚的最根本的價值觀與精神紐帶。任何一個社會成員,在自己的合法權益隨時都被得不到制裁得非正義行為侵犯的時候,被侵犯的那些人,沒有幾個人會再愛那樣一個國家,那樣一個社會,沒有幾個人,會再對那樣一個團體保持忠誠。如果國家已經不愛我,那我還要愛這個國家嗎?當這樣的疑問在一個社會的大多數成員的腦子裡出現後,其直接後果,就是那些社會成員的腦子裡只有家,不會再有國。看看這個國家數千年來的歷史,看看那些因為農民起義而更迭的朝代,糾其原因,不正是如此麼。那些朝代即使不是因為內部的問題走上了滅亡之路,最後,也會因為整個國家民族凝聚力的失去而變得不堪一擊,那個時候,即使國家再富有,對外族來說,也是一隻養肥的豬,當外族入侵的時候,也就沒有多少人會去為它流血犧牲了,整個國家都是一盤散沙,很多人想到的只有自己,只有家,沒有國,當一個社會中的大多數人都習慣於『非正義的壓迫』之後,災難也就接踵而至。看看這個國家以往的那些歷史,我們都不難發現,無論哪一個朝代,當『正義』這兩個字對社會大眾來說變得比黃金還要昂貴,變得比處女膜還要脆弱時,大家不是要準備對新的皇帝磕頭,就是要一起做亡國之奴。而無論是外族入侵還是城頭變幻大王旗的內部消耗,對這個國家來說,對這個民族來說,都是苦難與輪迴,幾千年過去了,正義這兩個字在這塊土地上似乎已經被人遺忘了,即使偶有提起,人們所能追溯的,也只是電視戲劇中的一兩個所謂的清官與大俠,這,就是我們這個民族上演了數千年的這場輪迴的大悲劇的根源。這樣的國家,這樣的民族,在無數的悲劇下,它所有賴以驕傲和自豪的東西,都會成為這場悲劇的殉葬品!」

  郎治中看著面前這個面色沉痛的少年,心中湧起了一種難言的敬意,這個少年的身上,此刻有一種不屬於他這個年紀所能擁有的光芒與魅力,這個少年的話,簡直如晨鐘暮鼓一樣在郎治中的腦子裡轟鳴,以往那些盤踞在郎治中腦子裡得不到答案的疑問,迷茫,困惑,在這一刻,在這樣鏗鏘的轟鳴中,一下子轟然倒塌,消失得無影無蹤,郎治中的腦子裡豁然開朗,這就是思想的威力。

  第一次,郎治中覺得那個老頭跟他說的那些東西不是開玩笑的。

  龍烈血看著郎治中,目光中那座冰封的火山爆發了,那座火山爆發出來的熔岩與火光摧天裂地,幾乎要讓讓郎治中窒息,「你問我我的理想是什麼,那我告訴你,我的理想就是要打破這個國家這個民族這數千年的苦難輪迴。天地不仁,我為天地立心,聖人不仁,我為生民立命,神州多難,我為家國開太平。我就要每一個炎黃子孫從此以後都能堂堂正正昂首挺胸的站在這個世界上,活出一番龍騰虎躍的新姿態,十億神龍,翻騰地球500年,巍巍中華,有朝一日,成其宇宙之中,萬世之華的不墜之名。正義之光,在這片土地上遲來了千年,一朝權在手,我就要還這世間一個瑞雪初晴的清靜色!」

  龍烈血把手放在了郎治中的肩膀上,沉著而有力,「這樣的理想,對現在的我來說,實在太遙遠了,遙遠得就像天上的星辰,每當我抬頭仰望,我就會問自己,什麼時候,我可以把天上的星辰握在手中……有時候一個人在夜裡醒來,我也會有這樣的念頭,這樣的目標實在太遙遠了,憑我一個人的力量,在歷史的車輪面前,也就是一隻小小的螞蟻,這輩子也沒有希望了,何必自己給自己找這樣的負擔呢?一個人快意恩仇逍遙一世豈不瀟灑!我死之後,哪管它洪水滔天?但,這個世界,總有些事需要有人去做,總有些東西需要改變,每個人一輩子都在追尋著自己在這個世間存在著的意義,我曾經也在追尋著,當我低頭俯視這片滄桑的土地,抬頭仰望這片燦爛的星空的時候,我就知道,我的意義,就在那裡,我要把那星辰握在手中,我一個人,個子太矮了,手太短了,我抓不到,我需要站在別人的肩膀上才可以離那星辰更近一些!」龍烈血看著郎治中的眼睛,目光一片平靜,一字一句的說完下面這句話,「你,是否,願意,讓我,站在你的肩膀上?」

  不知不覺,郎治中的眼淚掉了下來,對著龍烈血,郎治中鞠了一躬,直起身,郎治中一字一句的對龍烈血說了四個字,「但……憑……驅……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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