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何番外之 還不清的債（1）

　早上何家遠醒來的時候，沒睜開眼，先勾起了嘴角。心裡就像透過眼皮的那團明晃晃的陽光，溫暖而安定。這就是幸福的感覺了吧？

　抑制不住心底小小的雀躍，伸手摸向一邊，卻意外地觸及一片微涼的床鋪。何家遠還沒來得及發熱的頭腦一下子跌回了清醒的溫度。昨夜房間裡散落的衣物只剩下自己的，被撞翻的物品都回歸原位，臥室之外也聽不到有人的聲音。好像除了熟悉的氣息，那個人什麼也沒留下。

　何家遠無意識摸著身邊那片微涼，怔忡片刻，隨即搖頭哂笑：自己何時也變得娘們一樣患得患失了？昨夜的美好不會是錯覺。那臭小子，說不定是害羞了……

　何家遠想像著陸浩害羞起來會是什麼樣子，抱著被子樂了半天。心裡那點微小的不安，再見面的時候應該就會消失了。他想。

　然而這次，何家遠猜錯了。接連兩天陸浩都沒有去學校。打電話問他，只說家裡有些事要處理。何家遠很想多關心幾句，但對方好像真的很忙，倉促說一句「抱歉」就掛了電話。

　第三天陸浩終於來上學了。不知有意還是無意，何家遠覺得陸浩在躲他。非但沒有像往常一樣一下課就黏過來哈拉個沒完，連一個眼神交流都沒有。他好像一直在發呆。可每當何家遠過去他的座位找他的時候，他又像只警覺的兔子，一轉眼就溜得沒影了。放學也不等他一起回家了。單方面終止了兩個人習慣，卻一句解釋也沒有。

　如此明顯的改變，何家遠再樂觀也不認為是巧合了。他開始懷疑自己那晚的決定錯了，而且錯得離譜。陸浩其實根本不喜歡他。那些關切愛慕的眼神，不過是他會錯意，是他自作多情。可他又忍不住想為自己辯護：真的會有人蠢到用對待愛人的方式來安慰兄弟嗎？如果不喜歡，為什麼願意把自己給他？如果真不在乎，又為什麼逃避？

　何家遠胸口悶得難受。他沒想到陸浩消極抵抗起來會這樣的滴水不漏刀槍不入。不想再作無謂的猜測，不想再聽到電話裡的生疏客套、閃爍言辭，真的受夠了。他只要一個答案，如此而已。

　放學後，何家遠悄悄跟著陸浩到了他家。陸浩一路上都是垂頭喪氣心不在焉的樣子。試了幾把鑰匙才打開家門，轉身關門時看到眼前的大活人，震驚地後退兩步，瞪大了眼：「老、老大？」

　何家遠定定看了他一會，面無表情，嗓音有些暗啞：「怎麼，不歡迎？」

　陸浩又被嚇了一跳似的，收回呆愣的目光，「沒，沒，怎麼會……」慌亂地讓開身讓何家遠進門。

　陸浩不再看他，團團轉地找出杯子泡了茶，遞到何家遠面前：「老大，給你喝……」等了半天也不見對方接過去，又訥訥地說：「老大，你坐……」

　陸浩視線固執地低垂著，身形直挺挺的有些僵硬，手中是從來不會裝模作樣拿來招待兄弟的高級茶葉泡的茶，從進門起書包還一直背在肩上。何家遠看著他這樣子，突然有些氣餒，還有些心疼。上前拿過他手裡的茶杯放在一邊，隨後搭上他的肩。

　突然的肢體碰觸讓陸浩驚慌地連連退後，跌坐在沙發上。何家遠在他身邊坐下，沒脾氣地說：「包不重嗎？我只是想幫你拿下來。」隨後便不由分說繼續動作。陸浩虛脫般應了一聲，失去了反應能力。何家遠幫他從背後繞下書包背帶的時候，上身貼近了，氣息就在他耳側，好像擁抱著他一樣。

　陸浩覺得自己體內不知名的情緒快要爆炸了。很想死命地抱住這個人，把他碾進自己的胸口。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有這樣奇怪的念頭。他很慌，很害怕。自己已經變得不像自己了。以前和老大一起輕鬆談笑、親密廝混的日子恍如隔世。他不知道怎麼辦。這些天他一個人躲起來，想破頭也沒想出結果。

　陸浩回過神來的時候，何家遠正在親吻他的嘴唇。心跳立刻以嚇人的速度凌亂飆升，腰部熱熱癢癢的，彷彿能感受到腎上腺素亢奮地分泌。陸浩絕望地想：我整個人都要壞掉了嗎？

　何家遠在陸浩臉上嘗到鹹鹹的濕意。他若有似無地歎了口氣，慢慢讓開身。彎起食指幫陸浩擦去眼淚，又幫他順了順頭髮。「真的，這麼勉強嗎？」

　陸浩低頭拚命揉眼睛：「我，我不知道……」他並不十分清楚何家遠的問題，不過現在問他什麼，大概都是這個答案了。他的大腦好像也當機了。

　何家遠又歎了口氣。默默地看了陸浩一會兒，終於說：「以前倒沒發現你這麼能哭。」

　陸浩紅著眼睛，顯得很羞愧：「我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那樣子讓何家遠不由自主笑了出來。隱去心中的一絲悵惘，用哄小孩的溫柔口氣對他說：「那我們還是做兄弟好不好？之前的事，就當……就當沒有發生過。我們還像以前那樣，好不好？」

　陸浩猛地抬起頭，不確定地問：「真的可以嗎？」他對自己完全沒有把握。

　何家遠被他眼裡急切的渴望蟄了一下，有些疼。但還是盡量理智地說：「可以的，相信我。」

　何家遠溫和的面容、沉穩的語調有讓人安心的魔力。陸浩看著他愣了一會兒，慢慢復甦過來。彷彿大大地鬆了口氣，一身凝滯的陰霾散成了淺淺薄霧，整個人都輕快起來。何家遠看在眼裡，微笑變得有些苦澀。

　陸浩好像這才發覺自己掛了一臉的鼻涕眼淚，不好意思起來。胡亂抹了幾把，對何家遠咧嘴一笑：「老大，我們永遠都是好兄弟！」

　「嗯。」何家遠摸了一下陸浩的頭，表示同意。

　「老大，你也沒吃飯吧？」陸浩吸著鼻子，從書包裡翻出皮夾，「肚子好餓哦，我們出去吃好不好？我請客。」

　「好。」

　何家遠覺得能這樣和陸浩做一輩子兄弟，其實也挺好的。可不知為什麼，突然連多說一個字的慾望都沒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