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集 重生之喜

Love，Fantasy 215

　　林笑然曠職了。一向盡心盡責認真教學的他，突然無法再面對學校、學生、同事，最無法面對的還是身為教師的自己。李老師對他的影響早已滲入血液、深入骨髓，每一日的生活都被打上了烙印。幾十年來心心唸唸的就這一個願望，歷經困苦實現了大半，現在卻成了笑話。就好像唐僧走了十萬七千九百里，才發現走錯了方向，他整個人就是天大的諷刺。

　　路煜揚幫他請了一個星期的假。林笑然不置可否地接受了，卻不知道自己還會不會回去。他現在沒有勇氣思考將來，辭職什麼的也不願去細想。不想讓身邊的人擔心，可他自己也不知道該怎麼辦。身上的病還能吃藥打針，心裡的傷呢？

　　路煜揚本想留在家裡陪他，陸何二人也說要來看他，都被他婉拒了。嘴上說不想他們影響學習，其實是怕他們看到自己行屍走肉的樣子。看到了也幫不上忙，只會徒惹不安。而且這樣半死不活的狀態，不知道要持續多久。

　　他不想這樣啊！可又有什麼辦法？他現在，尤其不敢去想像死亡。只怕一想，就忍不住。不是生無可戀，然而虛幻的情愛與徹底的解脫比起來，也不是那麼有吸引力了。所以他不敢想，只有這樣慢慢腐爛著。不知道疼痛到死和麻木心死，哪樣才是他應該期待的結局。

　　週末，路煜揚要林笑然陪他去個地方，說是他自己的「地盤」。還撒嬌說：「然然，你看你都不關心我啊，從來不問我家裡的情況。這次帶你去看看，總不能連自己相好是什麼人都不知道。」

　　路煜揚說得輕鬆，實則有些緊張──怕引不起林笑然的興趣。林笑然知道他想用別的事轉移自己的注意，心中感激，也確實被勾起了一點好奇心。路煜揚這樣放下架子、主動敞開心扉接納，要在以前，他恐怕會興奮得跳起來。現在看淡了一切，卻仍是高興的。

　　之前隱約知道路煜揚家裡有幫派背景，陸何二人也總把他的「手下」掛在嘴邊。因而在林笑然的想像中，他所謂的「地盤」，大致是供奉了關二爺的黑道堂會。沒想到路煜揚帶他去的，是一家裝潢大氣，看上去很正宗的貿易公司。

　　路煜揚毫不避諱，一路牽著他的手進去。路上遇到的職員們並不像普通白領那樣斯文，卻也沒有打打殺殺的江湖氣，大多顯得精幹有力。他們見了路煜揚，都會帶著敬意叫聲「路少」。路煜揚的反應，多是抿起嘴角露出一絲矜持的笑意，然後大大方方摟上林笑然的肩。這時對方的表情突然就變得卡通了，熱情洋溢笑瞇瞇地沖林笑然喊上一聲「嫂子」。林笑然第一次遇到這狀況的時候，差點沒被口水嗆死。

　　路煜揚的辦公室在頂樓。進門之前，隔壁一間房裡出來個三十幾歲氣場強大的英挺男人，身邊跟著個看上去有些迷糊的小男生，小碎步緊跟，捧著文件正向他匯報著什麼。男人見到路煜揚，露出很有精神的笑容：「你來了？」

　　路煜揚點點頭「嗯」了一聲，隨後拉起身邊人的手，帶著笑意說：「哥，他是林笑然。然然，這是我哥。」

　　「哦？就是你說的那位？」男人轉向林笑然伸出手，態度自然而親切：「你好，很高興見到你。」

　　林笑然受寵若驚地握了握對方溫厚有力的手掌，舌頭有些發軟：「你、你好。」

　　男人見狀，笑意更深：「今天還有點事要忙，就不陪你了，下次多來家裡坐坐吧。」經過路煜揚身側的時候還小聲說了一句：「果然很可愛哦~」

　　這話讓路煜揚很是開懷，笑著目送大哥走進電梯。林笑然很沒有真實感，忍不住掐了下自己的臉頰，痛哼一聲之後咕噥：「那是你親哥嗎……」路煜揚哭笑不得，把他推進自己的辦公室。

　　林笑然站在寬闊的落地窗前，看著近在眼前的一大片潔淨天空，伴隨一旁煮咖啡散發的淡淡苦香，有種空靈的新奇感。路煜揚從背後環住他，親了親他的耳垂。

　　「老師，給你講講我家的事吧。」

　　「我七歲的時候，爸爸就出車禍過世了，留下鴻幫和一幫子患難兄弟。我那時候還太小，幫裡的事都是大哥在顧。起初那段時間很困難，別的幫派趁機搶地盤鬧事，幫裡也有人不服。我大哥大學都沒有念完，硬是獨力把鴻幫經營起來，一邊還又當爹又當媽地照顧我。他對我真的很好。」

　　「大哥很不喜歡打打殺殺的低級幫派火拚，一直在轉型做貿易。別看我們這的人出去個個能打，平時都被我大哥管著，乖乖從良做正經事，已經不是當年目不識丁的烏合之眾了。我哥培養網羅了不少精英，近幾年公司觸角擴張，生意越做越大，在業界有不小的聲望。現在到哪裡別人都多少賣他面子，我們要做什麼事也方便得多了。」

　　看到林笑然臉上露出一絲驚歎，路煜揚微笑中帶著自豪：「我哥他確實是很有想法，很能幹啊！他一直跟我說，英雄不問出處，自己的自由要自己爭取。你看他現在，不但爭取到自己的自由，還給了我最大的自由，讓我可以隨心所欲學自己想學的，做自己想做的。」

　　路煜揚輕柔地將林笑然轉過身，看著他的眼睛說：「老師，我想把這份自由，也送給你。我們有屬於自己的世界。在這裡，出身怎樣，過去怎樣，別人怎麼看，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自己想要什麼。然然，不管你是想繼續當老師，還是嘗試其他工作，不管你我能在一起多久，哪怕你明天就喜歡上別人、要離開我，今天我都想把這自由送你。只要我能力所及，只要你需要，我會做你永遠的後盾。」

　　「這不是情債也不是責任，這是我的承諾。我希望你快樂，然然，你能明白我的心意嗎？」

　　平易從容、娓娓道來的一席話，卻有著震撼靈魂的力量。是啊！過去如何，別人如何，又怎樣呢？困住他的，是他自己的心。想擁有自由，就去爭取啊，沒有人能攔得住。前塵往事如沈重的枷鎖，這一刻卻成了紙老虎，彷彿輕輕一碰就會應聲而落，摔個粉碎。

　　林笑然從沒有像此刻這樣強烈地愛著這個男人，極力想靠近的心情已非出於肉慾。生性悲觀軟弱，而這個男人，總能在他需要的時候給予力量，讓他在卑微中，也渴望看到自己的價值。林笑然真心地感激命運，讓他遇到這個男人，讓他在重重磨難之中，有他相伴。

　　蒙霧的心像被晨曦照透，寒冷消散，漸漸鬆暖。眼淚，親吻，都不足以表達這有如重生的振奮。林笑然眼裡又升起了明朗的光彩。想像著路煜揚為自己默默安排這一切的心情，心頭熨燙，簡直要熔化了。他伏入路煜揚懷中，真心說了句：「謝謝。」

　　路煜揚知道，他心愛的然然回來了。這一刻，滿足和喜悅暖洋洋包圍了相擁的兩顆心。

　　林笑然釋下重負，一下子輕快起來，心思開始愉快地飄蕩。「對了煜揚，你大哥他，真的不介意我們……？」

　　路煜揚笑道：「自然不介意。他自己都養了個脫線小助理，成天欺負著玩，不要太開心哦！哪會好意思來管我們。」

　　「咦？你哥他也是……」

　　路煜揚聳聳肩。林笑然眼裡有著新奇，輕鬆不少。想了想，又說：「就算他介意，我也不會放棄，我會自己爭取的。路煜揚，你這輩子的自由已經送給我了，以後就是我的人，不准耍賴哦！」

　　明知林笑然是偷梁換柱耍無賴，路煜揚還是開心得不得了。寵溺地捏了捏他的鼻子，笑道：「好~」隨後又學著他的口氣說：「林笑然，你既然接收了我，記得要有始有終好好餵養，不准耍賴哦！」

　　「知道了~」兩人相視而笑，笑靨比窗外的陽光更爛漫。

　　傍晚，兩人有說有笑地回到家。說起那天落在超市的兩捆特價黃瓜，都好不懊悔。打開門，卻見陸浩何家遠迎了出來，面色凝重。客廳裡還坐著一個西裝革履的中年男人，有種令人不安的熟悉感。

　　「老師，南南回來了。」陸浩說，「他現在……情況不太好。」

　　林笑然驚疑地看著三人，心中升起一股不祥的預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