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0印象

　　蘇甯再次見到蘇向天是在兩天后的下午，誠如蕭靖遠所說，他並沒有虧待蘇向天，如果對方能坦然地放下一切，在這個風景秀麗，環境舒適的地方慢慢養老，也是一種不錯的選擇。

　　時間久了，或許倆父子之間，還會有所緩和的餘地。

　　但，蘇向天並非死心。

　　從以七月為誘餌，主動聯繫蘇寧，到之後的以自殺為要脅逼迫蕭靖遠妥協，他已然充分利用了自己僅存的籌碼，打定主意蕭靖遠不敢拿他怎樣，而今，他錢財散盡，連兒子都不認他了，他還有賭不起的呢？

　　【七月手裏有件東西，是十一必須拿到的，但是對方行蹤詭秘，很不好找，如果你能幫十一這個忙，他定然不會虧待他，也一定會讓你有能耐東山再起……】

　　唐洛是這麼告訴他的。

　　蘇向天信了，就算明知希望渺茫，貪婪卻不允許他輕易放棄。

　　至於蘇寧是否知道七月的下落，唐洛並沒有明確交代，蘇向天只相信一點，那就是，希望是要靠自己抓住的，兒子什麼的，也是靠不住的。

　　“您都一大把年紀了，安心養老有什麼不好？”溫和的聲音，帶著一絲明顯的失望。

　　得知蘇向天曾經自殺的消息後，蘇寧實在不知道自己該說什麼好了。

　　就因為他沒答應馬上來見他？

　　還是因為對方覺得，阿遠這麼做是在羞辱他？

　　“不，你不會懂的。”

　　蘇向天喃喃道，神情恍然地搖著頭。

　　房間裏面只剩下他和蘇寧兩個人，因為他堅持要求蕭靖遠出去，給他和兒子一個單獨相處的機會。

　　就只有這樣，他才有機會套到自己想要的情報。

　　“對，我的確不懂，不懂您的執著究竟有何意義？”

　　蘇寧走到落地窗前，拉開窗簾，午後的陽光有些耀眼，看上去尤為明媚，外面是一大片綠茵草地，稀稀疏疏的有些人，大多是看護推著這裏的老人在散步。

　　療養院靠近山林地帶，氣溫相對偏低，空氣也比較清晰，沒有嘈雜的交通噪音，但院內的設備，皆是一流，各種適合老年人的活動場地應有盡有。

　　像蘇向天居住的單人套房，完全堪比四星級酒店。

　　蘇甯原以為，蘇向天只是寂寞了。

　　人一旦年紀大了，總是會忍不住回憶過去的種種，貪婪著曾經的青春年少歲月，和那些記憶中最美好的畫面。

　　所以，他是真的有些心軟了。

　　明明曾經那麼決絕地告訴對方，他不會認他，但……

　　若是蘇向天真的誠心悔過的話……

　　可惜，蘇寧註定再一次失望了。

　　都說眼睛是心靈之窗，這一刻，他只從對方眼裏看到了算計和貪婪，仿佛自己就是那野獸眼裏的獵物，這種被算計的感覺，讓他很不好受。

　　“您該多出去曬曬太陽。”

　　蘇甯背對著蘇向天，好一會兒，才道。

　　蘇向天下意識地皺了皺眉，顯然，蘇寧剛到來時候的態度，跟現在，已經發生了許多些許微妙的變化。

　　他察覺到了，隱約有些不安，躊躇間，決定主動坦白。

　　“小甯，爸爸很後悔，當初如果不是受理十一的蠱惑，我們一家三口就不好淪落到現在這樣的地步……對了，十一你知道吧？”

　　蘇寧一言不發地抿著嘴，神色凝重，十一、唐洛、蘇向天……他們都想從他身上打探到七月的下落，但，究竟是誰告訴他們，他就一定知道呢？

　　且不說，連他自己都不知道，就算知道，也不會告訴他們。

　　這些人，一個個都不懷好意，圖謀不軌，居心叵測。

　　“我知道。因為，我也見過他。”

　　蘇寧轉過身，靜靜地看向蘇向天，他早就猜到，蘇家的突然崛起可能跟十一有關。

　　【你有什麼願望？儘管說出來聽聽，只要付出一點代價，我就能替你實現願望。】

　　demon總喜歡這麼說，身體之間的惡魔，在向無知的人類伸出魔爪的那一刻，又有誰能清醒地意識到，這一步跨出去之後，就是萬劫不復呢？

　　或許，有人很幸運，等到的是一筆公平，甚至於自利的交易。

　　但，大多數人，都淪為了悲劇。

　　“當初就是因為他，我才……”蘇向天老淚縱橫，一邊哭訴著十一的不是，一邊強調這自己的悔意。

　　蘇甯平靜地看著他的一舉一動，那一言一行落在眼裏，激不起一絲波瀾。

　　demon本身並沒有錯，因為蠱惑人心是他們的天性，讓人墮落沉淪更是他們的本職，只有少數幾個另類做著完全不符合規則的事情，譬如七月。

　　所以，從demon的立場出發，十一並沒有錯，錯的是七月。

　　然而，面對誘惑，人有權選擇拒絕。

　　“小寧，他們都不是好東西，就像當初救了你的那個七月，他也一定不是無償幫助你的，你老老實實地告訴我，你當初用什麼做了交換？”

　　蘇向天話題一轉，果斷地轉到了他關注的重心之上。

　　蘇寧雖然早已預感，兩人之間的對話，一定會發展到這一步，卻忍不住苦笑。

　　“您恐怕要遺憾了。首先，我並沒有和七月做交易。其次，如果您是想從我口中探聽到他的下落，我只能告訴你，我不知道。最後，我希望下次我們再見面的時候，您已經想通了，亦或者，我們不需要再見了。”

　　蘇寧淡淡地說道，作勢便要離開。

　　蘇向天見狀，急得連忙從椅子上跳起身，低吼道：“如果我答應你和蕭靖遠的事情，以後也不會干涉你們，你是不是告訴我……”

　　蘇寧腳步一頓，閉上眼睛，掩去眼底的沉重。

　　“我和阿遠的事，您早就無權干涉了。七月的下落，我也確實不知道，麻煩您轉告十一，或是唐洛，讓他們早點死心吧。”

　　蘇向天聞言，差點就放棄了，但一想起唐洛跟他說過的話，心底隱隱又燃起一絲希望。

　　【七月對蘇寧的態度很不一般，所以，如果蘇寧真的出了什麼事，七月也不會眼睜睜地看著，什麼也不做吧？】

　　“小寧，就算你不為我考慮，也該為你自己考慮一下，你要是真的跟蕭靖遠在一起的話，什麼身份背景都沒有，蕭家難道不會嫌棄你？”

　　“蘇家鼎盛時期，也未能入得了蕭家的眼，而我，從頭到尾，都是孓然一身，阿遠也為曾嫌棄過我，所以，您還是好好地保重自己吧。”

　　蘇寧說完，深吸一口氣，加快了步伐離開。

　　他真是自找虐，沒事跑來見蘇向天，反倒把自己弄得相當鬱悶。

　　“我真是異想天開，居然以為他會真的改過。”

　　“他不死心，是因為有人一直在給他希望。”

　　回去的路上，蘇寧終於忍不住咕噥了句，語氣頗為自嘲。

　　蕭靖遠倒是看得比較透徹，也猜到了是誰在背後搗鬼，只是想不明白，對方怎麼跟蘇向天聯繫上的，還是說……誘導蘇向天的人不是唐洛，而是十一本尊？

　　“十一？應該不可能。”

　　蘇寧搖頭否認道，跟十一的那次碰面，他算是記憶尤深，對方似乎已經相信，無法從他身上得到七月的下落，之後，便沒有再來騷擾他。

　　反倒是唐洛……

　　蘇寧不安的皺緊了眉頭，原本他們和唐洛，是不存在直接的利益糾葛，就算他以後會堅持編劇創作這條道路，也是穩居幕後，不可能讓這次電影瘋魔記拍攝那樣去客串一次配角。

　　而唐洛，如果拋去了唐家私生子的身份問題，僅憑其精湛的演技和圈內的口碑，加上幾乎無人能及的超高人氣，他完全可以安安穩穩地當他的天王巨星，享受著眾人的瞻仰……

　　何必來世俗橫插一腳？

　　唐洛的身世，蘇甯已經從蕭靖遠口中得知，說不上同情或是憐憫，因為唐洛本身的驕傲也不允許別人看低了他。

　　更何況，說穿了，唐玉清的身份，其實是個第三者。

　　在蘇寧的記憶裏，他的母親和他自己，都曾經是被第三者傷害的角色，所以，他實在無法贊同唐玉清的做法。

　　而孩子是無辜的，唐家對唐洛的做法，也算不上太過分。

　　最起碼，唐夫人曾經並未對唐玉清母子趕盡殺絕，給了對方一條生路。

　　然而這些是非恩怨，也並非他們外人能夠說得清的。

　　“看來，還真是唐洛做到了。”

　　蕭靖遠若有所思道，他似乎有些明白唐洛的意圖，對方在逼他，逼他主動去找他。

　　亦或者說，唐洛是在跟他挑釁。

　　明明白白地告訴他，如果他不肯配合的話，蘇向天會再次捅出什麼婁子來，最終受傷害的，還是蘇寧。

　　意識到這一點，蕭靖遠的臉色有些陰沉。

　　將蘇寧送回家之後，立刻給蕭靖寒打了個電話，說明了來意。

　　但，結果讓蕭靖遠無奈了。

　　按照蕭大少的原話，經過他的加工和翻譯之後，可以得出的資訊是：唐洛暫時不能出事，一旦他的心跳停止，那麼藏著蕭家地下交易證據的黑盒子就會同時開啟，利用衛星導航，將資料上傳到網路曝光。

　　簡而言之，他們暫時只能讓唐洛逍遙得意一陣子了。

　　如果蕭二姐能提前破譯出黑盒子的密碼，事情也就另當別論，但前提是，他們先把黑盒子弄到手。

　　“大哥，你確定唐洛沒有騙你？”蕭靖遠掛電話之前，又忍不住多問了句。

　　對方沉默了會，道：“資料是蕭六提供給他的。”

　　蕭靖遠默然，他好像不小心戳到了蕭大少的傷心事？

　　“阿……還有件事，差點忘記告訴你了。”

　　“嗯。”對方語氣淡淡的，聽不出絲毫的喜怒。

　　蕭靖遠故意停頓了好一會兒，可惜沒能吊起對方的胃口，蕭大少永遠都是這樣，冷淡得讓人把持不住。

　　“李婉清的大哥最近找了藍宇天了。”

　　“李婉清……誰？”

　　蕭靖遠一愣，單聽口氣，蕭大少還真不像在說笑，但——

　　“我的未來大嫂候選人之一，父親相中的。”

　　半響，蕭靖寒淡淡地應了聲：“沒印象。”

　　蕭靖遠：“……”除了藍宇天，你還有哪個是要有印象的？

　　當然，吐槽的話，蕭大灰狼還不會當真蕭靖寒的面說，畢竟表面功夫是要做好的。

　　兩兄弟打電話就是這樣，希望互相折磨人。

　　“反正重點是，李婉清的大哥——李立泰，似乎想重新追求藍宇天，基本就是這樣，啊，大哥我突然有事，先掛了啊……”